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主任這算是好的了,那個檢察長調走了才又查一遍,李穆見過有人一年被查一遍,一會兒是什麼什麼行動,一會兒是嚴打,一會兒是查黑社會,一會兒是上級領導簽名,每次都要苦主拿幾十萬來打發,活生生把那人從幾百萬身家弄到一文不名,最後還是免不了在牢裡走一遭——其實這人不過是酒後和人打架,把人打斷了幾根肋骨罷了。
受害者在醫院只是住了幾天就病好出院了,要是走正常程序,只要賠償到位,受害者不追究,這種事多半就是拘留幾天罷了。可就是因爲家裡有點錢,平時又喜歡炫富,還喜歡亂找那些所謂的門路,被人忽悠了堅決不賠錢給受害者,搞得那個受害者到處上訪,結果被檢察院鑽了空子,硬是鑑定出來一個重傷,成了重大刑事案件。
“我聽說你寫了條子要退還3000多萬非法所得啊!”李穆說,“怎麼認了這麼多?”上了十萬就是刑事,上了百萬就是金額巨大,上了千萬,那就怎麼都沒法子善了。聞到錢腥味的檢察院,就好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不狠狠地咬上一口,絕對不會罷休。和檢察院打交道,絕對不能開口子說自己有多少多少錢,拼命叫窮就對了。
“我那是沒辦法!”黎主任也是有苦說不出,“他們查到我名下和各種隱藏起來的資產加起來快4000萬,然後要我一一解釋來源,我還能說這是別人給我的咩?那是受賄啊!這麼大的數額,要是被查實了,肯定是無期。把我這些年的工資獎金投資收益什麼的全算上去,還有3000萬說不清楚來源……幸好我不是公務員,安不上鉅額資產來源不明罪。可是這些錢畢竟沒有合法來源,侯檢察長和我說,要把這些錢保住是不可能了,要是不把錢交出去,我那30萬的的受賄案子就判我十幾年二十年的,要是給了錢,他們就讓我緩刑算了,這樣起碼不用進去坐牢……二十年啊!人生有多少個二十年呢,何況我的身體又不好,等二十年後出來,有錢我也沒有辦法用了。”
李穆一邊聽一邊搖頭,黎主任可是上了大當了。這個是檢察院常用的手法,先嚇你一頓,然後說交錢就沒事——罰到的錢雖然要上繳國庫,可是檢察院能返點,交上去100萬,多的時候能返回十幾二十萬回來。你要是真的把錢交了給檢察院,那就糟糕了,檢察院一定會繼續要錢,要了一筆又一筆,能榨出多少就榨多少。
他們上繳越多,返點就越多。拿到錢以後,檢察院就會千方百計證明這些錢的確是犯罪所得,挖出你的犯罪事實來,在棺材上面拼命釘釘子。就算不行,也一定會把你已經查實的犯罪按照最重的刑罰來判處,免得你被放走了以後醒悟過來,申請退錢。這就是爲什麼他們不讓犯人見律師,很多律師都知道檢察院的伎倆,很有可能教犯人不要交錢。
所謂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正確的處理方式,應該是死頂着不認,什麼都不認
,就算檢察院手中有確鑿證據都不認,不管檢察院怎麼嚇都不認。等到檢察院知道你是個刺頭,在你身上撈不到什麼好處了,想要正正規規來辦理了,再託人去找檢察院的領導,返點是多少錢的,就先上供一半,然後說明判完以後給另一半,這樣就能夠獲得法律允許範圍內最低的處罰,以後爭取什麼自首啊,減刑啊什麼的也方便。
這都是李穆被抓的時候,看守所所長告訴李穆的。李穆彷彿覺得看守所所長那帶一點四川話口音的囑託言猶在耳:“你可千萬不要一上來就自首,這是檢察院騙你的!一旦自首了,犯罪金額和犯罪性質就再也減不了了!況且到時候自首不自首,還是檢察院說了算,法院也能橫插一腳,隨便挑你個什麼錯,自首就沒了,一定要等談好條件再自首!”
其實現在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時候,黎主任雖然已經寫了那張主動退還3000萬的條子,可是隻要黎主任不在認罪書上面簽字,那筆錢黎主任或者黎主任的直系親屬是可以申請領回去的。可是都到了這個階段,等於是雞已經殺好,水也燒開了,只要一下鍋,就是一盆香噴噴的雞湯,檢察院看不會眼看着煮熟了的鴨子飛走,他們不會放過黎主任的。
況且這時候李穆去勸他,黎主任也不會聽。就好像其他無數被檢察院嚇得主動上交財產的犯罪嫌疑人一樣。他們還以爲只要把錢交上去,就不用坐牢了呢。看黎主任的表情都知道,他已經完全相信了檢察院的話,要是李穆勸他不要認罪,不要簽名,多半他還會覺得李穆在害他呢。
“我給你寫的那張借據怎麼樣了?”李穆進來主要是想問這個問題。
“都藏起來了。”黎主任說,“借據、協議、還有其他文件我都藏起來了,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你放心好了。要是那張借據被發現了,那我就怎麼都說不清楚了。平時我的操作是不會被發現的,可是刑事案件可以讓銀行配合工作,調查資金來源。我借給你那1200萬可是從銀行挪用來的,萬一要是被發現了,攪亂金融秩序可不是鬧着玩的。”說着他頓了一頓,“你手裡那張冬陽的借條……”
“我回去就藏起來。”李穆以爲黎主任擔心那1200萬會被自己吞掉,其實黎主任完全不必擔心的。
“不,不要藏起來!”黎主任說,“廠子那1000多萬的投資,全是我出的,檢察院遲早會發現,到時候一定會要我把廠子賣了換錢給他們,那樣冬陽肯定會被我連累的。我寫個條子給你,你拿去給冬陽看,然後用那1200萬的借條去要求執行,把廠子劃在你名下。等我出來了,你再把廠子還給我好了,其間產生的收益全部都歸你。”到時候李穆肯定要七折八扣的佔便宜,可這樣也總比全軍覆沒的好。
“好吧。”李穆答應下來。到時候他會把廠子還回去的,不過他進一步看穿了黎主任,他真是太天真了……要是來個心腸狠毒一些的,直
接在監獄裡面就把黎主任滅口了,那可是1000多萬啊!“我要的那個貸款怎麼樣了呢?”李穆問。
“那個貸款啊?我已經寫了報告上去,可還沒來得及操作,就被抓進來了……你可以聯繫一下我的副手郭峰看看,不過牆倒衆人推,我現在說話也沒用,得靠李老闆你自己了。”
“好吧。”李穆嘆了一口氣,這事怎麼這麼煩呢,就不能讓他平平安安的過日子賺點生活費咩,他也不用賺很多,百來兩百億就好。
拿着黎主任的紙條找到黎冬陽,這個一看就令人不爽的傢伙還是那一副欠揍的樣子,開着一輛寶馬的跑車,戴着墨鏡叼着煙,看到李穆車也不下,一邊發短信一邊勾勾手指頭讓李穆上車。李穆上去了,他踩下油門,唔的一聲就把車開上了馬路,還開得死快死快的。
“有什麼事情不能在電話上面說啊?”黎冬陽問,“我很忙的,可沒工夫應酬你。”
“電話可能被竊聽了。”李穆說,“你的電話也關上吧。”對此李穆總是很小心的,以前電話被竊聽,電話裡就會有電流聲,錄音的話還可能會有重音。可是現在據說是更新設備了,什麼異樣都不會有。子烏公安局的局長曾經給李穆演示過,只要是沒有關閉的手機,都可以定位,在基站密集的城區,用三角法甚至可以獲得很精確的位置,在基站比較稀疏的郊外就只能有一個幾百米的大概位置了。有些手機甚至能遠程控制偷偷開攝像頭和話筒,達到竊聽錄像的目的。
“真是麻煩!”黎冬陽嘟嚕了一句,拿出手機來關掉了,放在兩個座位中間的飲料板上。
“要把電池卸掉才行。”李穆說。
“你有完沒完啊!”黎冬陽很不耐煩地叫了一句。
李穆也不去管他,把他的手機拿起來卸掉電池。“好了,”李穆把黎主任寫出來的條子交給黎冬陽,“你叔叔叫我先代他拿着這個廠子,免得被檢察院收掉。”
黎冬陽很快的掃了一眼,冷笑着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和我叔叔說的,不過我叔叔好騙,我可不會上當。登記在我名下的東西,就是我的,就算是我叔叔來要,我也不會給他,更不要說你了,你可別想拿張破紙片,我會乖乖的把廠子交出來。”
李穆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要是敢用那張借條來逼我,我就去檢察院,把你騙貸款的事情說出來!”黎冬陽說。
騙貸款……黎冬陽這是嫌他叔叔死得還不夠快啊,借錢的可是冬陽玩具廠,具體經辦的是黎主任。至少在表面上,和李穆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要是黎冬陽去舉報,第一黎主任就要加多一條騙貸款的罪,第二就是冬陽玩具廠會被查封,第三黎冬陽自己會被抓起來,而李牧本身是什麼事都不會有的……反正李穆這是在幫忙,既然黎冬陽自己不願意配合,那就算了吧,反正李穆自己不會有損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