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秦瓊賣馬》看完,周雲長收拾心情,和雲雨年一起走到戲臺上給演員們一一握手,表示感謝。
雲雨年勉勵演員們道:“這部戲不錯!聽說還是李飛陽寫的?”
這場戲的領隊是呂師諮,聞言趕忙回答:“報告首長,確實是李飛陽老師寫的!”
“老師?”
雲雨年經常聽戲,和京劇大師呂師諮乃是熟人,聞聽呂師諮稱呼李飛陽爲老師,不由的好奇心起,“呂老闆,你怎麼喊李飛陽爲老師?這小子年不及弱冠,哪裡有資格當你的老師?”
呂師諮解釋道:“我曾向飛陽老師求戲,他年紀雖小,氣魄卻大,見我想要隋唐演義中的戲本,當場就答應了我的要求。所謂達者爲師,他傳我戲本,在戲曲界裡就是傳承衣鉢,因此我稱他爲老師!”
雲雨年道:“這麼說來,你喊他一聲老師,卻也不虧!”
周雲長在旁邊問呂師諮道:“那小子給了你幾個戲本?”
呂師諮急忙回答道:“老師給了我九個戲本,都是從老師的評書《隋唐演義》改變出來的!”
周雲長問:“《隋唐演義》?這又是什麼書?”
呂師諮答道:“是一部說衆英雄反隋興唐的評書,如今是老百姓最喜歡聽的評書!現在還在廣播電臺上播着呢!”
雲雨年好奇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他爲什麼給了你九個戲本?爲什麼不給八個?或者給你十個?偏偏就給了你九個?”
周雲長接口道:“你這句話可就有點不對了!飛陽這小子能寫出九個戲本就已經非常了不得了!你見過有幾個作家寫出這麼多劇本的?九個就是九個,那還有什麼爲什麼?”
誰知呂師諮卻回答道:“老師說,九爲數之極,過九不爲美,便給了我九本。”
周雲長嘿聲道,“還真是故意給了你九本!”
雲雨年問道:“那現在你們排練好了幾個?”
呂師諮一臉慚愧的低頭道:“戲本太難,迄今爲止也只排練好了兩個劇本!”
“哦?”
周雲長看完《秦瓊賣馬》後,就對李飛陽的戲本開始感興趣,“除了這部《秦瓊賣馬》之外,另一部戲是什麼名字?”
呂師諮道:“是《鎖五龍》!”
“《鎖五龍》?這名字有意思,改天可得找時間看一看!”周雲長笑道:“今天辛苦大家了!大家先別急着回去,我讓小陳他們給你們安排晚飯!”
周雲長口中的小陳就是文化部部長陳東路,今天這場戲也是他安排的。
呂師諮幾人連連感謝:“讓首長費心了!陳部長都已經把我們的食宿安排好了!”
幾人在臺上說了一陣子話,後面的人都看呆了!
自來領導給謝幕演員們握手時,都是一兩句勉勵的話,或者點頭示意,話都不說,走個過場,拍張照片也就是了。像臺上周雲長、雲雨年二人和演員們握手後不下臺,反而和演員老闆在舞臺上拉起了家常,這還是第一次發生。
有心人曾注意到,自從周雲長開始和呂師諮握手,到兩人將手放開,已經過去了一分多鐘時間,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會見外國的大國政要也未必能握手這麼長的時間。
出了戲院,在車上週雲長喃喃道:“《秦瓊賣馬》?《鎖五龍》?嘿嘿,有意思!”
吩咐身邊秘書:“小謝,你明天去買一本《隋唐演義》來,我倒要看看這本書寫的是怎麼回事?”
秘書“小謝”已經不小了,是一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聞言道:“我明天就去買一本來!老爺子,是要評書版本還是書面版本?”
周雲長問道:“還有兩種版本?”
“小謝”回答道:“是的老爺子。現在市面上有兩種版本面世,一種是評書版本,以說書藝人的敘述方式寫出來的。另一種是用書面語言寫出來的,帶點古白話文的氣息。”
周雲長道:“那就都買一部吧!哎,小謝啊,你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
秘書“小謝”笑道:“我家裡就有兩部《隋唐演義》,還有一部評書小將王智方主講的《隋唐演義》錄音磁帶!”
周雲長笑罵道:“你這傢伙,有這兩部書直接告訴我就是,還買什麼?你借給我看幾天就行了!”
“小謝”笑道:“那我明天就給老爺子您帶來!”
周雲長點頭道:“嗯,隨便把磁帶也給我帶來,這評書我也好長時間沒有聽過了啊!”
“小謝”道:“好!明天我一起帶來!”
等了一會兒,發現周雲長再沒有什麼吩咐,斜眼看去,發現周雲長倚在車座上已經睡着了。
同樣的對話也發生在雲雨年的車子上。
只是雲雨年和周雲長不一樣,周雲長看戲只是看故事情節和精彩內容,再深入一點的東西,周雲長就看不出來了。
雲雨年卻是一個內行人,他學識淵博,精通百家,比黃世昌的學問還要大,對於梨園之事也多有涉獵。他年輕時,與同樣年輕的黃世昌評論戲曲長短優劣,各持己見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兩人約定各寫一部戲曲來,以較優劣!
爲了寫一部戲,他生生寫了兩年。這兩年時間,這對於他這等天縱之才來講,實在是難以忍受之事,要不是黃世昌出口相激,他是說什麼也不會寫出來的。
當時戲本寫好之後,黃世昌的一部戲也已經寫好,兩人的戲曲交付給劇團演出,經名家評論之後,結果是雲雨年稍勝一籌。雖然好一點,但也是好的有限,相差不大,基本上可以說是各有千秋。這兩部戲如今已經是京劇裡面的經典劇目。
今天看到李飛陽這部《秦瓊賣馬》,雲雨年大爲驚訝。看到一半,他就知道這部戲以後肯定會成爲京劇名段,乃是傳承後世的精品!實在想象不出,李飛陽這個小傢伙,怎麼能寫出這麼一個鬱郁深沉的戲劇來。尤其聽呂師諮說,同樣質量的戲曲,李飛陽一氣給了他九部!這是何等驚人之事?史上有名的戲劇大師,一生的作品量也不過如此!
當下,雲雨年也是吩咐左右:“明天把李飛陽的《隋唐演義》還有什麼相關的東西,都給我收集一套過來!”
過了幾日,呂師諮帶領劇團已經將《鎖五龍》排練的精熟,發帖相邀雲週二人,雲雨年、周雲長欣然前往。
和前幾天不同,這一次看戲,雲周兩人已經對隋唐英雄的事蹟有了大略的瞭解,對秦瓊賣馬天堂縣又多了幾分感慨。
來之前已經知道《鎖五龍》這部戲只是摘出來《雄信反唐》這麼一段,其餘的另外四人都沒有細表。
到了戲院,雲雨年發現黃世昌也在臺下坐着,由於這是內部戲院,在座之人都是體制內的老人,雲雨年也沒有什麼避諱,將黃世昌拉樓上單間裡,坐到一起。
雲雨年笑道:“怎麼?世昌,你也想看看新戲?”
黃世昌道:“呂老闆說這是飛陽寫給他的,要我來看看演的如何,讓我給他提點建議。”
雲雨年道:“我也算是戲曲界的老人,這個呂師諮怎麼不讓我提意見?”
黃世昌一臉鄙視,呸道:“如今你位高權重,人家排練個戲罷了,怎麼敢勞動您的大駕?”
周雲長好笑道:“世昌,你和雨年同志怎麼一見面就吵架?”
雲雨年笑道:“幾十年的交情,都已經吵鬧慣了,想改也改不了啊!你說是不是啊,老黃?”
黃世昌扭頭道;“今天雲長在這裡,我懶得跟你吵,雲長,咱們看戲!”
周雲長哈哈大笑,對黃世昌跟雲雨年之間的打打鬧鬧大爲羨慕,可惜他雖然和黃世昌相熟,但是終究達不到雲雨年和他的無話不談,黃世昌也從不跟周雲長打鬧嬉戲。
戲曲開幕之後,三人漸漸的看了進去。
戲臺上藍臉綠袍的單雄信被綁進大帳,黃袍秦王開始勸降,單通不聽,執意受死,李世民將他綁到帳外,臨刑敬酒唱到:“一斗酒兒滿滿篩,願你靈魂上天台!”
單雄信怎可喝他的酒?
他單家與李家有血海深仇,李淵射殺他哥哥單雄忠,後又誤聽人言殺了他單家三百多口人,這種血海深仇,單雄信豈能忘懷,豈能降唐?別人能降他不能降!
後又徐懋功前來勸酒,提及賈家樓結拜之事,單雄信破口大罵,“休要提起來結拜,提起了結拜惱胸懷。你在那唐營爲元帥,俺在洛陽爲將才。叔寶咬金被你拐,點手又喚羅成來。錦繡江山被你賣,你是個人面獸投胎!”將徐懋功罵走。
後又有羅成前來敬酒,單雄信更是惱怒,唱到:“見羅成把我牙咬壞,大罵無恥小奴才!曾記得踏壞瓦崗寨,曾記得一家大小洛陽來。我爲你造下了三賢府,我爲你花費許多財。忘恩負義投唐寨,花言巧語哄誰來?雄信一死名還在,奴才呀!奴才!怕的爾亂箭攢身屍無處葬埋!”羅成大怒,兩人廝打起來,被程咬金勸阻。
最後,也就程咬金的就三杯酒,單雄信才爽快的喝了。
李飛陽前世看《隋唐演義》,最看不起的就是賈家樓四十六友結拜之事。
兄弟結拜,成金蘭之好,到最後卻是各爲其主,刀兵相向,把當年的結拜之情,扔在了九霄雲外!
一部《隋唐》看後,禁不住殺心四起,恨不能進入書中殺他一個乾乾淨淨,方纔心懷舒暢!
第一個該殺的就是徐懋功和魏徵!
當年徐懋功魏徵所在的三仙觀就是單雄信所建,他們吃單雄信的,喝單雄信的,到最後殺單雄信的還是他們!
尤其是徐懋功,百般算計單雄信,從單雄信身邊拐走秦瓊與程咬金,最後連羅成也給弄走。使得王世充手下無大將,單雄信單人獨騎踏唐營!
第二個該殺的就是羅成,當初羅成如同喪家之犬,東奔西走惶惶不可終日,還是單雄信收留他,爲他大擺宴席,建造三賢府,可說是仁至義盡。但最後,擒他的就是羅成!這讓他如何不怒?
第三個該殺的就是秦瓊!
當年他落魄天堂縣,是何等的悽慘!
要不是單雄信爲他治病問藥,他焉有姓名留存?
到了最後,秦瓊臨走之際,單雄信想給秦瓊金銀,又怕傷了他的顏面,便將金銀花開,熔鍊成大塊,包在馬鞍之內,行囊之中。
到了秦母大壽,單雄信更是率領手下兄弟爲秦母祝壽,這份情誼,那個能及?
但是最後呢?秦瓊明知離開壓糧之後,單雄信必然被斬,他還是離開了,逃避了!
單雄信爲人仗義疏財,是綠林總瓢把子。對兄弟們從來是義氣爲先,絕不做對兄弟不義之事,但最終結果卻是他這個最講義氣的人卻被自己最好的兄弟送進了刑場!可謂是死不瞑目!
世事無常,人心難測,由此《鎖五龍》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