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葉上的香料
見君逸之和韓世昭都垂手肅立着,小皇帝笑道:“先坐下吧。
二人謝了座,瀟灑地坐在小皇帝的對面,小皇帝正要說話,長孫羽興高采烈地跑了進來,先給陛下請了安,纔將手中的那兩張薄紙拿出來,樂顛顛地甩給君逸之,笑道:“總算被我給分出來了,你要怎麼謝我?”
之前君逸之將大哥那裡的茶葉,各包了一小攝,交給長孫羽驗,長孫羽對胭脂香粉這些東西十分精通,俞筱晚鋪子裡的調香師傅還沒得出結果來呢,他果然就先給分辨出來了。
君逸之展開紙張一看,上面清楚地寫着,每種茶葉上薰上的是什麼香料,有何作用。原來每種茶葉上的香料都不同,而且單獨一種並沒有什麼作用,只是增加些香味而已,但是幾種混合在一起,就容易使人產生疲倦感,會昏昏欲睡,但是,又能使體內暖熱起來。
君逸之不敢相信似的反覆問道:“真是有暖熱的作用?”
他記得晚兒和智能都說過,大哥中的毒屬寒性,使得脈象看起來象是自幼不足,而導致的體弱體虛,可是這些香料能產生暖熱,豈不等於是一種解藥了?茶葉是宮中賞下來的,莫非是太后在悄悄地給解藥?太后是如何知曉的,又爲何不直言呢?
君逸之眯了眯鳳目,陛下就在此處,不好再往深處想。
長孫羽聽了他的反問後,一跳三丈高:“你這是不相信我麼?”迎上君逸之深幽的目光,又呵呵一笑,“咳咳,我一開始也不相信,加大了份量試過的,熱得我幾乎要跳到冰水裡去。喏喏,我現在還是一身的汗呢。”
長孫羽提着金線繡玉蘭花邊的領口,風騷地扇了扇,一股濃郁的香味帶着汗味撲鼻而來,君逸之嫌惡地避開幾步,“滾遠點,你身上那香味若是薰到我身上了,晚兒非跟我急不可。”
韓世昭和長孫羽都詫異地看着他,“你家晚兒這麼悍?”
小皇帝原本有話要問的,這會子也好奇地看向他。
君逸之得意地一笑,“是啊,我喜歡,她生氣我就覺得高興。若是晚兒不跟我吃醋,我纔會心裡發苦呢。”
韓世昭和長孫羽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猛搓胳膊,“真肉麻。”
君逸之洋洋自得,滿臉幸福陶醉狀,眸光瞄到小皇帝眼帶笑意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促狹道:“你們兩隻兔子恐怕難以體會了,不過皇上馬上就會知道了。”
饒是小皇帝再胸有溝壑、再鎮定自若,也到底年少,不由得暈紅了臉,輕咳了一聲,看着君逸之道:“可是我現在還不想知道,所以,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了。”
君逸之一怔,“什麼事?”
小皇帝理所當然地道:“選秀的事啊,你想辦法讓它黃了。”見君逸之一臉抗拒之色,立即補充道:“算是替你父王贖過。”
提到楚王爺,君逸之就不好拒絕了,只心裡發抖,太后要選秀,我要怎麼攪黃啊。他想了想道:“皇上,臣肯請皇上,不論臣是否能辦成此事,都請寬恕父王一次。”
小皇帝不在意地笑笑,“人非聖賢,誰能沒點私心呢?況且你那兩位堂兄的能力,當也當得,朕自不會追究。”
小皇帝說得十分隨意,君逸之卻是心中一凜,這位陛下年歲雖小,可心機謀略都有先帝遺風,什麼話都不會隨意說,既然說出口了,就一定有深意。這莫非是指……想父王平日裡總是中庸保守,做什麼事都以朝廷爲先,嚴格按着內閣的決議去辦事,萬事爲公,原來落在上位者的眼裡,沒有私心的人,卻是不可信任的。難怪這回老祖宗會主張舉賢不避親呢,原來早就料到了太后和皇帝、攝政王會這般想。
他心裡驚疑,面上卻是不顯,只開心地笑了笑。小皇帝又繼續道:“對了,逸之,那些圖案我都看過了,的確是蓮紋的最有可能,你媳婦願意將她的玉佩都交出來麼?”
君逸之忙道:“自然是願意的。晚兒總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呢。”
小皇帝點了點頭道:“如此,那你就先收着吧,也好過旁人明爭暗搶。”
卻不說要交給他自己收着,想必是怕到了他的手裡,太后會趁機索要,他不給怕太后惱怒,給了又怕太后拿着胡亂使用,況且也沒能證明俞筱晚手中的玉佩就是信物。
接下來,幾人便坐在一起聊起了這些的官員變動,有些年紀老邁、或是立場搖擺不定的官員,要慢慢地用新鮮血液替換,而這些人,必須是將來可以爲皇帝所用之人,但是在皇帝親政之前,這些人不能被攝政王發覺,也不能被他們拉攏過去。幾人商議良久,從今科的兩榜進士之中,挑選了七人,又從各地方低等官員中,挑選了十人,將名單分送至幾位忠心的大臣手中,通過各種方式,調動到最能鍛鍊個人能力的職務上去。
君逸之忙完正事,回到府中的夢海閣,君逸之的腳步聲極輕,內間的人沒注意到,守在外間的嬌蕊和嬌蘭卻早早地發覺了,忙迎上前來,一面爲其搧風,一面嬌聲道:“二少爺回來了。二少夫人在小憩,您先到東廂房坐坐嗎?”
君逸之隨意地道:“不必了。”
說着挑起薄錦的門簾,就見初雪和初雲一人搬了張小杌,坐在內室的小門邊,邊做針線邊閒聊,二人見到君逸之,忙忙地起身相迎,“二少爺安。”
君逸之問道,“少夫人在小憩?”
一面往內去,可是兩個丫鬟卻站着沒讓開。
君逸之挑眉看着二人,清亮的鳳目裡,壓迫感十足,“這是怎麼了?”
初雲看了看初雪,初雪便硬着頭皮答道,“回二少爺話,少夫人在歇息,您可以先去廂房歇歇麼?奴婢們已經在東廂房裡放了冰,很涼爽的。”
君逸之勾起一邊脣角,笑道:“不。”
身形一閃,便衝了進去。初雲和初雪對望一眼,臉色都十分爲難。
嬌蕊和嬌蘭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不敢再靠近正房的邊。
君逸之走入內間,就見俞筱晚臉上蓋着團扇,斜臥在湘妃竹的美人榻上。君逸之輕手輕腳走過去,斜坐在榻邊,側頭仔細瞧了瞧小嬌妻,沒有什麼不對勁啊,爲何初雪和初雲要攔着自己進來?
他瞧了眼牆上的自鳴鐘,快到給老祖宗請安的時辰了,得叫晚兒起來了。他伸出一隻手去揭團扇,另一隻手則調皮地掐她腰間的軟肉。
俞筱晚冷不防被吵醒,來不及收起眼睛上糊着的黃瓜片,君逸之驚訝地問道:“這是幹什麼?”隨即覺得不對,飛快地揭開來一瞧,忍不住抽了口涼氣,“誰幹的?”
問完就後悔了,這府裡,還有誰敢打二少夫人呢?除了……他輕嘆一聲,摟住晚兒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先忍忍,一切等我回來再說麼?”
俞筱晚本就是故意裝給他看的,當下便半含委曲半是愧疚地將事情原原本本學了一遍,“我也想等你回來再說,可是,若是讓你來拒絕母妃,母妃一樣會生氣,還會覺得你是爲了我才與她頂嘴,對我的怒意會更大,還不如我自己直接拒絕了呢。”說罷又探究地看着他,問道,“我也沒問過你的意思,就直接拒絕了,你不會生氣吧?”
君逸之趕緊表明心跡,“怎麼會,我答應過你的事,不會變的。”
俞筱晚這纔開心了些,可是隨即又垮下了小臉,“可是,剛纔老祖宗杖責了劉嬤嬤,這就等於是在打母妃的臉了,母妃必定……”
君逸之心裡哀嘆,還得摟住嬌妻安慰,“沒事沒事,明日我去哄哄母妃就成了,這幾日你多跟老祖宗在一塊兒,別去惹母妃吧,待大哥的身子好了,母妃就會忙着給他張羅婚事了,咱們就能清靜一陣子。”
俞筱晚悄悄地觀察着他的表情,沒發覺有什麼勉強的意思,心底裡慢慢涌上一絲甜蜜,輕輕偎在他懷裡,柔順地道:“都聽你的。”
君逸之摟着她親了親,將長孫羽給自己的那幾張紙拿出來給晚兒瞧,將結果告知。俞筱晚也十分詫異,想了想道:“你說,會不會是……賊喊捉賊?”
君逸之道:“我也不是沒想過,可是,什麼理由?”
茶葉多數是太后賞的,中毒那時他不到九歲,大哥沒入仕,先帝還健在,太后有什麼理由要害自己?怎麼都說不過去,若是茶葉本來沒問題,是經過嬌葒和嬌荇二人的手之後才薰了香的話,兩個丫頭又是誰的人,怎麼會知道大哥中的什麼毒?
兩人想了半晌想不出個理由來,只得先壓下,暗中觀察一下嬌葒和嬌荇的言行,看看她們都跟些什麼人接觸再說。
君逸之眸光瞟見小几上的幾張燙金請柬,隨口問道:“都是些什麼人宴請?”
俞筱晚一一回答了,又道:“原本老祖宗也邀了我舅舅一家來參加府中的宴會,但是曹管家還是送了請柬過來,想請我們後日回去玩一玩。我等你回來決定呢。”
以她的意思,不想跟舅舅家過於親近的。
君逸之卻是想到,陛下定的名單裡,有曹中敏的名字,而且是準備降職外放的,一來到外地任職能鍛鍊個人能力,二來可以觀察他是否能寵辱不驚、動心忍性。只是好端端的要降職,總得給個藉口,少不得後日得去曹府走上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