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裳華笑容和語態皆是十分輕鬆,“我是真的不知道這夜明珠爲何會出現在這裡,那個丫鬟又爲何會指認我。畢竟——”她望向丫鬟,嗤笑一聲,“方纔在搜查的時候,她可是沒有說在我身上搜查出夜明珠的,不知道爲何這會又改了口?”
季裳華這話說的倒是真的。
那丫鬟早就知道季裳華會這樣說,因爲她的確是按照喬氏事先安排好的這樣做的。先是假模假樣的搜查一番季裳華,告訴季裳華什麼都沒有搜到,可是在喬氏詢問的時候再反咬一口說是偷盜者就是季裳華。
季裳華平白被冤枉,自然會這麼說了。
喬氏給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立刻跪下,指着季裳華道:“夫人,奴婢絕不敢說謊!這個夜明珠就是在季小姐的身上搜出來的!”
繁縷冷笑一聲,“真是胡說八道,我家小姐豈是你可以隨意冤枉的!於夫人,今日我家小姐作爲三小姐的孃家人來參加婚禮,本是誠心誠意高高興興的,沒想到平白被人陷害,貴府就是這樣待客的嗎?”
喬氏之前因着要巴結着季家,所以對於季裳華都是捧着的,對於季裳華身邊的丫鬟自然也格外客氣,可是如今聽到繁縷開口,卻是不打算忍了,她早就看不慣這個季家大小姐了。
喬氏揚起眉頭,發上赤金釵子上的流蘇也隨之擺動,一派富貴形象。“我也是願意相信季小姐的人品的,但是現在在衆目睽睽之下,很多人都接受了搜查,皆是沒有搜出夜明珠,唯有在季小姐身上搜到了,就算我有心包庇也是不行的,這對於其他的夫人小姐怕是不公……”
“什麼包庇?”繁縷立刻沉下了臉色,“我家小姐根本沒有做過這種無恥之事,怎麼用得着你包庇了,當自己是什麼?”
喬氏和於綺嵐面色一變,接着,喬氏嘲諷的笑笑,“是也不是,不是隻憑你一張嘴就可以說得清的,畢竟這是所有人都看見的,就算是尚書府的小姐也不能抵賴吧。”
白蘇的表現很是沉穩,她微笑道,“夫人也說了,事實如何不是僅憑一張嘴就可以說得清的,既然夫人也懷疑夜明珠真的是我家小姐偷的,那麼我家小姐是不是也可以說是您指使丫鬟來誣陷她呢?”
“季小姐身邊的丫鬟還真是巧言善辯,我着實是佩服。”於綺嵐微笑着看向季裳華,依舊是明麗端莊,可是季裳華卻看出了一絲挑釁和恨意。
是因爲於鶴軒和於鶴鳴之事兒恨季裳華嗎?
平心而論,季裳華還是很欣賞這個於家女兒的,雖然出生商門,難得身上沒有染上銅臭味,也沒有小家子氣,反而是端莊大方,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哪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呢。可惜,她是於家的女兒,與季裳華註定是死敵。
如果她所料不錯,今日的事情,於綺嵐也有參與吧?看來她是想要季裳華同樣體會一下和於鶴軒一樣名聲盡毀的痛苦,不知道她接下來還要做什麼。
微風吹拂,季裳華的廣袖隨風飄動,發上那隻玉簪花也散發出淡淡的幽香。“大家不過是彼此彼此罷了,於小姐也是一樣的機敏過人。”
季裳華這話無異於是在告訴於綺嵐,她已經知道這件事是她們一手設計的了。
於綺嵐卻是半點不怕的,季裳華並沒有證據,就算知道了是她們一手設計的,又能如何呢?名聲這東西,對於女子尤爲重要,只要有一點流言,足可以毀滅掉一個女子的前途,屆時季裳華多年的美名和婚事全部都會完的。
就算平素再冷靜的一個人,此刻於綺嵐眉眼間也不免染上三分自得,她扯了扯脣角,“季小姐還是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了,現在要解決的是您偷盜夜明珠一事。衆所周知,夜明珠是極其珍貴的,就算是季小姐出身高門,也難免少見,許是季小姐一時歡喜和激動,忘記了這顆夜明珠是別人家的。其實既然兩家是親戚,於家爲季小姐尋找一顆夜明珠也沒什麼,只是這一顆是萬萬不可的,這畢竟是於家送給大嫂的聘禮……”
“你血口噴人!”於綺嵐話未說完,繁縷就急急打斷道,“誰給你膽子竟然敢這樣污衊我家小姐?”
於綺嵐挑挑眉,“繁縷姑娘何須如此着急,沒有就是沒有。你這樣,會讓人以爲你是因着你家小姐被人拆穿而惱羞成怒的。”
季裳華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這個於綺嵐終於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真是面目了嗎?
“你…。你……。”繁縷氣急。
這個時候,那個丫鬟道:“季小姐,事到如今,你又何必狡辯,夜明珠是在何處搜到的,難道我會記不得嗎?您說是奴婢受人指使誣陷於你,可是夫人有什麼理由這樣做呢?”
的確,於家現在何季家是姻親,季家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於家的依仗,季裳華又是季家嫡女,於家討好她還來不及呢,爲何要誣陷她呢,豈非是要自斷後路?這豈非是傻子的行徑。
這樣一向,大家看季裳華的眼神都變得懷疑和探究起來。
見此情景,季裳華並未表現出慌亂,也沒有急於爲自己辯解,她淡然一笑,卻是轉了話頭,“這夜明珠果真是世所罕見,價值連城嗎?”
喬氏一愣,然後冷冷一笑,“雖然不至於全大涼只有這一顆,卻也是屈指可數。”
季裳華瞭然的點點頭,“怪不得夫人這樣寶貝它呢,這樣的寶物誰不想要呢。”
“你這是承認了嗎?承認你是因爲想得到,所以偷竊?”喬氏壓抑着欣喜道。
於綺嵐卻皺起了眉頭,季裳華這話怎麼越來越奇怪的樣子……
還沒等她開口,就聽季裳華嘆息道:“這下巧了,我也是很喜歡夜明珠的,以前只是聽說,卻還是第一次見。既如此,裳華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夫人能否通融?”
喬氏這下是真的不知道季裳華要做什麼了,正常情況下被冤枉的女子不是應該哭喊自己的冤屈進而爲自己申辯嗎,可是看季裳華,好像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你…。你有何事?”
季裳華眉梢微挑,“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聽說張大師雖然不是販賣珠寶的商人,卻是很擅長鑑寶,很多人都想請求他老人家鑑別寶物或者古物的真僞,所以我想請他老人家來鑑別一下這個夜明珠。”
喬氏心中警鈴大作,“季裳華,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用一個假的夜明珠來誣陷你嗎?”
真是荒唐,這可是真的夜明珠。她也怕若是用了假的夜明珠會被懂行的人看出來。
可是,季裳華爲什麼要多此一舉,難道這個夜明珠果真有問題?但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這個夜明珠根本就是真的,季裳華如何會做這種自打臉面的事?
“於夫人,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不過是對夜明珠感興趣罷了。”季裳華脣角含笑道,“當然,若是夫人心中有鬼,不敢答應,那裳華只好作罷。”
衆人一聽,頓時明白了,季裳華這話分明是說這顆夜明珠就是假的啊,看她認真的表情,難道她說的是真的?若果真如此,這齣戲可就熱鬧了。
於槐聞言,眉心一跳,方纔一直在沉默的他冷聲道:“季小姐,既然夜明珠已經找到了,你又不承認自己是真正的偷竊者,依我看,這件事就算了吧,今日是令妹的大喜之日,兩家本該一團和氣纔是,萬不可爲此傷了兩家的情誼。”
季裳華知道,這個於槐一定是看出了什麼,想要和稀泥,快點了結這齣戲,這樣也能博得一個大度的名聲。
季裳華垂眸,再擡眼,依舊是明麗逼人,“於老爺,這話裳華可不敢苟同。裳華感念您的爲人大度,可是外人卻不這樣認爲,他們會以爲您是爲了替我遮掩而要結束這件事。這樣一來,即便裳華是被冤枉的,也會被人認爲是真正的偷竊者,您雖然是爲了我好,卻也是更縱容了別人對我的猜疑和議論,就是父親也不會同意的,您這纔是傷了兩家的情誼呢。”季裳華轉頭看着季鴻茂道,“父親,您說是不是?”
一直隱沒在人羣中看着事情發展的季鴻茂一下子被衆人注意到了,他神色喜怒不辯,甚至沒有對季裳華的擔憂,只是冷淡道:“裳華說的很是。”既然季裳華敢這麼說,心中定然已經有了主意了吧?
方纔他還擔心季裳華會爲季家丟人,現在看來,這個擔心完全是不必要的,季裳華已經有了反擊之法了。在他眼中,女兒的安危和名聲皆不重要,重要的事會不會損傷季家的利益。
季裳華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於老爺,既然父親都這樣說了,你意下如何?”
於槐下意識腳步退後了些,季裳華這樣說分明是用季鴻茂來壓他。可是季裳華又說的句句在理,若是他不答應,那真是應了季裳華的話,是別有用心了。
正在爲難之際,於綺嵐微笑道:“季小姐說的固然有理,可是恐怕張大師不會來吧?畢竟於他老人家而言,這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之事而已。”她是知道這顆夜明珠就是真的,可是季裳華此人狡猾的很,她怕會出什麼變故。
季裳華眸光溫軟,“哦,對於鑑別夜明珠一事,很簡單嗎?”
“自然。”於綺嵐道。她不知道季裳華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但只要不要張大師來就是了,畢竟張大師德高望重,他無論說什麼大家都會信的。雖然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不得不懷疑,以季裳華的本事不會讓張大師爲她作僞證,屆時張大師將真的夜明珠說成是假的怎麼辦?
她的思緒有些迷亂,冷不防的又聽季裳華道:“哦,既如此就請於小姐爲大家解說一下這簡單的鑑別夜明珠之法吧。”她好整以暇道,“畢竟,於小姐出身商門,最擅長此道了。”
季裳華着重強調了‘商門’二字,讓於綺嵐覺得格外刺耳,她本就對季裳華心生怨恨,聞言,只覺得季裳華在嘲笑她的出身。
她語氣帶着些許不忿,脫口道:“枉費季小姐飽讀詩書,怎地連這個都不懂,顧名思義,夜明珠之所以叫做夜明珠,自然是因爲在夜晚的時候回發出強烈的亮光了。”
季裳華點點頭,“原是如此,是我見識短淺了。既如此,是不是在黑暗中一樣會發出光亮呢?”
衆人一聽,這不是廢話嗎?這個常識有誰會不知道,季裳華幹嘛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於綺嵐仍是不忿道:“自然。”
“哦,果然如此,裳華受教了。”季裳華笑着道,“既如此,何必勞煩張大師呢,將夜明珠帶到黑暗的地方不就好了?”
聞言,於綺嵐猛然回頭看着季裳華,卻發現對方臉色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她頓時明白過來,她上當了!
什麼請張大師前來,什麼問她鑑別夜明珠的方法,還有故意用她的出身來刺激她,分明是引她主動說出鑑別夜明珠的辦法,其實這個方法很是簡單,幾乎人人皆知,可是季裳華偏偏要於綺嵐親口說出,這樣一來,於家根本沒有理由拒絕,順便還可以打擊下於家人。
好一個季裳華!真是狡猾的很呢!
見於家人皆是如遭雷擊般站在原地,季裳華接着道:“我就說嘛,這樣的辦法,身爲商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可能是你們健忘吧,非要我提醒纔想起來。”
於綺嵐見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夜明珠根本就是假的。可是真的那顆去哪裡了?丫鬟是在最後的時候才反咬一口季裳華,季裳華怎麼可能提前洞悉一切,又如何換走真的夜明珠?
在場的於家人,唯有喬氏不明白其中的關竅,事情爲何轉了風向,於綺嵐和於槐的表情爲何這樣奇怪?
“老爺…。這……。你們到底是怎麼了?”喬氏迷茫道。
於槐猛然呵斥,咬牙道,“你給我閉嘴!”真是個愚蠢的婦人,就只會拖後腿,沒有那個本事還想着陷害別人,結果只是自取其辱,還連累整個於家!
喬氏嚇得渾身一抖,“老爺,你爲何這樣兇我……我做錯了什麼?”
於槐此刻看見她的臉就生氣,根本就懶得理會她。“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除了於鶴鳴耗費鉅款買下水色一事,於槐很少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如今看來,他的確是很生氣。
喬氏嘴脣一抖,不敢再言語了。
季裳華也沒興趣對夫妻倆的矛盾幸災樂禍,只是微笑道:“既然有了鑑別的辦法,於老爺就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吧,此事還是儘快解決吧。”
“這……”於槐一噎,他實在是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不得已賠笑道:“這件事說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何必要如此麻煩呢?”
還在做最後的掙扎啊,可惜了,他是不能如願的。
季裳華勾勾脣角,“我以爲我說的很清楚了,怎麼於老爺還以爲這是件小事?難不成於老爺以爲女兒家的名聲不重要嗎?那麼在於老爺心中什麼是重要的?再者說,你們也分明是明白鑑別夜明珠很是簡單,卻藏着掖着不肯,到底是何居心?”
“季大人,我萬萬不敢有別的居心啊。”於槐這下真是急了。
對季鴻茂而言,於家的好壞已經與他無關了,於家人既然敢將手腳動到季家,定然要付出代價的。
想到這裡,他冷聲道:“裳華說的不錯,我看這件事還是速戰速決的好,免得耽誤了婚宴的時間。”
連尚書大人都開口了,衆人紛紛道:“是啊,於老爺,抓緊時間吧,婚禮重要啊……”
“既然方法如此簡單,何必拖着不肯呢,難不成其中果然有鬼?”
“……。”
於槐只覺得頭疼欲裂,事到如今,他除了怨恨自己愚笨的夫人,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就在他爲難的時候,就見到有個人影倏忽一閃,將夜明珠拿到了自己手中,於槐定睛一看,正是周子祺。
見於槐訝異的目光,周子祺劍眉一揚,道:“我之所以來於家,是外祖母吩咐我看顧好表妹,如今她受了冤屈我豈能坐視不理?既然於老爺不肯,我就踢你做了這件事吧,否則表妹受了委屈,我着實不好向外祖母交差。”
於槐嘴角狠狠一抽,他還是頭一次見‘搶’別人家的東西,還如此理直氣壯的。可關鍵是,周子祺說的句句在理,現下夜明珠已經到了他手中,於槐也沒有奪回來的道理,否則,真是說不清了。
思及此,他更厭惡透了喬氏。
還不待衆人反應過來,就看見周子祺舉着夜明珠道:“我方纔閒來無事在於家閒逛,除了觀賞於家院子裡的風景,還看見了背陰的地方有一座觀景樓,那裡有茂密的林子,環境顯得更加陰暗了些。我想,不如去觀景樓上的屋子裡,將窗子和簾子遮掩的嚴嚴實實,也是可以達到讓夜明珠發光的效果的。於老爺,您以爲如何?”
於槐有機會和理由說‘不’嗎?他只能乾笑兩聲,感覺喉嚨裡像堵了一團棉花,難受的緊,說不出一句話。
“哦,看來於老爺也是同意的。”周子祺對着衆人道,“既如此,現在就去吧。”
看到有好戲看,衆人紛紛跟了上去。
於綺嵐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真到了觀景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一場災難!
季裳華卻是留在了最後面,像是在特地等着於綺嵐與她一同前行。看着於綺嵐毫不掩飾的恨意,季裳華似乎心情很好,她笑意朦朧嫵媚,“於小姐。”
於綺嵐冷笑道:“你在此等着我,就是爲了朝笑我的嗎?好,我承認,這次的確是我大意了,我不如你你狡猾,輸給了你。可是,季裳華,你不會永遠有這樣的好運!”
季裳華卻是輕笑出聲,目光看着她含着淡淡的輕蔑,“你以爲我等着你就爲了嘲笑你的?與我作對的人那麼多,你以爲我會浪費時間在你身上嗎?”
“你——”季裳華對她的不屑激怒了她。
季裳華神情愉悅,“我不過是感嘆一下於家之富罷了,就算被於二公子敗了那麼多,也依舊是滿堂富貴。就算是宮中的貴人也比不上吧?”
季裳華這話說的奇怪,又沒有什麼根據。再者,季裳華分明知道於家失了那麼多銀兩,如今已經不比從前了,所謂京都第一首富,不過的名聲好聽罷了,季裳華爲何還要這樣說呢?
她事後就將這話拋諸腦後了,直到後來才明白季裳華這話的含義,可是已經晚了,季裳華心之歹毒,她根本無力阻止……
那邊,周子祺已經率先帶人上了觀景樓,吩咐人將窗子窗簾遮掩好,等待着那顆稀世珍寶發光發亮。
可是,等了許久,都沒有見到一絲光亮。
於綺嵐站在樓下,聽見上面的議論聲,心咯噔一下,墜入谷底……
而於槐,氣的胸腔劇烈起伏,轉身就給了喬氏一個耳光……。
------題外話------
щщщ● тт κan● CΟ
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