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無雙sodu
這天,皇帝來到萱暉宮請安,太后命人上茶。
只見一名女子身着水藍色軟羅對襟短襦,長長的衣結打成別緻的緊簇梅花,下身繫着條淺綠色輕紗綾裙,淺淡的顏色如煙籠霧繞,薰染而成,飄渺傾心。頭上戴着水綠色的翡翠簪花,水滴狀的流蘇隨着行進微微搖晃,折射出異樣的光華,更襯得肌膚白膩如凝脂,面容清麗若出水芙蓉。
清爽的衣飾,清麗的容顏,清雅的氣質,在這盛夏暑天,宛如一道涓涓清泉,沁人心扉。
見上來奉茶的人竟是裴元歌,掃了眼她這身裝束,沉靜的容顏,再聞到近前來那淺淺的薰香,皇帝微微一頓,眼眸微揚,帶着三分晦暗的光澤,淡淡笑道:“聽說裴四小姐剛進萱暉宮後不久便染了病症,接連半月都在養病,如今看來,這病……。”頓了頓,喜怒難辨地緩緩道,“該是好了?”
低沉的話語,似乎有着別樣的重量。
裴元歌心中微滯,仍然淺淺笑着,答道:“託太后的鴻福,如今已經好了。”
“朕想着也是,母后如此鍾愛於你,定會悉心照顧,這病定然不會拖延許久。”皇帝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眼眸晦暗,“不過,裴四小姐比朕預料的好得要快,真是……。可喜可賀!”最後四個字他說得很慢,語調微微上揚,似乎頗爲欣喜。
裴元歌卻聽出了別樣的意味,心頭暗暗思索。
見皇帝似乎對裴元歌格外關注,太后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意,即使略掉容貌與那個女人相似的緣由,裴元歌本身就是個很出色的美人,氣質又沉靜脫俗,尤其在這樣的燥熱的天氣,更顯得清新可人,沁人心扉。遂別有深意地笑道:“皇上對元歌丫頭的事情,倒是頗爲關心。”
皇帝淡淡笑道:“母后鍾愛的人,朕焉能不關心?”
“在哀家跟前還扯謊,哀家鍾愛的人極多,皇上何曾個個都關心?若真是如此,皇上又哪裡來的時間處理國家大事?”太后打趣道。
“母后這話就偏了,母后是太后,是這皇宮中最尊貴的女人,您鍾愛的人,這皇宮上上下下有誰敢不關心?裴四小姐如今得了母后的眼緣,可是整個皇宮都盯着她呢!朕到哪裡都能聽到關於裴四小姐的事情,想不關心都難。”皇帝神色平靜,似乎接着太后的打趣,又似乎在解釋,難以捉摸,“對了,朕聽說裴四小姐之前還贏了棋鑑軒的鬥棋,想必棋藝十分高超,不如來與朕對弈一盤,如何?”
深邃的眸光看向裴元歌,似乎別有深意。
“小女棋藝粗疏,只怕要掃了皇上的興呢!”裴元歌福身,淺笑道。
“能夠贏了棋鑑軒的鬥棋,棋藝必有可取之處。”皇帝端起碗茶,慢慢地颳着漂浮在表層的茶葉,淺淺地啜了一口,放在桌上,這才緩緩道,“再說,棋藝可不是閉門摸索就能夠練好的,總要黑白對陣,在廝殺中才能磨練出來,朕今日就當陪你練練棋了。”
“元歌丫頭還不快謝恩?”太后從未見皇帝邀女子下棋,更覺掌控元歌這步走得極對,忙笑道,“皇上可是國手,連帶着幾位皇子和宮裡的嬪妃都精研棋藝,可惜除了墨兒外,沒人能與皇上對弈。皇上素來很挑對手,從來不肯陪人練棋,元歌你好大的顏面!”
“謝皇上!”
裴元歌謝恩過後,等皇上坐定,自己坐在棋局的另一側,恭聲道:“皇上,猜枚先嗎?”
這是大夏王朝對弈最經常的選字辦法,隨手抓一把棋子,由另一人猜單雙,猜中則執黑子先行,若猜錯便由對方執黑子先行。
“不必,朕好說也比你在棋道上多浸淫了幾十年,由你先選子吧!”皇帝淡淡地看着她,脣角微彎,“不過,朕覺得今日執黑子先行者必輸無疑,裴四小姐要不要試試選白子?”
皇上似乎話中有話,裴元歌思索着,道:“小女選黑子。”
皇帝也不在意,淡淡一笑,兩人分了棋子,開始下棋。
前世,因爲萬關曉不喜對弈,裴元歌又覺得對弈太過耗心神,所以不曾下苦功鑽研,棋藝只是尋常。只是棋奕一道,最重心思玲瓏,因此裴元歌在這上面頗有天賦。可惜皇帝卻是既有天賦,又苦心鑽研過,棋藝高出裴元歌不止一籌。而裴元歌也無心出彩,不再做像棋鑑軒裡固守一角那種事情,只是老老實實地依照棋道而來,因此輸得一敗塗地。
一局棋下來,算算棋子,裴元歌竟輸了十三子。
“心思玲瓏,棋藝太過尋常,需得多加磨練。”皇帝是棋道高手,當然能夠看出其中的訣竅,點評道,揚眉看着裴元歌,笑道,“再來一局吧!這次還是由裴四小姐選子,朕再說一遍,今日執黑子先行者必輸無疑,裴四小姐認真思量纔好。”
裴元歌沉思片刻,道:“小女仍選黑子。”
就這樣,接連五局,裴元歌都選的黑子,皇帝絲毫也沒有留情,只殺得她片甲不留。
“人人都說,裴四小姐冰雪聰明,恐怕是錯了,朕都說了選黑子必輸,裴四小姐卻偏偏都選黑子!”第六局棋終了,皇帝將棋盤一推,長笑起身道,“年輕人啊,到底是沉不住氣,自恃聰慧,不肯聽朕的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現在看吧,連輸六局!”說着,搖了搖頭,嘆息道,“朕今日還有要事,你好好地磨磨心性,鑽研鑽研,朕改日再找你下棋吧!”
說着,皇帝向太后告辭,帶着張德海和御前侍女擺駕離開。
慢慢走在草木芳菲的御道上,皇帝神色頗有些陰沉,忽然駐足,在一處八角檐亭停下,靜坐不語,目光泛着隱隱的寒意。而隨着時間的流逝,皇帝的容顏越發冷凝,忽然起身正要離開,張德海忽然輕聲報道:“皇上,裴四小姐求見!”
裴元歌?
皇帝剛剛站起的身體又慢慢地坐了下去,微微蹙眉,好一會兒才道:“讓她過來吧!”
在張德海的引領下,裴元歌盈盈前來,跪地參拜道:“小女裴元歌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審視着她,猜度着她的來意,問道:“你要見朕,有什麼事嗎?”
“小女……。”裴元歌沉吟,斟酌着詞句道,“之前皇上曾經用兩張宣紙爲小女講述了道理,小女如今有所領悟,宣紙沾染了清水,或許會有褶皺,不如先前平順,但等清水乾涸,宣紙還是宣紙;但宣紙如果沾染了墨跡,變成一團漆黑,那麼,宣紙就不再是宣紙,而會變成廢紙被丟棄。小女所言如有舛誤,還請皇上指證。”
皇帝緊皺的眉頭微微鬆開,不置可否,道:“繼續。”
見皇上神色並未轉冷,裴元歌就知道自己應該是猜對了,這纔敢繼續往下說。
“世間萬物萬事皆可喻人,宣紙亦然。以小女來說,小女是尚書府的嫡女,薄有聰慧,有些事情是能夠自己處理的,比如裴府的府務,打理家中的鋪子,以及其他在小女能力範圍之內的事情,這些事情不會影響到小女,就算失敗,小女依然是裴府的女兒;但是,如果小女自恃聰明,以爲自己無所不能,妄自插手卷入不該捲入的漩渦,那最後可能就像被墨跡污染的宣紙,不再是宣紙,而會被人毫不留情地丟棄。”
皇帝神情微斂,凝視着裴元歌,心中有些驚訝。
身爲皇帝,心思不能爲外人猜透,因此養成了他深沉難測的性情,偶爾打啞謎給臣下,卻極少有人能夠猜出他的心思和含意。之前對裴元歌做的那些動作,雖然有警告的意思,但並沒有指望她小小年紀就能猜度透其中的含意,沒想到她居然看懂了。
接連兩次,他所打的啞謎都被裴元歌猜破,這女孩實在是聰慧異常!
若是如此,那就不該……。皇帝思索着,靜靜地看着她,道:“然後呢?”
“皇上的教誨,小女必定銘記在心。但是時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裴元歌神情懇切,尤其想到這些日的遭遇,聲音中更是帶了觸動人心扉的魔力,“於宣紙來說,當然想要做白紙一張,既不被墨跡沾污,也不必被清水弄得褶皺。但是,當手取過宣紙去沾染清水,去浸透墨汁時,宣紙卻是無力相抗的。”
她並沒有點明自己的處境,而是以宣紙相喻,表明心跡。
她裴元歌無心捲入皇宮的是非爭鬥,但是,太后卻非要將她拉扯進來,她只是尚書府的小姐,又要如何與太后相抗衡?
皇帝神思着,微微點頭:“所以,來見朕,是想……。”
“方纔與皇上對弈,小女斗膽猜度皇上的話語含意。”接觸了兩次,裴元歌也有些琢磨出皇帝的性情,知道他從不會把話說明,而是任人猜度。應對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坦言相告。遂道,“小女並非冥頑不靈,又怎麼會明知是死路而偏要前行?只是迫於無奈,不得不虛以委蛇,還請皇上明鑑!”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皇帝沉眸凝視着她,忽然道:“張德海,去旁邊看着,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裡。”等張德海離去,這纔看着裴元歌,開口道:“你知道什麼是死路?”
“小女再愚鈍也明白,太后之所以是太后,是因爲皇上您是皇上!”聽到皇帝那樣的吩咐,裴元歌就知道,皇帝這樣做,是想要跟她說清楚了,便也道,“小女知道,貿然這樣說話,皇上未必肯信,說不定還會以爲小女是太后派來試探皇上的。但是,小女只能說,裴府書房得見天顏一事,小女不曾向任何人透露,這點皇上應該能夠從太后的神態言行中察覺到,而這件事,也足矣表明小女的立場!”
她這樣說,是冒着風險的。
畢竟,皇上的言行舉止都表明,他不願意被別人,尤其是被太后知道這件事,她貿貿然說出,很可能會激怒皇上,進而招致禍端。但是裴元歌也明白,她知道皇上不爲別人所知的秘密,這件事本就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與其希望這根刺隨着時間流逝而慢慢軟化,消失,還不如自己明白將事情說出來,表明心跡,順勢投靠到皇上這邊來。
雖然不清楚她長相到底像誰,但是,很明顯,那個人對皇上有着相當的影響力,連帶着皇上對她也多了一份寬容。不然,皇上就不會在太后壽宴過後攔路,以宣紙爲喻告誡她不要插手皇室風波;今天也不會在太后點以棋爲喻,警告她懸崖勒馬,不要自尋死路。
這至少說明,皇上其實並不希望她投到太后那邊去。
裴元歌現在把這件事挑明,所依仗的就是這些提示和猜測,賭皇上沒有殺她的心思!
八角檐亭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默,似乎連空氣都凝滯起來。
“你這樣說,是想要向朕表明忠心,是嗎?”許久之後,經過無數思索,皇帝終於開口,慢慢地道,“好吧,既然如此,以後太后對你有什麼吩咐,你只管來告訴朕,要怎麼做,朕會告訴你。現在,你就先敷衍着她,不要讓她起了疑心。”
如果換了是其他人,皇帝絕不會說這番話。
因爲這無疑表明,他和太后之間有嫌隙,有裂痕,甚至有敵對之意。而這些,現在還不是宣之於口的時候。但是,眼前的人是裴元歌,因爲那張相似的容顏,讓他在猝不及防之下露出了破綻,而又在太后壽宴後自作聰明,攔截裴元歌加以警告,反而更說明了他那次失態的嚴重性。這是他和太后之間有嫌隙裂痕的鐵證。
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除掉以絕後患。
但是,因爲那張相似的容顏,皇帝總有些猶疑。既然不願意殺她,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相信她,相信她不會泄露秘密,甚至會助他對付太后!裴元歌,希望朕沒有信錯你!
聽到這話,裴元歌終於鬆了口氣,皇上肯吩咐她做事,那就證明他接受了她的說辭。
但是,皇上不會如此輕易地就相信她的忠誠,還需要以後的事情來證明,但至少,被太后逼迫得無路可退的她,終於看到了前途的一點光亮。只要皇上有心對付太后,只要能夠協助皇上扳倒太后,她就能恢復自由之身,不必被太后拿捏在手心裡!
“小女明白,必定謹遵皇上吩咐。”裴元歌應道,“小女藉故出來,不能離開太久,如果皇上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小女就先告退了!”
皇帝凝視着裴元歌離去的身影,沉默不語。
對於裴元歌,因爲那張相似的容顏,雖然表面上不露,但心中難免多了一份關注。太后宣裴元歌入宮的意圖,他很清楚,裴元歌入宮後的種種是非,他也都看在眼裡,萱暉宮中說裴元歌染病,他就知道,這是太后在耍手段,之所以按兵不動,就是想看看裴元歌要如何應對。沒想到,才半個月,裴元歌的“病”就好了,今日那樣的穿着,那樣的薰香,無一不是照他的喜好而來,用意不言自明。
就像他之前說的,有這樣一張臉,只要被看到,就算原本不是針對他的棋子,也會被人變成針對他的棋子。
那時候,他其實很惱怒的,有着與阿芫相似的容顏,卻懦弱自私,甘願做太后的爪牙,這樣的裴元歌不配像阿芫。相反,因爲覺得她玷污了阿芫,皇帝對她,比對其他太后送來的美人更加惱怒痛恨。
還好……裴元歌還沒有糊塗到這種地步!
希望她以後也不要犯糊塗,不然,他會加倍的震怒痛恨。
看着皇帝的眼神表情,熟知內情和皇帝心性的張德海心中暗暗嘆息,因爲像那位主子,皇上不自覺地對她多了一份關注,多了一份寬容,但同時也多了一分的挑剔,真不知道,這究竟是她的幸運,還是她的不幸?
忽然看到自己的徒弟林致遠從遠處小跑而來,神色匆忙,似乎有要事稟告,急忙上前聽了他的消息,然後來稟告給皇帝知道:“皇上,荊國求和的使臣已經來到京,剛剛進入八方館安置!”
荊國?
皇帝眼中眸光一閃,霍然起身:“宣召四位閣老御書房議事!”
是夜,裴元歌在偏殿陪太后說笑了一陣,回到霜月院,正要安歇,忽然隱約聽到遠處遙遙的出來一陣動亂,似乎出了什麼事端。裴元歌稍加思索,派楚葵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和紫苑則在內室等候。
忽然間,窗戶無聲無息地打開,一道黑影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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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今天更新依然晚,字數也少了……。蝴蝶表示,會補的,偶有記着,偶現在欠親們一萬二的更新一共……。默默地畫圈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