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科學家四〇一、又是一年芳草綠
熬過宣統三年的亂局,京城着名酒樓一壺春總算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機,尤其這幾天參衆兩院舉行議員複選,更是高朋滿座顧客盈門。
中午時分,一輛嶄新錚亮的通用小轎車停在了一壺春門口。如今轎車在京城已經不算稀罕,但能用得起這物事的非富即貴,所以眼尖的夥計立馬迎了上去,畢恭畢敬地打開車門:“這位老爺,您是打算在小店用膳麼?”
率先下車的卻是個穿着半新不舊棉袍的中年文人,瞧着就透着股寒酸氣,板着臉嘶聲問道:“你們這兒還有座麼?”
cosplay?微服私訪?儘管夥計弄不清楚眼前這位爺爲何坐着價值數千金的轎車卻穿着破爛流丟的棉袍,但態度依然恭謹:“您老是貴客,就算沒座兒,小店也得給您騰出一個!”
說話間又從車裡鑽出一位中年人,無論衣着還是氣度都和之前那位迥然不同,看上去就是個大富大貴的豪客。他搓着手問道:“小二,我記得你們這裡有間名叫‘春柳迎風’的包廂,今兒有沒有訂出去?”
原來這兩人就是三年前在此飲酒餞別、一年前在此飲酒聽曲的吳同甲和楊捷三。
夥計有些躊躇:“這個點兒如果沒有預定,只怕包廂——”
那位錦衣華服的中年人揮揮手:“之前我和少泉老弟在那個包廂吃過幾次飯,感覺很是不錯。今兒是特意過來故地重遊,還請店家行個方便。價錢什麼的,一切好說!”說完拋出兩枚孫大頭。
夥計頓時樂得見眉不見眼:“二位老爺屋裡請。小的這就給您騰包廂去!”夥計倒是很有手段,片刻工夫就把包廂騰了出來。
楊捷三進了包廂略略打量幾眼,便搖頭嘆息道:“雖然還是原來的老地方,不過卻完全變了味道。記得以前房間的窗戶都是精雕細刻的蘇式花窗,如今卻換成了大塊的玻璃,亮則亮矣,那種雅緻的氛圍卻消失殆盡。還有牆上掛的字畫。以前都是京城名家的手筆,喝酒品茗之餘再欣賞名家筆墨,何等的有風韻!現在卻貼着不知所謂的西洋畫。還擺着一架不知所謂的銅喇叭,有何意味可言?”
夥計小意地解釋道:“那個銅喇叭是日本蓄音器商會新出的留聲機,價值數十塊大洋呢!”
楊捷三瞪了他一眼:“喝酒吃飯的地方,擺這種物事作甚!”
吳同甲此時笑着插話道:“那你們店的招牌菜還是蟹粉獅子頭、松鶴醉膏蟹、響油鱔糊、松鼠鱖魚麼?趕緊撿幾個拿手的儘快端上來。還有炭火盆也要生得旺旺的!前幾天住在招待所還不覺得冷。今天出門才覺得京城冬天冷得邪乎。”
夥計又問道:“二位爺。小店新從上海、廣州聘請了幾位番菜大廚,擅長製作英法意德各國菜品,尤其是鐵排雞、火腿蛋、西米布丁、香蕉夾餅、雞絨鮑魚湯、洋蔥牛肉湯,味道之美冠絕京城。不少老爺光臨小店就是爲品嚐這幾道菜餚,二位爺要不要也嚐嚐?”
見楊捷三有發飆跡象,吳同甲趕緊說道:“我們來此只爲懷舊,所以只點以前的老菜品。我們要是爲了吃番菜,那就直接去城外的新中國黨招待所了。那裡的菜餚纔是真正地道。我覺得你們一壺春別老想着上什麼新菜品,關鍵還得先考慮顧客的感受。比如這天寒地凍的,要是包廂裝上暖氣,豈不比那些番菜更吸引人?”
小二賠笑道:“老爺教訓的是。只是小店本小利薄,哪能用得起暖氣那麼精貴的東西?故而只能退求其次,在菜品上下下功夫。還請老爺見諒!”
等小二退了下去準備酒菜,吳同甲才低聲問道:“少泉老弟,愚兄記得你以前養氣功夫頗爲深厚,雖然未必達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但大多時候還是喜怒不形於色的,爲何今天如此大動肝火?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楊捷三臉色更加陰沉,半晌才說道:“自遜國以來,太后便終日愁苦鬱鬱不樂,遂至積鬱成疾,正月間經御醫佟質夫、張午樵二人診治,病症稍微漸輕。孰料正月初十適逢太后萬壽節(生日),循例於御殿受賀,見到逆賊袁慰亭專使樑燕孫以外國使臣覲見之禮相賀,不禁悲從中來,致使病情加劇,如今已臥牀不起,百方醫治無效,只怕、只怕大去之期不遠矣!”
吳同甲也默然。
無論怎麼說,他們和隆裕太后畢竟君臣一場,聽聞她時日無多,心中也難免有些傷感。良久吳同甲才長嘆一聲:“太后這幾十年實在是太苦了!”
“是啊,”楊捷三也是嘆息,“太后這幾十年實在是太苦了!”
確實如吳同甲、楊捷三兩人所言,隆裕太后這些年確實過得非常辛苦。如果爲清末民初的悲情人物編個排行榜的話,隆裕太后必定榜上有名。
作爲慈禧太后之的侄女、光緒帝的表姐,隆裕太后有個非常不錯的童年時光,她的悲劇是從被慈禧太后欽點爲光緒皇帝的皇后開始的。這一切,似乎在隆裕太后入宮前就已經早有預兆。
隆裕與光緒的大婚慶典定於光緒十五年(1889)正月二十七日,正當後宮上下爲皇帝的大婚忙碌之時,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光緒十四年(1889)十二月十五日深夜,當時雪花紛飛滴水成冰,誰知紫禁城竟然突起大火,太和殿前的太和門化爲廢墟。
普通農夫農婦之家婚娶以前將對方八字請至家中,如果三日之內發生口角盜竊或器物毀損尚且視爲不祥,何況是燒燬了紫禁城內的太和門這等大事?故而親臨火災現場的翁同龢慨嘆道:“此災奇也,驚心動魄,奈何奈何!”但慈禧太后卻一意孤行,決定婚禮如期舉行,並且皇后必須經過太和門再入後宮。最後彩扎工匠日夜趕工,在火災現場搭蓋起一座足可以假亂真的太和門,才最終解決難題。
實話說,隆裕太后姿色並不出衆,在甄選後妃時就沒有得到光緒皇帝的青睞,在被慈禧太后強硬指婚之後,更是激起了光緒皇帝的反感。而且隆裕太后性格柔懦,作爲慈禧力挺的皇后,竟無力駕馭六宮,讓珍妃等人作威作福。所以她在宮中得不到光緒皇帝的寵愛,也得不到慈禧太后的歡心,甚至在六宮嬪妃、命婦王妃面前也不太有威信。
隆裕入宮之後,大清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先是在中日甲午戰爭中輸掉了底褲;隨後是戊戌政變,姑姑和丈夫徹底翻臉,丈夫被囚禁在四面環水的瀛臺;緊接着是庚子國變,八國聯軍攻進北京,她只好隨着慈禧太后、光緒帝和其餘宮眷一同逃往西安。重新返回北京之後,儘管珍妃已經香消玉殞,隆裕和光緒也算得上是患難夫妻,但卻依然無法得寵。
又過了幾年稍稍安穩的日子,姑姑和丈夫居然先後過世,只留下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寡婦帶着侄兒在宮裡勉強過活。誰知上天不給活路,連這種苦日子都過不安穩!先有革命黨鬧得不可開交,南北十五個省份脫離政府獨立;後是狗賊袁世凱反戈一擊,迫使她簽署了遜位詔書。
現在雖然隆裕、宣統母子仍居紫禁城,清帝尊號仍存不廢,侍衛人等照常留用,但是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卻丟了。每每想到此處,隆裕太后就覺得愧對創業的列祖列宗,也對不起把江山託付給自己的姑姑和丈夫,所以她經常自悲自嘆道“孤兒寡婦,千古傷心,每睹宮宇荒涼,不知魂歸何所”。
就在兩人相對長嘆之際,夥計流水價地將菜餚酒水端了上來。楊捷三喝了幾杯酒,勉強振作起來精神問道:“棣軒兄,近些年你一直在鄂省執掌學政,此次突然北上,究竟所爲何事?”
吳同甲要辦的事情不算機密,也就沒對好友隱瞞:“少泉老弟最近炒得沸沸揚揚的參衆兩院議員選舉吧?”
楊捷三雖然是小朝廷的侍講學士,經常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對這件事情還是知道的。不禁有些驚異地問道:“棣軒兄是來參加參衆兩院議員複選的?”
吳同甲搖搖頭:“那倒不是。賢弟或許有所不知,愚兄不僅是湖北教育司長,還是新中國黨湖北省委副主任委員。此次我們新中國黨準備在兩院完成議員複選之後召開第二屆黨員代表大會,各省省委常委都是與會人選,愚兄也在其列,於是便和本省新中國黨議員一同北上,準備參加會議。”
楊捷三對眼前這位喜歡趕時髦的好友有些陌生了:一年不見,他居然參加了新中國黨,還是混到了省委副主任委員的位置。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繼續問道:“新中國黨?就是孫元起辦的那個黨?棣軒兄什麼時候參加進去的?”
吳同甲有些自得:“我們新中國黨正是孫百熙先生創辦的。我們黨派對於會員入黨審覈非常嚴格,愚兄是去年年初就申請加入了,到了去年七八月份才獲得批准。不過正因爲審覈嚴格,所以才能在這次參衆兩院議員複選中表現如此突出。少泉老弟應該知道吧?我們新中國黨如今在國會裡佔據了262個席位,只比國民黨少了34個,估計此次開會就要商談政府如何組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