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燦和唐嫵回學校的票是唐父爲兩孩子訂到的。送唐嫵到機場的是穆璇。蘇燦和自己父親的公務車到了,就看到了穆璇的那輛奧迪。
航站樓門口,唐嫵和穆璇的確是兩個極爲出衆的身影,穆璇在對唐嫵交代些什麼,唐嫵在微冷的氣溫下鼻頭微紅,身旁放着裝行李的拉桿箱,對穆璇點點頭,所說的大概也就是過去那邊的一些事情,“房子那邊,纔去要把窗戶打開透透氣,我在玄關後面準備了香薰精油,有殺菌作用,淨化一下空氣,如果不常去住,就把牀單鋪上,每次離開都要注意把屋子總閘關了...”
沒想到這麼碰上,蘇燦看着對面的穆璇,穆璇倒是眼高於頂,自己父親要是一起和自己出去,雙方就這麼撞見了,應該還是很尷尬的。但是如果不出去。自己又顯得閃閃躲躲,反而更加讓穆璇看不起不是?
蘇燦也就告訴自己老爸不送了,天氣冷,早點回家去和老媽看電視,反正這直接檢票就登機了。蘇燦就拖着箱子下了車,這個時候穆璇和唐嫵斜光也瞟到了蘇燦,穆璇望着唐嫵,她的臉就更紅了。
蘇燦大大方方的走上前來,對穆璇笑着擺擺手,“穆阿姨,你好。”
穆璇對蘇燦既不親切也不疏離的點點頭,繼續囑咐着唐嫵,“在學校寢室如果天氣冷,我那間屋子裡還有幾套棉絮,回頭我給李嵐打個電話,讓他幫你送回學校?要照顧好自己,你獨立自主能力一向很強,也很明白事理...這方面媽就不操心了。”
這個時候穆璇纔看向蘇燦,道,“蘇燦,你們在上海要好好的。”
這番話說得是很有水準,蘇燦暗暗感嘆穆璇話語的高超,這句“好好的”有很多層的意思,深入淺出都可以解釋,一方面對他蘇燦的存在已經是默許,另一方面雖然是默許,她也表達了她不能說出口的。譬如你們倆朋友歸朋友,但是不能影響到關鍵的學習任務,或者不能逾越某些界限之類云云。
這番話雖然說得簡單,但是穆璇相信對面的這個男孩聽得懂。
這話不光是蘇燦能聽懂,唐嫵同樣也懂,看了蘇燦一眼,那冰湖一樣的眼眸子可算是寫盡了許多東西,竟然有一種想讓蘇燦當衆表態拉起“我保證不欺負你”此類大旗了。
“嗯,媽,我們走了。”唐嫵手握拉桿箱,穆璇就點點頭。
看着蘇燦和唐嫵一併走入機場大廳的背影,穆璇又有點恍惚,竟然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似乎二十多年前她和唐父的影子,只不過那個時候不是機場的航站樓這種新一代的生活實體,而是老式火車的月臺,他們何曾沒有度過一段顛沛流離的生活和什麼都沒有從零開始的日子。
相比起來,現在的孩子的確是要幸福很多,而他們仍然面臨他們這一代人需要面臨的許多問題。
今天來送唐嫵,穆璇也被唐父提醒過,好歹對蘇燦收起一些平時她工作生活中的女王樣,最重要的關鍵詞是“親和”。
要表現出他們的親和力。多少也要以此對蘇燦這小子展現一下女方家的風貌。但這個關鍵詞似乎對穆璇來說永遠都是一個陌生詞彙,對這個經常在唐嫵問題上擺自己一兩道破局而出,早熟智慧得不似同齡人,有時候氣得自己不行的男孩。
穆璇幾乎都能想象得到在她露齒努力表現親和力微笑的時候,蘇燦的面具背後會有一張怎樣表情的抽搐笑容。
唐嫵小時候在小學時的可愛就初見端倪,會有男生欺負她而所謂的理由就是我喜歡她。那個時候通知家長到學校穆璇就會冷着臉斥責這些男孩,經常讓他們眼含淚水,瑟瑟發抖,估摸着在這些幼小的心靈中樹立了一種超越班主任的女皇陰影。
而現在穆璇覺得自己還就是在扮演從前的那種角色,
但眼前的男孩卻再也不是那些孩子了,而女兒也飛速的長大了。都說女兒就是母親生命的延續,而他們的生活又將會怎麼樣呢?
穆璇轉身,對蘇理成的那臺公務車點點頭微笑了一下,典雅而穩重,開門走回自己的車裡,透過車窗看到航站樓男孩女孩開始進入檢票口,這才發動轎車離開。
在滬上浦東機場降落,唐嫵一開手機,手機就響起來了,接起,裡面傳出寧冬興奮的聲音,“唐嫵姐,蘇燦哥,恭喜你們逃離被老爸,老媽,以及那些嘮叨三姑二姨大媽親戚三重大山壓迫的舊社會,來到春暖花開的新大陸。上海人民歡迎你們。”
唐嫵輕輕一笑,問道,“你們在外面嗎?”
“當然。我,我爸,我媽,都在,就等給你們接風呢。”
掛了電話,唐嫵轉過頭對蘇燦道,“她們都到了。”
蘇燦點點頭,心裡面卻苦笑,好不容易和唐嫵有共處的時間,沒想到到了滬上也不安寧,還有寧冬一家的招待,這樣子晚上就回學校了,兩人相處的時間也變少了。
看到了蘇燦略微有點遺憾的神情,唐嫵伸出手來,輕輕的握住蘇燦沒有提東西的左手。
蘇燦內心就這麼莫名一熱,再加上身邊女孩適時微笑淡而甜的笑容,短暫的小失落也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和唐嫵牽着手一起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航站樓,也是挺暖心的。
走過拐角就發現前面不對,候機大廳人頭攢動,聚集在一起的人數衆多,有些還舉着招牌,有些拿着手電筒和醒目的標誌。上面都有大大的人名字,還隱約聽着有人喊“江恵媛!江惠媛...”這個名字和標誌招牌遙相呼應,現場還有不少武警和機場保安在維持秩序,這些粉絲團體狂熱而喧鬧。
只不過江惠媛這個影星蘇燦恍惚間想起知道點大概,這個年頭似乎正是她名聲正盛的時候,不過後來據傳和滬上首富有秘密情人關係,後來因爲這個首富涉嫌經濟案件被拘捕,這個明星,甚至港臺許多演藝圈不少名人也牽扯其中,算是當時爲民衆震驚的事件。事情鬧得挺大,後來這個明星也因此淡出了演藝圈。草草嫁了個有錢的低調富豪算是有了個歸宿,多少年後那些八卦媒體會偶爾提及她爲人母的事情,風華消退不再絕代。
這個時候那女星出現在經紀人和活動主辦方的保護之下,當真是閃耀亮眼,一時不少相機頻繁響起,閃光燈中的女星穿衣打扮都很新潮,對媒體和人羣優雅微笑招呼致意。
閃光燈和人羣熵涌之間,蘇燦和唐嫵正在緩緩穿行,這種知道別人命運的感覺倒是讓蘇燦有一種凌駕感的同時,還有一種不太好的宿命論味道。
誰能知道這一刻對方光鮮無比的背後,延展出去的人生又是什麼樣子呢?如果蘇燦不知道未來,也不會知道這一刻這個女星,將牽扯到日後那些漩渦般的事件之中,無法脫身,從而也不得不屈服人生和命運。會不會也不會由人度己產生出他們今後會是怎麼樣子的偶爾擔憂?
“總有一天,站在那裡的,也會是我。這樣算不算一號蓋世英雄了?”蘇燦指了指那明星所在被無數媒體和粉絲包裹的位置,無視幾個聽了天書一樣的人看向他鄙視的目光,對唐嫵笑了笑。這番話想來是牽扯到他們高二那年的一個承諾,一個咒語,要開着邁巴赫保時捷,成爲蓋世英雄站在唐嫵面前的許願。
當然,這也是知道當時自己註定要離開,知道他們的弱小還不足以反抗命運的唐嫵,對蘇燦的一種激勵方式。
也許有一天,他們總將會相見,那個時候的蘇燦既沒有開着豪車,也不是英雄,或許是某個公司每天朝九晚五爲生活奔波操勞的芸芸衆生之一,而自己也並非公主。甚至他們都有了自己的人生方式,不會被外力改變打破。那個時候,唐嫵希望自己當初的那番話,至少還能被蘇燦記得,曾經有那麼一個人,這樣的告訴過他,鼓勵過他。
而一切又從哪裡開始物是人非的呢?
是蘇燦的不可思議嗎?
也許有一天蘇燦的確可以站在那個位置,也許有一天這個男孩真的會成長爲蓋世英雄。但是唐嫵看向蘇燦,清麗的雙瞳掠過幾分嫵媚的色澤,“不要,那樣...我們就出不去了。”
說着唐嫵輕輕捏了捏蘇燦的手心,柔軟而溫潤,就像是那個小城鏽跡斑駁的公交牌日復一日的日子那樣,淺淺一笑,馬尾輕揚,“而且...我們也不能這樣了。”
這小妮子很讓人有想要犯罪的衝動啊。
蘇燦實際行動,緊握着唐嫵的纖手,兩人牽着手離開,將盛大的熱鬧沸騰拋之腦後,沒有人注意到默默無聞的兩人,但是那些所有的繁花似錦都似乎比不上他們目光所觸最平凡的風景。
唐嫵拉着拉桿箱,蘇燦揹着包提着口袋,雙雙牽着手走出航站樓的時候,寧冬,寧冬的母親何郭可,父親寧裕,都大瞪着眼睛看着此刻嬌媚的唐嫵和趾高氣昂的蘇燦。
寧冬嘴巴都成了“O”形,心裡面對追求自由戀愛的兩人報以崇高的敬意和無限敬仰,下意識看向自己這個上海總工會副主席的母親,心想自己要和上交的某小男生這麼生猛的出現在自己母親面前,那下場恐怕就有點摧悲了。
不過唐嫵姐就是唐嫵姐,難怪從小就起示範作用,聲名遠播海內外,無數在家庭嚴格管教中的年輕一輩都對她久仰大名,這次可當真開了個好頭啊。
寧父寧裕和寧母何郭可對視一眼,其實看到唐嫵和蘇燦這麼牽手走出的時候無疑是有種世界觀小小崩了無數裂痕的感覺,心想那冰山一樣的穆璇的女兒,竟然有這麼一幕,這可真是比此刻機場裡面那明星戲子見面會精彩多了。
傳聞唐嫵的這個小男朋友是讓唐穆兩家都震了一震,弄得最近這兩家裡面被蘇燦這個名字攪得風生水起,私下裡那些龐大圈子裡談論得沸反盈天的,看樣子還真名不虛傳。
寧冬家的接風這次定在福臨門酒店,一向的貴賓包房,一向的私密空間,家常菜和奢華的對景環境。
因爲以前和唐嫵交換生回國是和寧冬母親何郭可認識的,所以蘇燦並不陌生,倒是知道她的身份,在滬上也是有名的企業家,做廚具家電城的,在長三角都有十幾家連鎖,而寧冬的父親寧裕似乎是機關裡的人物,因爲不便問起,所以也不清楚,不過看寧裕的談吐內容,說話方式,以及接觸到的寧冬的一些信息,整合起來,估計寧裕的職位不會很低,是正處級?還是副廳?
雖說寧冬一家的出現打亂了蘇燦想和唐嫵相處的時光,不過所幸的是寧冬到沒有如以前那樣提出要讓唐嫵去他們家住宿陪她聊一個通宵的訴求,何郭可也沒有出言。
蘇燦和唐嫵之前在飛機上已經吃過了,所以這一頓雖然豐盛,倒是吃得不是很多,吃過飯已經是八點左右,出了門來,何郭可就道,“唐嫵,我就先把你們送回去,正好順路,你要開學了吧,恐怕也要忙起來了,空了的話,多和鼕鼕聯繫,教導教導她,有什麼困難,都可以給何阿姨說,我可是向你爸爸保證了一定要把你照顧得好好的。”
唐嫵也沒有拒絕,和蘇燦一併提着箱子,隨後寧冬家又將兩人送到了唐嫵家俯瞰市區的半島灣雪海逸居新居。
進了綠化得鬱鬱蔥蔥的小區,汽車在樓房下停了下來,唐嫵提出讓寧冬他們上去休息歇息一下。
寧冬就擺擺手笑道,“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們還回去了,唐嫵姐,改天我給你打電話,再來你們家玩,好啦,你們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寧裕和何郭可都微笑着和蘇唐二人擺手告別,這才驅車離開,遠去在濃密的小區樹林之中。
“我們上去吧。”唐嫵轉過頭,握起了拉桿箱,手裡已經拿出了鑰匙。
蘇燦透過半島灣遠望那暗下去燈火卻明媚無比的城市,地鐵拖着無數的小亮燈窗格子在軌道上爬行過去,涼風拂面,帶着唐嫵的淡淡體香。
通過電梯上了高層,唐嫵開了門,“嗝咯”一聲厚重的防盜門扭開,然後蘇燦再幫唐嫵把箱子提了進去,“噼啪”燈打開,縱深的空間,輝煌的吊燈,家的感覺撲面而至,立體的衝擊在蘇燦面前。
唐嫵取了拖鞋擺在蘇燦面前,然後自己換上,順手將鑰匙“嗑宕”一聲放一個專門放鑰匙的別緻玉盤裡面。
唐嫵在廚房拿杯子洗了洗,纔到自動飲水機接了一杯水,給蘇燦擱桌子上,打開電視,道,“你先坐一會吧。”
蘇燦注意到唐嫵拿的杯子是一款白色的卡通瓷杯,表面是Snoopy這條狗,讓蘇燦微微有些甜蜜,想來有誰會有這個特權讓唐嫵用自己的喝水杯倒水的?
“我先去洗個手,洗手間在哪裡,還是廚房?”
“旁邊就是。廚房也可以。”唐嫵指了一下。
“哦。”蘇燦乖乖去了廚房,洗手,才注意到旁邊的一塊溼巾上倒扣了不少杯子。
白色。卡通。瓷杯。每一個表面都是,Snoopy狗...該死的狗。看這樣子自己喝水那杯子不是唯一化,而是量產。
在廚房挫敗的蘇燦飄忽的敗退回到沙發這頭,看到唐嫵已經去了二樓。她閨房的門口放着她的拉桿箱,正在騰一些行李。
這個時候唐嫵驕傲的身段出現在門口,輕輕的挽了挽耳鬢飄逸的髮絲,對蘇燦道,“能幫我把門口箱子裡的東西拿上來嗎?”
“哦。”蘇燦再度過去,打開小箱子,裡面是一套臉譜,放在唐嫵的閨房陳列架上面,挺漂亮。
接着蘇燦再幫唐嫵從衣櫃頂的櫃子上取下一些慢慢的收納袋,裡面是唐嫵的衣物,有些甚至蘇燦在初高中時代都看到她穿過,看着唐嫵的這些小衣件,一股唐嫵特有的淡香撲鼻而來,讓蘇燦彷彿回到了那段初見唐嫵心襟盪漾的時光和年代。
而現在伊人就在面前,就在自己身邊。自己就蹲在她的臥室之中,幫她整理要收納起來不穿的衣服,要帶到學校裡的衣物。
最後把口袋塞入頂層櫃子裡,蘇燦滿頭大汗,拍拍手,只是當勞力就讓人這樣滿足,蘇燦覺得自己應該沒病吧。
喝了口水,蘇燦坐在唐嫵家寬大倏長的沙發上面,側面就可以看得到半島灣外面的城市夜景,而坐在他旁邊的唐嫵就越加襯托得這個夜晚美麗炫目。
再一看鐘九點近十點了,蘇燦這才起身,去拿自己的東西,穿鞋子,同時對唐嫵道,“那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學校了。”
唐嫵身線倏長的從沙發上站起來,道,“這個時候沒車了,你怎麼回去?”
“打的應該可以。”蘇燦笑了笑,將陪了自己一個高中年代的雙肩包背上,在玄關提起要拿到學校的土特產,探手過去“咯噔”一聲開了門。
唐嫵清冷而柔軟的聲音從後響起。
“其實...你也可以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