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大,來年的收成必定就好。可是,在這冰雪之天裡,卻是那些佃戶和貧農們最難捱的時間,他們本身就吃不飽,穿不暖的。這大雪一樣,少不得,又有許多人又會在街頭,凍死,或者是餓死。
由這雪天,段青茗又聯想到了來年的雪災。以及她剛剛投出去的,那大筆的銀子。
早半個月前,莊子裡託人帶信來,說是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現在,只等屯積冰雪,來年,就是第一場水了。所以,那冰雪,已經在鹽鹹地裡,堆出了老高。就等積雪化水,這可以說是來年之後,鹽鹹地的第一次改造。
可也僅僅是第一次而已。所有的重頭戲,都還在後頭。爲此,段青茗還着實費了些心思。想法子湊齊了灌溉所需要的第一筆銀子,只等着來年開春,積雪融化的時候,再灌溉成水,將鹽鹹地化爲良田。
因爲有段青茗的囑咐,所以,然後,用不了幾年,就又是段府之中的又一筆大的收入。原本,段青茗這樣的人,就應該爲了家中的大計而奔波,可現在的她,卻被府中這些爾虞我詐的小事,搞得脫不開身,你叫段青茗怎麼能不鬱悶呢?
這雪,撲天蓋地,這雪,籠罩着整個蒼穹,段青茗怔怔地站在窗口,心裡,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年後的那個災荒之年。
雖然,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已經做了十分周到的準備,可是,段青茗卻知道,這準備是,卻是遠遠不夠的。
是的,她能預知一定年限的未來,可是,能力所及,卻也只能拯救自己最親的人。至於其他的哀鴻,至於其他那些在這一場災難之中無辜死去的人,段青茗卻真的是沒有辦法顧及到了。就在昨日,段青茗用十分隱晦的措辭,遞了一封信給炎凌宇,大略地說明了這一場雪災可能造成的一切後果,當時,炎凌宇有些怔怔地應下了,別的,卻什麼都沒有說。而今,也不知道,他究竟準備得怎麼樣了。
想到這裡,段青茗忽然深深地嘆了口氣,在這世間,最無力的事情,莫過於你明明知道那即將來臨的一切,可是偏偏的,卻沒有辦法阻止。
是的,段青茗真的是無能爲力。
寧嬤嬤站在段青茗的身後,忽然喃喃地說了一句:“這很可能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了。”
是的,明天就是大年二十九了,在沒有大年三十的年限來說,過了明天,就是新一年的開始。
終結,其實就是開始,開始,也不一定看到終結。
沒有年三十的年頭,叫做短年,也叫做缺年。這種年限,數年纔有一次。卻因爲這種必然的輪迴,而預示着來年將有一場無法預知的災難。
這世人,很少有人能預測到未來。可是,大多數的人,卻存在着僥倖的心理,又或者說,明年,會是特殊的一年,例外的一年呢?又或者說,明年的一年之內,會輕輕鬆鬆,會平安而過呢?
雖然,這只是一種想法,一種擔憂,可是,同樣的,卻沒能沖淡新年的氣氛,時光飛逝,轉眼間,這一年的盡頭,就到了跟前了。
屋子裡,被蠟燭的柔光籠罩着。段青茗的身上,象是被蒙了一層淡淡的光環一般,柔和無比,卻也璀璨無比。
風,從敞開的窗子處吹來,凌厲如刀鋒一般的利刃,割得段青茗的臉上生疼,生疼的。她的衣衫,隨風飄搖,看那樣子,似乎整個人人,都要乘風歸去一般。
寧嬤嬤輕手輕腳地走到段青茗的身後,將一件大氅輕輕地披在她的身上,關切地提醒了一句:“小小姐,你身子弱,不能這樣吹風的,小心會染了風寒。”
段青茗苦笑了一下,然後轉身朝外走去。
段青茗的計劃,寧嬤嬤早已吩咐了下去,相信過不了多久,這府裡就會傳出張姨娘失胎的消息,而這個消息,肯定會和段玉蘭扯上關係,而無論段玉蘭怎麼否認,她都將再一次爲了自己的陰險,而付出沉重的代價。
而在整件事之中,最無辜的,要算是張姨娘肚子裡的孩子了。
他還沒有出世,就已經夭折。不是上天,而是人爲地剝奪了他出生的權利。
雪,還在下個不停。
在第二天晌午的時候,段府之中,忽然傳來劉淵染了風寒的消息。根據帶來消息的人說,劉淵昨日外出之後,回來就直嚷着不舒服,連接喝了幾碗薑湯,都無濟於事,這一到了半夜的時候,他就開始高燒不退,而今仍舊病在牀上。
丞相府之中,只有劉直是真正着急的。乍一聽到劉淵生病的消息,他就尋醫問藥,馬不停蹄。結果呢?御醫來了一茬又一茬兒,藥方開了一堆又一堆的。到了最後,劉淵還是昏迷不醒,而且,高燒不退。
當這個消息,傳到段府的時候,段青茗微微驚愕,似乎不明白劉淵爲何會突發重病。而段譽則在暗中竊笑不已,暗道這個劉淵,對自己,可真的夠狠,比之那個神馬小岑的,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實,那個小岑,完全是段譽杜撰的。段府之內,也壓根兒沒有小岑,和這一件事。可現在,段譽的意見,竟然被劉淵採納了,還成功地避過一劫,也是從此以後,劉淵只要一有什麼事,就會果斷地來找段譽問計,而段譽,倒也沒有讓劉淵失望。次次都會旁敲側擊的,告訴對方一個想要的答案。慢慢地,劉淵對段譽越來越信任,而且,也越來越依賴,甚至於到了最後,當段譽向薛府求親的時候,劉淵還真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只不過,劉淵和錦繡公主似乎緣分未斷。因爲,宮宴的當晚,雖然劉淵重病在身,不能出席,可是,眼看着計劃就要落空的錦繡公主竟然冒着大雪,隻身來到劉淵的府第。錦繡公主前來,原本是想幫劉淵診脈的,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這一見劉淵,竟然又生出了另外的枝節。而就因爲這一次的枝節,劉淵便不顧錦繡公主的身份,徹底和她劃清了界限,絕交。
自然了,這些,都是後話了。
事實上,當劉淵有病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段府的時候,時間也在向後推移,而此時,一年的除夕已經拉開帷幕了。
年夜飯,向來是段府最熱鬧的時刻。所以,段青茗也早早地打扮整齊,就來到了前廳裡。
因爲是大年夜的關係,段正也早早地宴罷歸來了。此時,他正坐在正廳,望着笑吟吟地進門的段青茗和段譽,不由地綻開一抹開懷的笑意:“茗兒,譽兒,你們來了,快過來坐。”
因爲是年晚的關係,所以,今日的段正,也難得地換下了千年不變的朝服,而是換上了一身的便服。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紅底,繡着黑色新年壽喜紋的厚棉衣,衣料用的是上好的絲綢,衣衫之上,繡着喜慶花紋的紅色滾邊和他一臉喜慶的笑意融合在一起,襯托得向來威武冷凝的他,顯得和藹可親,有一種令人不習慣的感覺。
段青茗和段譽相視一眼,然後,齊齊地跪倒在段譽的面前,齊聲說道:“茗兒【譽兒】恭祝爹爹壽寧安康,福如南山不老鬆。”
段正笑呵呵地上前扶起自己的一雙兒女,笑道:“你們兩個,可要快快長大呵呵……”
段譽笑嘿嘿地說道:“爹爹,還是不要長大的好啊……這樣,便可以永遠陪着爹爹了。”
段正一聽,立時輕輕敲了敲段譽的腦殼,搖頭道:“人總是會長大的呵,譽兒這是說什麼傻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