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六、便下襄陽向洛陽(中)
二八六、便下襄陽向洛陽(中)
黎元洪卻虛聲叱責道:“宓僧休得胡言亂語!”
孫元起很隨意地擺擺手:“黎兄不必在意,此處只有你我等二三人,出他之口,入我之耳,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再說,宓僧也是爲湖北父老考慮,何錯之有?”
見孫元起沒有強烈反對,兩人不禁暗暗心喜。
饒漢祥擺出一副虛心認錯的表情:“大總統、孫總長,剛纔是在下魯莽滅裂,還請恕罪!不過如孫總長所言,在下本心確實是爲湖北父老考慮,想讓荊楚桑梓之地避免兵燹之災。現今南北對峙,稍有不慎就會燃起戰火,造成生靈塗炭。爲今之計,最好是中樞由一位強權人物掌控,抵禦外侮;各省保持高度自治,發展民生。各司其職,各盡所能。如此既可以平息干戈,又可以國家一統,造福黎民社稷。”
各省保持高度自治?孫元起一瞬間明白了他們的真實意圖。
武昌起義以來,全國近二十個省宣佈獨立,被推選爲都督的很多是軍隊中的頭領,比如雲南都督蔡鍔是第十九鎮第三十七協協統,湖北都督黎元洪是第二十一混成協協統,江西都督李烈鈞是雲南陸軍小學堂總辦,閻錫山、趙景行更不用說。也有少數是類似於宋江、晁蓋的中下層人士,根本上不了檯面,比如滬軍都督陳其美,不過是上海灘的流氓頭子。
這些人的命運如果不是因爲而發生戲劇性改變,這一輩子都沒有當上總督的希望!這些人如今嚐到了權力的滋味,便好比把肥肉咬到嘴裡,誰還願意再吐出來?
即便像安琥都督朱家寶、江蘇都督程德全、廣西都督沈炳堃等,本來是清政府的巡撫,如今搖身一變成爲中華民國的都督,想來也會對“高度自治”垂涎不已吧!畢竟自治意味着可以最大限度不受中央管束,自己就是所轄地方上的土皇帝,隨心所欲爲所欲爲,甚至能把都督一位傳給子孫後世。這種好事誰不願意?
在穿越前,信奉國家民族至上的孫元起,一定會痛罵張學良、韓復榘、閻錫山等軍閥爲了保存實力而消極抗日;在庚子國變時,孫元起儘管對清政府不太感冒,但也對劉坤一、張之洞、李鴻章等督撫搞出的東南互保腹誹不已。
然而到了現在才發現,絕大多數人都會戀棧手中的權力,即便自己也不例外。舉個活生生的例子:假如孫中山現在以中央政府的名義免去自己四川都督一職,命到南京就任教育總長,自己會乖乖就範麼?
孫元起沉吟片刻才說道:“宓僧是希望中國採用美利堅那種聯邦制?”
“正是!”饒漢祥大點其頭,“我中華幅員遼闊,由於山川河流所限,十里不同風,五里不同俗,南方驕陽似火而北方冰封雪凍,東方洪水四溢而西方赤地千里,如果由中央劃一而治,難免有削足適屨之弊。如果各省實行自治,就可以因地制宜,避免生搬硬套。不知孫總長以爲如何?”
從私心上說,孫元起還是很贊同各省自治的,但這卻與之前二十年所接受的大一統教育大相違背,讓他一時間難以決斷。於是他按着楊度囑咐的“不輕許人,不輕拒人”原則,含糊答道:“宓僧所言甚是有理,想來中央政府也會認真聽取我們的意見和建議,認真權衡考慮,給予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們不妨耐心等待,靜觀其變。”
見孫元起沒有給出明確答覆,饒漢祥明顯有些失望:“如今南北勢若仇敵,各自都想吞併對方,哪有閒工夫聽取我們的意見和建議?”
黎元洪蹙着眉頭:“南北統一固然是當前大事,難道國家政體就不是麼?百熙賢弟此次東下北上,遇到中山先生和袁項城不妨和他們說說,你是內閣大臣、教育總長,爲海內外所景仰,說的話他們必定會認真聽從的!”
“黎兄謬讚了,小弟實在愧不敢當!說實話,小弟就是個教書先生,其餘什麼本事都不會,對於政治政體更是一竅不通。黎兄你就不同了,本身就是副總統兼領鄂督,肩挑中央、地方兩職。如果由你向中山先生和袁項城進言,必定事半功倍,遠勝小弟多多!”孫元起不軟不硬地回答道,其實心裡卻忿恨不已:孫子,你們以爲爺的智商是個位數?想讓爺給你們當槍,門兒都沒有!有本事,你自己堵槍眼去!
黎元洪看孫元起不上當,眼睛一轉:“賢弟,聽說您在入川之後曾編成一協新軍,短短數十天內就將省內亂黨悉數蕩平,還巴蜀民衆一個朗朗乾坤,戰力真是不容小視。只是聽聞近日四川又打算招募辯論一協新軍,不知意欲何爲?”
孫元起心道:你個從牀底下扯出來的湖北都督憑什麼過問我四川軍務?難道你真以爲你戴上了副總統的高帽,就能對我四川指手畫腳?當下只是斜覷了他一眼,並不回答。
黎元洪急忙解釋道:“賢弟不要誤會,愚兄只是有些好奇罷了。你也知道,川鄂兩省歷來是輔車相依,如果貴省有什麼動靜,難免會影響波及湖北,所以想向你驗證一下。”
孫元起道:“黎兄不用擔心,我四川編練新軍並非針對四周各省軍政府,(孫元起心中暗暗想道:西藏不是軍政府,自然不包括在內。)只是省內山林廣袤,黎庶衆多,難免有歹人作奸犯科,原先一協兵力根本不夠用,只好再新編一協。事先沒向中央說明,引起兄弟省份猜疑,倒是我的疏忽!”
黎元洪接口道:“賢弟編練新兵、整理軍備也是極好的!我湖北自武昌首義以來,各府道州縣亂兵蜂起,借之名擾亂地方,還時時向省府伸手,要求支付軍隊糧餉,愚兄真是不勝其擾。前些日子,宓僧對全省支取糧餉的部隊加以統計,竟然達到8個鎮又2個協,計有11萬人!
“我湖北士農工商總共纔有兩千四百萬,現在長江以北大半還在袁項城所部控制之下,各府道州縣的錢糧又多被地方截留,府庫藩銀如何能夠支持這11萬人的吃穿用度?所以愚兄也想抽空對省內軍隊加以裁撤整編,到時候還請賢弟大力支持。”
什麼裁撤整編部隊?不過就是排除異己的手段!
孫元起叫苦道:“四川保路運動鬧得比武昌首義更早,時間也更長,範圍波及全省各地,造成土地荒蕪,商鋪關門,城市破敗,民衆流離,府庫空虛,三五年間都無法恢復元氣,哪有力氣支持湖北?小弟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黎元洪道:“黎某對四川遭受的苦難感同身受,自然不敢煩勞巴蜀士民,愚兄只是想請賢弟幫忙而已。”
請我幫忙?孫元起有些吃驚:“我一個教書先生,能幫上黎兄什麼忙?”
“第一件事是想請賢弟出面,向華熙銀行借款100萬元作爲部隊編練和遣散費用。”說着黎元洪從身上掏出一塊華熙銀行發行的孫大頭擺在桌上,“愚兄知道,賢弟與華熙銀行關係莫逆,只要你出面,必定可以馬到成功。當然,我們也不會讓你承擔風險,湖北省府願以漢陽鐵廠部分廠房、礦山作爲擔保!”
聽說借錢,孫元起本來是準備一口回絕的:這年頭,借錢時候是孫子,還錢時候成大爺。但聽說湖北願以漢陽鐵廠作擔保,孫元起卻有些猶豫了。
漢陽鐵廠是中國近代最早的官辦鋼鐵企業,比日本第一家近代鋼鐵聯合企業八幡制鐵所早七年,它的規模在當時的亞洲首屈一指,單前期投入就達到了五百萬兩白銀!雖然現在由於各種原因,鐵廠經營不善,鋼鐵質量不佳,但要經過整頓,相信還是大有可爲的。
孫元起躊躇片刻說道:“借錢的事,等我到上海和華熙銀行的董事們見面之後,才能給你一個準信。”
黎元洪點點頭,又說道:“至於第二件事,是想請賢弟出面,向北平鐵廠購買一批槍械彈藥。”
有錢賺,何樂而不爲?何況現在孫元起手頭正缺錢,對於這樁送上門的生意自然更不會拒絕:“好,我到京師之後,一定讓北平鐵廠給你們一個優惠價!對了,你們打算買多少?”
饒漢祥替黎元洪答道:“我們湖北預計購買各種口徑迫擊炮兩百門,中工式步槍五千支,炮彈一萬枚,手榴彈十萬顆,子彈一百萬粒。”
孫元起倒吸一口涼氣:這手筆也忒大了吧?迫擊炮、中工式步槍什麼的不說,僅一百萬粒子彈,就至少價值4萬兩白銀!但他馬上就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黎兄,你們湖北能拿得出那麼多錢款嗎?”。該不會左手從我華熙銀行裡借錢,右手從我北平鐵廠裡買槍,然後再持槍賴賬不還吧?
黎元洪期期艾艾地說道:“如果賢弟能幫我們從華熙銀行裡多借些,自然可以全額付款。萬一湖北庫銀不夠,我們可以拿漢陽鐵廠部分廠房、礦山作爲抵押,然後分期付款。”
我去!又是漢陽鐵廠。
孫元起情不自禁地反問道:“黎兄,你們漢陽鐵廠到底值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