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蕭承佑自然還是睡在美人榻上,沒有一絲一毫怨言,看他對她這樣溫柔,季裳華覺得更加愧疚,而且他身量高大,睡在小小的美人榻上,她也覺得不合適,但是總不能讓人送一張牀榻吧,兩個人沒有圓房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她也不好意思開口讓他到牀榻上睡……
皎潔的月亮高掛枝頭,透過窗子,慢慢爬上窗臺和圍帳,可以看見他窩在美人榻上的情形。晚風吹拂,吹去了白天的燥熱,圍帳隨風微揚,她嘆了口氣,按捺住入潮水般的愁緒,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季裳華起身的時候比昨日要晚,她撥開圍帳,發現蕭承佑依然不見人影,季裳華下了牀,微微蹙眉,“白蘇,繁縷。”
少傾,白蘇和繁縷就進來了,繁縷語氣輕快,“小姐,您醒了?”
白蘇拽了拽她的袖子,提醒道,“怎麼還記不住,現在應該叫世子妃。”
繁縷吐了吐舌頭,“我習慣了嘛。”
白蘇板着臉道,“這裡是晉王府,可要謹言慎行,不能說我們世子妃帶來的人沒規矩,屆時可會牽連世子妃的。”
“好了好了,白蘇,你好囉嗦。”
窗外陽光明媚,飛鳥亂鳴,聽起來就讓人心情很好。季裳華微笑道,“世子呢?”
白蘇將洗臉水放在架子上,“聽楚恆說,世子去練武了。”
季裳華點點頭,“他每天早上都是如此嗎?”
白蘇道,“是。”
季裳華瞭然,怪不得昨日蕭承佑那麼早就不見人了,原來是去練武了,就連新婚第一天都不肯懈怠,這自制力季裳華還真是佩服。
不過,季裳華也不禁想,他冬季也是如此嗎?這麼冷的天氣,反正她是不想起身的。
繁縷打開了門,丫鬟都進來了,季裳華梳洗穿衣完畢,就見碧雲進來,行禮道,“世子妃,現在就用早膳嗎?”
昨晚回來的時候,崔嬤嬤特地來傳話,告訴季裳華明早不必早早起身去請安,讓他們自己用飯就好。
晉王妃不是那種喜歡磋磨兒媳的婆婆,而且她性子清冷,大抵也不喜歡多幾個人一起用飯。
季裳華從善如流,便應了。這樣也好,很自在。
季裳華道,“先等一等吧。”
季裳華出了房門,問白蘇,“楚恆可說了世子在何處?”
白蘇搖頭,“不如奴婢去打聽打聽?”
“不必了。”季裳華道。她還是新婦,新婚第二日就急急打聽夫君在何處,會被人笑話。
正說着,就聽繁縷笑道,“小姐……不,世子妃,世子回來了。”
果然,就看見一襲雪白中衣的男子從左邊方向走來,白色的中衣將他挺拔的身軀展現出來。
很快,他就到了季裳華身邊,望着她,“怎麼出來了?”
季裳華低下頭,“該用早膳了。”
蕭承佑低低笑了,“你是在等我嗎?”
兩人離得很近,季裳華可以看見他微溼的頭髮和清冽的水氣,還有好聞的鬆雪之氣。想來他是剛沐浴過。
晚上睡前沐浴,晨起練完武也要沐浴,就連飲茶吃飯還那麼講究,季裳華不禁想到,這樣的人,在軍中也是這樣嗎?
她沒意識到自己想了這麼多,點點頭,“世子快進去吧。”
等蕭承佑穿好衣服,飯菜已經端上來了,人都退下後,蕭承佑道,“等一會給母妃請了安,我就帶你四處逛逛。”
“好。”
季裳華想了想,親自給他盛了一碗粥,蕭承佑明顯意外,面露欣喜。
用完早膳,兩人便一起來了浮雲院,這時候,其他夫人已經陸陸續續出來了,只有謝側妃還立在晉王妃跟前。
晉王妃轉動着手上的碧璽珠串,面色冷淡,打量着她,“昨晚你又和王爺說什麼了,王爺從不喜歡來我這裡,但每次來都是爲你討公道,說我欺負你。昨晚他又來了,張口就說我刻薄你,我倒是想聽你親口說說,我怎麼刻薄你了,是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穿,亦或是剋扣了你月例銀子?”
謝側妃保持着行禮的姿勢,“回王妃,都沒有……”
“這就是了。”晉王妃冷笑一聲,“既然這些都沒有,你怎麼又和王爺說我欺負你了呢?你以爲若是我想欺負你,你還能好好站在這嗎?”
謝側妃暗罵,晉王妃的確沒有明着苛待她,可是真正的苛待都是暗地裡的,比如每天來請安的時候,都要讓她立規矩,她有苦難言,因爲她是正妃,就算是到外面去說,也沒人會說晉王妃做的不對。而且晉王妃掌握管家權,她想撈點東西都不行。
雖然晉王經常從私庫中給她不少東西,她自己在外面也置辦了不少鋪子,可是她還是嫌少,總覺得晉王府所有的一切都讓晉王妃佔了。她也不想想,人家是正妃,不牢牢把握住難道還要給她?
真是貪得無厭。
她現在只能咬牙忍着,“妾身並不敢在王爺面前說這些,可能是王爺誤會了。”
晉王妃端起茶盞,“哦,誤會了。你的意思是,是王爺以爲本宮苛待你,王爺來質問本宮都是他自願的,一切都和你沒關係是嗎?”
“妾身……妾身……”
晉王妃將茶盞一下子放在几案上,目光冰冷,“你是在向本宮炫耀王爺有多在意你嗎?”
謝側妃死死握住手心,“妾身不敢。”
晉王妃依靠在椅背上,“無論你敢不敢,你以爲本宮會怕嗎?”
笑話,這些年謝側妃向晉王告的狀也不少了,可晉王能奈她何?她若是怕,早就坐不穩王妃的位置了。
“你以爲你炫耀王爺對你的寵愛就能成功刺激到我?”晉王妃嗤笑一聲,“只有你這種女人才把男人的寵愛看的比命都重要,因爲你也只能依靠這些在王府立足了,若是有一天你失寵了,你以爲你會落到何種下場?還會像現在這樣風光嗎?”
晉王妃睜大了眼睛,她聽得出來,晉王妃這是威脅!
“王妃,你……”
晉王妃目光滿是鄙夷,“我就納悶了,你這樣的女人,怎麼能將他迷的神魂顛倒?爲了能將你娶進府,不惜和太妃反抗,爲了能讓你入府,他費勁心機欺騙我,將我騙到王府,耽擱了我的一生,你可真是厲害啊。”看見謝側妃委屈的模樣,她笑的更加嘲諷,“看見,這幅楚楚可憐、溫柔似水的模樣,哪個男人看了不心動呢,希望等你老了,也還能表現出這副模樣,若到那時王爺還那麼寵愛你,我也相信王爺對你是真愛了。”
謝側妃身體搖晃,眼看就要站不住了,晉王妃一個眼色,立刻有人將她扶住,晉王妃面色冷漠,“若是要暈倒儘管去王爺那裡,你這點心思,我一清二楚,每次你都故技重施,你演不膩我都看膩了。”
謝側妃沒想到晉王妃直接拆穿了她,還是裝作一副柔弱不堪的樣子。“王妃,你這樣做不怕別人說你苛待妾室嗎?”
“你以爲我不知道你一有機會就和你的小姐妹宣揚嗎?既然你說我苛待你,那我就如你所願好好苛待你,也不枉白白擔了罪名。”
謝側妃不敢置信,“你……王妃,你太過分!”
“過分?謝憐蓉,比起你曾經對我做的,我已經很仁慈了。”她側目看她一眼道,“謝側妃不敬主母,挑撥是非,本該罰跪祠堂兩個月,可是我想了想,王爺會心疼的。既如此,就抄寫女則女訓和家規一百遍,限你半個月抄完,若是你敢找人代寫,那我只能加倍處罰了。”
一百遍!謝側妃身體晃了晃,她豈非要不眠不休的抄寫纔可以。
晉王妃悠然起身,“不過是抄寫罷了,比起跪祠堂本宮對你已經很仁慈了,想必王爺聽了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否則,我就讓我父親在陛下面前參奏,晉王寵妾滅妻。”
晉王妃說的輕輕巧巧,可是卻極爲冷酷,還抓住了晉王的把柄。晉王可是不敢惹喜怒無常的皇帝,而且晉王妃也出身世家大族,只要她父親一彈劾晉王,許多人都會跟着彈劾,屆時晉王可真是臭名遠揚了……
晉王妃的手段還真是厲害,她就告訴你,我就是打你了怎麼了,敢去告狀,就等着加倍懲罰吧,你告狀了也沒關係,看看有沒有人敢爲你討公道!
這下,謝側妃可是真的暈了,她不過是告了個狀,以前也不是沒告過,怎麼今日晉王妃下如此狠手。
晉王妃揮揮手,對謝側妃身邊的婢女道,“還愣着做什麼,將你家側妃送回去吧。”
謝側妃覺得總算是逃離了,只想趕快消失在她面前。
可是晉王妃卻道,“等等。謝憐蓉,你以爲我今天爲什麼會下這麼重的手?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異想天開的心思,世子妃不是你能招惹的,我能讓你坐上側妃之位已經是寬鬆仁慈了,別再肖想不屬於你的東西!”
“是……妾身謹記,謝王妃教導。”
晉王妃淡淡笑道,“最好如此,行了,你走罷。”
謝側妃一走,晉王妃就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冷漠至極。
崔嬤嬤嘆了口氣,“王妃,您這又是何必,自個氣到了自個。”
“我就是看不慣她,當初我入王府前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入府後因爲她我受了多少委屈,就連我當年小產也是她的手筆,不折磨她,難消我心頭之恨!若不是他,我的孩子……”
崔嬤嬤連忙道,“王妃,這話不能亂說,你的孩子只有晉王世子和郡主。”
“我知道。”晉王妃閉了閉眼睛,“可我就是不甘心,是他騙我嫁進來,毀了我一生,否則我應該過着另一種生活。”
崔嬤嬤嘆了口氣,“王妃,這都是陳年往事,你現在是王妃,不應該再緬懷過去,你做的已經夠多了,現在晉王都不敢和你對抗……”
晉王妃脣角勾起一抹嘲諷,“這是他應得的。”
崔嬤嬤嘆了口氣,晉王妃是她自小照顧長大的,自然清楚她的心情,只不過,現在該報復的已經報復了,她即便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片刻後,就聽到有婢女來通報,世子和世子妃來了。
崔嬤嬤道,“知道了,請世子和世子妃進來吧。”她又對晉王妃道,“王妃這話以後可不能說了。”
少傾,就看到季裳華和蕭承佑進來了……
*
兩人只是向晉王妃請了安,晉王妃就讓她們回來了,是以蕭承佑就帶她在晉王府四處走走。
在京都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晉王府依舊是所有王府中佔地最廣的,而且看起來莊嚴肅穆,低調中透出奢華,可見晉王府權勢之盛。
蕭承佑牽着她的手,和她漫步在一條甬路上,周圍是亭臺樓閣,池塘水榭,還有各種高樹。
蕭承佑笑道,“我很久不回王府一次,這裡的一切我都陌生了許多。不過……”她轉頭看她,“現在有了你,就不一樣了。”
他會很想回來的。
季裳華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轉過目光不去看他。他何時也學會說這些話了?不過不得不承認,許多女子都喜歡聽的。
蕭承佑沒得到她的迴應,也不失望,“累了嗎,走累了我們就去那邊的水榭休息一會。”
這麼一說,季裳華真覺得有些累,點點頭,“好。”
“素日我不在王府的時候,若是無聊你可以和幼清出來走走。”蕭承佑囑咐道。
季裳華眼睛彎起,明白他的好意,“只怕以她的性子,就算我不去找她,她也會耐不住無聊來尋我的。”
兩人相視一笑,竟是說不出的溫馨。
以前季裳華未出閣,還可以照顧照顧季維之,管管家,現在還真是太閒了。
而且,她覺得,蕭承佑什麼都是親力親爲,她就算想照顧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更何況,他還連帶她一起照顧了。
白蘇繁縷以及楚恆離得遠遠的跟着,不想打擾兩人。
兩人剛到了水榭,就看到自水榭走出了兩個人,正是蕭語然和付寧兒。
付寧兒遠遠的就看見兩人牽着手走了過來,一路上說說笑笑,晉王世子無論對誰都是冷着一張臉,何曾這樣笑過?不由妒火又起。
季裳華一看見有人,連忙將手從他的手心掙脫開來,當着別人的面如此親近,會被人議論。
可蕭承佑卻是誤會她生氣了,他還記得那一次因爲這朵“爛桃花”季裳華對她產生了隔閡。
思及此,他更加不想多看付寧兒一眼,對季裳華道,“既然這裡已經有人了,我們去那邊吧。”
付寧兒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行禮,“寧兒見過表……世子,世子妃。”
蕭語然皺了皺眉,也不得不行禮,“大哥,大嫂。”
蕭承佑並不言語,面無表情。
季裳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輕聲道,“兩位多禮。”
語罷,便轉身。
付寧兒卻快步上前,一雙美眸含情脈脈的略過蕭承佑的臉,又看着季裳華,流露出不安和愧疚,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誰欺負了她呢。
“世子妃,以前是我年幼無知得罪了您,還請世子妃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
她說的是那次陷害季裳華推她落水一事。
這哪裡是得罪,這是陷害好嗎?這樣一說,倒像是季裳華故意記仇報復她呢。
不過,她還有些小聰明,與其季裳華有一天重新想起來了報復她,還不如現在主動認錯,更可以在蕭承佑面前留一個知錯能改的好印象。
看這嬌美的模樣,閃着淚光的眼睛,真是我見猶憐,任何男人看了都會不忍心,怪不得晉王會那麼寵愛不算年輕的謝側妃了。
但,蕭承佑並不是所有男人,他面容冷漠,眉宇間有些不耐煩。
季裳華微笑道,“付小姐多慮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不會因爲陳年舊賬爲難你的。”
付寧兒不勝感激的模樣,“多謝世子妃寬宏大量。”
蕭承佑更加不耐,直接拉着季裳華就走了。
付寧兒絞着帕子,覺得屈辱,不甘,嫉妒,若是世子手中牽着的是她該有多好?
蕭語然走到她身邊,看着遠處一對背影,不得不承認,這樣看起來她們很是相配。“寧兒,我都說了,我大哥性情冷漠,不近女色,你這一招不管用的,他的眼裡只有季裳華。”
“爲什麼季裳華可以,我就不可以呢?”付寧兒跺腳。
蕭語然瞥她一眼,雖然付寧兒是她表妹,不過她卻也瞧不起她,付寧兒於她而言,就是個小跟班而已,她聲音涼涼道,“你死了這份心吧,京都那麼多千金,美貌的、高貴的不在少數,除了季裳華哪一個入得了他的眼?季裳華不但樣貌出衆,身後又有周家和周貴妃,不是好惹的。”
付寧兒咬着嘴脣,“語然,你怎麼也這樣說我?”
蕭語然皺眉道,“今日我孃親已經被王妃責罰了,你不要再惹事了。”
“我……”付寧兒面露委屈。
其他人也就罷了,爲什麼蕭語然也不肯幫她?
蕭語然深色不虞,“今天嚴小姐請我去赴宴,你若是想去也快去收拾收拾吧。”
語罷就轉身離開,付寧兒咬咬牙跟了上去。
*
“你不高興?”蕭承佑突然問道。
季裳華正在思考問題,聞言反應遲鈍了一下,道,“什麼?”
“你不高興?”蕭承佑皺眉,又重複了一遍。
季裳華不明所以,笑道,“我沒有不高興啊,世子爲何這麼問?”
那她爲何不說話,也不看他?
蕭承佑觀察她的神情,的確不像生氣的樣子,不禁失望。
一開始他以爲她是因爲付寧兒生他的氣,他還有些欣喜,以爲她不喜歡別的女子在他面前晃悠,這樣他以爲她心裡是有他的。可是聽她否認,這種欣喜變成了失望。他能感覺到最近的時日她不再拒絕他的親近,可是她都是被動的,他覺得她不拒絕他只是因爲她是他的世子妃,她在盡一個世子妃的責任,而並非是喜歡他。
一向在戰場決勝千里的他,第一次覺得挫敗。大抵人就是貪心的,娶到了她,又想得到她的心,希望她的生活全都是他。
可是,距離他想要的還很遙遠。他也知道,他們剛成婚,這種事急不來,但還是覺得心裡悶悶的。
“世子?”季裳華覺得他面色有些奇怪。
蕭承佑對她淡淡笑了,“你方纔在想什麼?”
季裳華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方纔向母妃請安的時候,母妃心情不太好,崔嬤嬤的表情也很奇怪。”
蕭承佑一怔,然後道,“母妃素日一直都是這樣,只有你來了這兩天她才笑過幾次,崔嬤嬤侍奉母妃近三十年了,很是忠心。”
季裳華頷首,“晉王一直專寵謝側妃嗎?”
蕭承佑好像知道了她要問什麼,輕笑一聲,“一開始偏愛她,後來也納了很多妾室。”
季裳華覺得,這就有意思了。若一兩個女子無法有孕可能是女子的問題,可是一羣女子都沒能剩下一兒半女,那就不簡單了。
季裳華心中隱隱有種猜想,表情微妙起來。
“你又想到了什麼?”蕭承佑見她沉思的模樣,覺得自己受到了忽視。
季裳華收回心神,搖搖頭,“沒什麼,快到晌午了,我們回去吧。”
回到世安苑,楚恆正在外面等着,身後還有兩個人,不知道手上捧着什麼東西。
季裳華以爲他們找蕭承佑有公務,便道,“我先進去了。”
蕭承佑對楚恆道,“送進來罷。”
三人將這些放到桌子上,就下去了。
季裳華剛準備休息一下,就被蕭承佑拉了過來,而面前正是方纔三人捧的東西,離近了才發現,這是賬冊一類的。
季裳華不明所以,望着他等他回答。
蕭承佑讓她坐下,將這些賬冊並一個匣子推到她面前,上面還有一串鑰匙,他輕咳一聲,解釋道,“這是我私庫的鑰匙,這裡面是一些鋪子,田莊,別院的房契地契,現在都交給你保管。”
季裳華訝然,愣住了。他這麼快就將這些交給她了嗎?她知道,他這些年戰功赫赫,皇帝肯定賞了他不少東西。
他這麼信任她嗎?
看她猶疑,他又道,“你收着罷。”
季裳華問道,“以前你不在京都這些都是誰打理的?”
“我有信得過的管事,他們負責這些。這些賬冊你若是想看就看,若是覺得不耐煩,還交給他們便是,你每個月只看看賬目就好。”
季裳華的嫁妝裡也有不少鋪子,剛好可以放在一起打理。再者,這是他的一片心意,她不忍心拒絕。
思及此,她笑道,“既然世子相信我,那我就代爲打理了。”
聽她這麼說,蕭承佑方纔的鬱氣散去不少,笑道,“既然我交給你了,就都是你的,等我沒錢了再向你申請銀子。”
聽到這句話,季裳華笑出聲來,眉眼揚起,“好啊,只要你不後悔。”然後將那個盛放房契地契的小匣子給了白蘇,“收起來吧。”
這些賬冊一會還要還給管事的。
這個時候,季裳華沒有了往日矜持的笑,而是多了幾分天真爛漫,蕭承佑覺得心裡一熱,握住了她的手,“裳華……”
這時候,繁縷進來了,“小姐,這裡有一封信……”
季裳華一驚,連忙站起來,“什麼信?”
繁縷好像知道自己闖禍了,偷偷看了一眼蕭承佑,低聲道,“奴婢也不知道,我在外面正走着呢,不知道是誰,用石頭打了我一下,我一轉身並沒有看見什麼人,可是地上的石頭還綁着一封信。”
季裳華看了看,發現信封的確有些褶皺,上面龍飛鳳舞四個大字:裳華親啓。
送信人也太神秘了,而且明顯認識繁縷,想必不想讓更多人知道。
季裳華下意識往後一瞥,發現蕭承佑已經走出去了。透過窗子,看着他挺拔的人影,季裳華覺得他有些落寞。
季裳華將信拆開,一目十行看完,面上先是奇怪,又是驚愕,最後是不解。她摸了摸信封,從裡面取出一個碧綠通透的玉佩,陽光好像能從中透過光來。
“信裡說,這是送給我的新婚賀禮。”
“世子妃,這是誰寫的信呢?”繁縷道。
季裳華將信給她,“雲婆婆。”
繁縷“啊”了一聲,“這麼久了,她纔想到給你寫信嗎?我還以爲她把雲雁忘了。”
季裳華笑道,“不許胡說,把寫封信偷偷燒掉,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這是雲婆婆在信裡說的。
她覺得她應該將這個好消息告訴雲雁,如今雲雁還在周家,等三朝回門的時候,也好將她接過來。
*
轉眼,就是三朝回門的日子,一大清早,季裳華和蕭承佑就起身準備了。
三朝回門要帶禮品回去,而且因爲寓意好,每種禮物都是成對的,對此,晉王府倒是很大方,讓兩人選了很多東西帶走。
一路上,蕭承佑騎着高頭大馬,和晉王府的馬車到了周府。
輔國公門口被打掃的乾乾淨淨,一溜丫鬟小廝在門口等候,看着晉王府的馬車由遠及近,前面是俊美奪目的晉王世子,有人趕緊跑進去告訴老太君。
到了國公府門口,蕭承佑下了馬,親自將季裳華扶着下了馬車,衆人看了,都笑着交換了一下眼神,看見果然和傳言一樣,世子很愛重表小姐呢。
二人被請到了壽康院的正堂,蕭承佑仍舊牽着她,握的很緊,從昨天開始季裳華就覺得他有些奇怪,可是他又什麼都沒表現出來。
季裳華欲言又止,沒過多久就到了正堂,兩人並排進去,看見屋子裡坐滿了人,看見季裳華兩人到了都紛紛起身。
蕭承佑給長輩見了禮,並沒有因爲身份高貴而不樂意。
老太君更加滿意了,讓衆人都坐了,卻將季裳華招到她跟前。
季裳華乖巧的坐在她身邊,被所有人看着,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外祖母。”
老太君拉着她的手,目光慈和,對蕭承佑道,“裳華沒有給你惹麻煩吧?”
蕭承佑看了一眼季裳華,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外祖母多慮了,裳華很好,我母妃也很喜歡她。”
聽見他對自己的稱呼,老太君很是欣慰,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一大把年紀了,最不放心的就是裳華了,以後就拜託逾明瞭。”
“這是應該的。”
衆人又說鬧了一陣,就開了宴席,都是周家很親近的親戚,所以也沒什麼可拘謹的,男女不同席,卻也沒有隔着屏風。
季裳華和林瓊簫坐在一處,林瓊簫便問她一些在晉王府的事。
季裳華笑道,“我很好,世子待我很好,晉王妃也很好相處。”
“那……其他人呢?”
“晉王不管後院的事,妾室雖多,卻也不敢欺負我,剩下的也不過是一個二小姐和表小姐,沒有那麼多煩心事。”
林瓊簫道,“這我就放心了,你大哥也安心了。”
季裳華輕輕笑了,一側頭,看見正有人敬蕭承佑酒,其他人敬一杯也就罷了,可是周子琪兩兄弟還有季維之可沒有這麼多顧忌,蕭承佑一杯一杯喝下去,面不改色,季裳華倒是擔心他喝醉了。
林瓊簫打趣道,“妹妹若是擔心世子不勝酒力,可以派人去告訴維之,不要再敬他酒了。”
季裳華連忙收回目光。
她雖不瞭解蕭承佑的酒量,可是平時很少見他喝酒,今日喝的太多了。
宴會過後,衆人用了茶水,說笑了一陣,季維之等人就拉着蕭承佑去了別處,難得一向冷漠的晉王世子沒有拒絕。
季裳華則被鄭氏等親近的女眷留下了,說了一會話,老太君笑呵呵道,“好了,你們都散了吧,將裳華留給我一會,我有體己話要對她說呢。”
人都走後,老太君就問道,“裳華,世子待你可好?”
這個問題不是已經問過了嗎?季裳華以爲她不放心,道,“世子對我很好。”
老太君卻是目光奇異的看着她,低聲道,“既然這樣,那我再問你,你們兩個可……圓房了?”
季裳華驚愕,外祖母怎麼問她這個問題?還是她露出了什麼破綻?
她不確定,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外祖母……”
老太君一下子明白了,她記得季裳華出嫁那天沒有沒有小日子的。她表情一頓,“這是爲何?”
看起來蕭承佑很喜歡季裳華的,怎麼就……
季裳華顧不得害羞了,“他說了,給我時間適應。”
老太君先是驚歎蕭承佑竟是如此君子作風,然後搖頭道,“裳華,你覺得呢?他這麼說,你就信了?”
“我……”
老太君笑着嘆息,“我知道你或許對他沒有太深的感情,但是他對你的那顆心我看的清清楚楚,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季裳華並沒有不滿意,忙道,“我沒有……”
老太君擡手打斷她,“裳華,祖母要告訴你的是,不要揮霍他對你的喜歡。他肯這樣做,正是對你的珍視,你雖然明白,卻不能任性知道嗎?如果一段感情總是一個人在付出,而得不到迴應,那麼久而久之,他也會覺得累,可能對一個人的感情會變淡,會轉移到其他能給他迴應的女子身上,屆時,你難道不會後悔嗎?且不說他是世子之尊,將來更是晉王,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公子,能一直堅持下去嗎?
裳華,你現在是晉王府世子妃了,既然你嫁進去了,這一生都不能逃出來了,這一生很長,誰知道以後會如何呢?他現在是喜歡你,若是時間久了,他對你的喜歡逐漸褪去了,你該如何呢?若是他娶了其他女子爲妾室呢?屆時你還能用他對你的喜歡任意行事嗎?
我知道現在你們還年輕,是相信承諾的,可是祖母是過來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妻着實沒有幾個,就是你大舅舅,這樣愛重你舅母,也還有一個姨娘兩個通房,更何況是宗室子弟呢?”
聞聽此言,季裳華心緒複雜,老太君說的也正是她所想的,一輩子太長了,她不敢賭他心中永遠只有她。
見她不說話,老太君笑了笑,“你也不用太過憂慮,我不過是適時提醒。再者,世子的人品我很清楚,不管以後如何,他都會做到尊重你這個正妃的。作爲大家族的正妻,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麼嗎?是子嗣,準確的說,是嫡長子。更何況晉王府子嗣單薄,只有有了孩子,無論以後你們的感情有沒有變化,你才能坐穩嫡妃的位置。否則,王府爵位就要拱手讓人了,屆時你又要落到何種地步呢?看看晉王妃就知道了,她有了嫡長子,手掌權利,就算晉王再不喜歡她,也不能隨意廢了她。
裳華,我這些話雖然不中聽,甚至是危言聳聽,但都是肺腑之言,我已經老了,希望你一生都安安穩穩的。”
季裳華很是感動,同時亦想明白了。她不過是剛剛嫁人,有些迷茫,現在聽老太君一席話豁然開朗。有愛情固然好,可是若是有一天這愛情慢慢消失了,她也會過好生活。
季裳華靠在老太君懷裡,聲音悶悶道,“孫女明白了。”
老太君舒了口氣,拍拍她的脊背,“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樣我就放心了。”
*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季裳華就該回王府了,臨走時還帶走了雲雁。老太君不顧鄭氏勸阻親自到門口送她。
季裳華向她們擺了擺手,上了馬車,然後卻是盯着蕭承佑看。
蕭承佑正準備上馬,見此便什麼都沒多問,也上了馬車。
季裳華給他讓了地兒,吩咐車伕可以走了,等馬車行駛安穩後季裳華問他道,“世子不高興?”
他有些疑惑的看她,季裳華又補充道,“從昨日開始就不高興,今天還喝了這麼多酒。”
蕭承佑,“……”他表現的那麼明顯嗎?
季裳華輕笑一聲,“世子不想與我說說,爲何會不高興?”
她此時雖然在笑,可是他卻覺得她又恢復了從前的疏離,不由心慌了,“你大概是誤會了。”
季裳華面色微涼,“誤會?世子與我相識多久了,以爲我好騙嗎?”
蕭承佑微愕,是啊,他怎麼能忘記,季裳華心思多麼通透,只要有一點點不同她都能察覺到,在她面前說謊根本就是無所遁形。
他怎麼變傻了?
季裳華聲音清凌凌的,“既然世子不想說,我就替世子說吧,世子不高興是因爲那封信。”
季裳華一雙清豔的眸子望着他,好像能從他臉上看出什麼。
蕭承佑心中五味雜陳,他不高興,因爲季裳華有事不想讓他知道,還要讓繁縷將信燒掉,他下意識就覺得季裳華不信任他,將他當成外人,而且,他更關心的是那封信是誰寫的。
可是,他該如何說呢,直接承認嗎?裳華會不會覺得他小心眼、無理取鬧?會不會以後都對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太患得患失了。
季裳華嘆了口氣,“那封信的確是我一個友人送我的,我之所以燒掉是因爲她信裡交代的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而且,她還送了我一枚玉佩作爲我的新婚賀禮。”她覺得此事可以告訴蕭承佑,蕭承佑是會守口如瓶的,“世子可還記得我被於氏送到農莊,有一晚農莊有水我被一戶人家收留的事情嗎?”
聽她願意解釋,蕭承佑心情好了許多,“我記得。”
季裳華神色溫和了些,“那是一個老人家,雲雁是她孫女,不過我不知道後來她要去哪裡,將雲雁託付給了我。從此她再也沒有和我聯繫過,不知她是如何得知我與你成婚之事,特意送了賀禮給我。”她眉梢微挑,“你可相信?”
蕭承佑向來從容淡定的臉上多了幾分懊悔,“你說的我都信,你……還生氣嗎?”
季裳華仍舊是面色冷淡,“世子覺得呢?若是以後世子有心事依舊悶在心裡,你就算氣死了也不怪我了。”
蕭承佑第一次覺得慌張無措,“你要怎樣才能消氣?”他很後悔,怎麼新婚第三天就惹她生氣呢。
不知爲何,看到他這個樣子,季裳華突然笑了,蕭承佑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她到底是氣還是不氣了?
然而下一刻,溫香軟玉抱滿懷,他身體一僵,季裳華已經落入了她的懷中,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不禁讓他受寵若驚。
慢慢的,他的脣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伸手將她環住。
“你還生氣嗎?”
季裳華偷偷笑了,故作不悅,“生氣,當然生氣。”
其實,蕭承佑也沒什麼錯,換成任何一個男子看見有人給自己妻子寫信,妻子還瞞着他都會不高興,只不過季裳華先“倒打一耙”了。
想到老太君和她說的那些話,現在她也算是活學活用了……
蕭承佑聲音溫柔低沉,“回去任你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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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的意思是,愛情是愛情,過日子是過日子。有愛情固然好,但若有一天愛情消失了,至少能過好日子,不會一無所有。
做兩手準備。
我覺得我不適合寫甜膩膩的劇情→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