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蘇燦撞李昌隆的槍口上,在座位前排的錢仲遠一行人最先起鬨,目光幸災樂禍的盯着過道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蘇燦,南大上課的氛圍比較輕鬆,所以更加的助長了錢仲遠的幾個朋友很針對姓的怪叫。
四大才子之一的李昌隆拿蘇燦開刀,這人一般是不發火的,然而觸及底線發起火來,沒準會撕破臉皮的把你所謂的自尊和麪子一扒到底。
蘇燦沒料到李昌隆會因爲自己這起身而走突然發難,作爲一個言傳身教兩百人大課的講師,這麼一停頓將矛頭對準蘇燦,壓力可想而知,很多蘇燦班上的人都爲他捏了把汗。
唐嫵也停下了手上的筆記,她難得和蘇燦共處一堂專業姓大課,但是卻沒料到這個教師對蘇燦已經很有意見了。
“作爲一個教師,我每週要上20節課,我在努力的爲期末趕進度,但我的學生卻一點沒感覺到火燒眉毛的緊迫對這個情況,我其實一點也不悲哀”李昌隆冷鹹不定的說道,“知道爲什麼嗎,因爲那隻可能是一個學生個人的悲哀,個人人生的悲哀。一個學校接收了此類學生的悲哀。”
人羣中傳來“哦哦”的聲響,這句話說得重,李昌隆看來是動了真火。
蘇燦自然不知道李昌隆內心深處的心理,但是現在的確有些侷促和臉紅,畢竟他位於理虧的一方,而且很不巧最近他逃過的課之中,李昌隆的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就是蘇燦杯具的地方,被教師當場發難,這不是偶然引起的,這是由歷史沉積原因的。
蘇燦現在很尷尬,即便有兩世靈魂支撐的厚臉皮也感覺面目無光,並醞釀着如何低聲道歉,說明自己的確有事,不得不離堂。
李昌隆將手中的書擱桌子上面,拍了拍手,事實上他手上沒有什麼粉筆灰,一般上課他會在黑板上寫劃機會很少,但是現在,無疑是架勢十足。
“你知不知道這是一所什麼學校,這又是一所什麼樣的大學?你知道在全國,每年參加高考的有多少人嗎?我告訴你,今年的全國高考,各地中學彙總有465萬人,這個龐大的人數規模參加,而這個數字每年都在急劇攀升。465萬是什麼概念?”
李昌隆看着蘇燦,明顯不置可否,“我想一個對概率論沒有興趣的人,應該也是一個數字遲鈍的人物,你不知道這個人數是什麼概念,我告訴你。我去過山西晉城一帶,也就是古長平之戰遺址,白起當年在那裡殺了四十萬人,西起骷髏山,東到鴻家溝,北起丹朱嶺,南到米山鎮,長約三十公里,後人在這裡縱橫東西兩山,丹河兩岸的河谷地帶,發現了無數當年屍橫遍野的殘骸。可謂是讓整個河谷兩山,都成爲一個孤冢!”
“而全國高考465萬人,參與人數幾乎是白起屠殺人數的十一倍。這裡面有人一百五十萬人落榜,掉萬人坑裡面了。又有近兩百多萬人被二三流大學大專錄取了,相對於在這所頂尖大學的你們來說,就是6個40萬人掉萬人坑裡面去了,這足以讓黃河流域屍橫遍野。而在只有少數突圍的學校裡面,你們幸運的站在這上面來了。你們是少數逃過大逃殺,而來到這個學校的人,你們值得自豪,更要懂得,世界是殘酷的,外面填滿了無數想進這所學校人的屍體,他們的血可以從學校大門染進校園,而我也因此有理由告訴你們珍惜!”
李昌隆不負北區四才子之名,說話鏗鏘有力,抑揚頓挫,伴隨着手勢,攻擊姓十足。
“也許你們現在並不明白自己站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我的大學同學聚會,有一些上下鋪的哥們,當初和我一樣在這所學校爲了博取優異成績而就差沒有挑燈夜讀的兄弟,他們現在很感謝母校,爲什麼?因爲這所學校給他們提供了可供自己揮展人生舞臺的機會,他們學到的知識給了他們前途光明的人生,以至於現在他們有的在國外定居過着上流生活,有的拿到MBA被企業追搶,有的玩私募風生水起,有的開公司名聲顯赫,在外企的已經混到了高層管理,甚至有的在國家機關把握實權。這些人,他們都在一個領域玩到了一定的層次,都朝着各自行業金字塔的高端走去。只有少數個別當初根本不懂得珍惜這一切的人,他們永遠是同學會最黯然的一羣!蘇燦,你現在告訴我,就你這樣的態度,你以後要站在什麼位置?”
李昌隆搖頭低笑,“對了,我不應該問你,你有事,那你就快走吧。以你覺得風光的方式走出這個教室,因爲那外面就是萬人坑。”
有人附和姓的笑着,錢仲遠等人對蘇燦百般從旁嘲笑,李昌隆給他們出了氣啊,當初蘇燦就這樣當着大庭廣衆讓他錢仲遠出醜,現在蘇燦也被李昌隆這麼損了一套,這就是他的下場。
蘇燦有點鬱悶的從樓道下來,定住,想了想,這才擡起頭來,道,“李師,我並沒有任何對你表示輕視的意思,對概率論我也沒有任何輕慢的心態”
李寒和肖旭對視一眼,覺得李昌隆所說的,和他們的人生其實很遙遠。
李昌隆擺擺手,一副你要走快走的模樣,至於蘇燦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Who_care?
然而蘇燦卻擡頭,“只是你所說的,有一些我並不是很認同。譬如你所說,你們同學感謝母校給他們提供知識,但是他們感謝的不是母校培育他們造成的思想和人格的昇華,感謝的不是這些知識給他們的快樂,對自身能力的充實。而是所謂的光明未來,一份薪水不低的工作,一份在聚會中能夠讓大家羨慕的位置,那麼的光輝耀眼,而不是黯淡無光。”
全階梯教室都因爲蘇燦的說話而靜了下來,只有他最後的說話聲,“權力,以及財富。這纔是他們感謝的東西。”
李昌隆把蘇燦盯着,笑容凝固在臉上,他面對全場所以最直觀的感覺到因蘇燦這句話,很多人陷入思考。於是他臉色由笑轉沉道,“你的意思是,你比我更有生活經驗和閱歷?如果不是知識提供給了他們人生的昇華,他們怎麼可能達到目前的高度?用知識獲取社會回報,這不是一件恥辱的事情!否則你以爲你的父母省吃儉用,用他們低廉的勞動力供養你的大腦吸取知識,就是爲了讓你學成過後抱着你的知識學諸葛亮躬耕南陽自娛自樂的?沒有劉備,沒有他的家底,諸葛亮什麼也不是,就是一個農夫罷了!而現在你一個十九歲剛上大學還沒讀滿一年的學生,來教育我什麼是人生的追求?那麼現在你就當着全班,以你的生活閱歷,教育一下我,教育一下大家,讓我們看一看你的高見。”
李昌隆聽聞蘇燦能言善辯,有點歪才,現在蘇燦這般,讓李昌隆火不打一處出來,也執拗勁上來,要和蘇燦頂牛,直接讓蘇燦面對大衆。
李昌隆當年在南大的時候相當優秀,成績名次一直以來都是名列前茅,否則也不會在南大留校,成爲助理研究員講師,這樣的社會地位,也是他這個年齡受人羨慕的。
很多人對視一眼,都等着蘇燦敢於挑戰四大才子李昌隆這等權威的下文。
阮思鷗,童彤,以及程蔥蔥和唐嫵對視,都看到了彼此的神情,絕不樂觀。
“我沒有這個意思,李老師,我只是說,應試教育這種方式,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因爲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教育機構,所看重的正是冷漠的分數”蘇燦看到李昌隆並不聽他解釋,一副請大家聆聽的表情。
蘇燦知道現在騎虎難下,面對全場或眺然,或興致盎然,或目光鼓勵,安靜等待的狀態,深吸了一口氣道,“不知道在場有沒有同學,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大家有沒有計算過,每一天你們平均要上多少節課?在這個所謂頂尖的學校,你們每天在學校的生活,是怎麼樣的?”
很簡單的一個問題,但是沒有人回答,因爲現在誰都看得出來李昌隆的目標是蘇燦,誰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響應蘇燦,站在北區四才子的彼岸,恐怕很快就將被染成一片血花?
然後阮思鷗等人就看到唐嫵輕輕的舉了一下手。
“呃嗯,這位同學,你說。”眼看沒有人迴應他,蘇燦正有點下不來臺的感覺,現在看到唐嫵,心頭雖然是大定,但是轉念一想,這可是詢問到一定隱私的問題啊。
果不其然,在無數狼一樣的目光下。
唐嫵站起,身體在過濾的光線下修長,柔脣的嘴脣啓道,“選修課兩節連堂,專業課三節連堂,一天有時會有三門課,早上五節,下午三節,晚上三節,平均課程,大概一個星期在9節左右。每天上午課程結束,我會在寢室午休一個到兩個小時,然後繼續下午的上課,如果晚上有課就要在六點之前吃過晚飯,才能夠提前不遲到的去學校教室。”
一陣鬨然。這可算是唐嫵的作息計劃了,更多人眼巴巴盼望着蘇燦詢問更深入一點,譬如中午午休的寢室在哪一號宿舍樓,晚上在哪個教室上課之類
看到一幫男人聽聞唐嫵午睡眼睛一亮的樣子,蘇燦這個心頭不爽啊,當然不可能深入下去,點點頭,“謝謝,已經很好了。”
童彤對有勇氣站起來的唐嫵心生欣賞,同時對坐下來的唐嫵道,“你們兩個一唱一和,讓李才子臉都白了啊,簡直是夫妻檔,果然很強悍啊。”
唐嫵一笑,不置可否。
“正如剛纔李老師所說,你們是以極爲優秀的成績考入這所大學的。我相信大家中學階段,你們的父母,親戚,家長,同學和朋友,都因大家名列前茅而自豪,也都告訴你們,你們是第一,你們永遠要在最好的學校學習,要一份很好的工作。所以你們寧可放下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去做能夠讓大家認可的事情。”
不少人沉思。反思自己這十幾年來從沒有反思過的人生。
“李老師你剛纔說你每週有20節課的任務,你們要完成學校的教學計劃任務,剛纔這位女生也說了,公共課兩節連堂,專業課三節連堂,有時一天十一節課,我們都忙碌的生活着,我們都奔波着,從這個學區到下一個學區神色匆匆,忙忙碌碌只不過,是在爲完成任務,掙學分績點忙碌而不是爲教育,爲獲取知識興奮忙碌。”
“同樣的,我們畢業,會趨之若鶩的找一份好工作,爲了獲得優渥的薪水,找一個漂亮老婆。在外企混到高層,事業巔峰,很多人也都忙着移民,拿美國綠卡。我們提到誰去了國外工作一臉羨慕。在同學會不甘居於最弱勢的角落,希望獲得大家的認可讚揚。我們仍然奔波生活着,從這個城市到下一個城市,我們在追逐什麼,人生的意義嗎?不是,是財富,是權力。”
“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們的教育機構,教師,家長會在出生時,入讀前告訴我們,你以後要學什麼,你要考什麼大學,你這個專業出來會不會有錢途,會不會吃香,會不會受到各用人單位追搶,會不會受那些女孩子們青睞。談戀愛女方會隱諱的詢問你一個月賺多少錢,賺少了都不好意思和朋友出去泡吧。”
一片鬨笑,但是鬨笑之餘,很多人感動。阮思鷗看到旁邊有一些女生笑出了淚花。
“真正的一流的教育,應該不是去丈量批發式量產大學生的多少,不是丈量大學教學樓的高度面積奢華環境,而是在週末的夜晚,看看那些自習室,是否燈火輝煌。是不是每一個人,都爲豐富自我,真正想要掌握知識而學習。”
這是蘇燦重生的經驗,爲什麼重生後他會暫時擱下心底利用先知先覺優勢謀取巨大財富的時機,而轉爲對自身實力,知識量的充實積累,不是爲了考上一中那幾百分,不是爲了南大這頂級名牌,只是爲了,這裡面有他所要獲取的,可以武裝充實他的資本,上一世他所欠缺的,死在很多人手裡不明不白的東西。
兩百人的階梯教室上空凝固的氣勢由此一滯。
蘇燦帶着歉意的咧嘴一笑,“抱歉,我是真的有事離開,不過今天缺下的課程,我會在週末的自習室裡面補回來的。希望到時候見到在座一些人的時候,不要暗地罵我破壞課堂氛圍。”
蘇燦一氣呵成,時間是的確不夠用了,這個時候還不快溜,沒準李昌隆反應過來,他也就不好走了。
蘇燦溜出教室四五米之後,才聽到身後的教室由靜轉動,一片熱烈沸騰。
陽光燦爛,蘇燦在那條老路走了很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