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追兵,後路也已被弓箭手堵死,李長歌一行可謂是步入了絕境。+且對方顯然是計劃周詳,並不與他們近身搏鬥,只以箭支遠攻。
雖然現在有侍衛拼死擋在身前,以長劍撥開不斷射來的箭支,但人力終究有時窮盡,如何敵得過這如蝗蟲般黑壓壓撲來的箭支?這個念頭才一閃而過,已經有侍衛肩頭被箭支擦傷,動作登時爲之一滯。
好在秦川合身撲了過來,長劍挽出光華萬千,擋開了衆多箭支。
李長歌眸光一轉,看到在不遠處正燃燒着的馬車,忙道:“快聚集到馬車周圍去!”
秦川立刻會意,馬車雖然已經不能用了,但好歹總可抵擋一下這箭勢。單憑硬拼或許可以除掉地面上的敵人,但無法傷及遠處的弓箭手,倘若可以借用馬車作掩體,說不準還有突出重圍的機會。
主意打定,他們便向着馬車的方向且戰且退。眼看着就要退出小巷,離開房頂上那些弓箭手的射程了。
就在這個時候,房頂上那羣弓箭手的首領,終於伸出手來,自別人手中接過一把弓。不知道爲什麼,眼角餘光瞥到他的動作,李長歌的心中竟是一顫。
因爲逆着月光的緣故,所以看不清那人的臉容,只能看到月色溶溶中那個黑色的輪廓,莫名其妙的熟悉。她心中一亂,腳步登時爲之停滯,爲了保護她,又有侍衛接連中箭,甚至有溫熱血水濺在臉頰一側,一抹便是滿手血色。
她猛然回過神來,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勁箭劈開空氣呼嘯而至,從身旁離得最近的一個侍衛的咽喉處刺入,血花飛濺。
長歌的眸子陡然瞠大,她猝然回身,正好看到那人再次彎弓搭箭,周身散發出凜凜殺氣,宛若殺神。
但是,撇開這一切,那姿態那動作,都熟悉得像是刻畫在心裡一般。
怎麼可能是他?離別的時候,他還是一身重傷奄奄一息,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恢復如初?更何況,如果是他,肯定不會對她刀劍相向!
儘管這樣說服着自己,但李長歌的目光仍然無法從那人身上移開。
實在是太像了,握弓的姿勢,拉開弓弦的動作,雖然看不清對方的面目,但李長歌仍能感覺到對方銳利的目光。那種感覺,和姬少重從前教她射箭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一刻,李長歌做出了一個冒險的決定。
她沒有再繼續躲在侍衛身後,而是推開了擋在身前的人,勇敢地站了出去,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對方弓箭籠罩的範圍內。
對於她的這個舉動,顯然對方也有點驚訝,拉弓的手停頓了一下,沒有立刻發箭。
“家主!”秦川的語調一下子拔高了,然而不知怎的,射向他的箭雨忽然變得密集起來,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分身來援。
李長歌甚至微微揚起了下巴,一雙眼睛在暗夜中顯得極亮。
是不是姬少重,其實很容易分辨,只要看他會不會射出手中的箭就行了。雖然這個想法非常荒唐,但李長歌還是義無返顧地這樣做了。
那一瞬間的停頓,彷彿是永恆。
然而下一刻,那人的肩膀只微微一沉,手中的箭羽隨即發出,直直衝着李長歌而來。在身體能夠做出反應之前,心底已經有什麼東西砰然一聲碎了。
不是他……那個人影,雖然和他有很多相似之處,但完全不是他。
他是不會來傷害自己的,永遠不會。
腦海中掠過了這樣模糊的念頭,像是隔着一層紗一樣,抓不住任何實在的思緒。但在周圍人看來,李長歌就像是着了魔一樣怔然立在原地,連躲閃都忘記了
秦川眸色陡然一沉,手中勁力發出,揮劍將擋在身前的敵手逼開,然後不顧周圍那些射來的箭,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箭支撕開了他的衣衫和血肉,但他渾然未覺,只直直地向着那佇立不動的少女衝了過去。
幾乎是在秦川將她撲倒的瞬間,長箭也已經到了面前。
因爲秦川的出手,讓箭鋒錯過了最要害之處的咽喉,只是從腰側斜斜掠過。只是那箭的勁力太強,僅僅是擦過,長歌的衣衫上已經見了血跡。
秦川又驚又怒,反手將身上插着的箭拔出,也沒有用弓,就奮力向屋頂上的首領擲出。他的手勁非同小可,那一支普通的鐵箭,竟然在他一擲之下,如同被強弓射出一般,向那人的咽喉處激射而去。
那人見他出手又快又恨,情知不能硬擋,於是便側身避開其鋒。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側身,讓他的側臉暴露在了月光之下。李長歌正艱難地抓住秦川的肩膀站起身來,目光無意中掠過他的側臉,眸底便陡然噴薄出了驚痛來。
是他……如果說之前的身形動作都有可能是巧合的話,但那張臉,她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姬少重……”她強忍住腰間傷處的劇痛,低聲叫出了這個名字來。
然而身處紛亂戰場,彼此之間的距離又隔得那樣遠,那人不可能聽到。秦川顯然也看到了那人的容貌,但是眼下已經不是尋根究底的時候了,他低頭看着長歌裙裾上迅速蔓延開來的血跡,當機立決把她抱起來,一聲唿哨,便帶領衆人向馬車的方向撤退。
那些弓箭手正要追上去,那相貌與姬少重極爲相似的首領卻猛然揮手,制止了他們的行爲。
其中一身份看來頗高的男子道:“可是……主上的命令是……”
但是那首領的心思,顯然已經不在任務上面了。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某樣物事上,眸底漸漸浮現出困惑的神情。短暫的停頓後,他忽然從屋頂上飛身而下,俯身從李長歌剛纔站立過的地方撿起了兩件東西。
確切的說,那也可以算是一件東西。
其一是一枚玉佩,玉色溫潤,一望而知不是凡品。而另外一樣東西,正與那玉佩的穗子糾纏在一處,一時半會兒怕是解不開。
那是一枚黝黑的箭頭,入手極沉,顯然不是凡鐵打造。
而這兩件東西上,都沾了溫熱的血,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剛纔的那個女子。
大概,是她的血吧。
明明未曾謀面,爲什麼在剛纔的那一刻,心神竟有所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