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營的吵鬧聲、響動在四方八面傳來,卻不聞說話聲,如此長途跋涉的徒步行走,經過的是環境惡劣、早炎晚寒、風沙滿途的地域,人人疲倦欲死,失去交談的興致。足音傳來,自遠而近。
劉病已認出咄習和勞謀的足響,因曾特別留神。
兩人登坡,來回走動,指點形勢,最後在劉病已頭上丘頂位置立定。
咄習嘆了一口氣。
勞謀道:“您須提得起,放得下。我們已取得初步的成功,我派人沿途監察,可肯定那狂徒給堵截在烏那水之北,不但沒有跟來,且肯定懵然不知我們的主力移師至此。”
劉病已心忖勞謀該爲天生冷酷無情的人,故可“不擇手段”,亦不因此歉疚,相比下,咄習有人性多了。
咄習冷哼道:“我要親手捏着他喉嚨,看着他斷氣。”勞謀道:“那邊就是毛烏素沙漠,據探路的人回報,三天時間,可穿過這道最狹窄的沙漠帶,勝利將落入我們手上。”咄習受到鼓舞,沉着的道:“這個不測之禍,是大神賜予我們勝利前的考驗。不過,這處地勢平坦,不易設局。”勞謀道:“可在疏鬆的沙土掘長坑,或隱藏在土丘後方,營賬前的土坑離開至少二千步,任那狂徒如何天生神力,仍未能威脅營賬,我們不予他任何可尋之隙,今趟他死定了。”
咄習再一次陷入因殘殺族人而起的低落情緒裡去,給劉病已掌握到他的波動。
咄習道:“希望明天午時,哈密的護後部隊,準時抵達。”勞謀道:“該沒問題,您請入帥帳休息,我到附近視察形勢,定下坑道的距離和位置。”咄習道:“何不先睡一覺?”
勞謀苦笑道:“我就是這樣子,不弄清楚所有事情,睡不安寢。”兩人下坡去了。
劉病已大叫可惜,要殺勞謀,此乃“千載一時”之機。
爲了不妨礙其他人休息,勞謀將獨自行動,到遠離營地的地方去審視掘坑的理想位置,營地縱有人放哨站崗,亦因過度疲累,加上平野一目瞭然,警覺性不高;“內賊難防”,劉病已以巔峰之態,“猛虎撲兔”之勢,行刺在各方面均處於低潮的勞謀,又是“猝不及防”,有很大把握幹掉勞謀,敵方仍懵然不曉。
問題在“光天化日“之下,敵人正於四周設營立帳,自己這麼走出去,等若獻上小命,予敵人痛快一番,泄盡心頭窩囊氣。陣容鼎盛的匈奴雄師,竟給無名無姓、區區一個高原牧民戰士,鬧個“灰頭土臉”,延誤軍機,到現在仍要“勞師動衆”,成敗未卜,實爲“奇恥大辱”。
劉病已聽着勞謀遠去,毫無辦法。
接着,另一個危機來了,是劉病已之前沒想過的。
他低估了豔陽在黃土原的威力,身子開始灼熱。
陽光直射在他藏身處,不到一個時辰,包着他的黃土吸收陽光的威力後,溫度不住升高,幸好在向南面對沙漠,如是向東,肯定把他煮熟,情況如在沙漠內,雞蛋埋入陽光照射下的沙內,片刻變成熟蛋,故此墜下沙坡的駱駝,都活不了。
黃土比沙子好不了多少,任劉病已武功如何深厚,亦知接近崩潰的邊緣。
頭腦昏沉,快受不了之際,驀地眼前一片迷糊,呼吸不暢,正要爆土而出,忽覺異樣。黃塵暴來了,還夾雜着沙漠吹來的沙粒,威勢驚人至極,猶如墜入地府,四周盡爲鬼哭神號、驚天撼地的咆哮呼嘯。
劉病已一個倒翻來到丘頂。
周遭一片迷茫,黃濛濛的,分佈四方的營賬“霍霍”顫動,但匈奴人的立營確有一手,尚未有帳幕被颳倒。
以劉病已的眼力,視野仍沒法及遠,百多步外陷進迷茫深處。
整個空間變得昏黃污濁,早前明亮、灼熱的陽光,受黃塵隔濾,顯得陰暗無力。
風勢短促有力,沒頭沒腦的吹來,沉寂的黃土原再不平靜,在塵土亂飛下,一切變得模糊不清,腳下塵沙狂飛亂舞,令劉病已如陷黃塵的汪洋。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尋找不知到哪裡去了的勞謀?
可堪告慰者,是所有人均躲進帳篷避難去了,如入無人之境。
究竟該到哪裡碰運氣?
幸好黃塵暴比之沙暴,威力遜上一丁三籌,與沙漠裡的龍捲風,更不能相比,否則劉病已將寸步難行。
就在此刻,劉病已生出感應。
是沒法訴之言詞的直覺,只能歸功於“道心”的靈異。
勞謀正飛奔回來,在離土丘二百多步外路過,趕返他的帳幕去。
劉病已心呼天助我也,忙施彈射,越過二丈許的距離。
勞謀的背影進入視野,雖只一個隱約可辨的背影,已經足夠。
劉病已展開身法,緊躡在勞謀後方。
勞謀受塵暴所惑,茫不知死神銜尾而來,沒入其中一座帳幕去。
劉病已毫不猶豫的揭帳入內,心忖不論裡面有多少人,均要成爲勞謀的陪葬。
劉病已離開敵陣,後方是陷入一片火海的營賬,塵暴加上濃煙,其混亂非是目睹,難以想象。狼軍從沉睡裡被驚醒過來,一時間哪弄得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劉病已點燃的數個火頭,此前有過一番思量,可迅速隨風勢蔓延,遍及廣佈數裡的所有營賬。
“一不做,二不休”,劉病已要徹底粉碎咄習穿過沙漠狹帶,以最快速度進佔要塞的原定計劃。
劉病已不但燒燬對方營賬,還有藏在帳內禦寒的羊皮、以羊皮製的水囊,至乎大批的弓矢和其他可燒燬的糧食和物資。不論狼軍從被他們屠戮的高原部落,掠奪了多少東西,勢付諸一炬。
對敵人的動向和被迫下作出的選擇,他“瞭如指掌”。再不用引敵人到駱駝堰去,也不用中途截擊,沒四、五天時間,咄習勿想重新出發,必須重整陣腳,設法張羅糧水,至於他們如何解決面對的諸般難題,劉病已沒理會的興趣。
失去了勞謀,等於失去了謀主,咄習的狼狽,可想而知。
劉病已迅速奔馳,剎那後忘掉一切,一心只往前面衝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