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白這人一向不怎麼靠譜,但他從來都不說謊。
寧向朗一聽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傅勉確實在首都,他在首都念大學,都快畢業了。而且根據寧向朗的記憶,楚應昆也的確跟傅勉在同一家大學,他倆要是真碰上了也不算稀奇。
關鍵是他們怎麼會攪和在一塊。
李玉白倒是見慣了這些事,見寧向朗沉默不語,自顧自地磕叨:“楚應昆這傢伙花名在外,傅勉跟他攪和在一塊還真倒黴。不過也是他活該,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一樣好騙。”
寧向朗說:“話不能這麼說。”
李玉白說:“那該怎麼說?小朗,不是我說你,你這人就是心太軟了,手段不夠硬。他也就是仗着有傅家撐着才爬到你頭上耀武揚威,換了別人早把他摁死不知道多少次。”
寧向朗皺起眉。
李玉白這人跟你熟悉以後向來口沒遮攔,什麼話都直接往外蹦。
但李玉白也沒說錯,傅勉的個性確實有點問題。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寧向朗就看出傅勉藏着不少小心思,比方說在胡光明和胡靈翠面前把自己說成寄人籬下的小可憐,大賺同情;又比如說後來他第一次到傅家,傅勉就開始在傅麟面前“爭寵”。
簡單來說就是渴望得到別人全部關注、渴望抓住別人全部關愛。
寧向朗一直覺得這沒什麼,畢竟這種心理誰都會有,他一個成年人總不至於去計較這點小事。
傅徵天也不是計較這些的人。
沒想到李玉白會撞破傅勉跟楚應昆的“好事”。
寧向朗叮囑:“這件事我先跟徵天談談,你別往外說。”
李玉白滿不在乎地說:“我也就你們幾個朋友,往哪兒說去?我也就告訴你一聲,好了,我現在去吃點東西。”他緩步走進傅勉和楚應昆在裡面“滾到一起”的那輛車。
寧向朗的心莫名一跳,忍不住說道:“你也別上去打招呼——”
李玉白笑嘻嘻:“遲了。”他擡手敲了敲車窗,等裡頭的人手忙腳亂分開才笑眯眯地問好,“好久不見啊,傅世兄,還有楚世兄,你們在幹什麼呢?”
寧向朗:“……”
傅勉:“……”
李玉白切斷通話、收好手機,淡淡地笑着說:“我認識個搞改裝的,可以把車窗換成外頭看不見裡面的,有需要的話我給你們個電話——”
楚應昆咬牙切齒地怒罵:“李小白,你什麼時候來首都了!”
李玉白倚着車朝他微微一笑,信口開河地扯淡:“想你想得緊,特意來見你的。”他伸手攏了攏楚應昆大敞着的衣領,“沒想到你居然有了新歡,真是讓我傷心極了。”
楚應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相比之下,傅勉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認識李玉白。李玉白是寧向朗的朋友,而且李家跟傅麟也有不錯的交情,所以他見到李玉白的機會並不少。
李玉白跟寧向朗他們是一國的,他們生來就比別人多幾分天賦、多幾分運氣,別人努力八輩子也比不上他們半根手指頭!
像沉穩早熟如楚應昆,見到李玉白也會流露出許多的情緒——他會憤怒、惱火或者無可奈何,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傅勉警惕地看着李玉白。
李玉白被逗樂了。
像楚應昆這玩意兒,送給他他都嫌髒,偏偏有人就愛當寶貝供着,還覺得別人會跟他搶——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雖然他的本意就是刺激刺激這小子,但真刺激到了,他又覺得實在索然無味。
李玉白揮揮手:“行了,我得先走了,你們好好玩兒。”說完他又忍不住吹了聲口哨,笑眯眯地調侃,“楚應昆,你這車座一看就挺有彈性,果然是會享受的人。傅世兄,你有空也讓楚世兄也‘快樂快樂’才行,總不能光你一個人快活。”
楚應昆臉色徹底黑了:“滾!”
李玉白乾脆利落地轉身走人。
李玉白消失以後楚應昆就恢復了一貫的冷靜。
他看向傅勉:“這傢伙跟你‘堂叔’家挺熟的吧,我們今天被他看到了,那邊說不定也知道了。”
傅勉臉色一白。
但他只是僵硬片刻,就伸出手用力握住楚應昆的手掌:“你會跟我一起面對的對嗎?”
楚應昆當然清楚這時候該說什麼,他側頭親吻傅勉的脣角,微笑着哄人:“當然,我會跟你一起面對。”
傅勉安心下來。
楚應昆的花名在外他當然不是不知道,不過他相信自己對楚應昆而言是不同的,畢竟他可是傅家人——就算楚應昆還沒有真正愛上他,也不會在這方面跟他說假話。
只要他還姓傅,楚應昆就不會離開他。
傅勉面色沉靜,目光依稀有了傅家人都擁有的銳利。
另一邊,寧向朗並沒有把李玉白看見的事情瞞着傅徵天。
傅徵天聽後沉默了許久。
對傅勉,傅徵天不能說沒有感情。因爲傅勉從來到傅家的第一天開始就歸他管,可以說是他操心最多的人。
但要說傅徵天對傅勉的感情很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即使父母從來沒提起過傅勉的身世,傅徵天也不是瞎子聾子,他早就知道傅勉不可能一直跟自己一道。
從年齡看就知道了,傅勉本來就不是他們這一支的人——就算早年養在他們家也不代表傅勉就會跟他們家親厚。
失去父母時年紀再小,人對自己的父母總歸還是會好奇的,傅勉也一樣。
傅徵天早就察覺傅勉悄悄跟他父親那一支的人聯繫,也直接擺出傅勉父親當時跟本家的矛盾、攤開當年傅勉雙親遭遇的意外跟傅勉談過。一切都說開了,傅勉還是看不開的話,傅徵天也不會挽留。
只要傅勉還有點良心,不至於連傅麟對他的好都忘得一乾二淨,傅徵天根本就不在乎。
對上寧向朗關心的目光,傅徵天平靜地說:“他是一個成年人,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傅徵天都這麼說了,寧向朗自然也不能再說什麼。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還是不要摻和比較好!
結果事情並沒有就這樣揭過。
傅徵天沒找傅勉,傅勉卻回來了。
傅勉以看傅麟的名義回到西北,代表的卻不僅僅是自己。
傅勉一進門就把果籃放在病牀旁,坐到牀邊的椅子上說:“叔公,我來看你了,敬城伯公託我向你問好。”
傅勉口裡的“敬城伯公”就是傅徵天的堂伯傅敬城,年紀比傅麒還要大,曾經被譽爲傅家最有出息的第三代——可惜這個名頭被傅麒半路截胡,而病弱的傅麟也緊跟其後,把傅敬城給甩出老遠。
傅家的權位之爭算不上是你死我活的較量,即使是傅老爺子這一支掌權了,傅敬城也依然在首都穩穩立足。
不過想都知道,以傅敬城爲首的那一支對傅老爺子肯定不可能打心裡服氣。
傅勉今天說出這樣的話,無疑是在向傅麟表明自己已經站好了隊。
而且站的不是他們這邊。
傅麟身體並沒有完全康復,聽完傅勉禮貌周全的客套話後臉上的笑都淡了。
傅徵天進門時看到的就是傅麟那已經淺淡到極點的笑容。
傅徵天看着傅勉說:“來了?來了也不知道幫忙削個水果,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傅勉下意識地拿起刀給傅麟削蘋果。
等他把蘋果皮削光、切分成大小一致的小塊之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回來的目的。
傅勉擡起頭說:“小朗跟李家都太託大了,明明有機會跟文森特家族搭上線,結果卻都放棄了,現在撿便宜的是楚家人——明年西歐國際展會的‘瓷器長廊’都被他們拿下了。”
傅徵天“哦”地一聲,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傅勉說:“這是個不錯的機會,我跟敬城伯公準備跟楚家合作,這是我的第一塊試刀石,我一定會把它做好。”
傅徵天不鹹不淡地說:“不錯的想法,加油。”
傅勉挺直腰桿,認真地凝視着傅徵天說:“現在我很多方面都不如你,但我會努力去縮小這種差距。”
傅徵天笑了:“那我拭目以待。”
傅麟的目光停在傅勉身上。
傅勉似乎再也受不了病房裡的氣氛,站起來道別。
傅麟點了點頭,讓他走。等傅勉的身影消失在病房外,傅麟纔看向自己兒子:“徵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傅麟指的當然是傅勉找上傅敬城的事。
傅徵天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我沒辦法干涉,也不想幹涉。”
傅麟有些惆悵:“小勉到底是跟你一起長大的……”
傅徵天說:“您跟他父親、跟堂伯也是一起長大的,結果怎麼樣?‘堂伯’這幾年雖然沒什麼大動作,但小動作接連不斷地使出來——這次還差點害得你沒命了。傅勉跟那邊走得那麼近,我不信他一點都不知情。明知道內情還帶着‘堂伯’的‘問候’過來看你,我不覺得這樣的人還有什麼情分可講。”
傅麟閉上眼:“徵天,你太理智了,有時候感情是不能這樣去分析的。說到底還是因爲你沒真正把小勉當家里人看——你瞧不上小勉。要是換成小朗,你會那麼幹脆地把他排除在外,直接當‘外人’看嗎?”
傅徵天冷笑:“小朗絕對不會那麼蠢。爸,你別想太多,好好養病。”
傅麟想到自家老爺子跟小舅子都跟自己談起了傅徵天跟寧向朗的事,那還能安心。
對比傅徵天對傅勉的態度和對寧向朗的態度,傅麟越想越覺得不妙。
一直以來他都挺喜歡寧向朗這孩子的,因爲寧向朗聰明又開朗,非常討喜。可仔細一回想,這麼多年來能一直當傅徵天朋友、能跟傅徵天同進同出同吃同睡的人,除了寧向朗根本數不出第二個!
要是傅徵天跟寧向朗都認定了彼此,覺得這輩子都非對方不可,傅麟當然不會當棒打鴛鴦的封建家長。
可他們這會兒都還小,感情並沒有真正往那方向發展,傅麟自然希望他們選一條比較順暢的路。
傅麟打定了主意,當下就倚着枕頭露出一絲虛弱的笑意:“我希望你能快一點找到一個適合你的女孩子——最好她能讓你對她就像你對小朗一樣,可以全心信賴、可以放心依賴。”他抓起傅徵天的手,“兒子,我希望你再怎麼忙都抽點時間出來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傅麟艱難到近乎虛浮的笑容讓傅徵天心臟一揪。
他只能答應下來:“好,爸,我會好好考慮。”
傅麟嘆着氣說:“做不到的事可別答應,要不然我會很失望的。”
傅徵天認真地說:“我不能保證我一定能找到,不過我會盡力去找。”
爲什麼我又變成了12:00踩點黨,我不禁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