張千秋笑道:“以霍氏家族如今‘如日中天’的權勢、地位,繼出個太皇太后之後,再出個皇后也不是什麼不可想像的事。”
張安世沒有馬上表態,只是望着大兒子微笑,只聽不語。
見父親似乎贊同自己的意見,張千秋受到鼓勵,進一步分析道:“霍成君是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最寵愛的女兒,朝堂之上臣工皆以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馬首是矚’,所以只要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在朝堂上稍微動作一下,立霍成君爲皇后那是‘易如反掌’之事爾,此事在朝堂之上幾爲定論。
陛下畢竟年紀還小,從平民登基爲皇帝,根基不牢,無可用之勢力,不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道理,所謂鐘意原配夫人許平君,非她不立後云云,其實也不過只是玩玩小孩子的脾氣罷了。”
張千秋這麼分析的原因,全在於在他眼裡劉病已這個皇帝。本人的性格與前兩任皇帝相比帶着一種獨特的個性,他既不似孝昭皇帝劉弗陵那樣”雍容華貴“,但也不似廢帝劉賀那樣”胡作非爲“。
劉病已給他的感覺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他臉上總帶着如大男孩般清新的微笑下,但從他眉目中可以看出除了任俠豪情,更多的是那種睥睨蒼生的氣勢;
然而如今已經是大漢皇朝的皇帝陛下的這樣一個人,最難得可靠的是仍保持着聖人所說的那顆“赤子之心”。
張千秋還在對待霍光的態度上,暗中進行過比較:孝昭皇帝劉弗陵雖然對霍光也是”無可奈何“,但”舉手投足“中還是端着皇帝的架子;而廢帝劉賀則對霍光”視作仇敵“,恨不能馬上除掉他,從而奪回朝廷的權利;而劉病已面對霍光時,則能保持着態度上的”不卑不亢“,對政事上的一些不懂之處也能虛心請教。
但就是這樣的劉病已,在立後這件事情上,默默的頂往了各種明的、暗的壓力,一次都沒正面迴應臣工們的熱情提議,表態同意立霍成君爲後。
不僅如此,在這種無聲而又長期的抵抗中,那個伉儷情深、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傳聞卻在長安城內外慢慢傳開,惹來百姓們的”街頭巷議“。
張千秋對劉病已其實並不太熟悉,但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張彭祖,在他心目中弟弟只是個”尚義任俠“的少年,而張彭祖既然得到劉病已重用,那麼也可以張彭祖爲例,來解析劉病已的本事與性格,想必也就和弟弟相差不遠。
張安世面有憂色,心裡在想道:”張千秋這孩子與霍禹等人太過接近,對皇帝陛下則是太過低估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呵,本來還想讓他自己明白,現在看來還是得讓自己點醒他。“
“太皇太后……”張安世臉上仍然帶着微笑,幾乎是”抑揚頓挫“的念出這四個字。
他眼神裡透出精明強幹之色,注視着張千秋:“與太皇太后有親!千秋啊,你最近是不是和霍禹在一起靠得太近了,近到霍禹口中的那位老父竟成爲你腦中的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
張安世嘆息着拍拍榻上的玉幾,半是可惜半是惆悵的道:“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可以是霍禹口中的老父親,卻不是你口中的伯父,既然你已經步入政壇,以後張家的傳承還要靠你,你要學會從全局來看問題、目光放得長遠、從精細處來處理細節!”
“諾。”張千秋看着父親突然之間如此激動,儘管心中仍有困惑,也只能暫時先答應下來。
”知子莫如父“,張安世如此精明強幹的一個人,怎麼會不明白他的疑惑,於是進一步爲兒子”答疑解惑“道:“如今霍氏家族的權勢貴早已超越了大漢皇朝的任何一家外戚,所以這時候即便再捧出一位皇后來,也不過是錦上添花。
霍家目前幾位姑娘所嫁的夫家,每一次的婚姻都有着明確目的,背後都推動、維繫着婚姻雙方的利益紐帶,把霍成君嫁給皇帝陛下,若能生出子嗣,倒也算是略有幫助……”
儘管早已屏退左右,他仍然是往四周環顧,低下了聲間道:“只是當今的皇帝陛下乃是真龍化生,隨時而動,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正所謂‘神龍見首不見尾’;
何況彭祖說得很有道理,‘不忘貧賤之交、糟糠之妻不下堂’,皇帝陛下這麼做大有古代的聖人、王者之風,天下百姓只會異口同聲地稱讚,就算朝堂之上那些臣工,誰能指責這樣錯了?
再者,霍成君是太皇太后的姨母,若立霍成君爲後,又當置太皇太后於何地?聽說太皇太后上官虹與霍成君年紀相差無幾,而霍光因爲當年上宮氏一族犯下造反的大罪,受到株連而不得已處死其母(上宮虹的母親是霍光的女兒)這件事,對太皇太后心中也頗有愧疚。
霍成君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上官虹是自己的外孫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呵,太偏向誰他心裡都過意不去。”
張千秋在張安世的“諄諄教誨”下,終於開始慢慢領悟出父親的意思:“如今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的權力之大足以’改天換地‘,這樣一個連皇帝都敢輕易廢除的權臣,外廷有掌握軍權的子侄們幫助,內廷又有太皇太后內鎮,目前卻被皇帝陛下因爲立後的事情,拖入對峙的僵局之中,所以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立後之舉雖對於霍家略有薄利,禍端卻也不小。
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若是執意立了自己的女兒,霍成君當皇后,這一舉動落在太皇太后上宮虹眼中,又會讓這個在幼年時全家上下就被‘斬草除根“,除了至高無上的地位之外,‘孤苦伶仃’一無所有的外孫女心裡作何想法?
畢竟太皇太后才十五歲,論起年紀來,甚至比當今的皇帝陛下還小,在內廷的作用也是‘舉重輕足’的。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個原因,皇帝陛下如今顯然並不喜歡在立後這件事上被人逼迫,難得皇帝陛下與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相處融洽,又何必爲了一個對霍氏家族來說雞肋般的皇后之位,而惹得君臣之間產生不可彌補的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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