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月掛在夜空中,於陰雲中忽隱忽現,疾風掠過蒼涼的雪地,帶來了片片雪花。(首發)又下雪了,雪花在月光的投映下,越發晶瑩潔白,好似翩翩飛舞的白蝴蝶。與冰雪嚴寒截然相反的,是許青鳥周遭的燥熱氣息。耳邊是蘇翼漸趨急促的灼熱呼吸,身體則被他暖熱的胸膛緊緊煨着,她僵硬地往後退,後被剛要貼上冰冷的牆面,卻被他的手掌一擋。
“後面冷。”簡單的三個字,蘇翼說出來卻如同千難萬險地擠出口。
許青鳥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僵僵地不敢再動,只盼着那些保衛找不到人,速速離開。
幾個保衛拿着手電筒四處查看,白光幾次險險地從他們身旁掠過,終於消失了。保衛們踏在雪地上的腳步“嘎吱”聲漸行漸遠,蘇翼直起身來,灼熱的脣自她耳邊挪開。許青鳥松了口氣,卻又倒吸了一口氣,月亮西移,漸漸照到蘇翼身上,讓他的身體渡上一層銀白的月光。代表夜月的蘇翼,在此番景象之下,俊美得如同謫仙。
可此時月光籠罩下的他,卻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那日的校園中,同樣的月色下,嚴礪霸道而冷冽地吻住她,凌虐得她的一顆心,都掉入他的魔掌。
“蘇......”
“青青......”蘇翼雪白的額頭抵住她的,與身體的溫暖不同,他的額頭冰冷極了,讓她不由得顫了顫,“我可以......呵,罷了......”
蘇翼欲言又止,脣邊一絲苦笑,卻又將那點苦意深深掩埋。許青鳥懂得他的情意,懂得他對她的溫暖,設若她還是從前的她,設若在遇到陸新之前遇到他,甚至於,在重生之後愛上嚴礪之前感受到他的關心與溫暖,或許此時她會很幸福地接受他的吻。
不!爲什麼現在不可以?僅僅因爲他是蘇藝瑾的哥哥,因爲他未來會是她的敵人麼?剛重生之時,她甚至有信心將陸新勾/引過來留爲己用!僅僅因爲他是蘇家人麼?可他分明是蘇錦堂最不看重的兒子,是蘇藝瑾最恨的私生子哥哥!從這樣來看,如果能夠把蘇翼拉攏過來,成爲自己的人,勢必如虎添翼!那她爲何不能愛他?!
眼前閃過的人影那樣冷酷而決絕地離開她,她爲何不能捨棄那份無果的愛,尋求新的愛情?嚴礪憑什麼霸住她的心,憑什麼!
彷彿賭氣一般,許青鳥在他擡頭的瞬間湊上前去,硬生生撞上他的脣。牙根兒撞得生痛,許青鳥往後撤了撤,頗有些尷尬。不料蘇翼並未因撞痛而生氣,反而兀自淺笑起來,兩片薄脣輕柔地印在她的脣角,彷彿鵝毛拂過,逗得她有些癢。
“你小時候也是這樣調皮。”蘇翼輕道,流光一般的眼睛裡彷彿有一道漩渦,將人引入遙遠的回憶,“每次過年,討壓歲錢的時候,嘴巴都特別甜。平日裡說得出說不出的好話通通都蹦出來,逮到一個給紅包的就硬生生把嘴巴撞上去親,磕得人牙疼,也逗得許家奶奶、許叔叔、孫阿姨還有......還有我媽媽,都特別開心。”
這些遙遠的仿若隔世的美好回憶,早已被許青鳥塵封在記憶深處,掩埋在仇恨之下。如今猛然挑起,竟讓她心神一動,打心坎兒裡漾起幾分暖熱的感覺。這是自父親去世之後,再沒有過的感覺。
“我......我那是還小!”這樣胡亂親人的童年,說出來還是有些尷尬,她不由得辯解道。
“我倒希望你永遠是那麼小的小姑娘,這樣倒還能騙一騙你。”蘇翼笑道,“你知道麼,自從曉得你那個習慣,我一整年都在存錢,好容易存夠了五十元零花錢,包進了紅包裡。只等你來撞上一撞,可你那年添了弟弟,到了年底,弟弟快一歲了,壓歲錢硬是要雙份兒的。我只得繼續存錢了。”
“有這回事?”許青鳥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時候你就......戀童?”
“呵......你想到哪裡去了?”蘇翼用拇指輕捻她的下脣,寵溺地說,“我只是貪戀那種熱鬧而溫馨的感覺。”
“你自己便是這種人,何須貪戀一個小孩子的鬧騰?”
“說來你或許不信,”蘇翼神色暗了暗,“我小時候性子陰沉,從來不笑。蘇錦堂將我媽媽和我拋棄之後,到索爾市娶了一個又一個女人,事業、家庭都順風順水如火如荼!可是我的媽媽整日裡以淚洗面......我恨他,我恨不得殺了他!”
許青鳥一怔,蘇翼如今說起那段仇恨的往事,語調已十分平緩,可她感受得到他心中曾經多麼的寒冷。因爲她也品味過極致的仇恨,恨不得將傷害了媽媽的張啓江碎屍萬段!可這樣仇恨的神情,並不適合溫潤如水的蘇翼。
“直到在人羣中遇到那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姑娘,就是你,青青。是你讓我知道,一個人可以有各種不同的情緒,討厭就跺腳,傷心就哭,害怕就哇哇大哭,喜歡就笑,開心就哈哈大笑......不用悶在心裡面,不用被負面的仇恨情緒牽着鼻子走。自從與許家奶奶做了鄰居,我媽媽也變得開朗了許多,因爲你們家裡那種其樂融融的簡單快樂,讓我們感覺到了家的溫暖。那時候,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親人,我的妹妹,是除了媽媽以外,最重要的人。”
蘇翼回憶起當年的一點一滴:許家奶奶常常做好了飯菜請他們母子去吃,孫阿姨織毛衣的時候總會順手爲他也織一件,許叔叔帶他去山裡打獵,去田裡做農活,教會了他許多東西。有時候家裡忙,孫阿姨就會把小青鳥丟到他懷裡,讓他幫忙帶一會兒。他從一開始的茫然無措,到後來可以很好地照顧她,也是頗費了一番周折。可他不覺得煩,反而很歡喜,因爲她也喜歡他,喜歡黏着他,巴巴地喊“易心哥哥”。
記得有一回,他的那位“偉大而忙碌”的父親終於記起自己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兒子,開着豪華轎車來到他家門前。他當時正陪着小青鳥在門口玩石子兒,猛一瞥見那個人,心裡的仇恨激起,滿面寒霜地瞪着蘇錦堂:“你來幹什麼!滾!”
“易心,你就是這麼跟父親說話的?你媽媽都是怎麼教你的!”蘇錦堂嚴肅地說。
蘇翼對這位臨時冒出來裝嚴父的傢伙甚感噁心,抄起地上的石頭砸到蘇錦堂頭上:“用不着你管!”
“不可救藥!”蘇錦堂留下一句話,坐上他的豪華轎車,離開了。
蘇翼渾身緊繃而顫抖,雙目赤紅得可怕。待他被一陣哭聲驚醒,才發現小青鳥跌在地上,額頭傷了道口子,涓涓流血。原來,竟是他方纔砸石頭時,石子兒濺起的碎塊擦破了小青鳥的額頭。他很是後悔,爲了對不重要的人的仇恨,而傷到了重要的人,他真該死!忽然,他感覺到一隻溫軟的小手貼在他的心口,只見小青鳥滿臉的淚,小嘴嘟嘟囔囔地說:“易心哥哥,揉一揉,就不痛了。”
因爲小青鳥受傷的緣故,那天晚上他被媽媽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但他不氣不惱,不恨不愁,他不能再因爲自己的情緒傷害到任何人,他要冷靜、沉穩,變成像許叔叔那樣的男子漢。從那天開始,他真正地長大,快速地成熟起來。
那時,他已是十多歲的小少年,而她,還只是個天真的小丫頭。記憶的重點不同,感受不同,便造就瞭如今一個印象深刻愛慾日濃,一個對當初的事情記憶模糊甚至慢慢遺忘的落差。加之後來兩廂分離,各自遭遇到不同的事情,走上不同的人生軌跡,便更加漸行漸遠。如今,還能在這雪夜中緊緊相擁,不能不說是緣分使然。
“蘇翼,”許青鳥欲言又止,如今已然知曉他的真心,她的懷疑已然消退,可疑慮依然在,“你說我是你重要的人?”
“是的,重要的人。”蘇翼重重地點頭。
“那......如果有一天,我會與你的親人爲敵......”許青鳥想了想,又道,“我是說萬一,有冤魂尋仇,目標是蘇家的人......”
“蘇錦堂一世從商,奸猾狡詐,自是有不少仇家。”蘇翼道,“可是,我母親的遺願,便是要我守護蘇家和蘇家人。青青,是否有......”
蘇翼想問有無其他解決那些仇怨的法子,但許青鳥截住了他的話,心思冷了冷,道:“我不過是隨便說說,哪裡就有那麼巧?時間不早了,冤魂還沒有出現,不如先回去吧!”
蘇翼察覺到她有些不高興,卻以爲她只是不希望他影響到她身爲鬼執除冤的任務,正要再說些什麼,緩一緩她的情緒。突然,他低喊一聲:“別動!”他感到四肢微微發顫,心臟也灼燒起來,這附近定是有鬼魂出沒!
許青鳥亦察覺到四周有鬼氣,那陰森苦寒的氣息,此時就在她的身後!她緩緩轉過身,赫然看見一隻小孩子的手臂從牆裡伸出來,抓住了她的耳垂!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