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章 四小姐風華初綻(上)
來到書房,原來裴諸城見天氣晴朗,他又有空閒,要帶元歌出去走走。坐在舒適的馬車裡,裴元歌偷偷掀起窗簾,隔着帷帽垂下的輕紗,打量着外面的喧囂熱鬧。一路走過,兩邊高樓巍峨,店鋪林立,各式各樣的貨物琳琅滿目,身着各色綢緞衣衫的行人往來如織,顯得恢弘壯麗,繁華似錦。
“將軍!”車門外忽然傳來石硯的聲音,“前面黑白棋鑑軒又在鬥棋,聽說這次的彩頭是七彩琉璃珠,引來許多人,把路給擋住了。所以請將軍示下,是暫停一會兒,還是繞道過去?”
這鬥棋可謂京城一景,聲名遠揚,尤以棋鑑軒爲勝。
黑白棋鑑軒分前後兩院,前院以天干地支爲序,設有六十鬥棋室,每室有一位棋藝高手坐鎮,要能夠連贏三局者,纔有資格進入後院與軒主對弈,能夠贏了軒主的人,便可贏得鬥棋的彩頭。而每次棋鑑軒拿出的彩頭,都是稀世奇珍,可惜,鬥棋三年,從未有人能從這位軒主手中贏走彩頭。
“七彩琉璃珠……”聽到這次的彩頭,裴諸城神情有些異樣,沉吟了會兒,忽然握住裴元歌的手,慨然笑道,“走,歌兒,陪父親鬥棋去!我突然想會會這位神秘莫測的軒主了。”
在衆人驚歎的目光下,裴諸城連贏三局,被引着往後院走去。
與前院的冷清疏淡的黑白色調完全不同,棋鑑軒的後院秀麗婉約,清新雅緻,院內繁花盛開,七彩繽紛,異香撲鼻。兩人到了二樓,只見一道屏風橫亙中間,將雅室隔斷,垂墜而下的珠簾散發着淡淡的光輝,隔絕了內外的視線,只隱約能看到屏風後面有人。
珠簾前坐着一名黃衣少女,容貌明豔,卻難掩驕矜之氣,正滿面不忿地瞪着眼前的棋局。
“姑娘輸了!”屏風後面傳來清冷如玉的聲音,溫和平淡,但帶着一股淡淡的涼意,宛如冰雪與水的交融,清澈卻帶着與人疏遠的溫度。
“這次不算,再來,直到我贏了爲止!”黃衣女子不服氣地道。
她是陽寧伯府唯一的嫡女楊繡弦,素來驕縱,一向自負棋藝高超,正好趕上這次鬥棋,誇下海口,說一定會拿到七彩琉璃珠。沒想到才兩三下就輸給了軒主。要是被那幫千金小姐知道,以後還不笑死她?她哪裡還有顏面在那些人跟前提棋?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拿到七彩琉璃珠!
“一局定輸贏,這是後院的規矩!已經有新的鬥棋者出現,請姑娘離座。”
“姑娘我是陽寧伯府唯一的嫡女,我說再來就再來,少廢話!惹得姑娘生氣了,信不信我砸了你這黑白棋鑑軒?”楊繡弦脾氣上來,轉頭怒瞪着裴諸城,不屑的道,“你們也聽到我的身份了,識相的就離開,別打擾姑奶奶下棋,不然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裴諸城哪會害怕她的威脅,淡然坐下,向屏風後面道,“裴諸城向閣下請教棋藝!”
理也不理楊繡弦,頓時將她氣得七竅生煙。
裴諸城?楊繡弦微怔,隨即冷笑道:“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被鎮國候府退婚的裴府?難道你身後的女子就是被退婚的裴元歌?被退了婚還敢大搖大擺地出來,虧你好意思!要是換了我,早就躲起來不敢見人了!聽說你貌若無鹽,無才無德,難怪會被退婚,也難怪要帶着帷帽出來,恐怕長得根本不能見人吧!”
“小女蒲柳之姿,外出以帷帽遮擋容顏,免被外人窺見。當然不能與楊小姐想必,眼見爲實,難怪京城皆傳揚楊小姐貌美如花!”裴元歌微笑着道,聲音清潤如玉,柔和動聽,令人心曠神怡。
“那是自然,你怎麼能跟我比?”楊繡弦驕矜地道。
裴諸城和房間裡的丫鬟都不禁失笑,連屏風後面都傳來一聲輕笑。女子矜貴,容貌怎能輕易被外人看到,裴元歌戴着帷帽外出纔是正確的。她說“眼見爲實”又說“難怪京城皆傳誦楊小姐貌美如花”,是在暗刺楊繡弦隨意被外人窺得容貌,有失婦德,她反倒以爲是在讚揚。世間怎麼會有如此愚笨之人?
見衆人皆笑,楊繡弦也察覺到不對,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怒道:“你敢罵我?”說着揚手便欲摑裴元歌耳光。
裴諸城哪能容許裴元歌捱打,只是他不欲與楊繡弦未婚女子計較,只將裴元歌拉過,護在身後。
“這裡是黑白棋鑑軒,不是陽寧伯府,楊姑娘要打人,請另尋他處!”屏風後,軒主聲音中的涼意慢慢轉寒,雖然平淡,卻有着刻骨的森然,只一句話說完,便不再理會她,徑自與裴諸城開始對弈,有丫鬟居中往來,爲珠簾前後的人傳遞彼此的棋路。
楊繡弦本想破壞,但想到自己還沒拿到七彩琉璃珠,萬一真熱鬧了軒主,她又勢單力孤,被灰溜溜地攆出去就難看了!不情不願地收了口,狠狠地瞪了眼裴元歌,卻也不願意走,就在旁邊看着。哼,她倒要看看,這個裴諸城有什麼本事?要是輸了,看她怎麼嘲笑他!
剛開始,雙方落子都很快。漸漸的,每落一子,裴諸城思考的時間便越長,額頭也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裴元歌從袖中取出手帕,輕輕爲他擦拭。裴諸城卻恍然未覺,依舊專心在棋局上,卻也知道頹勢難挽。
果然,一局終了,裴諸城輸了七子。
“哼,我聽說裴將軍自負棋藝高超,曾放言說,敢讓京城棋者先。現在看來,不過爾爾,以後還是少擺威風的好!”見裴諸城敗局,楊繡弦出言譏刺,好出剛纔的一口惡氣。
“可不是嗎?才輸了七子,遠不到片甲不留的地步,的確不過爾爾!”裴元歌反脣相譏,聲音從容。
楊繡弦結舌,但事實俱在,卻無法辯駁,急切間道:“有本事裴元歌你來下!哼,虧你還是將軍府的嫡女,琴棋書畫樣樣不通,你有什麼資格來嘲笑我?要是你能贏得那七彩琉璃珠,我把腦袋給你!”
這位裴將軍胸中自有溝壑,可惜個性耿直豪爽,未免有些疏落粗獷,但豪爽重情,若得恩惠,必會百倍相報。不知道這位裴四小姐又如何?軒主心中計較,也開口相邀道:“如果裴四小姐不介意,不如一試?”
對於下棋,裴元歌只是知道規則,連皮毛都算不上。若沒有楊繡弦在此,她也就坦然承認了,但現在被楊繡弦一激,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示這個弱,反正楊繡弦輸得慘烈至極,想要輸得比她更慘恐怕也很難。於是坐下,道:“下就下,輸得片甲不留,誰不會啊?”
這句話又把楊繡弦氣得臉色發白,跺着腳,將手中的繡帕揉成了麻花。
然而,看到裴元歌落子第一步,楊繡弦頓時大喜過望,得意地狂笑起來:“我早說了你不會下棋,果然沒錯,哪有人第一步先走這裡的?十足爛棋!不會下就早點認輸,免得丟人丟得太難看了,到時候沒法收場!”
裴諸城也在心中暗歎,歌兒於棋藝果然尋常,這一步的確不怎麼高明!
然而,屏風後的軒主,看到丫鬟傳進來的第一步棋,卻神色微變,隨着裴元歌漸漸地落子,神色越發凝重,忍不住失聲道:“咦”聲音似乎頗爲驚訝,有些意外,還有些疑惑。更比先前多了些凝重,與先前和裴諸城對弈時的輕鬆淺淡大有不同。
聽出軒主聲音中的驚歎凝重,似乎如臨大敵,衆人都深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