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讓孫雲更加失望的事情便發生了。
一早,華姓中年人供職的香江《江島時報》文娛版面上就刊登了一篇署名評論員文章,對孫雲和他即將舉辦的復出音樂會發表了一番質疑。
文章寫到。
……10月10日,因病已經在香江古典樂壇和世界古典樂壇消失了十年之久的著名鋼琴家、指揮家孫雲先生即將舉辦自己的首場復出音樂會,近日,筆者受邀前去探訪了孫雲先生和香江節日管弦樂團進行的一場排練。
筆者是帶着樂迷和記者的雙重心態前去探訪的,甚至樂迷的心態更要多過記者的心態,然而……探訪的結果卻讓筆者震驚不已。
經過慎重的考慮,筆者還是決定將這一切公之於衆。
樂迷們全都知道,十年之前,因爲罹患極其罕見的“特發性上肢侷限性肌肉張力障礙症”,孫雲先生被迫中斷了他如日中天的職業演奏家生涯,黯然離開了古典音樂的舞臺,開始了他的指揮家生涯以及一場漫長的恢復治療。今年年初,世界著名的神經內科醫學權威、d國的肯特教授使用西醫和中醫相結合的最新方法對他加以治療,這個糾纏了孫雲先生整整十年之久的怪病終告痊癒。這個消息,筆者相信每一位香江的古典樂迷們都會喜聞樂見。
作爲鋼琴家的孫雲先生在香江古典樂壇擁有大量忠實的擁躉,他的身體狀況始終牽動着每一位樂迷的心神,這些樂迷當中就包括了筆者。
痊癒之後,孫雲先生經過半年的恢復性練習,決定舉辦兩場復出音樂會來正式宣告自己的復出。在探訪排練之前,筆者也跟其他香江樂迷一樣對這個決定歡欣鼓舞。
香江古典樂壇迫切的需要孫雲先生這樣的大演奏家!
然而……在探訪了孫雲先生的排練之後,筆者一直以來堅定的信心產生了動搖。以往我們認識的那位孫雲先生--那位可以在舞臺上清晰的再現貝多芬那種堅毅頑強的精神、可以精確的複製柴可夫斯基恢弘與浪漫的風格、可以傳神的描繪肖邦細膩與純淨的氣質等等的堪稱偉大的鋼琴家--消失了!
是的朋友們,你們完全沒有看錯!
以往那位足以令所有香江古典樂迷頂禮膜拜的大鋼琴家孫雲先生,就在我們幾位聯合探訪排練的記者面前--徹底的消失了!
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前去探訪的時候,孫雲先生正在跟香江節日管弦樂團排練他最拿手的曲目之一--柴可夫斯基最著名的《降b小調第一號鋼琴協奏曲》,這也是孫雲先生的成名作品之一。十年之前孫雲先生演奏的這首樂曲,帶給我們滿滿的感動和無盡的震撼,每一場音樂會的所有觀衆都能從孫雲先生的演奏當中感受到那種熾烈的激情與澎湃的力量……以及俄羅斯音樂的壯美恢弘。但是這一次,我們只聽到了鋼琴發出的聲音。
只有鋼琴的聲音——這,就是孫雲先生現在的演奏給我們所有前去探訪的記者留下的第一印象和最後印象。
除了鋼琴在響--按照樂譜的記載一絲不苟的奏響着,我們再也聽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那些十年之前深深地鐫刻在琴聲當中獨屬於孫雲先生的那些極具個人特點和個人魅力的樂曲陳述與個人闡釋,現在已經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也許這樣的說法有失偏頗,實際上我們在孫雲先生的演奏當中還是能夠聽到一些細碎的、但是已經不成體系的片段陳述,某一些片刻的驚鴻一瞥甚至還能勾起我們這些樂迷的無盡的回憶,那是屬於孫雲先生的天籟演奏。但是對於筆者這樣的樂迷來說,我寧願孫雲先生的演奏就是一張乾乾淨淨的白紙,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沾滿了墨點,卻根本讓人看不清上面寫的、畫的究竟是什麼。
所以筆者寧可說它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剩下。也許用上這樣的一種說法來加以形容,筆者的心底纔不會隱隱的刺痛。
好了,寫到這裡筆者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繼續下去。
苛責詈罵孫雲先生嗎?對於一位經歷了十年病痛折磨之後剛剛痊癒不久的大演奏家,這樣的態度顯然過分。但是……安之若素的隱瞞這樣的情況,筆者自問同樣也無法做到。
身爲媒體的記者,肩負着連接演奏家、音樂家與樂迷之間溝通橋樑的責任,筆者無法對自己的親眼見聞三緘其口,那將是一種痛苦之上的另外一種痛苦。兩者疊加,筆者將會痛不欲生。
筆者原先急切的期待着那兩場復出音樂會的開始,因爲那將宣告一位偉大鋼琴家的再次迴歸。然而現在,筆者卻深深的擔心着這兩場音樂會的開始。也許,那將給香江古典樂壇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鋼琴家帶來職業生涯最終的滑鐵盧?
筆者無法判斷。
……
華姓中年人撰寫的這篇文章在遣詞用句方面相當溫和,字裡行間甚至始終帶上了一點兒煽情的成分,不過無論他如何小心謹慎,這篇文章確實是打響了質疑孫雲先生的“第一槍”。
這一點,可不是文章中的這點兒煽情和華姓中年人以樂迷自居就能夠掩蓋得了的。
隨後,高瘦青年和黃胖子的文章先後發表。
跟華姓中年人的文章比較起來,高瘦青年的言辭就犀利許多。
“……孫雲先生以往的歷史成就筆者絕不否認也否定不了,但是在探視了孫雲先生的排練之後,筆者心裡有些疑問也是不吐不快。”
“還有短短四天的時間復出音樂會就即將舉行,然而孫雲先生的現狀能夠支撐起這兩場音樂會嗎?這是其一。”
“其二,孫雲先生對於自己目前的狀況作何解釋?這究竟是經紀人嘴裡所說的風格上的蛻變還是力不從心?或者是孫雲先生並沒有完全準備妥當就急於復出?如果真是這樣,這是不是隻顧自己而置樂迷們的利益於不顧?”
“其三,筆者認真的再次詢問一句,孫雲先生的十年痼疾……真的已經徹底痊癒了嗎?”
這樣的文章,就帶上了比較濃厚的質疑氛圍。
黃胖子的文章寫得最爲尖銳。
“探訪回來之後有一個問題筆者一直在尋找答案,我們香江古典樂壇和香江古典樂迷爲什麼還要對一位明顯已經過氣了的鋼琴家念念不忘?難道就因爲他曾經給我們帶來了歡樂和榮耀嗎?”
“帶着這種疑問,筆者展開了一番探究和思考。”
“……因爲上述種種原因,筆者非常懷疑孫雲先生還有沒有可能回到原來的軌跡,在筆者看來,屬於孫雲先生的時代已經過去。筆者認爲即使孫雲先生在某一天徹底恢復了自己的狀態,不再以一個單調乏味的演奏機器的形象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在鋼琴演奏方面的成就也就到此爲止了。”
“所以筆者堅定的認爲,這樣一位已經過氣了的演奏家,我們香江古典樂壇和香江古典樂迷們並不需要!”
……
一天之內三位資深的古典音樂記者連續發表這樣的質疑文章,立刻就在香江的古典樂壇掀起了一場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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