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霜天曉角 三八三、但拂衣行莫回顧
第二天一大早,孫元起在國民黨激進派的《民權報》看到張謇突然改投國民黨的消息,確實讓他措手不及,甚至有些驚惶失措。
張謇是誰?那是鼎鼎有名的狀元公,聲聞全國的大實業家!在清末預備立憲公會中就擔任副會長,新中國黨成立之後又出任第一副委員長,在黨內地位僅次於孫元起,可謂位高權重。誰成想這樣的人物居然叛變了,誰知道會給全體黨員造成多大的衝擊?如果後人編纂新中國黨史寫到此處時,也不知會不會把張謇與向忠發、張國燾、顧順章等人並列。
在驚愕之餘,孫元起迅速趕往湯壽潛府上拜訪,恰好湯壽潛也正準備出門去找自己。
甫一見面,湯壽潛便直接道:“百熙,你來是爲嗇翁突然加入國民黨之事吧?我也是剛剛看報紙纔得到的消息,正準備過去見你呢!”
孫元起苦笑道:“我也是剛從報紙上得到的消息!以前我一直對我們的情報機關非常信任,沒想到黨內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情,最後還是從別人家的報紙上得來的消息,真是慚愧啊!”
湯壽潛也是搖頭:“這倒不怪情報機關。別說他們,就是我們倆,誰又能想到嗇翁前腳剛和我們拍完胸脯,後腳就改投國民黨呢?既然事已至此,悔恨無益,我們還是儘快拿出個處理辦法吧!”
孫元起道:“嗇翁突然改投國民黨,讓我現在還有些驚慌。不知該如何是好。還請蟄翁幫忙拿個主意吧!”
湯壽潛試探着問道:“嗇翁畢竟是黨內元老,又名滿海內。關係重大,不可輕率行事。要不你我聯袂到張府上拜訪一下,看看究竟是什麼情況?如果其中有什麼誤會,也可以儘快澄清;若是他一時糊塗,我們也可以勸勸他,讓他迷途知返。”
孫元起點點頭:“也好。雖然嗇翁此舉有些荒唐,但我們要懲前毖後治病救人,能搶救的還是應該儘量搶救的!”
兩人上了轎車。直奔張府所在的米糧庫衚衕。
以前張府門房一聽到轎車的聲音,立馬就會笑容滿面地搶出來開門,今天卻大爲反常,轎車停在門口,張府依然大門緊閉,甚至院內都沒有人聲傳出。湯壽潛與孫元起對視一眼,然後下車敲門。敲了半天。大門纔打開一條縫隙,門房伸出頭道:“老爺今兒身體抱恙,不能見客,各位請回吧!”說完就要關門。
湯壽潛急忙說道:“嗇翁身體違和,我等正應該進府探望纔是!”
門房有些不耐煩:“說了老爺不能見客!”說完便砰然關上了大門。
湯壽潛又與孫元起對視一眼,各自都有些無奈。孫元起問道:“蟄翁。接下來該怎麼辦?”
“嗇翁應該會去參加內閣會議吧?到那時候我們再問問?當然,嗇翁年已六旬,如今深秋又寒暖不定,偶感不適也是很有可能的。”湯壽潛雖然這麼說,其實心裡一點自信也沒有。
孫元起搖搖頭:“嗇翁現在對我們避而不見。其用意已經昭然若揭。既然如此,他又怎麼可能會去參加內閣會議呢?即便見了。我們又能說些什麼呢?相見不如不見!”
“若依百熙之見,我們該如何處置此事?”
孫元起斷然道:“天要下雨孃要嫁人,既然嗇翁心意已決,那就由他去吧!回去之後,我們迅速聯絡趙行止、張育和等委員,儘快以新中國黨中央委員會發布三道命令:第一,鑑於嚴重違反黨綱嚴禁跨黨規定,免去開除張季直新中國黨中央委員會副委員長、委員職務,並開除黨籍;第二,宣佈你、我二人即刻退出本屆內閣;第三,新中國黨在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這段時間,最主要的工作調整爲應對國會大選,力爭獲得儘量多的參衆議院席位。蟄翁,你有什麼不同意見?”
湯壽潛沉吟片刻答道:“沒有,一切都依百熙裁斷!”
如果說張謇突然宣佈加入國民黨是晴天霹靂,那麼接下來新中國黨開除張謇黨籍、孫元起湯壽潛聯袂辭職簡直就是響晴白日裡的電閃雷鳴,震得無數國民目瞪口呆。不過孫元起在辭職電文也明確表示,即便自己辭職,仍將全力以赴推進義務教育在全國各地的實施,並確保教育補貼的足額支付。
袁世凱聞聽孫元起辭職消息,竟然帶着趙秉鈞來到後海的孫宅,對孫元起進行殷勤挽留。見面後袁世凱便拉着孫元起唉聲嘆氣地說道:“百熙、百熙,何至於此?袁某知道您品純德厚、學問優渥,古今無比,一直對您尊敬有加,自忖並無得罪之處;即便袁某有何得罪之處,只要來言說明,袁某定當痛改。何至於遽爾辭職?”
孫元起也虛言應對道:“元起因爲種種原因,不得不辭去教育總長之職,有負大總統厚愛,實在是慚愧無地!”
趙秉鈞在一旁幫腔道:“大總統聞聽孫總長辭職的消息,衣不及帶,躡履而出,前來勸阻孫總長收回成命。希望您能看在大總統滿腔誠意的份上,三思而後行!”
孫元起道:“孫某辭職正是三思之後做出的決斷。自清季出任學部尚書以來,忽忽已近兩年,於國家教育大計毫無寸補,個人課業反而荒廢殆盡,每一思及,便汗溼重衣。如今民國肇建,人才輩出,勝於我者不知凡幾,而孫某內有家事,外有黨事,還有企業事、學校事,於政事實難盡心,加上近來政局擾攘,所以孫某主動退位讓賢。懇請大總統俯允!”
袁世凱道:“自百熙就任教育總長以來,洗刷舊政,傾資興學,不數月間,全國教育面貌爲之一新,怎麼能說‘於國家教育大計毫無寸補’呢?眼下正是大有爲之時,百熙更不該撒手不管。袁某代表四萬萬民衆挽留總長!”
孫元起當即答道:“那元起也向四萬萬人民的代表辭職!”
袁世凱見挽留不住,只好說道:“既然百熙去意已決,袁某也無計可施。只是現在義務教育剛剛開始實施,還沒有完全進入正軌,將來需要面臨的問題必然不少,還需要百熙多多煩神。故而委任你爲大總統府高等顧問、國立中華科學院院長,與內閣教育總長共同負責全國教育科研事業,職位在內閣總長之上,希望你能接受。如果你不接受這個任命,袁某也不敢批准你辭職。”
孫元起自忖對中國的教育發展尤其是義務教育實施情況確實難以割捨,鉅額教育補貼的發放也需要有人監督,便點了點頭:“既然大總統如此擡愛,那元起只有恭敬不如從命!”
袁世凱又問道:“百熙,你是海內外教育大家,對於國內教育情況可謂瞭如指掌。如今你因事改任他職務,而教育總長之職不可久空,依你之見,由誰繼任爲最好?”
孫元起連忙拒絕道:“教育總長人選應該由大總統與智庵總理商量決定,何容孫某置喙!”
袁世凱道:“百熙,你現在是大總統府高等顧問,將來又要與教育總長共同負責全國教育科研事業,理應對教育總長人選有建議權。而且你對國內教育情況如此熟稔,古語有云:‘耕當問奴,織當問婢。’雖然用這句話來譬喻有些不倫,但道理是一樣的。你又何必藏拙?”
趙秉鈞也道:“趙某出身鄙賤,雖然歷經多職,但也只精熟警務一門,其餘都是泛泛,對於教育更是有如隔山。今蒙大總統、黎副總統、中山先生、克強先生和百熙先生厚愛,擡舉在下擔任內閣總理,趙某唯有肝腦塗地誓死以報。然對各部事務卻不敢自專,少不得要一一求教於方家,免得鬧出笑話。教育的事,還望百熙先生不吝賜教!”
孫元起見他們語氣不像作僞,便說道:“既然大總統、智庵總理盛意拳拳,在下只好舉薦一人。在我看來,現今最適合繼任教育總長的莫過蔡孑民(蔡元培)先生。”
袁世凱有些驚異:“蔡鶴琴?袁某還以爲百熙會舉薦張菊生(張元濟)、嚴幾道(嚴復)、傅沅叔(傅增湘)或者範靜生(範源廉)等人呢!”
孫元起道:“大總統提及的那幾位先生在教育界也都頗有聲望,擔任教育總長綽綽有餘,但要說最合適,還是莫過於蔡孑民先生。理由有三:首先,孑民先生在前清是翰林,在光復會是會長,在民國曾任教育次長,威望卓著;其次,孑民先生很早以前就加入了同盟會,如今又是老牌國民黨員,有助於實現純粹政黨內閣;第三,孑民先生當初能捨棄翰林的榮華投身革命,足見他蔑棄功名利祿,如今教育部每年要經手近千萬款項,正需要這等大公無私之人。”
本來袁世凱是想賣給孫元起一個人情,讓他推薦箇中間派的孫系人物,沒成想孫元起卻推薦了一個根正苗紅的革命黨人,平白無故鬧了個不自在。袁世凱只好捏着鼻子道:“百熙高見!你推薦的這個人選我們會慎重考慮的。”
湯壽潛辭職之後,很快沿着京滬線南下,準備到江浙一帶整理黨務,消除張謇叛變後的影響,積極應對即將到來的國會大選。而孫元起在簡單交代完手頭事務後,留下陳訓恩在京中處理其他事宜,則和楊傑等人乘坐飛機離開京城,直奔競選宣傳的第一站——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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