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五、命中無時莫強求〔下二〕
口外之戰爆發後,儘管第四十七混成旅取得全殲一個旅、擊潰一個師的輝煌戰績,但孫元起爲了保密起見,尤其是不能輕易透『露』坦克的『性』能諸元和技術參數,以免讓各方有了剽竊的樣本,所以對戰果並沒有大肆聲張。袁世凱吃了啞巴虧,爲軍心穩定,對此也是閉口不談。
接下來幾天裡,雙方都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剋制,沒有再發生大規模武力衝突,而是在暗地裡積蓄力量,準備迎接下一次更大規模的血戰。
孫元起不敢絲毫大意,一邊從四川、陝西向湖北、山西等地調兵遣將,對北洋所據諸省保持強大軍事威懾,一邊命第四十七混成旅及時總結坦克實戰經驗,以便將來推廣使用。另外還按照楊度從美國駐華公使館發來的“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建議,積極動用輿論宣傳、經濟制裁等多種手段對北洋上下進行圍攻分化,至於金錢收買更是題中應有之義。
相比孫元起的咄咄『逼』人,袁世凱更多采取守勢,倒不是說袁世凱突然轉了『性』子,而是實在形勢比人強。經過之前的南征平定國民黨之役,北洋各軍的戰備物資備普遍消耗殆盡,如今又沒有了樑士詒這個財神爺幫襯,再加上華熙銀行的制裁,國庫早已司農仰屋,連發放京中大小官員的薪水都捉襟見肘,哪有餘錢購買軍械?
而且現在孫、袁大戰將起,明眼人都能看出北洋處於弱勢,就算袁世凱有心賣國,眼下都賣不出好價錢!私底下袁世凱也曾找人與日本駐華公使山座圓次郎溝通過,看看日方什麼時候能夠遵從條約儘快撥款江湖救急,然而山座圓次郎此時已被條約折騰得焦頭爛額,自顧尚且不暇,哪有閒心來管袁世凱的死活?
要說也是日本的吃相太難看,歐戰尚未爆發。便急吼吼地瞄準了山東這塊肥肉,想要儘早預訂下德國的豐盛大餐。殊不知德國雖然頗受英、法等國掣肘,眼下不可能從歐洲派重兵長途遠征,但即便稍微動動小指頭,也不是日本所能招架的。何況漢斯同學如今正值當打之年?面對德國『政府』的強烈抗議,日本只能施展其顛倒黑白指鹿爲馬的天賦盡力狡辯。
本來日本還指望英國能遵從《日英同盟協約》主動出面幫自己解圍,沒想到它只記住了各自利益在受到侵害時兩國將協同作戰的條文。卻下意識忽略了日英兩國不得締結有害於各自利益的其他條約。英國『政府』看到日本這個反骨仔竟然拋開自己暗地裡與中國簽訂如此『露』骨的條約,心中憤恨之情可以想知。如今看到日本吃癟,英國『政府』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又怎麼會主動出面調停呢?如果可能的話,約翰先生甚至完全不介意漢斯同學和太郎同志在遠東大打一戰!
沒有英國的袒護,日本在面對德國時明顯就像被抽了脊骨的喪家狗一般。根本硬氣不起來,只能極盡花言巧語之能事。甚至有傳言說,日本『政府』爲了給德國一個交代,已經準備把山座圓次郎交出去當替罪羊。在這種情況下,日本怎麼可能會執行之前的條約向袁世凱撥付借款?
眼下袁世凱手中一沒錢糧二沒彈『藥』,光有十萬大頭兵握着燒火棍,如何敢擺出攻擊之勢?空城計雖好。那也得司馬懿生『性』多疑不知虛實才行。現在自己坐困愁城人所共知,還想唱空城計,只怕弄不好就得把自己給賠進去!
袁世凱夤夜難眠之時,也輾轉反側思考應對之法,最後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道:“手中只要還有十萬精兵,滿天神佛都要退避三分,何況區區孫百熙?就算現在做不了大總統,做個大都督、華北王還是綽綽有餘的。將來未必沒有東山再起之時!”正是基於這種想法,他一日數電,分早、中、晚三次催促李純早日撤回江北,儘可能保存實力。
然而袁世凱只顧及自己的如意算盤,卻沒有考慮李純的想法!
李純出生於天津衛窮苦家庭,祖上世代以販魚爲生。他只上過幾年私塾,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卻機緣湊巧考進了天津武備學堂。天津武備學堂又名北洋武備學堂、陸軍武備學堂,是中國近代第一所陸軍學堂,爲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仿照西方軍事學院而設立,以造就將才爲宗旨。因爲這所學校的畢業生很多都參加了小站練兵、進入了北洋六鎮。像段祺瑞、馮國璋、王士珍、曹錕、吳佩孚等著名北洋軍閥都畢業於此,故而又有“北洋淵藪”、“總統搖籃”的美譽。
李純從天津武備學堂畢業也進入了袁世凱在小站創設的新建陸軍,從督隊稽查先鋒官做起,歷任提調、協統、師長等職,短短20年間一直做到江西都督,相當於是全國屈指可數的封疆大吏。對於出身魚販世家的李純來說絕對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每當想到此處他就有些志得意滿:當年樊噲殺狗出身,最終封侯拜相;湯和放牛爲生,也能生封公、死封王;自己早年販魚雖然粗鄙低賤,不也照樣裂地而守麼?
可惜霽月難逢彩雲易散,他纔在都督位置呆了不到半年,剛剛嚐到作爲上位者的甜頭,便突然接到大總統府電報,要求他率軍儘快撤回江北,等候下一步命令。
江北?江西省在江北只有九江縣下轄的封郭洲、團牌洲等屁大的地方,估計連第六師人馬都擺不下,難不成自己還能到別的身份遙領贛督之職不成?當下他命人找來現任第六師師長馬繼增、參謀長丁效蘭、步兵第十一旅旅長吳金標、步兵第十二旅旅長吳鴻昌等軍中要員到府中商議該如何處置此事。
馬繼增看完電報之後隨手遞給丁效蘭,然後說道:“既然大帥有命,我等唯有凜從,絕無二話!只是現在各部彈『藥』糧餉奇缺,新補充兵員訓練也尚未完成,部隊戰力有所下降,北上之前必須儘量把這些問題解決。估計撤到江北之後大戰惡戰在所難免,而且就食四方補給不便,所以懇請都督大人立刻命令全省各州道府縣解送餉銀糧草至省府,以免耽誤大事!”
丁效蘭沒有表態,只是說:“茲事體大,只怕要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馬繼增瞥了丁效蘭一眼,“大帥命令十萬火急,必然是直隸左近有大事發生,命令我軍北撤就是爲了隨時回援。軍情急如星火,戰機稍縱即逝,怎麼個從長計議法?”
丁效蘭辯解道:“丁某倒不是抗命不遵,只是贛省西連川鄂,東接蘇皖,位置關鍵,湖口更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咱們第六師辛辛苦苦打了下來,死傷將士上千名,現在竈不得黔、席未暇暖便要撤離,難免有些難捨之意。”
吳金標是李純的心腹親信,讀完電報後奇道:“這封電報真有些奇怪,是不是陸軍部或參謀本部弄錯了?明明是命第六師渡江北上,卻又讓都督大人率領,居然如此疊牀架屋,難不成都督大人過江後統帥的除了第六師外還有其他別的部隊?”
這句話直指李純的痛處。
原本李純是第六師師長,在擊敗李烈鈞佔領南昌後他改任江西都督,由馬繼增繼任師長。現在突然命部隊北撤,李純的地位就變得尷尬起來:說是贛省都督,可人已不在該省,沒準兒那時候江西還會冒出一個都督來;說是第六師長官,可人家第六師又有自己名正言順的師長,他根本無權直接指揮!
也就是說,他瞬間從手握實權的封疆大吏變成可有可無的尷尬人物。
步兵第十二旅旅長吳鴻昌見氣氛有些僵硬,急忙打圓場道:“對於都督的去向,大帥肯定早有安排,只是現在秘而不宣而已,我們何必胡『亂』猜測?只要大軍過江,一切自會分曉。對了都督大人,到時候飛黃騰達可別忘了卑職啊!”
馬繼增此時也說道:“吳旅長說得極是,大帥向來思慮周密算無遺策,對於都督肯定是另有重用,我們何必杞人憂天?都督大人,我們什麼時候準備過江?”
李純將軍中要員都不反對過江,只好含糊其辭地答道:“我馬上與大總統府、陸軍部等商議北上具體行程安排,你們可以先回去暗中準備,一有消息馬上我通知大家!”
見李純有下逐客令的意思,衆人紛紛起身告辭。
待衆人走後,落在最後的參謀長丁效蘭才低聲說道:“都督大人,剛纔聽到諸位將軍的議論,卑職倒是想到《三國演義》中魯肅勸孫權聯劉抗曹的一段話來。魯肅說:‘如果魯肅我迎降曹『操』,曹『操』當對我優待有加,以後猶不失爲州郡長官。而主公你若是投降曹『操』的話,曹公將會如何安置你?’孫權這徹底才下定決心。不知都督如今聽到這番話會怎麼想呢?”
李純皺了皺眉頭:“李某才疏學淺,香濤有話不煩直說!”
丁效蘭恭謹地答道:“卑職的意思是,各師旅長手中握有軍權,無論渡江與否都不失現在權勢,所以他們可以無所顧忌高談闊論;而大帥身爲江西都督,第六師師長之職已由馬子高執掌,一旦過江便有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箇中得失可以想見。所以懇請都督您在做出決斷前要仔細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