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層因素是不得不考慮的,那就是魏相一夥。目前他們與趙廣漢算是死磕了,有我沒你,這裡面有蕭望之等“憤老”的攛掇,皇帝就算厭惡,也已經“騎虎難下”。
救了趙廣漢,就要得罪魏相。算起來這買賣不划算。因爲前者充其量算個有人氣的打黑英雄,而後者是“左膀右臂”,不光會處理政務,還會籌備軍糧(魏相曾是大司農),這在當前北方匈奴時刻不忘報復、西域各國“蠢蠢欲動”的形勢中,軍糧是國家安全的保障;而更重要的是,魏相在處理霍氏集團的事情中,跟劉病已出了不少妙招,因此絕不能輕易下手。
既然這樣,劉病已得出結論:唯今之計,只有宰了趙廣漢,讓魏相安心了。
還記得魏相當年入朝,他的老師丙吉寫過的一封信麼?那裡面就提到了“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官場的那點事兒,千萬不要輕易生死相搏、逼最高統治者痛下殺手。丙吉的確充滿智慧,他的預言終於成真。
元康元年冬季,長安城下起了少見的大雪。趙廣漢的案子從秋季處決一直拖到了冬季,皇帝權衡再三,仍然一紙詔命,判處他腰斬棄市、立即執行。據記載,那天,全首都嚎哭聲晝夜不止,如同國喪。
人活着一輩子,要不忙着活,要不就忙着死,可憐趙廣漢到底把自己忙活死了,但有漢以來,除了孝文皇帝、孝宣皇帝外,他是唯一一個死時得到百姓如此哀悼的大臣,連丙吉都沒有如此殊榮,想來也挺令人深思的。
而趙廣漢死後,皇帝立刻開始處理丞相和外戚兩大黨派,其手段之嚴厲、出手之迅速也讓所有人大感意外……
首先是從丞相魏相一黨開始。對首席謀士、司直蕭望之,皇帝陛下直接把他外放到平原去做太守了,平原在哪兒?位於山東省西北部、德州市中部,是後世的漢昭烈帝劉備做過縣令的地方,那意思是您離朝廷越遠越好!當然,皇帝還是愛惜他的才華的,後來蕭望之一再上書悔過和表忠,很快又被調回了中央擔任少府,這是後話。
接着,對現任少府,皇帝把他貶到了泗水擔任泗水太傅(市教育局長),也離中央兩千裡地呢,夠遠的。而且貶官的理由很好笑:皇帝說他曾經對自己因爲鳳凰而大赦天下感到不滿。其實現任少府沒這意思,他的原話是鳳凰飛到了彭城,沒到首都,顯得美中不足。
劉病已這個文混混兒出身的遊俠兒,愣是來個“雞蛋裡挑骨頭”,這裡面就很有些後世文字獄的意思了。其實劉病已爲什麼要貶他呢?因爲他是趙廣漢的好同事,任首都市長多年,且現在很受魏相賞識,正在督辦全國的工程建設審批,位居要職。
最後,把之前蕭望之推薦的積聚京師的賢良方正幾十人,全都派到地方去做副手了。皇帝這些舉動很明顯地告訴魏相和他的屬員們:在朕的面前別太放肆,耍小手段沒什麼用。
皇帝陛下一發威,魏相自然就害怕了。之前因爲鬥到霍家他是首功,顯得很驕傲,出入宮門都是“大搖大擺”的,毫不避諱,現在倒好,在皇帝面前,佝僂着身子,邁小步前行,顯得極爲恭敬和小心。與此同時,許廣漢那邊也是“愁眉苦臉”、“自顧不暇”……
因爲皇帝下了一道詔書,是這麼說的:朕是天下萬民的表率,而皇宮裡面的工作人員是朕最爲親近的人,他們的表現,往往會讓天下臣民誤認爲是朕的表現。
朕得到密報,說最近皇宮衛士無紀律性,自由散漫、官員“玩忽職守”、賄賂盛行,極大地損害了朕的聖德。因此朕要對後宮和內廷嚴加整頓。現在任命楊惲爲光祿勳,開始對皇宮衛士改革,對作風進行整頓。欽此。
皇帝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告誡在皇宮裡的那幫子叔叔舅舅什麼的,沒事兒收斂點。其實平心而論,許廣漢治理內廷的時候,守衛森嚴,士氣旺盛,而且貪污腐敗現象大爲減少,總的來說他幹得挺好的。但皇帝要整人,那好就變成了不好,你還真就別挑理,否則整你整的更慘。
而這個楊惲,也還真有些本事。首先,人家出身好,受了良好的教育和薰陶,父親是前丞相楊敞,外公是著名史學家司馬遷;其次,他在揭發霍家罪狀的時候立過功,同樣被封爲侯爵,是皇帝信任的人;最後,他長期擔任左曹(國務院辦公廳主任),對於怎麼管理和整治官吏“輕車熟路”。
基於以上這些原因,楊惲“走馬上任”了,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而他的改革,在漢代也是很有名的:在他之前,內廷屬員是皇帝自掏腰包供養的,屬於私人顧問性質,他一上任,就把他們統統轉成了公務員編制,朝廷公費養着了。這就讓他們接受國法的管制,不敢那麼放肆,與此同時變成了國家官員,這羣人也樂得接受。
在此基礎上,楊惲打擊收受賄賂,建立換班和簽到制度,定期給郎官們開辦禮儀和執政能力課程,不到三個月,皇宮衛士的風貌大大改觀,贏得了皇帝陛下的讚譽。這是題外話,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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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向楊惲爲首的一些帝國官僚們來說,大漢皇朝似乎回到了正軌上,糧食連續豐收,饑荒得以遏制,而以前一直讓人頭疼的流民問題也有了解決的辦法,可是他們心裡那種期盼的官僚政治時代卻並沒有降臨,天子控制着一切,他們只需要執行天子的詔令就行,這多少讓他們有些難以接受。
此時,從孝武皇帝中心以來的帝國豪強集團悄然發生着蛻變,原本操縱帝國政治的外戚豪強“一蹶不振”,一些地方豪強轉化成爲了士族高門,他們本來可以在霍氏集團後佔據朝會,但是被他們視作英主的天子擊碎了他們的希冀,大批舊官僚留任,朝堂上“犬牙交錯”的情勢讓天子牢牢地掌握了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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