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大樓小會議室。
按照慣例，比賽前後評委們都要開個小會。賽前的會議，是統一一下評分標準。賽後一般就是碰個頭，將比賽的結果最後彙總一下。
但是今晚的這個碰頭會，肯定不會是個簡單的過場。
現在人員還未到齊，小會議室裡的氣氛怪異的平靜着，無人交談。香江本地的評委都在喝茶休息，申城的幾位評委和金博文等粵省評委，一直在用眼神暗暗交戰。
“李院長，徐教授，今天我高興，等會兒我請你們宵夜，我們去吃點好的。”
朱楓泊忽然轉過頭來，笑眯眯的向李懷同和徐琅大聲發出了邀請。
半決賽最後公佈的這個臨時決定，讓朱楓泊的心裡舒坦多了。
“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徐琅點頭笑道。他是個厚道的人，跟誰都能談得來。
李懷同現在的心情是三人之中最好的。
劉琦這個第二名貨真價實，無論組委會要搞什麼都不會落到劉琦身上。決賽之前他再活動一下，劉琦還是很有希望拿到這個冠軍的。
至於他一直盯着的葉梓，今晚有金博文代爲出手，倒是免去了他私下一番手腳。只可惜最後還是讓葉梓闖進了決賽，未免有點美中不足，不過李懷同並不擔心。
這裡是香江，這是由無線牽頭組織的比賽，不是葉梓的能力可以折騰的。
演唱實力？
這有用嗎？
他的老師孫雲？
前幾年灰溜溜的從歐美樂壇退回了香江，孫雲要是真有能力何必來到申城發展？一個已經過氣的人物，不足爲慮。
反而是朱楓泊和徐琅這樣的申城樂壇實力派，以前大家接觸太少，現在同仇敵愾。正是拉近關係的最好時機。
劉琦要想衝擊這個冠軍，可少不了這兩位的鼎力相助。
李懷同心念電轉，大手一揮豪氣說道。
“朱老師，哪能讓你請客啊？今晚還是我來請吧。”
“哎，李院長，看不起我還是怎的？”朱楓泊不樂意了。
李懷同笑道：“朱老師您可別誤會。我這麼說是有道理的。”
“哦？怎麼個說法？”
李懷同再次矜持一笑。
“一來，劉琦和葉梓都闖進了決賽，我們這些做老師的，也應該爲他們慶祝一下吧？等會兒把他們幾個選手都找來，我們一起出去。”
“嗯，這樣倒也挺好。”朱楓泊點頭說道：“這幾個孩子都不錯，很有前途。讓他們一起來吧，把孫雲和周芳他們都叫上。”
朱楓泊祖籍魯省，雖是女子。卻生性豪氣大方。她的意思仍然是由她來請客。
“沒問題，那我們就全體出動。”李懷同樂呵呵的接着說道。
“不過朱老師，按着申城的規矩，請客可是要按照年齡大小輪流來的。咱們三個裡面我的年紀最大，這第一次理該我來。”
“怎麼樣朱老師，今晚這個機會就讓給我吧。你的宵夜放到改天行吧？要不，就放到決賽那天？”
李懷同的潛臺詞裡，很明顯的暗示着這一次的比賽申城選手將最終奪冠。
金博文瞟了一眼李懷同。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顧嘉烣捧着茶杯抿了一口，不着痕跡的瞄了申城評委們一眼。眼光在李懷同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轉開。
李懷同這話，朱楓泊愛聽。
“哈哈，那行。”朱楓泊一拍雙手，笑道：“那我就不跟你搶了，今晚就宰你一頓。”
“李院長。劉琦和葉梓今晚的表現都相當不錯啊，我看吶，這個總決賽的冠軍他們倆完全可以爭取一下。”
朱楓泊同樣很有信心。
“哈哈，借你吉言，我替那兩個小子謝謝朱老師。還有徐教授。”李懷同笑着拱了拱手。
申城評委這邊正說得熱鬧，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呵呵，徐老師，問您個事情，您知道這次比賽的冠軍是誰了嗎？”
金博文舒服地靠在沙發上，手指夾着根香菸，笑着向身邊的徐建強發問道。
徐建強當然清楚金博文的意思，但是在他心裡，其實並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跟其他人言語衝突。組委會那裡到底是什麼意思都還不清楚，跟申城評委又有什麼好鬧的呢？
不過金博文的話都已經說了出來，他不接過來也不合適。
徐建強只能搖了搖頭，說道：“比賽都還沒比呢，我哪會知道？”
“徐老師，您不知道，可有人知道啊！”
金博文不用徐建強繼續給他捧哏，自顧自的往下說道：“徐老師，您沒聽人家剛纔都說了嗎，人家申城隊的選手可是要問鼎冠軍的。”
“嘖嘖嘖，這有個老師當評委，就是底氣十足啊。”
劉琦是李懷同的學生，這件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不過在座的都是業界精英，誰沒有幾個弟子學生、親朋故舊？比賽的時候照顧一下、分數給高一點，這都是評委們的“福利待遇”，算是一條潛規則。對此，只要做得不太過分，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罷了，誰也不會就此挑事。
誰知這個金博文卻不按道理出牌，將檯面下的事情一下子搬到了檯面上來。
會議室裡的氣氛，立刻就變得劍拔弩張針鋒相對起來。
“金博文，你什麼意思？”朱楓泊怒問道。
“什麼意思？我沒什麼意思。”金博文笑着揚了揚眉毛：“我又沒有什麼弟子學生參加比賽，我能有什麼意思？”
申城評委和粵省評委之間的對峙，在場的三位香江評委只當沒有看見沒有聽見，該喝茶的喝茶，該休息的繼續休息。
陳洳佳眉頭輕蹙，搖了搖頭。並沒有開口說話。
雖然大家都是粵省評委，不過自從他給葉梓打了個良心分數之後，金博文就明顯與他保持了距離，跟他說話也變得皮笑肉不笑起來。
以陳洳佳現在的名氣和地位，當然並不需要倚仗金博文供職的白鷺唱片，但是畢竟大家都是出自粵省歌壇。彼此之間能不交惡那肯定是最好的。
徐琅是個老好人，他微笑着試圖爲雙方和解一下。
“金總，我記得這次的賽制，好像並沒有規定評委的學生不能參加比賽吧？”
“哦，是徐教授啊，我對您可是久仰大名了。”金博文站起身來，摸出自己的名片：“徐教授，這是我的名片。公司剛剛新簽了幾位歌手，有機會還要請您多多指教啊！”
金博文這話說得非常客氣。
徐琅教授教導年輕歌手的能力在圈中首屈一指。對於金博文供職的白鷺唱片，徐琅屬於他們要刻意交好的那一類專家。
“呵呵，有機會大家一起交流吧。”徐琅收下名片，同樣客氣的說道。
“一定一定。徐教授，有空我們一定要多多聯繫。”
金博文跟徐琅握了握手，再次客氣了幾句，隨後話題一轉，又轉回到剛纔的主題。
“徐教授的話沒錯。賽制上是沒有規定評委的學生不能參賽。可是我們既然來做這個評委，也總要講點原則避避嫌疑吧？”
金博文環視着一衆評委們。言語之中顯得剛正不阿，正氣凜然。
“諸位同仁，請大家好好想一想。讓評委來給自己的學生打分，這個分數的合理性是不是有待商榷啊？要不然，組委會沒必要再跟我們商討什麼吧？”
“您認爲呢?李院長？”
金博文突然認真的看向李懷同，矛頭直指對方。
他這是準備赤膊上陣了。
“呵呵呵”
李懷同淡淡一笑：“金總這一通皮裡陽秋夾槍帶棒的。暗指的應該是劉琦吧？其實你不用這麼遮遮掩掩，繞那麼大個彎子。”
“沒錯，劉琦選手正是我李懷同的學生，而且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不過，那又如何？”
“劉琦今晚的表現怎樣不用我多說。諸位同仁可都是看在眼裡的。”
“劉琦的分數很過份嗎？”
李懷同的語調不高不低平穩鎮定，顯得底氣十足。
“既然說到這裡了，那我也來說說我的看法。”李懷同絕不是那種好惹的人：“我覺得巫麗麗和齊樑的這個分數，有點問題啊。說不定，組委會就是因爲他們才做出剛纔的那種決定呢。”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那大家就直接對着幹吧。李懷同又不是什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懦弱之人，金博文咬着劉琦，他就將戰火同樣燒到了粵省選手身上。
香江的幾位評委冷眼旁觀，並不插手，他們的眼底深處，都隱藏着些許淡淡的不屑和嘲笑。
“哦？呵呵呵李院長可真會說笑話啊。”金博文毫不示弱，冷笑了幾聲。
“巫麗麗和齊樑？他們的表現對得起他們的分數，這有什麼好爭論的？”
“沒什麼好爭論的嗎？”李懷同戲謔的看了一眼金博文。
“我記得金總剛纔好像說過，這麼大規模的比賽裡評委應該避嫌，怎麼到了金總自己這裡，事情又不是這樣了呢？”
“李院長這話我可聽不懂了。我要避什麼嫌疑？啊？”金博文雙手攤開，冷笑道：“是你李院長有弟子參加比賽，這你也承認了。我金博文又沒有教學生，難道我也需要避嫌嗎？”
“是嗎？”李懷同眉尖一挑，拖長了聲音，問道：“這麼說巫麗麗沒有跟你們公司簽約咯？”
金博文表情一滯，強詞說道：“不錯，巫麗麗是我們公司的簽約歌手。但這跟比賽又有什麼關係？難道我們公司的簽約歌手就不能參加比賽了嗎？”
這話，已經開始在偷換概念了。
“呵呵，我知道了。”李懷同哂笑道。
“我李懷同的弟子參賽了，那我就應該退讓避嫌，否則就是不公平。你們白鷺唱片的簽約歌手也參加比賽。卻跟你這個白鷺的副總就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你仍然可以堂而皇之的當你的評委。”
“金總，你就是這個意思吧？”
李懷同這話一說，旁觀的這些評委們都在暗中偷樂。
這一次，金博文算是遇上對頭了。
“我有那麼說嗎？”金博文仍然拼命維護着自己的邏輯：“劉琦是你的弟子，巫麗麗只是剛進公司的歌手。這是兩碼事。”
金博文的這番話更讓衆人心裡恥笑，這麼荒唐的邏輯他居然當衆說了出來。
李懷同仍然平靜，點了點頭，慢慢說道。
“金總的意思我聽明白了。”
“你是說老師跟弟子的關係親近，而老總跟簽約歌手的關係疏遠。”
“所以，老師一定會偏幫弟子，老總就不會偏幫簽約歌手。”
“金總，我沒有理解錯誤吧？”
李懷同順着對方的邏輯步步緊逼，金博文心裡恨得要死。但是現在他已無法回頭，只能強撐下去。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徐建強嘆了口氣，扭臉不看了，他都替金博文臊得慌。
朱楓泊大怒，起身喝道：“金博文，你還要不要臉？”
“嘿嘿嘿，劉琦的得分超過了93。巫麗麗的得分還不到90，誰是誰非。一眼就能看清楚了。”
“這到底是誰不要臉？”
金博文的臉皮厚度的確超級，此時此刻他居然還能倒打一耙。
“你！”朱楓泊氣急，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該怎樣去駁斥這麼一個無賴。
李懷同卻不惱，此刻，仍然微笑地看着金博文，緩緩說道：“金總。巫麗麗的事情咱們暫且放下，有個問題我倒想要問問你，不知道金總能不能爲我解惑？”
“問題？我又不懂唱歌，我能回答你什麼問題？”金博文心裡有點怕了對方，生怕這又是一個陷阱。
李懷同笑了。
“金總。我只是想問問你，外甥和舅舅的關係跟師生關係比起來，哪個更近？哪個更疏遠？”
“金總，你能夠告訴我嗎？”
李懷同的問題平淡無奇，不帶一絲煙火氣息，金博文心裡卻一下子慌了。
“李懷同，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咦？”李懷同奇怪道：“難道齊樑選手不是你金博文的外甥？要真不是，那我立刻向你鞠躬道歉。”
“你”金博文啞口無言。
“嗯？”
“哦！”
“啊？”
“什麼？”
“怪不得！”
會議室裡響起一陣輕輕地驚詫聲，一衆評委們都用極其怪異的眼神看向金博文，這其中，尤以徐建強和陳洳佳最甚。金博文這種跳樑小醜似的表現，讓同爲粵省評委的他們心中羞與爲伍，就連他們自己的臉上都覺得火辣辣的。
而在金博文的眼中，評委們這些毫無保留的帶着不恥與嘲諷的眼神，將他那件漂亮的“正義外衣”一下子扒得乾乾淨淨，讓他內裡醜陋漆黑的那副軀體紅果果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再也沒有一絲保留。
金博文的一張胖臉再無任何笑意，臉色鐵青，眼光狠狠地盯着李懷同，似要殺人一般。
他的心底卻不由得泛起了一抹寒意。
他和齊樑的甥舅關係一直秘而不宣，就連同位評委的徐建強和陳洳佳都不知道，這個該死的李懷同卻又是如何得知的？
而在金博文的對面，李懷同毫不在意對方殺人似的目光，輕蔑的與他對視着。
李懷同的嘴角，泛着一絲冰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