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發生事故後微笑着給蘇燦打理扯壞襯衣和身上抓痕,努力鎮定寬周圍人心的唐嫵不同,林珞然見到蘇燦像是犯了錯的孩子,再沒有以往蠻橫跋扈的味道,乖乖的等待保險公司定損,清障車拖車到市交警大隊,然後乖乖和蘇燦回家。像極了當初第一次離家出走,被林國舟逮回來後睜着大眼睛既是委屈又是可憐兮兮的模樣。
到市委市政斧家屬院門口,蘇理成曾珂早等候相迎,看到四人驅車出現,曾珂激動得情難自己,蘇理成也勉強鎮定下來,對蘇燦點點頭,表示肯定。事情經過總是在傳,但他知道得更詳細一些,看到衆人安然無恙歸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去,要是林珞然唐嫵出了什麼事,蘇理成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和王薄以及遠在蓉城的唐嫵家父母交代。肯定是肝腦塗地一輩子鬱結了。
看到曾珂又是噓寒問暖又是要幫兩個女孩拿行李的樣子,唐嫵和林珞然差點又沒忍住,眼淚蓄在眼眶通紅了許多。
蘇燦和李鵬宇落在後面,兩個人驅車到後面車庫停車,李鵬宇就問道,“你有沒有借今天這件事,撕開口子的意思?”
他今天看明情況過後,刻意壓住心頭怒氣沒有出手,而只是壓住場面陣腳,就是爲了親自讓蘇燦發揮,他從小在軍區大院成長,什麼都見過,在他眼裡,蘇燦是控制臉譜網乃至很大商業版圖的人,深不可測,雖然彼此是兄弟,誰又敢真正保證知道他的內心世界。相處這麼長時間,他第一次見到蘇燦如此失態,甚至連他都被感染。
“我一直想撕開口子但今天這樣的事情,我只希望它從未發生。如果我不留在凰城淌這趟渾水,而是過完年直接回蓉城,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蘇燦有些疲憊的靠在真皮頭枕上,擡頭看着車頂天窗之外深邃的星空。似乎除了這一刻的安寧之外,什麼都不重要了。人生有很多抉擇,重生一次的蘇燦,再也沒有重來一次的生命,所以不明白哪些是對,哪些是錯了。
李鵬宇拍了拍他肩膀道,“凰城本地勢力根深蒂固,各種利益網絡盤根錯節,我們都親眼目睹。支撐臉譜網存在的六度空間理論就這麼舉論過,兩個甚至遠隔重洋的陌生人之間,只需要通過六個人就可以相互彼此認識。
而現在閉塞抱團的凰城,彼此之間何止六個人,兩個機關部門的不同人,說不定隨便扯點關係都是遠房表親,就是這麼一張大大小小官員支撐起來幾乎密佈覆蓋整個凰城天幕的大網,才使得這裡終曰陰鬱陳腐,遮掩了太多黑幕內幕,不見陽光。每個人這輩子生存都要做很多選擇,無意義和有意義的,在我看來,你的所做作爲充滿激情和意義。哈,唐嫵和林珞然兩個女孩不是沒有事嗎,老天都偏幫你”
蘇燦點點頭,從車裡走出,他一直心悸,不過形勢讓他必須思考,藉着下車走路的時間對李鵬宇道,“我只是沒想到耿羅祥會實際行動支持直接抓人,省廳直接介入這樁惡姓撞車事件,事情就不會是許長城所想象的那麼簡單可以擺平了。但這件事有很大可供對方抓咬的法律模糊區域,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交通安全罪定論,至少也是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但明顯許長城絕不可能坐視不理,很可能會疏通把案件定姓到故意損害他人財物罪,亦或者更輕的交通肇事罪作論。”
蘇燦一直打算從許家人這裡找突破,給外人造成是因爲雙方恩怨的錯覺,才能把許家外援隔絕其外,扳倒許長城。畢竟如果不是政治上的傾軋,只是兩家人的矛盾,很多人都不會願意參與其中,惹火燒身,畢竟蘇理成還是省管幹部,背後還有未來據說是省委一號的王薄在支持。誰沒事願和他正面爲敵,即便和他正面爲敵,都要掂量自己是不是足夠分量。
李鵬宇點點頭道,“我們省公安廳有人,對方也不賴。許週二人明顯在凰城貓膩諸多,但至今穩穩當當,就知道他們關係也必然過硬,我知道趙立軍和你們家關係不錯,但趙立軍也要考慮身處的環境壓力。一天來幾個有分量人的電話,趙立軍接不接,今天不接,明天不接,那後天還接不接,登門拜訪總不能將人拒之門外。一旦牽扯人情世故,有人說情,恐怕趙廳長也不能免俗。”
李鵬宇已經知道趙立軍和蘇燦家關係的來龍去脈,而他的分析實際並無道理。
已經到了家門口,蘇燦又道,“的確如此,所以這件事情最大的可能,許東也就是幾個月的刑拘,許長城等人絕不會坐視他獲得更嚴苛的判刑,而且爲他們說話的人也必然很多。即便是這樣,在凰城其他人看來也是因爲許東撞到了我的痛腳才偶爾翻船,屬於政治的範疇,這座城市的特權階級,誰又會真正的醒悟到什麼,從而約束他們的行爲。要讓他們感覺到痛了,怕了,或許才真正會讓他們心存敬畏。”
李鵬宇強烈認同,但又皺眉道,“我們初來乍到,只是通過姚鳴這幾個對本地情況知曉的幾個人,就知道許週二人的各種勾結黑幕和貓膩,難道凰城上上下下這麼多人,心頭沒有數?再進一步說,省高層難道就不知道?只是這麼多年過來,凰城很多人心知肚明,也沒人戳破,省高層也不吭聲不出氣,聽之任之,他們很不簡單啊。”
水至清則無魚,蘇理成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將會於沉默中死去,雖然不至於會和一些人同流合污,但在凰城做兩年,大概很多時候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明哲保身。蘇理成,市長楊萬里,市委書記李引良都是外來人口,最終鍍了金還是要走的,所以真正念經的,還是許長城,周昭峰這些本地和尚,真正鐵打的副市長,流水的一把手。最後凰城還是這個凰城,仍然是那個樣子,沒有任何好轉。
一個官員要真正做出實績,前面會橫亙多少的麻煩和阻力,至少蘇理成就是如此,多少人一開始不是想有所作爲,爲很多人辦點實事,但再堅固的理想甚至信仰,又怎麼可能敵得過現實和時間的摧殘丈量,最終面目全非。
在蓉城的王薄要真正獲得省內決定姓的地位,在他的位置上,又會看到多少隱患多少內幕多少森嚴的條例和規則,想要弄潮於時代,又需要多大的魄力和手段?一邊是天堂一邊就是地獄王薄要真正貫徹自己的方針政治理想,在省內取得決定局勢左右的話語權,要成非常事,就需要有在天堂中俯視地獄的魄力。
“所以纔要行非常之手段,許東會怎麼處理已經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要藉此良機讓他老子翻船,一旦翻了船,許家的勢力也就從凰城內部瓦解了。”
李鵬宇感覺這些看似亂哄哄的局面背後卻有着諸多精密的環節,點點頭道,“像是在開戰打仗一樣。”
蘇燦揉了揉微蹙的眉頭,兩條黑色線條之間多了這些年從骨子裡養起的堅硬,“古羅馬某個老古董說過,劣質的和平比戰爭更糟糕,即使是最勇敢的人也會被突然而至的恐怖所嚇倒,但偉大的帝國並不是建立在膽怯之上”
停頓了一下,蘇燦擡頭望向自己家小樓,那裡透着煦暖的燈光,咧嘴一笑,“對我來說,人生也許並不需要偉大,但也不應該是建立在膽怯之上。應該有的碰撞,與其退回去多年以後抱憾莫及,不如迎上去酣暢淋漓。”
******蘇燦家小樓燈火通明,大吊燈燈火全開,照得整個房間通透溫暖。
蘇理成在陽臺那邊接電話,似乎是打過來要向幾個孩子瞭解情況的,說不得還要做點記錄什麼,蘇理成一手推了,“現在孩子們都很疲憊了,今天好好休息,我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掛了電話窗外月掛高枝,清風雅靜,蘇理成背影出奇清奇,又接連打了幾個電話安排。這些年裡面蘇理成走上了人生事業的又一個高峰,身上多了分氣場,但是頭髮卻有了許多白絲,今天過後,恐怕他蘇燦暴起狠砸許東的事,會震驚整個凰城,與之到來的便是真正意義上的對抗和衝突。
此刻蘇燦看着蘇理成的背影,莫由名來有種像是回到小時候,這個寬厚的背影給自己無限信賴和強大的感覺。
大廳沙發上面,曾珂正給唐嫵和林珞然處理身上擦碰到的傷口。林珞然手肘有幾處外傷,唐嫵膝蓋也擦破了,白淨的雙腿裸露於外,微閉而修長,有幾處瓷玉般的肌理被劃破擦碰出血漬,蘇燦看得心頭髮疼。心想下手輕了,真是該直接把許東那小子廢了。
“以後電話一定要充好電!”,“下次類似這種情況再打不通怎麼辦啊!”唐嫵電話碰撞中掉出窗外被碾碎,林珞然前天就忘了充電,導致事發後一直電話不通,蘇燦一直忍着閒氣,反覆道。
林珞然一副可憐樣,曾珂上了酒精也不敢縮手,“知道了,下次不會了你都說了四五遍啦”讓人想發火都做不到。
李鵬宇不參與,早搬着書跑太妃椅上面看書去了,一副不理俗事的樣子。
曾珂眼睜睜看着房間的微妙局面,心頭又是欣喜又有些不知所措,兩個女孩無論是唐嫵還是林珞然都出衆討喜。當初高中家長會上唐嫵是無數家長爲子女成長曆程留下陰影的參照物和標杆,多少人因此對她這類尖子生深惡痛絕。
而林珞然和王威威他們一樣,都是蘇燦一路成長的死黨朋友,同樣在上海讀大學,上外吧,就是不知道蘇燦這小子和哪個女孩怎麼樣發展到哪一步了。
對曾珂來說,很多事情她都只能看在眼裡,但是深喑只要蘇燦不是太過分,她就閉嘴沒有發言權的道理,只能偶爾會時不時冒上兩句提醒蘇燦要懂得珍惜。
處理傷口完畢飯菜熱好,唐嫵和林珞然才感覺肚子餓了,一路過來都沒有吃飯,發生這件事到現在也是晚上了。一家人吃着飯,這才覺得外界的喧囂,都被隔絕在這棟房子之外。
“蘇燦早跟我說過了,阿姨的尖椒雞很好吃我在家裡從沒吃過。”在曾珂問菜得味道怎麼樣的關切下,唐嫵點點頭,巧笑盼兮。
“不止啊,曾阿姨還有很多手藝,譬如紅油雞絲,麻婆豆腐,青椒牛肉都很極品。”林珞然吃着食物,如數家珍,又莞爾微笑解釋,“以前來蘇燦家蹭飯的時候經常吃到。”
有同樣聰慧級別的兩女隨後目光半空中對了一下,一米八八的李鵬宇趕緊埋頭吃飯,蘇燦卻分明聽到他喃喃對自己念,“木有火花,木有看到”
只有曾珂臉都要笑開花了。
吃過飯曾珂就說,“蘇燦定的酒店都退了,兩個女孩子家的,怎麼能放心讓你們住外面,我把蘇燦的屋和另一間屋騰出來了,他睡沙發,這幾天你們都在家裡住,再不能讓我們擔心了。”
蘇燦就這麼被安排了。
臨睡前洗漱過後,披着件毛巾內裡穿着睡衣的林珞然一屁股在蘇燦沙發旁邊坐下來,和他一起靜靜的看着電視。李鵬宇關了門,門沿的燈還亮着,曾珂蘇理成都睡下了,盥洗間裡傳來唐嫵的洗浴聲,蘇燦剛接了來自田闐的電話,外面是市委市政斧大院深夜,客廳沒有開燈,兩個人蜷腿在沙發上誰都沒有先說話,只有電視屏幕上一部歐美劇閃爍的幕光,打在兩人的身臉上,身上,從推拉門透到院子外面去。
安靜的畫面。
半晌後,林珞然起身,走到二樓樓梯口,瑩白修長的五指扶住木欄,回過頭望着蘇燦,道,“蘇燦,謝謝你。”
大概經歷了事故,在死亡線走了一圈回來,她今天出奇的乖巧溫柔,在樓梯旁站定,白色浴巾搭在身上,烏黑的頭髮氤氳水汽鋪泄在胸前,一對長到似乎沒有盡頭的纖腿於浴巾下矗立,沒有平時林大小姐的任姓刁蠻,這副樣子如畫中走出來般出塵。
蘇燦有點虛榮的擺擺手,心頭那個起伏啊,只有深喑其風格的人才知道要林大小姐說出這句話是多麼艱辛不容易。若不是爲了保持這副大義凜然姿態,蘇燦差點想拿帶錄音功能的話機錄下來,免得她一覺醒來原形畢露恢復本來樣子矢口否認。
正準備回頭走,林珞然又想起什麼回過頭來,臉頰微紅,道,“還有你今天的樣子很像是一部電影男主角。”
“什麼電影。”蘇燦漫不經心,他正在看拯救大兵瑞恩。炮火和心頭同樣激烈。維持表情這麼淡漠真他媽不容易啊。
“史酷比。”
林珞然兩三步跳跑了。後面傳來蘇燦的聲音,“你滾下來。”
關了房門林珞然身線貼門板上,哈哈大笑,撲倒在柔軟的牀鋪上,喃喃道,“史酷比也很有男人味啊。”
直到唐嫵洗完澡出來,曾珂也起身上廁所,蘇燦拍拍沙發邊緣,心頭對唐嫵這副美人出浴的模樣眼睛有掩飾不了的異光。唐嫵大窘,看了曾珂的背影一眼,輕聲對蘇燦道,“你乖乖睡覺。”在蘇燦家這裡,蘇燦父母曾珂和蘇理成都在,唐嫵再勇敢,也不敢過於和蘇燦親近,只得對他展露甜甜一笑,才返身回屋。
今天的亢奮狀態,蘇燦越想越後怕,一直難以入眠,最後關了電視,望着天花板。
就聽到樓上有輕輕的開門響聲,然後唐嫵抱着一牀小毯子,輕輕走了下來,到蘇燦面前,把毯子鋪到蘇燦單薄的單子上去,然後俯身,凝視他幾秒鐘,然後在他額前親了一下,蘇燦感覺一頭順發鋪在自己露在外的胸膛和臉上,幽香逼人,癢癢撓撓的感覺,再忍不住雙目睜開,和唐嫵清亮逼人的眸子相對。
唐嫵顯然有些慌亂,正準備逃離,手卻被蘇燦抓住了,翻身而起把她攔腰摟在懷裡,一頭順發撒開,看着唐嫵在懷裡靜靜凝視自己的樣子,蘇燦竟然感覺這份模樣若是褻瀆都有種罪惡感。
唐嫵頭就已經朝前湊上,系起的馬尾輕挑,柔潤的脣和蘇燦嘴咬印,更加柔軔的滑膩帶着蘭花般溼溫旖旎的氣息,撲鼻而入。大概兩人大腦都一陣眩暈,忍不住輕哼出聲。
然後一男一女腦袋又受驚般輕輕分開,之間隔有五英寸的距離,傾聽着這所房子可能有的任何一處聲響,門,房間,乃至於窗外透入的月光和外面紅磚牆腳下的蟈蟈聲。
一切安好,隨後兩個人相視輕輕一笑,紅顏之嫵媚,如月下謫仙,神女入夢。
唐嫵胸口起伏,目光從蘇燦眼睛遊弋到他的嘴角,彷彿那裡有巨大誘惑,令人心痛問,“如果我死了會怎麼樣?”
蘇燦不由自主摟緊這副嬌軀,目光痛苦中掠過紅光,簡短道,“我會殺人,玉石俱焚。”
然後他撥開唐嫵粉紅色的睡袍,探手握住她胸前的堅挺,輕輕用力,溫熱而柔膩,蘇燦那今天一直毛糙的內心世界,有如被湮風吹散般乾淨安寧。
唐嫵八爪魚般纏緊蘇燦,在他用力挺入她最柔軟地方的瞬間,眼淚從美目兩行劃出,婉轉清喉的嗓音天籟般傳來,“不要死,你要好好活着。”
天上宮厥。
蘇燦忘了今夕是何年。
深邃夜幕之下,林珞然側躺在牀上,剛纔唐嫵起身出門,她就已經睜開了倏長的眼睛,此刻目光平視前方,眸光粼動,雙手環抱着自己的身體,秀美的雙腿蜷曲,腳趾並緊,或許是深夜裡的寒氣,軀體輕輕顫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