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還以爲豬肉出了什麼問題，快步上前，同時腦中盡力回憶黃益給他的那本豬病診療手冊。可是再怎麼看，李穆都看不出來，這頭豬得了什麼病，沒有寄生蟲沒有蟲卵沒有出血點，沒有發紅沒有發藍也沒有發綠，就是正常的豬肉顏色。
“看什麼啊？”李穆問。難道是更加罕見的疾病？那些李穆可看不出來了。
“你沒發現這頭豬有什麼毛病嗎？”黃益說，“這麼明顯啊！”
“毛病？”李穆看了看豬脊骨，這是生豬被劈成兩半的分界線，“脂肪層太薄？”現在的人追求飲食健康，瘦肉比肥肉貴得多，養豬的時候自然也追求瘦肉多肥肉少。好的豬種，瘦肉能夠佔到胴體重量的60%以上。不過太瘦了也不行，太瘦的話人家就懷疑你給豬喂鹽酸克倫特羅——這種本來用於治療豬哮喘的豬藥還有另一個更廣爲人知的名字，瘦肉精。
美國豬都喂瘦肉精的，不過人家比較正規，停藥一個月以上纔拿去屠宰，那樣鹽酸卡倫特羅就代謝分解得差不多了，美國人也不吃瘦肉精聚集的肝臟部位。而國人喜歡吃肝臟，豬肝很多時候比豬肉還貴，國內有很多散養戶又不懂得技術，喜歡追漲殺跌，豬價高的時候趕着出場，誰管你停藥停了多久。結果瘦肉精就毒死了好幾個，國家也只好禁止使用了。
“我說的不是這裡，這豬還沒到育肥的階段，剛剛長完骨頭，這個背部脂肪的厚度是正常的。”黃益搖搖頭說，“你看着一塊豬肉！”他指的是豬的前腿被砍開的部分。
“嗯……”李穆一看也看出問題來了，這豬的前腿肉瘦肉之間夾雜着無數細細的油花，“看起來……看起來倒是想日本的和牛一樣。”李穆吃過不少號稱日本和牛的牛肉，其中正宗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十分之一。不過這塊豬肉就好像是最好的和牛肉一樣，脂肪夾在瘦肉中間，形成很明顯的大理石紋。
“豬肉不應該是這樣的啊！”黃益苦苦思索，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就拿了一把斧頭，把這頭豬大卸八塊，它身上的肉品質如一，都是這種雪花豬肉。一不做二不休，黃益又把另一頭豬也切開了，這頭豬的肉到適合正常豬肉一模一樣，該肥的肥，該瘦的瘦，沒有雪花大理石紋。
“大福！”黃益把李大福叫過來，“你從那一間豬舍拿的豬啊？”
“一頭是從一號豬舍第一個欄位拿的，一個是從三號豬舍八號欄位拿的。”李大福說着撓了撓頭，“哪一頭是一號豬舍哪一頭是三號豬舍我認不出來了。”
“嗯……那再去一號豬舍第一個欄位抓一頭豬，一號豬舍二號三號欄位也各抓一頭，還有三號豬舍的六七八欄位也各抓一頭，這一次要做好標記。”黃益想了想，“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殺豬是十分耗費體力的工作，特別是手工殺豬，殺開始兩頭的時候工人們
還按照既定程序先放血再刮毛，開膛破肚拿出內臟，然後用大砍刀沿着豬脊骨縱向劈成兩半，然後大卸八塊。殺第三四頭的時候，就簡化成放血之後開膛破肚，然後大卸八塊，最後兩頭待遇最差，殺了以後沒等放乾淨血就直接就把豬手豬腳砍下來。
仔細觀察了這六頭豬的內部結構以後，黃益做了總結：“一號豬舍的三頭都有雪花紋，三號豬舍的都沒有。我記得一二三號豬舍的小豬都是從省農科院買來的小豬，外三元雜交，打亂了按照強弱分羣……從豬種上來說應該沒有什麼區別纔對。”所謂的外三元，就是純粹由三種外來種豬雜交而成的豬。比如說用長白公豬和大白母豬雜交選留的第一代雜交母豬作爲母本，再用杜洛克公豬作爲父本雜交，生下來的就是杜長大三元雜交肉豬。
外來豬種生長性能好，吃下去的飼料轉換成豬肉的比率高，瘦肉率也高，但是在生長性能上面，各種豬優勢不同。有的長得特別快，有的飼料轉換率特別高，有的瘦肉率特別發達。雜交可以綜合各種豬不同的優勢。
不過說起繁殖性能來，外國豬就不是國內豬種的對手了。國內的豬種母性好，能照顧小豬，哺乳時很少壓死小豬，一胎能生十幾頭小豬——世界紀錄保持者太湖豬，一胎甚至能夠生20多頭小豬。如果使用國內豬種的母豬來做母本，先和外來豬種的公豬雜交，生下來的母豬經過挑選後再和外來豬種公豬雜交，那就是內三元了。內三元的瘦肉率什麼的生長性能沒有外三元的好，但是耐粗飼，母性好，需要的照顧比較少，適合中國廣大農村地區散養。
外國豬種雖然體型好看，生長性能好，但不知道是因爲長期回交提存還是因爲其他原因，大多數都很笨，繁育性能很差，絕大多數豬種一胎只能生10，11頭小豬。而且母性很差，不會照顧小豬，站了一會兒累了，也不管下面有沒有小豬就躺下去，很容易壓死小豬。而國內的豬種大多數躺下去之前會看看下面有沒有小豬，把小豬拱出去之後再躺下來。事實上，爲了增加豬種的繁育性能，杜洛克、長白、大白等等種豬都不同程度的引進過國內豬種的血脈。
要說起豬肉的味道，外來豬種也是完敗，國內土豬味道最香，雜交的二元土豬次之，內三元的再次之，最難吃的就是外來豬種，外三元也一樣。不過黃益把這些外三元的雜交豬割下來的豬肉煮熟了之後，卻是散發出陣陣的豬肉香氣，比土豬的香氣更甚——這只是用小鍋滾水燙熟的豬肉而已，連鹽都沒加。
李穆也去吃了一塊，只覺得雪花豬肉充滿了肉汁，柔軟，又有一點嚼口，咬了幾下之後就像是完全融化了一樣，一點渣都沒有。三號豬舍的豬肉就沒有這麼好吃了，雖然也很柔軟並充滿了豬肉的味道。
既然這麼好吃，那就不要浪費了。李穆拿了一些醬油，熬着豬肉吃，有了鹽
他吃的就更香了。“很好吃啊！”艾莉絲也來嚐了一口。
“的確是很好吃！”黃益也在吃。
“爲什麼會這麼好吃呢？”李穆問。
“不知道！”黃益很乾脆地說，“一號豬舍和三號豬舍用的豬種是一樣的，飼料也一樣，餵食時間、數量都一樣，獸醫也是同一個。不過一號豬舍和三號豬舍用的發酵液配方不同。一號豬舍用的發酵液，特殊配方的濃度是三號豬舍的兩倍。等吃完了飯我去二號豬舍殺幾頭豬看看。二號豬舍的特殊配方濃度介於一號和三號之間。”所謂的特殊配方，其實就是李穆體內的細菌。
“現在殺了六頭豬，都不知道要吃多久，再殺怎麼吃得完。”李大福插嘴說，“我們這兒冰箱又不大，放不下這麼許多肉啊。”
“我們這二十幾個工人獸醫呢，一人一天吃兩斤肉，幾天就能吃一頭豬。”黃益說，“再吃不完，拿去做臘腸臘肉好了，那個放得久。”
“也只能這麼辦了，可惜這些這麼好吃的豬肉，我把其他人都叫來吃豬肉吧。”李大福說，“要是在我們鄉下，殺了豬還要請全村的人一起吃一頓呢。”
“留下一頭，用蛇皮袋裝好，我要拿去送人。”李穆沒忘記今天來這裡的主要目的，是爲楊局長殺豬。
“留哪一頭？”李大福問。
“留第二頭吧，就是第一次殺的。”李穆說，第一次殺的兩頭，豬毛颳得最乾淨。剩下的豬毛都沒刮乾淨。
“拿去送人的話，不是有雪花的比較好嗎？”李大福問，“有雪花大理紋的豬肉比沒有雪花的好吃多了，也漂亮很多。市面上沒有我們這樣的雪花豬肉，那些貪官污吏最喜歡這些稀罕的東西了。”
李大福說話就是這樣的，李穆也見怪不怪了。“那個以後再送吧。”李穆說，“不能一下子把最好的送出去啊。”反正沒雪花大理紋的也足夠好吃了。
人多了就不能這麼火鍋一樣吃了。李大福讓廚師用大鍋煮了幾大塊五花肉，然後片開加醬油抄了抄，再加上一點蒜苗青菜辣椒什麼的，就號稱是回鍋肉拿去給工人們當午飯。看得黃益大搖其頭：“連豆瓣醬都沒有，算什麼回鍋肉啊！”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他自己吃得比誰都多。
李穆沒有吃這些豬肉，因爲比起豬肉來，他覺得豬內臟更香。用豬腸豬肝加一點青椒爆炒，越吃越香，看得艾莉絲臉色發青。“你不吃內臟的嗎？”李穆問。很多外國人都不吃豬牛的內臟，但卻對鵝肝醬鱘魚子傾慕不已，真是矯情！這是李穆對國外生活最不滿的地方之一，沒地方買豬內臟，豬肝偶爾還能在狗食那一欄買到，豬腸子卻真的是哪裡都沒有。有一次李穆直接摸到屠宰場，人家還不賣，說是法律規定的，豬腸一定要處理掉。
“不吃。”艾莉絲說，“你也不要吃吧，多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