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歡從雲澤的話中回過神來，她毫不猶豫的搖頭，拒絕了雲澤的提議：“爹爹，不管我孃親是妻還是妾，她都是我的孃親，即便當一輩子被人看不起的庶女，我也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意，爲了一個所謂嫡女的頭銜就放棄孃親。爹爹，孃親她什麼都沒有，甚至她現在人在哪裡，過着什麼樣的日子我們都不得而知，她失去了安身之所，甚至也失去了爹爹，我怎能讓她再失去我？”
傾歡跪了下來，重重的給雲澤磕了三個頭，語氣篤定：“請爹爹收回剛纔說過的話，也再不要去想這個了。”
雲澤看着傾歡這樣，心底刺痛，他還是說道：“阿淺，你不要這麼固執，我又怎麼忍心這樣做？對我和明珠來說，你是我們最珍貴的女兒，我們欠你的太多太多，明珠一定也是這樣想的，即便我們做爹孃的粉身碎骨，可也要看着你好好的。”
這些掏心窩子的話，若是放到從前，雲澤是萬萬不會和傾歡說半個字的。
“爹爹，我現在這樣就很好。”傾歡說：“爹爹不用爲我擔心。”
“阿淺啊。”雲澤重重的嘆了口氣，有些苦澀的說道：“我雖然年紀大了，但還不是老糊塗，你當真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府中如履薄冰嗎？”
傾歡沉默，雲澤又說道：“相府後宅的事，既然有正室夫人在，便是我也無法過多插手，你也知道現在相府的處境，就說皇上縱容淵王殺了林秀和靜曦這件事，就算靜曦犯了天大的錯，上面有我這個爹，還有皇上這個天子，淵王竟也毫不留情的就將她二人殺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如今這南月除了皇上，淵王一手遮天，自從明珠的事開始，皇上和淵王都有意削弱我們相府的實力，你一個女孩子家，我原本不該和你說這些，可我總覺得你這孩子聰明，非池中之物。”
“爹爹。”傾歡知道雲澤能和她說這些，顯然是極爲看重她的，她開口叫了雲澤一聲，卻突然有些哽咽了。
尤其是此刻雲澤臉色這樣不好，還時時想着她的處境，雲澤便是再怎麼不待見林秀，到底是跟在他身邊伺候了那麼多年的女人，況且雲靜曦是他的親生女兒，就算再不爭氣，被人殺了他也不可能無動於衷，雲澤心裡明明是通的，卻還是在爲她考慮着，傾歡怎能不感動？
雲傾歡，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雖然你從小都未感受到爹孃對你的疼愛，但他們都很疼你愛你，雖然你在世時無法享受，來生願你一帆風順，一生無憂。
傾歡在心裡默默的說着。
“自從那次宮宴上淵王一劍毫不留情的從你心臟穿透，我便隱約明白了什麼，阿淺，你本身沒有任何罪過，但是你的這張臉就是所有災難的源頭。”雲澤對傾歡說道：“你也知道吧，你長得太像端王妃了，便是親姐妹也鮮少會有這般像的，更何況你們只是表姐妹，你知道淵王爲什麼想要殺了你嗎？因爲皇上對端王妃並不像傳言的那般冷漠，一個跟了自己那麼多年，爲自己打江山扛天下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有男人
無動於衷……淵王是怕皇上會因爲你長得太像端王妃而對你百般縱容，引起大禍啊……”
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從傾歡的腦海中爆炸，她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雲澤，對於剛纔雲澤所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相信……
“這不可能，是皇上親自下的命令，將我……表姐活活燒死，他這樣的男人眼中只有江山，就算表姐對他掏心掏肺，他也根本不屑一顧，爹爹你的話我聽不懂！”
按照雲澤的意思，君無夜對容傾歡還存有念想，而慕涼是怕君無夜的這種念想會轉移到雲傾歡的身上，所以慕涼纔會不擇手段一定要除了雲傾歡？
就是因爲這樣？
怎麼可能！
雲澤苦笑，他的眼神有些飄遠，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一般，他嘆了口氣，低低的說道：“人死不能復生，說這些已是惘然。阿淺，我想要告訴你的是，臥薪嚐膽四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
傾歡的視線緊緊的盯着雲澤，她幾乎忍不住開口想要大聲質問雲澤他到底憑什麼這麼說？可是那些話到了嘴邊她又不得不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她不相信。
這天下間她什麼事都可以相信，唯獨這件事她絕對不信。
若是君無夜對她當真還有一份情誼在，又怎麼會用如此殘忍的手段讓她下地獄，甚至滅了容氏滿門？
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了。
“阿淺，我知道玉顏其實不大喜歡你，你大概也是一樣，我說要把你過繼到她膝下，也是爲了想要藉着安家的勢力保護你，她也不敢輕易動你，現在相府背腹受敵，這朝野更替，我也不知道我這個丞相的位子還能坐多久。其實啊，我有點累了。”雲澤說：“以前總想着，等以後老了就辭了官，什麼都不管，帶着明珠和你還有天佑，一家四口找個安靜的地方過着自己的生活，現在看來這終究是奢望。”
雲澤說到這裡，突然重重的咳嗽了起來，他似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爹爹，你不要再說了。”傾歡看雲澤臉色越來越差，馬上說道：“還是再找御醫來看看吧。”
“不用了。”雲澤攔住傾歡，“總找御醫看什麼，我又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雲澤說：“我有點累了，稍微休息一會就沒事了。”
傾歡沉默的把錦被往雲澤身上蓋了蓋。
“阿淺，你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的話。”雲澤說：“你被淵王盯上……凶多吉少。”
後面的四個字，雲澤說得有些困難。
傾歡點了點頭，表示她會仔細考慮雲澤的話，其實仔細想想雲澤說得的確很有道理，雲澤已經將百里明珠休了，如果雲澤向皇上請旨將傾歡過繼到安玉顏膝下，一來傾歡的身份再漲一截，二來雲澤是在逼着安玉顏不得不護着她一些，若是她出了什麼事，雲澤也可理直氣壯的找安玉顏算賬，但傾歡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受，就算對她有諸多好處。
“爹爹，您先休息吧。”傾歡見雲澤滿臉的倦容，沒有再多說，幫雲澤蓋好被子，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雲老夫人等人竟然還沒離開，就一直站在門外，傾歡有些詫異的揚了揚眉。
“四丫頭在裡面呆了好久，怎麼，和你爹爹父女之間竟還有這麼多的貼己話說？”雲老夫人橫了過來，語氣中帶着輕蔑和不滿。
傾歡朝着雲老夫人施了一禮，乖乖的叫道：“祖母。”竟是完全沒接雲老夫人的話茬。
雲老夫人瞪了傾歡一眼，有些時候她難免也會產生錯覺，這六丫頭到底是真傻還是在裝傻，雲老夫人哼了一聲，就準備進去。
“祖母，爹爹已經睡下了，不敢勞煩祖母，阿淺和三姐姐就留下照顧爹爹好了。”傾歡出口，雲老夫人伸出去推門的手頓了一下。
“怎麼說我也是你祖母，你爹爹還要叫我一聲娘，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倒是你們小輩，不知輕重，還是快快離去，另外相爺看上去精神頭不太好，這兩日若是無事，你們也別過來了，省着吵到相爺休息。”
雲老夫人說完，推門而入，方素瓊扶着雲老夫人一同走進，方冰雁看了傾歡一眼，笑着說道：“六表姐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大伯父的，還請六表姐也回去休息吧。”
方冰雁說完，也不等傾歡說話，就跟着走了進去。
雲天佑拉了拉傾歡的衣袖，給她使了個眼神，不敢多和傾歡說話，也進去了。
雲琳琅這纔看向傾歡，淡淡的說了聲：“走吧。”
傾歡有些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她跟着雲琳琅走出去兩步，臉色微微一變。
雲琳琅見傾歡神色有異，開口問道：“怎麼了？”
傾歡看着雲琳琅，問道：“方纔三姐姐進去看爹爹時，可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雲琳琅聞言蹙眉，只道：“並無。”
“爹爹的臉色不太好。”傾歡說：“御醫不是說只是急火攻心嗎？爹爹是一時受不了林姨娘和四姐姐的死才被氣暈過去的，照理說這連病都算不上。”
雲琳琅追問：“你在懷疑什麼？”
傾歡抿了抿脣，壓低聲音說道：“我剛纔沒太注意，事後想想才發覺，感覺爹爹像是——中毒。”
雲琳琅眼神一凜，不動聲色的瞥了傾歡一眼，“這是在皇宮，誰敢下毒？”
“方纔我就奇怪，怎麼祖母一直沒有離開，還說讓我們這兩日沒事就不要過來看爹爹，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但小心一些總沒壞處。”傾歡沉吟片刻，說道：“過會我帶秋意過來看看。”
雲琳琅卻搖頭說道：“若是真如你猜測的那般，她們豈會讓你再靠近爹爹？”
“沒事，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傾歡說：“晚上再過來。”
“別輕舉妄動。”雲琳琅提醒道：“怕是今晚皇上會宿在鍾粹宮，若是鬧得動靜大了，那可就麻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