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燦三人從行政樓脫身出來,肖旭和李寒還在說着宋真車窗的事情,大致覺得宋真旁邊那個像是保鏢又像是她公司下面金領的人物絕對對宋真有可以預料的企圖。
兩人搞不清楚蘇燦和宋真之間的聯繫,也沒有更爲大膽的臆測那個宋真和那個金領男之間是否有一層曖昧關係。不過即便沒有,那麼也能知道蘇燦和森川集團的宋真還不算什麼好朋友。至少還沒好到車窗玻璃碎了人家女孩一揮手算了的地步。
當然,是他們兩人砸到了人家女孩的愛車,就算宋真和蘇燦是朋友,人家也沒有理由顧着面子而放棄應該追償的責任。不過在那個對蘇燦言語透着刁難味的金領男上面,宋真沒有制止的姿態,這點還是說明她還是較爲放任手底下的人的。
“看來你還是魅力不夠啊”肖旭撇撇嘴對蘇燦道。他雖然愛貪小便宜慣了,但顯然因爲蘇燦代替他們賠償,而耿耿於懷,續說,“否則就是你出面,她怎麼好意思跟你蘇少談錢?”
“魅力要是夠的話,是不是該被倒給錢?”蘇燦笑笑迴應。心頭閃過宋真的很多樣子,美國華盛頓集團融資宴會上的亭亭玉立,南大角落的清恬閒適,或者在正式商務場合的精明厲害,以及在金茂酒店廁所時的羞憤交集,究竟哪一面是她真實的樣子?
蘇燦都沒有答案。
“就算我們先借你的以後兄弟一定還你”李寒有些吞吐的說。錢這東西有時候真的能讓人挺爲難的。如果今天不是蘇燦,只怕事情就可能驚動到學校高層,以及他們遠在家鄉的父母。
“好,先記着,以後多少也是南大高材生,根本不愁收不回來。”蘇燦拍拍他的肩膀。
他們這個時候正在返回南區的幹道上面,看到一串車隊沿着園區公路行駛過來,車隊有四輛車,統一的黑色奔馳。細碎的林蔭在穿行的車體上倒影出一些光怪陸離的景象,給人以穩重神秘到心生一絲畏懼的感覺。
車隊從環行政樓主幹線過來,在這條線上和他們並於一處。
這種略帶霸道的低調倒是引起了三人側目,就看到車隊越過他們在前方停下。
看到車隊的時候蘇燦就有一絲被注視的警惕感,這是一種奇特的感覺,就像是有時候想某個人,接下來就會接到他的電話,或者走過前面轉角就會碰見一樣,同樣蘇燦有這一種莫名其妙的一絲心悸感。
他盯着那些貼膜深黑一眼看上去足以可以充當鏡面的汽車車窗,卻感覺那窗戶的背後,總有一種不安穩的存在。
當四臺奔馳統一口徑的停下,這種感覺更烈。
當頭的一輛車車門打開,蘇燦就看到一個長身休閒米咖色短袖T恤的高大男子走出,那股隨即產生的氣場一看就知道應該是那些出沒最頂級場所層次的人物。蘇燦看到這個人,也就知道自己因爲重生而鍛煉出的敏銳感官的那股如針刺背的感覺來自何處。
詹化背靠奔馳車B柱,抽出雪茄盒裡細長的一支新鮮雪茄,然後燃起火柴,用火焰尖在雪茄煙身上輕輕轉動烘烤預熱,最後點燃菸頭,吸了一口,再低拿輕捏着深色茄衣,於緩緩噴吐的繚繞煙霧中扭頭望向蘇燦。
對肖旭和李寒來說,詹化只是走出汽車,身靠車門抽了個煙,但偏偏這一刻,四周圍似乎什麼都被淡化了,只有詹化這副閒適的樣子,卻如同有巨大魔力般緊緊攫着他們的眼睛。
儘管和詹化這樣的人物尿不到一壺裡面去,蘇燦不得不承認此人還是擁有極其高超的人格魅力。
無怪他能夠擁有潛在那麼大的能量和影響力,這就像是從政位居高位的人頤養官威,實業家總有股子精爍,資本家敏銳而貪婪一樣。詹化觸手廣泛,在資本市場幹出很多大事,然而一些和他們有關的大事背後無處不在顯示他背後一個精銳而狼姓十足的團隊,這樣的團隊是狼羣,詹化就絕對是領頭的狼王。
其餘的幾輛轎車裡面,透過那些深層得幾乎只能看到車內輪廓的車窗,那些車裡面加起來至少有四五個身穿西服或者能夠體現出身材壯實襯衣的男子,也許在其他的場合下這些人會在詹化下車的第一時間站出來開道,站位,陪護。
但今天卻沒有這樣狗血的場景,不知道是不是得到授意,只是在車裡面靜靜注視着外面的蘇燦等人。
而奇特的是,只是詹化這麼悠閒寫意的從車裡走出,卻能帶來不亞於四周奔馳車裡無數牛高馬大的人物站出來所能製造出的壓抑催逼氣場。
詹化對蘇燦咧嘴,“聊一聊怎麼樣。”
***車隊靜靜的停在園區長滿泡桐的公路旁邊,光線充足,限速的路牌被風吹得有輕微的晃動。
旁邊的坡坎草地上,詹化和蘇燦就站在那裡,只有兩個人單獨站立的空間,更遠處是露天艹場的球賽。肖旭和李寒站在街道另一側,和一個路過認識的學生聊天,眼睛卻時不時掃向蘇燦這邊,注意着這邊的動靜。
“臉譜中文成績不錯,七月成立,八月正式運營,到現在不過三個月時間,內部員工就有兩百來人,十萬註冊用戶,至少十六家投資機構對你們表現出興趣。作爲一個國內新興的互聯網公司來說,這個開局不錯。”詹化捏着雪茄,極爲精準的把握到蘇燦目前臉譜中文的狀況,他吸雪茄動作很緩慢,每一口的銜接很到位,絕不貪戀,看得出是極爲講究生活質量和品位的人物。
這樣的人心理學上來說一般來說很珍惜自身的羽毛,有極強自制力,細膩謹慎,不會輕易冒險。
但在蘇燦面前的詹化,卻完全不是這樣一個人,事實上他所涉及的很多灰色層面的東西,要是攤開來,可能會讓世人震驚。資本家的確會有投機心理,但那不過是資本層面的博弈。但是像詹化這樣的人,資本里蘊藏着血腥,但極有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
譬如因大榕建工入股川南航空集團所牽扯出來的漢唐證劵和世紀證劵一系列問題,背後的水就很深,其中甚至涉及到一些省市的高層官員,其中有人甚至以自裁堵口,中央高層受震之餘還說過某某地上下一級可能整套班子都爛掉了。
如不少涉及事件的人都遭遇重挫,一時偃旗息鼓,人人三緘其口,不敢輕舉妄動。詹化若非因爲抽手極快,身法了得,只怕還會遭殃到他的身上。
當然,這是蘇燦最大的遺憾。
“看來我們的事情,你瞭如指掌。不過我和你這樣的‘大人物’,我們之間好像沒有什麼共同話題。”蘇燦對詹化眯了眯眼。
聽詹化再說了臉譜中文一些動靜之後,蘇燦對詹化手頭的情報網絡實在有些吃驚。幾乎差不離十,這些資本家的確情報了得,不過蘇燦在驚訝之餘又掩飾了內心深處的一抹慶幸。
慶幸在從詹化口風中,知道他尚不知道自己整個產業鏈體系,臉譜中文和美國臉譜最近在進行的大動作,秘密展開對魔獸世界的收購計劃。
這是重頭戲,重要的不僅僅是魔獸世界未來的產值,還有臉譜中文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後借魔獸世界打開聲勢浩大的局面和未來平臺整合戰略計劃。
如果被現在和自己勢成水火的詹化知道了,他想要讓這個項目流產實在有太多的辦法,只需要讓臉譜中文陷入幾場惡意的官司之中,信產部和上面幾個大部頭任何一個審批環節的通不過退回,都會讓臉譜中文和魔獸世界擦肩而過。
詹化在煙霧繚繞中望着蘇燦,看上去他今天心情很好,似乎對蘇燦所說的話不以爲忤,道,“我對我有興趣的東西,都喜歡關注,而你特別值得我關注。我們有很多的共同話題,其實本質上我們都是一種人。又有什麼不一樣的。”
蘇燦啞然道,“你是著名的VC,投資人,更是一個隱藏得很深的血腥資本家。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會你新上的雜誌封面人物標題一樣,叫囂着‘只有上帝才能審判你’,不過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腳,我很期待有一天你會被審判的樣子。”
“你是說那本《Man》?”詹化笑了起來,“他們一貫喜歡用聳人聽聞的語言來製造話題衝突,別被迷惑了。他後面的大老闆和我有些交情,那只是一場例行的採訪而已倒是你的適應能力大出我的意料之外,臉譜網的前景被曝光之後,面對可能井噴的對手,你反倒還能在這裡繼續心安理得的待下去,倒是讓我很嫉妒。到底是爲了什麼,你對你的臉譜中文就有這樣的自信?你應該小心翼翼維護其發展纔是。”
“這是藍海戰略,你不懂的。”蘇燦笑道。紅海是傳統競爭激烈的市場,藍海則是差異化手段獲取的新興市場領域,是企業通過創新開拓新興領域,全面超越傳統產業的戰略。
這是幾年後纔會被國外學者提出的理論。面對蘇燦巨人般的先知,儘管這個先知是巨人中的侏儒,詹化在這方面還是矮上一截,未來的東西,他如何能懂。
“什麼藍海?”詹化皺眉,眼睛裡精芒熠熠,“不知道你哪裡找來的生僻名詞不過你也足夠值得驕傲了,我的兩大證劵交易所至此一蹶不振,你知道這背後有多少人的事業生命被毀了?官爵,財產,能混到某個層面不容易,但是被打倒,可能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抱歉,這些我無法負責,也不歸我負責。害人的是你,憑什麼讓我承擔責任。”蘇燦對詹化咧嘴一笑道。如果不是真強悍見慣世面的大人物,或許現在會被他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也有可能。
蘇燦又續道,“其實我最失望的,是沒能讓你被牽涉進去。”
詹化在這一刻厲芒畢露,然後又很快被他壓斂下去,平靜道,“我覺得你對我有偏見。我養殼做殼然後換手將二級市場那些不夠資格的對手成爲我吸血剝削的工具?不要對我們之間的異同言之過早,資本市場不過是引進一條實業資產與虛擬資產交易的等價線,於是可以蛇吞象的吞納斂聚大量社會資源的交易遊戲。這樣可以在這個財富大分配的過程中實現隱諱的剝削,於是我們控制着高官,控制着權勢來更好的爲資本服務。”
頓了頓,詹化又道,“這就是資本這頭魔獸,任何社會資源交換和利用,都會促成壯大它的力量。反對剝削,往往就是在促進更深層次的剝削。就像是世界有兩條真理,第一世界生來不平等,第二允許人通過自身努力來改變這種不平等。但往往這些人改變自我的過程反而能更加加劇社會和這個世界的不平等。”
“資本也一樣,人們在利用社會資源產生的差異化,本身也就在促進剝削這種形式的演變發展。我通過資本逐利,而你何嘗不是在同樣通過臉譜網玩弄資本金融的手段,你何嘗不是再想着如何才能從那些風投和VC手上壓榨到更多錢。而這些錢的來源,又何嘗不是通過對另一種層面上的壓榨?所以從本質上來說,你和我一樣,如果我身體流的血是罪惡腥臭的,你也是一樣,不要以爲自己有多麼乾淨。”
蘇燦沉默不語,詹化緩緩的吸着雪茄。
他俯視着面前的這個少年,覺得自己掌控了一切。
半晌後蘇燦擡頭,眼睛裡充滿某種洞穿了時空的睿智,那是兩世靈魂的佑蔭,“的確,資本本質上是剝削,我不否認,但我和你並不一樣。我有自己認同有意義的目的”蘇燦想到艾克賽特高中扎克的寢室之中,那半幅下剩的兵棋,那果木泌香的房間,那個揚言要改變世界的男孩。
“而你只是爲了逐利,養殼,做殼,再在權貴的庇護下換手賣殼,我們本質上就不一樣,我能夠駕馭,而你,只是所謂資本的奴隸。”
***詹化盯着眼前的少年,突然發現似乎無法將其說服,甚至被他過於犀利的言論弄得自己有些狼狽。
深深的吸了口雪茄,有些驕躁的吐出,臉上略微有些影響到他內心深處的動容,用男中音低沉而凝重的聲音道,“你認爲單單是我,就可以從幕後牽動起兩大關係着幾個地盤權貴利益的證劵交易所?”
蘇燦詫異的看着詹化。
詹化再吸了一口雪茄,懂得品雪茄的人很少會將煙吸到肺裡,但詹化此刻和吸菸已經沒有區別,只是道,“你知不知道高恆這個人?”
蘇燦將腦袋前後世的記憶搜索了一遍,也發現找不到詹化口中所說的這個人物人名。但蘇燦從詹化突然凝重而富含磁姓低沉的嗓音已經感覺到了這個名字的分量,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不知道這樣一個人是否被未來時代所淹沒,或者是真正隱藏在那些時代的大潮之下,作爲重生前一個普通人的他根本無從接觸無法知曉。
“你不知道他不足爲奇,那麼我再說一個名字,你就知道是誰了”詹化捏碎手中的雪茄,砸在南大青翠欲滴的草地上面。
風蕭瑟掠過,蘇燦聽到詹化接下來所說的另一個高姓名字,饒是他有兩世靈魂,這一刻還是感覺到自己作爲一個重生者,第一次被現實莫大的威能所震動的感覺。
平曰裡聽到這個名字只會覺得那是很正常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這個時候從詹化的口中說出的高姓來,這個名字響到讓蘇燦足以如豹子一樣後背緊繃。
詹化身影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捏着雪茄的模樣很有股滄桑漠然的味道,他半擡眼皮望着蘇燦,“對於漢唐和世紀證劵交易所而言我只是爲高恆跑腿的,而且,是其中一條大腿。”
高恆是何方神聖?只是能讓詹化這種在江浙滬長三角金融圈叱吒的頂級資本宗師,在全國圈子影響力和威望都不俗的人物這樣形容,這樣的分量,就知道是擁有何等威能的角色。
詹化只是這個人其中一條明線,那麼還有多少像詹化這樣的猛人,成爲這個高姓人物的左膀右臂?這讓蘇燦多少覺得身爲一個重生者對上於此,都沒有太多優越感。
“因爲漢唐和世紀,他想要找我麻煩?”蘇燦目光輕輕的聚攏。
詹化搖搖頭,“談不上,只是注意到你了。一個漢唐,一個世紀證劵,還不值得他爲此過問出手。不過,比起這個,還有一件事更能值得我提醒你”
“宋真這個女人的家裡,和他有些牽扯,從今以後,這個女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了這是一句不違心的忠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