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從凌亂的狀態中走出來，抹着眼淚笑個不停。
張翠拉着李小環進屋，樂呵呵的說道：“這是你……姥姥，按照我們這邊的方言，叫衛婆。”
“衛婆。”李小環乖巧的叫着。
“噯。”老太太高興的答應着，繼續抹眼淚。
張翠把躲在老太太身後的小香香牽過來，笑着對李小環說道：“小環，這是你……妹妹，香香。”
李小環趕緊蹲下去，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心裡突然涌起一股陌生的親切感覺，這種感覺，自己在同父異母的弟弟身上從來沒有感覺到過。
“香香，我是姐姐。”李小環輕聲說道。
“姐姐好！”快四歲的小香香眉開眼笑的，很是可愛。
李小環伸手抱起她，眼淚卻有一次肆意而出，她真的太高興了。
張翠卻突然想起什麼，走到門口，對着正在下樓的金小玉和楊芳喊道：“你們趕緊上來，不能走不能走，一起吃頓團圓飯。”
張翠在病房裡的時候就洞察了一切，沒有金小玉的配合，李小環不會從天而降，所以，在從醫院返回的時候，她就叫上了金小玉，後來在李小環的提醒下，又叫上了楊芳。
理由當然很充分，要出院了，幫着把人送回家裡。
金小玉和楊芳客氣兩句，也就回來了。
很快，飯店送來了菜，老太太準備的菜也上桌了，幾個人圍坐桌前，一起品味這久別重逢的溫馨時刻。
席間，楊芳表示，春節後就要調回總部了，以後會去大東國際學校工作。
緊接着，金小玉也表示，春節以後，自己也要離職了，公司另有安排。
李小環對此有些疑惑，張翠心裡卻和明鏡一樣，她知道，大東集團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幫助自己隱藏這段隱私，這讓她很感激。
她沉吟片刻，輕聲道：“楊芳已經辭職了，我不好說什麼，小玉，你能不能留下來，明年幫着我拓展省外的業務？”
金小玉歉意的說道：“張總，我很抱歉，總部有命令，我需要服從。你放心，大東投資公司已經有安排，會派出精兵強將輔助你做好管理工作，公司的業績一定會蒸蒸日上的。”
多說無益，張翠回想起這兩年金小玉和楊芳對自己的保護和支持，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感動，她誠懇道謝，熱情勸酒勸菜，而內心深處，其實也有那麼一絲絲輕鬆。
走了也好，很多事情雖然不會隨着這兩人走掉而消散，但是最起碼眼前不再晃盪讓自己戒備的人，大家都輕鬆。
晚飯結束，金小玉和楊芳告辭，小香香慢慢睡去，剩下老中青三代人在客廳裡說話，三人說一陣笑一陣哭一陣，一直說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得到消息的張翠老爹和張翠姐姐一家很快趕來，一大家子人團聚一堂，熱鬧非凡。
李小環心裡高興無比，自己不但有媽了，而且多了這麼多親人，這讓她感覺自己的世界也豐滿起來。
午飯後，李小環拉着張翠去了臥室，說出了自己今後的打算。
“媽，奶奶這麼多年把我養大不容易，我要留在魯南照顧她，希望你能理解。”李小環如是說。
張翠猝不及防，她這兩天沉浸在和女兒相認的喜悅中，根本沒有考慮過以後的問題。或者說，她的內心深處，拒絕考慮這個問題。
對於那個婆婆，張翠心裡沒有一絲好印象，那是一個多麼刁鑽陰鷲的老女人啊，盯人盯得死死的，眼神裡透着警惕和提防，現在想起來，心裡都是恨。
“小環，我前半輩子過的很辛苦，現在好不容易穩定了，也找到了你，你能不能體諒一下媽媽，到這邊和我一起生活？”張翠聲音顫抖，眼神裡透着哀求。
李小環想了一下：“媽，你們長輩之間的恩怨，我無權指手畫腳。但我是爺爺奶奶帶大的，爺爺沒了，現在我就是奶奶的全部，我要養她。你放心，我會經常來看你。”
張翠心裡有些着急，恨恨說道：“她有兒子，憑什麼要你養？”
李小環一愣，心底暗自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媽，奶奶養了我20多年，我不可能放下她的。而且你也知道，我是大東商貿的財務總監，工作也不會輕易變動。至於我爸，實話實說，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我不會考慮他的感受，但是奶奶這邊，我必須要照顧好她。”
張翠傻掉了，“奶奶養了我20多年”幾個字，讓她終於明白，她和眼前這個女兒，只有一絲血緣關係維繫着，至於感情，真的是毫無基礎，需要一點一點來慢慢經營。
想到這裡，她嘆了口氣：“小環，我多麼希望我們母女倆可以天天在一起，那樣我就可以好好的照顧你。”
李小環認真說道：“媽，你別怪我，奶奶年紀大了，我先孝敬她，以後再慢慢孝敬你。我會經常來看你和妹妹，能找到你們，是我的福分。”
張翠無奈：“好吧，小環，暫時先這樣。走吧，我帶你去購物，給你買點東西。”
李小環臉上變得好無奈：“媽，我買了下午四點的機票。”
張翠突然感覺好失敗。她懂了，馬上過年了，小環要趕着回去陪那個——老巫婆。
她緩緩起身，打開梳妝檯的抽屜，找出一隻精緻的歐米茄女表，臉上堆出幾乎諂媚的笑容，輕聲說道：“小環，這是我上個月剛買的，還沒捨得帶，你一定要收下。”
李小環心裡有些不忍，她猶豫一下，伸出胳膊，嘴裡小聲說道：“謝謝媽媽。”
張翠大喜，輕手輕腳的幫李小環帶上，眼裡慢慢又涌起了淚水。
……
兩個小時後，陝省機場，張翠目送李小環腳步輕快的進了閘口，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她的姐姐張霞在一邊扶着她，突然冒出一句：“翠啊，我看這個小環，也不是個好說話的。”
張翠猛地甩開了姐姐的手臂，冷冷的說道：“和你有一分錢的關係嗎？”說完，轉身就走。
張霞鬧了個大紅臉，趕緊追上去，嘴裡嘟囔道：“也不留下陪着你過年，你還護着她。”
張翠猛地頓住，咬着牙低聲說道：“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張霞，我警告你，我的事情，不允許你插一句嘴！否則，哼哼……”
張霞慫了，沒再吱聲。
最美好的事情，也總包含着一絲並不美好的因子，讓人好生無奈。
……
李小環乘坐的飛機在泉城降落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她權衡片刻，給穆東打了電話，想說一下和母親見面的情況。
穆東接起電話，直接說道：“大體情況我都知道了，小環，恭喜你。另外，機場有人接你，你不留你了，你立刻回魯南，這兩天你奶奶去了大東商貿好幾趟，她很着急。”
李小環一驚：“穆哥，我奶奶不會是知道什麼了吧？”
“應該不會，這件事現在知道的人並不算多。不過，你要有思想準備，做好你奶奶的工作。”穆東提醒道。
“好的，穆哥。”
……
一刻鐘後，李小環坐上了前來接機的車輛，立刻返回魯南。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高速公路上的車輛很多，明明暗暗的燈光裡，李小環的心情突然也變晦暗起來。
老媽找到了，也多了很多親人，但是奶奶這邊，怕是很難溝通這個問題。
從小到大，奶奶很少提起媽媽，偶爾提及，也是咬牙切齒的詛咒和怒罵，可以說，奶奶和媽媽的矛盾，絕對是不可能調和的。
所以，對於說服奶奶，李小環並沒有什麼信心。
暫時迴避這個問題吧，瞞下去，能瞞多久是多久。反正現在自己也經常出差，以後偶爾找找藉口，去陝省陪陪媽媽，也就是了。
趕到家裡的時候已經夜裡10點，李小環輕輕的打開房門，卻看到奶奶依然在客廳裡看電視。
看到孫女進來，老太太滿臉的欣喜，立刻起身迎上來，嘴裡說道：“小環啊，吃飯了嗎？餓不餓？”
李小環放下皮包，雙手拉着奶奶的手，甜甜的說道：“奶奶，你怎麼還不睡？這兩天吃得怎麼樣？飯店送來的飯菜可口嗎？”
李小環偶爾出差的時候，就會委託小區的一個飯館按時給奶奶送飯菜，所以她有此一問。
“可口可口，我一個老太太吃不了這麼多，給你留着呢，你等着，我去給你熱一下。”老太太轉身去了廚房。
李小環嘆了口氣，又是這樣！
但是，能怎麼辦呢？
不行，春節以後，不管奶奶願不願意，必須找個保姆了。
很快，身板硬朗的老太太一趟趟的從廚房端出了好幾樣東西，擺到了桌子上。李小環確實餓了，坐下來開開心心的吃。
溫暖的房間裡，明亮的燈光下，老太太看着孫女美美的享用美食，終於也被勾起了一絲食慾，拿起筷子劃拉了兩下。
“奶奶，我聽同事說去去單位找我了，我不是告訴你我出差了嗎？”李小環看似隨意的問道，其實心裡忐忑無比。
“嘿嘿，我心裡着急。小環啊，有人給你介紹了個對象，我聽着不錯，明天去見見行不行？”老太太眼神熱切的問道。
李小環鬆了口氣，這事啊，嚇死我了。
她調皮的笑了笑：“你沒和媒婆說我的條件？”
“什麼條件不條件的，說那些幹嘛，我給你說，這個小夥子是大學生，在市裡工作，和你非常般配，你可不能再亂提什麼條件。”老太太笑道。
李小環擺擺手：“那還是算了，不見。我就一條，結婚後必須帶着你一起生活。”
老太太急了：“帶着我幹嘛？我又不是陪嫁的丫鬟。”
“哈哈，帶着你，等着你以後幫我看孩子啊。”
“瞎操心！等你出嫁了，我就去找你爸，他給我養老。”
李小環撇撇嘴，心說，就我繼母那個德行，老太太，你會混的很慘的。
嘴上說道：“那可不行，我根本離不開你。奶奶，這個條件不解決，我是不會出嫁的。”
老太太盯着孫女看了好一陣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都26了！”
“急什麼！奶奶，你知道我今年的年終獎有多少嗎？”
“多少？”老太太立刻被帶歪了思路。
“15萬。”李小環美滋滋的說：“放心吧，奶奶，我養得起你，也養得起自己，如果沒有合適的男人，嫁不嫁無所謂。”
老太太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她突然覺得，有錢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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