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ktv包廂裡的燈光不算昏暗,然而走出好樂迪之後,電線杆子邊的路燈燈光卻似乎晃得人睜不開眼。
路邊不說燈紅酒綠,但絕對是現階段普遍夜生活的寫照,不會有千篇一律的奢侈品店鋪和裝修一絲不苟的商場,大部分都是路邊攤,小巷道里會飄出肉夾饃的香味,油豆腐粉絲湯的熱氣騰冒,攤邊往往坐着西服捏在手裡,只穿着襯衣剛下班的中年男子,或者三三兩兩的學生。
帶着八十年代的建築外觀之間橫七豎八的扯着天線,休閒的地點和住宅區仍然人氣旺盛。
在ktv裡吹着空調不大覺得,蘇燦走出來後才感覺到外面尚有餘熱的空氣,風一吹,這才感覺到t恤其實被汗打溼了。
剛纔他在裡面和口木留學生爭鋒相對說得很帶範兒,然而不過是一種戰略藐視罷了,但戰術上他還是極爲重視的,對方的確精妙的點到重點和痛處,他不可否認,但他不能容忍對方以此作爲得寸進尺作爲立威立名的工具。
李寒,張小橋,肖旭三人一直默默跟在旁邊,平靜到沒有人說話,覺得這副樣子才配作爲剛纔從那ktv裡一干目瞪口呆的人羣下走出的四劍客模樣,這才叫酷。
一種很虛幻的詞語,放任何地方也許都只會讓三人不屑一顧,但是這一刻他們的的確確的感受到這個詞的魔力和分量。
不是要開着奔馳寶馬狂飆在城市街頭才叫悍,也不是每個人提槍帶棒的站在一堆橫七豎八倒地的敵人面前纔算猛。
這種有人把外套槓在肩膀上,臉上泌着些汗珠,站在城市的街道上,剛剛打破規則把一些自命不凡的人物踩在腳下,而如今站在街區上面,彷彿無所依無所去的感覺,的確是有些油然自得。
每個人在人生最初級階段都體會和嚮往着一種“流浪”的感覺,很多年少輕狂的日子就是喊着“我要去流浪”而度過的,但往往能夠真正去實踐的人很少,誰能夠有勇氣背上行囊披星戴月就這麼走向遠方,逃離一切束縛過着浪野牧歌的生活。
李寒,張小橋,肖旭三人,即便是走入大學,也覺得自己每天都在一種慣性中度過,三點一線,或者幾點一線的生活。
上課,逃課,圖書館,死睡,遊戲…在一次一次的聚會中,也不過是和光同塵的人物,遇上對口的多聊兩句,遇上不對味的少說幾句,最後曲終人散,這就是大學,這也近乎於就是未來十年二十年的縮影。
剛纔的房間裡有南大的學生,也有張小橋聯繫甚廣的圈子裡的朋友,或許他們和蘇燦一同走出來過後,就把他們拋在了身後。
杜大維會不會因爲蘇燦和外國留學生朋友在他的地盤上這麼一吵一走,覺得失了面子。其他人會不會覺得他們鋒芒太顯而心生排斥疏遠,或者那些南大留學生會不會私下詬病自己學校的中國人圈子。
這些所謂的慣性和規則,都無所謂了。
至少在這一刻,六零二寢室才真正的覺得,他們找到了一種“流浪”的感覺。
如此的不受約束,酣暢淋漓,像是每一場殺戮過後都能全身而退的俠客,站在街道上聞着一碗陽春麪的味道,這一刻的孤獨很多人都不能完全明白。
“老大,這次你算是失之桑榆了。”李寒回頭朝着ktv看了一眼,遺憾道,“就不後悔?”
“我和她關係很好,這種情況又不是第一次了,能理解。”蘇燦自然知道李寒說的是什麼。不由自主的回憶起在自己這一世記憶中深刻出現的這個女生。
他們會在一中的階梯臺上面,一人一罐啤酒,球場會有零散踢球的幾個人,看得到遠方緩緩墜落的暉色紅日。
林珞然會一反常態靜若處子的笑着看三人拌嘴笑鬧,爲他們默默拉開啤酒拉環一罐一罐的遞過來,那個時候他們都沒有想那麼遠,不會想到三年後他們會在上海,會在北京,會在河南,四下分散。
“喂。”
衆人循聲望去,歌城的門口站着那高佻的女孩,t恤在腰翹處很貼合曲線的收起來,連接灰褐色褶皺樣式的休閒褲,體態線條蓬勃而張力十足。
來到蘇燦面前,林珞然一對盈盈秋眸目視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沒有明顯溢於言表的神態表情,自然而平靜,只是目光深處,有一種微妙而淡薄的惶悸,道,“去哪裡?”
“回學校,還能去哪裡,要關宿舍樓門了。”
“哦。我只是出來透透氣,就是問一下,沒關係,你走你的。”
蘇燦身邊三人很自覺地整齊劃一退出兩步,騰出兩個人單獨的舞臺,顯然對林珞然這句“透透氣”的水分表示充分的懷疑。
“嗯。這裡怎麼沒的士呢?”蘇燦撇開頭四顧,又掃向旁邊三人,“你們注意攔一下啊。”
門口有很多的士路過,這個點空的不是很多,但並不代表着沒有,三人只得應了聲,四下看着有沒有人在附近下,或者有沒有打着紅燈空車的的士迎面而至,也同樣不去看林珞然這個時候盯着側頭蘇燦微微咬着紅潤下嘴脣的表情,覺得自己如果換成蘇燦,難有這種壓力下的定力啊。
一趟打着“空車”的的士終於在這種很透不過氣的氣氛下拐過前面的路口,在紅燈那裡停了下,這才朝着揮出手的衆人直馳而至。
不偏不倚的停在蘇燦面前。
蘇燦身邊的三人遲疑了一下,張小橋這纔開了前門走了進去,李寒和肖旭一低頭也上了後座,眼巴巴的把外面的蘇燦,以及旁邊注目着他的林珞然看着。
大感此幕有種無形中氤氳的風雨在拔節漸漲啊。
“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別玩太晚了。”蘇燦對林珞然笑了笑,感覺面前這個女孩在這一刻身體緊了緊,剛纔咄咄逼人的氣勢,突然也單薄起來了。
拉開車門正要走入,卻發現自己的手臂被拉住了。一隻白皙的,修長纖細的手。
蘇燦愕然看過去,林珞然顯然也因爲自己這突然的動作心頭一突,想着自己怎麼就這麼沒矜持的。面頰泛紅,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道,“有你這樣的嗎,大牌到什麼地步啊,要走了也不說一聲,再說了,我批准了嗎?好好好,你走吧。”
我大牌?女人有時候果然不可理喻,即便這個女人是林珞然這樣在蘇燦印象中很理智的女生也是一樣,而且話是這麼說,但蘇燦卻發現林珞然的手並沒有完全放開。
李寒伸出他的長臂來勾着車門,一關,擺擺手,“老大,你還是再玩一會吧,我們就先回去了,不送啊。”
看着出租車載着李寒三人絕塵而去,蘇燦還大感這三個人簡直沒義氣啊。
轉過頭來林珞然的手也已經放開了,正掩飾不住的微笑看着蘇燦這一副悵然的表情。
“那咱們就一起吹吹風吧。”蘇燦哭笑不得。
“誰要跟你吹風了,你不是很想回去嗎,有人在等你啊,這麼急。我還是不要打擾好了。”林珞然掃了他一眼道。
蘇燦大感應付不來,明白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糾纏,朝前走了幾步,笑道,“肚子餓嗎,我請你吃東西,當然這裡沒有蓉城你最喜歡的鉢鉢雞。”
“你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也不算完全沒有良心嘛。”林珞然愣了愣,撅着嘴,不過對蘇燦的針對意味不是那麼濃烈了,“不過不想吃,謝謝,沒胃口。”
“剛纔你不是挺忙的嗎,怎麼弄得反倒過來要對我興師問罪來着?”蘇燦懷疑的看了林珞然一眼。
“我是挺忙的啊,但你難道不能自己過來和我說話啊,你覺得和我很生分嗎?”
蘇燦很想說我當然和你不生分,但是當時的那種情況所表現出來的,明明是你對我很生分嘛,女人永遠是難以解釋行爲的動物啊,“好了,我道歉,事實上之前,我還是擔心你不理我來着。”
林珞然轉過頭,仔細分辨了蘇燦說這句話的表情,隨即一笑,上前挽起他的胳膊,“好吧,那我勉強原諒你吧。我不餓,但是渴了,走,買點東西。”
這一刻蘇燦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從林珞然這麼一貼近的當兒,冒了出來。
林珞然提着兩罐百威從小商鋪走出的時候,蘇燦還有些訝異的指了指歌城那方,“你難道不回去了?”
林珞然掏出手機,然後摁了關機。
“你都和人留學生頂那份上了,我當然只有選擇立場啦,怎麼樣,我的立場挺鮮明,夠意思的吧。”
接着她又拿出一罐百威,“噗嗤”一聲開了罐,遞給蘇燦,蘇燦接過喝了一口,卻發現林珞然那對靈動的眸子水靈靈的把他給看着,拿着手中的易拉罐拉環,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擺弄着,那樣子彷彿手中的不是百威啤酒的拉環,而是一枚光彩奪目的鑽戒。
“其實我很喜歡蒐集易拉罐拉環,包括你每一次喝過的,我都有收集,裝在一個大瓶子裡,一直跟着我到了上海。”
蘇燦心臟柔軟的觸動了一下。
隨即林珞然的長睫毛輕輕律動,對蘇燦微笑道,“現在…你的身邊,還有人這樣爲你打開啤酒嗎?”
聲音溫柔得就跟她需要蠱惑人心的時候差不離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