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 誰是真兇? 文 / 白色蝴蝶
在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趙青身上時,裴元歌卻是緊盯着皇后和章文苑,見她們臉上只有惱怒之色,卻並無畏懼驚慌,心中頓時有種預感,只怕沒這麼容易把皇后揪出來。
“奴婢也不知道幕後主使到底是誰,奴婢只知道,聯繫奴婢的那個太監自稱姓金,叫金成祥,就是他來找奴婢,讓奴婢在太后娘娘賞賜的人蔘中下毒的,毒藥也是他交給奴婢的。”趙青滿臉淚痕地道,“奴婢原本不願意,婕妤娘娘待奴婢雖然不算好,卻也不算差。可是,金公公說,如果奴婢不願意,他有的是法子讓奴婢無聲無息,不驚動任何人地死去。接着,奴婢好好地做事,卻接二連三地遭遇兇險,幾次險些意外喪命,金公公說這是他手下留情,如果奴婢再不識好歹,就……。他還說,奴婢不是婕妤娘娘的貼身宮女,婕妤娘娘出事後,奴婢也不會跟着殉葬,他會想辦法讓奴婢出宮,再給奴婢一大筆錢,讓奴婢能夠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說着,趙青不住地磕頭:“皇上,真的是他威脅奴婢的,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啊!”
“混賬東西,就爲了這個,你就在人蔘中下毒,害死婕妤娘娘,也害慘了我們這些姐妹,我殺了你!”旁邊的臘梅聽着,滿臉憤恨,眼眸中幾乎要冒出火來,衝上來簡直想把趙青碎屍萬段。她把所有的前程和希望都寄託在趙婕妤身上,現在徹底煙消雲散,性命還懸在頭頂,焉能不恨?
旁邊的侍衛急忙攔住她,但只耽誤了片刻,趙青已經是形容凌亂,狼狽不堪。
在場的貴人根本無心理會她們宮女間的是非,都在沉思這位金成祥金公公是何方神聖?皇后宮裡的心腹太監,這些人都是知道,似乎並沒有人姓金,甚至太后的萱暉宮中也沒有人姓金啊!能夠來聯繫趙青,指使她在人蔘中下毒,必然是某位貴人的心腹,那就不應該默默無聞,但任憑衆人怎麼搜索,都想不出哪個宮殿有叫金成祥的心腹太監。
“都看着本宮做什麼?”皇后冷笑道,“本宮的宮殿裡可沒有叫金成祥的人!”
“那太監自稱叫金成祥,未必就是真名。以哀家看來,應該讓這個叫趙青的宮女到各宮去認認臉纔對。這個兇手實在太猖狂了,謀害趙婕妤及龍裔,又試圖嫁禍給元歌和哀家,定要嚴加懲處,不能輕饒!”太后瞥了眼皇后。冷冷地道。這次的事情實在太蹊蹺,是皇后栽贓陷害的可能性很大,若不是元歌夠機警,找出在人蔘中下毒的人,連她這個太后都要沾一身的腥!
該死!
“趙青,你再仔細想想,那個金太監可曾說過自己的身份?或者跟你的言談間是否曾經無意中透漏出些什麼來?”章文苑面色沉靜地道,秀美的容顏上盡是關切,“雖然說你是被人利用,但趙婕妤的死畢竟與你有關,就算看在趙婕妤往日待你的情分上,你好好地想想,儘量找出線索,找到幕後真兇,也算是替趙婕妤盡一點心力,免得趙婕妤死後亦不瞑目!皇上,您說妾身說得對嗎?”
說着,目光溫和地看向皇帝,帶着怯怯的討好和柔媚。
看情形,章文苑似乎是想借機在皇帝跟前表現,但因爲說話的人是章文苑,裴元歌卻覺得很奇怪。她堅信謀害趙婕妤的人是皇后,章文苑和皇后是一夥的,現在趙青不知道那個金公公的身份,對她們來說正有利,她又爲什麼要提醒趙青?究竟是有信心沒有露出絲毫破綻,趙青不可能找出那個金公公的身份,所以纔在皇上跟前賣乖討好呢,還是說,她們原本就佈置好了退路和陷阱,這時候是在故意誘導趙青往她們安排的路子上走?
如果是後者的話,難道追查這個金公公最後還會追到萱暉宮,或者她身上來嗎?
裴元歌稍加思索,變否定了這種可能性。皇后雖然愚鈍魯莽,但章文苑頗有頭腦,現在是她裴元歌把趙青揪了出來,如果最後兜兜轉轉又牽扯到她的身上,任誰都會覺得可疑。那麼說,是章文苑和皇后早就佈置好退路了嗎?
趙青思索着,忽然“啊”的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麼。
衆人的目光再次凝定在她的身上,凝神屏息,等着她接下來的話語。誰能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寒露宮宮女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會影響到整個皇后日後的動盪走向?
“金公公從來沒說過他的主子是誰,但是,他給奴婢毒藥的那次,臨走時不小心掉了一塊玉佩,卻沒有察覺到就走了。奴婢見那塊玉佩似乎很珍貴,就悄悄地收了起來,想着或許以後能有用處。”趙青顫顫巍巍地說着,從袖袋中取出一枚玉佩,雙手奉了上來。
那是一枚青玉玉佩,雕刻成雲霧繚繞的紋路,隱約可見龍身騰飛雲霧之間,若隱若現,雕工十分精緻,意蘊悠遠,顯然是出自名家之手。雖然說帝爲龍,後爲鳳,但在大夏王朝,龍鳳一直被認爲是吉祥尊貴之物,即使民間的首飾也經常雕龍刻鳳,並非皇室中人才能專有,只是民間的龍紋最多隻能有三爪,鳳尾最多隻能有四羽,否則便是僭越。
這塊玉佩的龍爪隱身雲霧之間,根本看不清楚,也無法判斷是否皇室衆人才能擁有。
看到那枚玉佩,宇泓墨突然“咦”的一聲,驚呼出聲。
柳貴妃心中一跳,墨兒爲何突然做聲?難道這玉佩與他有關?眼下這玉佩直指謀害趙婕妤的兇手,難道說皇后是想要栽贓到墨兒身上?方纔裴元歌連番遇險,好在能夠化險爲夷,若是換了墨兒,可就未必能夠洗清冤屈,若是因爲被皇上懷疑,那可就不妙!墨兒也是,就算那玉佩與他有關,也不該如此沉不住氣,驚呼出聲,這不明擺着惹人注意嗎?
“墨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柳貴妃柔和地道,眸帶暗示。
宇泓墨明白她的擔憂,微微搖頭,這才向皇帝道:“父皇,兒臣看這塊玉佩,似乎有些像十年前父皇賞賜給兒臣們的那塊龍隱佩。兒臣記得,當時父皇說,這塊玉佩上的龍隱雲霧,含而不漏,正是大家風範,所以賞賜給兒臣們,希望兒臣能夠以此爲戒,行事謹慎。兒臣記得,當時兒臣以及衆位兄長都有一塊,只是不知道這塊龍隱佩怎麼會在一個太監手裡?”
“你倒是記得朕的話,怎麼行事還是如此的荒誕不經?”皇帝冷哼一聲,雖是斥責,但隱隱透着一股淡淡的讚賞和喜悅,顯然是爲宇泓墨能夠記得他那麼久遠之前的話語而感到欣慰。
宇泓墨吐吐舌頭,沒有接話。
皇后沒想到宇泓墨居然能趁這個機會在皇帝跟前討好,心中暗很,忍不住道:“既然如此,那九殿下的龍隱佩如今何在?”
“多謝母后關心,兒臣的龍隱佩隨身攜帶,以銘記父皇的教誨,不敢或忘!”宇泓墨渾不在意地聳聳肩,似乎沒聽出皇后話裡的意思,從衣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佩,果然也是龍隱雲霧,紋路雕工都跟趙青奉上來的玉佩一模一樣,“只是不知道五皇兄有沒有不小心將這枚玉佩掉落何處,被人撿了去,用來栽贓陷害五皇兄,那可就糟了!”
“你——”總覺得他話裡有話,皇后忍不住眉頭緊蹙,暗自咬牙。
“來人,去夏昭宮宣旨給哲兒,就說朕想起先前賞賜他的龍隱佩,想要取來賞玩,命他將龍隱佩送來!”皇帝沒理會他們話語中的鋒芒,徑自下旨道,神色陰沉,不見喜怒,卻更讓人擔心。
聽說事情跟宇泓哲扯上關係,太后也是一怔,怒目看向皇后,這個皇后,不會蠢到把哲兒也拖下水吧?哲兒可是葉氏最大的希望和依靠,如果有什麼閃失,葉氏的前程就全完蛋了!皇后雖然蠢,但畢竟是哲兒的生母,哲兒也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會蠢到這般境地吧?
殊不知皇后此時也在心頭暗自惱怒,沒想到這麼塊不起眼的龍形玉佩,居然還是皇帝賞賜給皇子們的。先自愛只希望哲兒沒有因爲什麼意外,把這塊玉佩弄丟了纔好!不然的話……。終究是麻煩!
過了好一會兒,去宣紙的太監才帶着大內侍衛回來,覆命道:“啓稟皇上,奴才到夏昭宮時,五殿下並不在宮內,聽說是有事,一大早就出宮了。奴才宣了皇上的旨意後,由夏昭宮的女官綠宴姑娘翻找,將五殿下的龍隱佩找了出來,奴才邊帶着玉佩回來復旨了。”
說着,雙手奉上,果然也是一枚一模一樣的龍隱佩。
太后和皇后這才放心,輕舒了口氣。
這倒是奇怪了,龍隱佩是皇帝賞賜給皇子們的,當時最小的就是九皇子,其餘的皇子還未出生,現在九皇子和五皇子的龍隱佩都在,趙青手中的龍隱佩又是從何而來……。忽然間,似乎有人想起了什麼,陳妃疑惑的道:“既不是五殿下的,也不是九殿下的,難道說,這枚龍隱佩是……六殿下的?”
此言一出,衆人皆恍然。
六殿下乃是德妃所生,可惜德妃剩下六殿下沒多久就撒手人寰,六殿下又是天生體弱多病,從出生開始就沒斷過湯藥,太醫早有斷言,說這位六殿下活不了多久,只是拿湯藥吊着命而已。這樣一個短命病秧子,從出生到現在都窩在宮殿裡養病,從來不露臉,隱形人一般,就連已經衰敗的德妃的孃家人只怕都遺忘了他,更別說宮裡的這些妃嬪了。
因此,片刻間竟是誰也沒有想到,九殿下和五殿下之間,還有一位六殿下。
這枚龍隱佩是皇帝賞賜給皇子們的,當時在的皇子就只有五殿下,六殿下和九殿下,現在五殿下和九殿下的龍隱佩都在,似乎應該就是六殿下的了。衆人各自思索着,對於這個結果頗覺得吃驚,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來人,到六殿下的宮殿去,宣六殿下過來。”皇帝眉頭緊蹙,開口道。
因爲身體虛弱,六殿下一直在養病,現在皇上居然不是命人去詢問六殿下龍隱佩的去向,而是直接宣病弱的六殿下前來回話,絲毫也不沒有體貼他的身體,看起來也是懷疑是這位六殿下謀害的趙婕妤,這才如此的不客氣!皇后暗暗想着,心中一陣安定。
裴元歌則是默不作聲,靜觀其變。
不多一會兒,六殿下奉詔而來。這位六殿下常年養病,隱居宮殿之中,連節日朝賀這種日子都很少露面,只是派人送上不起眼的賀禮,因此即便是宮內的妃嬪對他也沒有任何印象,這時候只見他身着玄青衣裳,眉目倒是十分俊秀,只是面色太過蒼白,幾乎是透明一般,能夠清楚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連脣色都是一片淡淡的白,沒有絲毫血色,蒼白的膚色,墨黑的發,玄青的衣裳,整個人從頭到尾只有黑白二色,顯得格外的虛無飄渺,似乎風一吹就能夠將他吹散空氣之中。
六殿下強忍着咳嗽,面色蒼白如紙,道:“兒臣叩見父皇,不知父皇何事宣召兒臣前來?”
聲音十分的輕淡虛弱,如煙如霧。
皇帝自己也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個病弱的兒子,一時間幾乎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在腦海中搜索了好一會兒才道:“瀚兒,朕曾經賞賜給你們兄弟每人一塊龍隱佩,你可還記得?”
只這一會兒,六殿下宇泓瀚已經難以忍耐咳嗽的衝動,但別人此時都是面色通紅,他卻是一片慘白,更顯得病骨支離,蒼白憔悴,喘息不止:“父皇和母后,以及皇祖母所賞賜的東西珍貴無比,兒臣每一樣都記得。父皇所說的龍隱佩,可是十年前賞賜給兒臣的那塊青玉佩嗎?”
說着,已經按耐不住,啞聲咳嗽起來。
短短的幾句話,便道盡了這位六殿下的心酸悲涼。身爲皇子,每季衣着及各種用度,節氣賞賜都是慣例,皇帝、皇后和太后已經諸妃嬪都會賞下事物,對於其他皇子來說,已經屢見不鮮,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但對這位無人問津的六殿下來說,卻是珍貴無比,每一樣賞賜都記得,可見他的處境有多麼淒涼寥落。
“就是那塊龍隱佩。”皇帝眼眸似乎也掠過一抹惻然,隨即消逝,道,“你的龍隱佩可還在嗎?能否讓朕看一看?”
“回父皇的話,兒臣常年臥病在牀,宮內衆人都是兒臣的貼身侍從金公公統御,因爲這塊龍隱佩兒臣時常帶着身邊,因此便當做信物交由金公公,由他代兒臣處理各種事務。因此,這枚龍隱佩如今不在兒臣身邊,還請父皇見諒!”宇泓瀚不明白爲何皇帝會突然問起龍隱佩的事情,雖然他常年隱居宮殿之中,從不外出,但也本能地察覺到異常,黑琉璃般的眼眸中充滿了迷惑不解之意。
金公公?想起方纔趙青所說起的金成祥,衆人都是一怔,難道真跟六殿下有關?
“哦?你說的那位金公公叫什麼名字?”皇帝不動聲色地問道。
宇泓墨答道:“金成祥。”
“這麼說,這個金成祥是你從小就伺候你的心腹了?”皇帝眼眸沉暗,淡淡問道,“既然如此,你來見朕,他想必也跟隨着你,可是候在殿外?那就宣他進來,順便讓朕看看你的龍隱佩吧!”
“回稟父皇,金公公無法覲見父皇。”宇泓墨越發覺得陰霾繚繞,卻不知緣由,只能如實道,“金公公的確從小就服侍兒臣,片刻不離。不過,前幾日金公公染上急病,已經過世了。因爲是染病而死,御司監的人說不能埋葬,因此送到火化局火化了。”說着,再也忍不住,問道,“父皇,可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得了急病死了?而且還是火化,連屍體都沒有留?這也太湊巧了吧!
皇帝不理會他的問話,幽黑的眼眸瞧着他,問道:“那金成祥是什麼時候過世的?”
“回父皇,就在前天!”宇泓瀚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
皇帝淡淡看向趙青,問道:“你最後一次見金成祥是在什麼時候?”
趙青不假思索地道:“三天前。三天前,金公公將那瓶毒藥交給奴婢,命奴婢在昨晚時候加入庫房中太后所賞賜的人蔘之中。也就是那天,金公公掉落了這枚龍隱佩!”
“這麼說,就在金成祥給了趙青毒藥的第二天,也就是在他遺落龍隱佩的第二天,就突然得急病去世了。怎麼會這麼巧?”皇帝表情陰冷,眸色銳利。
宇泓瀚完全不明所以,瞠目以對:“兒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皇上,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分明是六殿下指使金成祥,唆使宮女趙青在人蔘中下毒,害死趙婕妤,嫁禍裴四小姐和太后。事後或許是察覺到金成祥丟失了龍隱佩,可能會牽扯到自己身上,或者就是殺人滅口,所以六殿下除掉了金成祥,又假裝是因急病過世,將屍體火化成灰。這樣一來,趙青既無法與金成祥對質,又不能辨認屍體,六殿下便可以推搪,說有人栽贓陷害,好脫罪。”皇后當即開口道,“臣妾愚昧,不曾察覺兇手的奸計,真以爲是裴四小姐所爲,妄下斷論,以至於冤枉了裴四小姐。裴四小姐,本宮在這裡跟你賠不是了!”
最後一句話,卻是朝着裴元歌說的。
裴元歌冷笑道:“皇后娘娘太客氣了。”
“皇上,六殿下病弱體虛,一直都在自己的宮殿靜養,與世無爭,試問,他又爲什麼要謀害趙婕妤妹妹,又爲何要嫁禍給裴四小姐呢?妾身以爲,此事尚有疑點,不能單憑趙青的證詞論斷,便認爲六殿下是兇手。妾身以爲,此事尚需詳查,還請皇上三思。”一直默不作聲,只關注着事態進展的柳貴妃突然開口,卻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竟是在爲宇泓瀚說話。
“哼,他的貼身太監出事,驟然暴斃,又遺落了他的龍隱佩,無論如何,他也難逃嫌疑!”皇帝冷哼道,怒道,“宇泓瀚,這裡是寒露宮,是懷了身孕的趙婕妤所住的地方。今日趙婕妤暴斃,太醫診斷說被人毒害而死,而趙婕妤身邊的宮女趙青則招認,是你的貼身太監金成祥威脅她在太后所賞賜的人蔘中下毒,謀害趙婕妤,嫁禍裴四小姐,還牽扯到太后,並且有金成祥遺落的龍隱佩爲證。你還有何話可說?”
宇泓瀚這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本就蒼白虛弱的臉上一片愕然驚恐。
他雖然隱居宮中,從不露面,但畢竟是皇室子弟,知道謀害宮嬪及龍裔,又嫁禍他人,還牽扯到有葉氏做靠山的太后,這到底有多嚴重。不要說他一個無寵的皇子,就算是宇泓哲或者宇泓墨,衆目睽睽之下鬧出這樣的事端也是難以收拾的。這顯然是栽贓陷害,想要用他來頂罪。
而這樣說起來,只怕金公公也不是染急病而死,而是被人謀害,不然時間不會這麼巧!
爲什麼?
母妃早逝,母族頹敗,他又病弱體虛,隨時都可能喪命,這麼多年來宛如隱形人般窩在自己的殿閣中,從不與外界打交道。他已經如此退讓隱忍,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他?
又到底是誰在謀害他?
宇泓瀚即驚且怒,可惜他這些年太過隱世,對後宮的事情所知甚少,又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禍事牽扯到自己身上,直到這裡才被告知,一時間茫亂而毫無頭緒。他努力地讓自己鎮靜下來,好一會兒才道:“父皇,兒臣這些年來病弱臥牀,不聞世事,與趙婕妤娘娘無冤無仇,也不認得這位裴四小姐,沒有理由要這樣做。再說,兒臣一直都呆在自己的宮殿中,外公和舅舅也早放了外人,宮內宮外都沒有人手,根本不可能拿到毒藥,更沒有本事威脅趙婕妤娘娘宮中的宮女替兒臣做事。還請父皇明察!”
說着,深深俯下身去,因爲氣急,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看起來這位六殿下雖然不聞世事,卻並非愚頑之人,倉促之間還能冷靜下來,想辦法爲自己辯解,也算難得。裴元歌思索着,只是不知道這位六殿下夠不夠本事逃出皇后的算計。
“皇上,此事並非只有趙青一個人能夠指證兇手,還有一個人應該也知道。”章文苑突然開口。
皇帝轉頭,問道:“誰?”
“就是萱暉宮的這位玉清姑娘。”章文苑娓娓道來,“趙婕妤娘娘中麗人姝之毒而亡,這件事是確然無疑的,玉清姑娘既然能夠說出麗人姝這個名字,想來跟幕後真兇也有關聯。而且她故意到皇后娘娘跟前說那些話,想要挑起皇后和太后,以及裴四小姐之間的矛盾,顯然是出自幕後真兇的安排。不如問問玉清姑娘,到底是誰指使她這樣做的,豈不就真相大白了?”
之前玉清出來指證裴元歌,惹得太后和皇后幾乎當場翻臉,原本是十分引人矚目的,但因爲裴元歌翻盤翻得太快太過震撼,以至於衆人一時都忘記了玉清,直到這時候被章文苑提醒,纔想起來還有這麼一號人物,也跟這件事有關聯。
到了這時候,玉清當然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成爲棄子,心如死灰,當即跪地道:“奴婢……奴婢的確也是受金成祥金公公的指使,去向皇后娘娘告發,想要借皇后娘娘之手除掉裴四小姐。麗人姝之毒乃是金公公告知奴婢,然後奴婢想辦法託人找來的。至於趙青在寒露宮屢屢遇險,也是奴婢從中出力。但奴婢都是聽從金公公的吩咐才這樣做的!”
這卻是將宇泓瀚方纔的辯解全部推翻,將事情徹底地扣在了宇泓瀚身上。
宇泓瀚手捂住嘴,掩飾着咳嗽的聲音,好一會兒才喘息着道:“這位姑娘真會說笑,你是萱暉宮的宮女,皇祖母的人,而金公公只是本殿下的貼身近侍,他有什麼本事讓你聽從他的吩咐,做下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宮中寂寞,奴婢無意中結識了孫公公,他對奴婢極爲體貼,奴婢一時鬼迷心竅,就……”玉清低頭羞慚地道,“金公公說,六殿下雖然病弱,但終究是皇子,將來也是有可能繼位的,現在五殿下和九殿下鬥得甚是厲害,說不定將來反被六殿下漁翁得利。因爲六殿下根基淺,身邊沒有人手,奴婢若是能爲六殿下辦事,必定能夠成爲六殿下的心腹,將來六殿下繼承大位後,他和奴婢都有擁附之功,必定能夠安享榮華富——”
“你——”宇泓瀚心情一陣激盪,怒喝着想要打斷她的話,卻只覺得一陣氣短,幾乎喘不上氣來。
父皇尚在,他這個兒子就想着繼承大位的事情,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語,任何帝王都不可能忍受,絕對是寧可錯殺,也不枉縱的。無論謀害趙婕妤的事情是不是他做的,聽了玉清這樣的話語,父皇絕對會對他不滿,說不定就此順水推舟,乾脆會除掉他這個兒子,以絕後患。
這招實在太過陰損狠毒!究竟是誰,要這樣置他於死地?
事到如今,連裴元歌也不得不爲皇后找的這條退路喝彩。六殿下無寵又無依無靠,沒有人會替他說話,本身又體弱多病,命薄西山,這樣的人最適合拿來做替罪羊。最妙的是,六殿下體弱多病,命薄西山,說不定被眼下的事情一激,急怒之下一命嗚呼,縱然旁人還有無數的疑竇,皇后也可以擺出慈母的架勢,就此將這件事瞭解掉,將真相徹底湮埋在地底。
這種事情,裴元歌當然不可能坐視,當即出列,打斷了玉清的招供,福身道:“皇上,事情真相如何,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但現在六殿下病體沉痾,令人不忍猝睹。皇上素來仁慈,何況六殿下是皇子,不如先召太醫爲六殿下診斷,免生意外,再慢慢詳究此案!”
柳貴妃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裴元歌,也道:“皇上,妾身認爲裴四小姐所言極是,雖然說六殿下如今嫌疑極重,但畢竟還不能定論,仍是皇子之尊,若是就這樣出了什麼意外,德妃姐姐的在天之靈也難以瞑目。”
“兒臣也認爲六皇兄身體要緊,父皇還是先召太醫爲六皇兄診斷再說其他!”宇泓墨附和道。
經過方纔的話語,宇泓瀚也知道這位裴四小姐就是方纔被冤屈的人,沒想到她非但沒有懷疑自己是兇手,反而在這時候站出來爲他說話,不由得朝她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既然都這樣說,那就先召太醫過來吧!”皇帝沉着臉道,卻沒有理會在場的太醫,而是命人另外去宣其他的太醫過來。
殿內頓時又陷入了一片沉寂,眼看着事情的走向越來越不明朗,誰都不敢妄言。
裴元歌正在思索眼下的局面,居然察覺到一道凝銳的視線,擡頭望去,卻見皇帝幽黑的眼眸正盯着她看,見她差距到了,不動聲色的掠過宇泓瀚,再看向皇后,眸帶詢問。裴元歌知道,趙婕妤遇害這件事,皇帝始終都是按照出現的證據來論斷,從來不曾表現出針對的模樣,並非他真的懷疑她裴元歌,或者六殿下,相反,從一開始,皇帝就知道是皇后下的手,或者說,他希望是皇后下的手。但是,他不願意被人察覺到他在針對皇后和葉氏,所以只能按而不發,通過別人來改變事情的走向。
現在嫌疑集中在六殿下身上,這顯然不符合皇帝的預期。
所以,他在問她,有沒有辦法洗脫六殿下的嫌疑,再找出確實的證據指證皇后。
裴元歌微微斂眉,要洗脫六殿下的嫌疑並非沒有辦法,因爲這件事裡還有一個明顯的破綻,但就是因爲這個破綻太過明顯,讓她有些猶豫不決,不知道這真的是破綻,還是皇后設下的圈套,想要達到某種目的。但如果說這不是破綻的話,那就意味着,事情又要回到原點,依舊僵持着,卻是難以入罪皇后。
到了這個地步,如果還不能扳倒皇后,別說皇帝了,連她都覺得不甘心!
“皇上,小女斗膽,不知道能不能問臘梅和臘雪姑娘一些話,以解小女心頭的疑惑?”裴元歌終於開始開口道。無論如何,還是先洗清六殿下的冤屈,畢竟六殿下體弱病薄,看起來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若再任由事態發展下去,後果難料。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皇帝眸光深沉,眉頭緊蹙,似乎有些不耐煩,卻還是道:“你問吧!”
裴元歌知道皇帝這副模樣是給太后看的,並不在意,上前問道:“臘梅姑娘,我記得你之前說過,趙婕妤娘娘今天沒有用過任何飲食湯藥,唯一吃的東西,就是我所烹製的燕影金蔬,是這樣嗎?”
臘梅看着裴元歌,神色複雜,低聲道:“是!”
“那麼,趙婕妤娘娘在用過燕影金蔬後,到你們發現趙婕妤出事這段時間,有沒有用過蔘湯?”
“沒有。”臘梅低聲道,“娘娘她爲了讓證據確鑿,今天連花茶都沒用,唯一吃過的東西就是燕影金蔬。之後便說身體睏倦,想要休息。奴婢和臘雪在旁邊陪着,見娘娘熟睡後,便到門口守着,一直到皇上和衆位娘娘到來。”
“當真?”裴元歌揚眉。
臘梅點點頭,旁邊的臘雪也道:“的確是如此,奴婢也可以作證,還有整個寢殿的宮女都能證明!”
“皇上,若是如此的話,小女認爲,無論六殿下是不是在人蔘中下毒的人,只怕都不是害死趙婕妤娘娘的兇手!”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裴元歌轉身,向着皇帝盈盈福身,道,“或者說,找婕妤娘娘並非死於麗人姝之毒,這其中恐怕另有內情!”
皇后立刻駁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方纔人人都看到了,那隻母貓中麗人姝之毒後的症狀跟趙婕妤妹妹的死狀一模一樣,趙婕妤妹妹不是中麗人姝之毒,又怎麼會過世?而人蔘中下有麗人姝之毒,各種證據也指向六殿下,不是他害死趙婕妤妹妹,又是何人?”
“不錯,趙婕妤娘娘的死狀,跟方纔服下麗人姝之毒的母貓極爲相似,但同樣的,方纔的事情皇后娘娘想必也看到了,母貓在服下麗人姝之毒後,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暴斃。如果說這是服下麗人姝後毒發的時間,也就說趙婕妤是在死前一個時辰內服用了有毒的蔘湯,以至於毒發身亡。可是,方纔臘梅臘雪的話,娘娘也聽到了,趙婕妤今天根本就沒有用蔘湯,試問,她又怎麼能夠身中人蔘中的麗人姝之毒而亡呢?”裴元歌眉眼輕揚,眼眸明亮如星辰。
皇后和章文苑同時色變。
在場其他人也都驚訝起來,這才注意到母貓服食含毒的人蔘後,毒發的時間跟趙婕妤的死有所矛盾。的確,如果說服食麗人姝之毒後一個時辰就會毒發,可趙婕妤今天根本就沒有用蔘湯,又怎麼可能因爲毒參而死?這麼說起來,那些人蔘並非導致趙婕妤死亡的原因?
皇帝眼眸一亮,這個裴元歌果然敏銳聰慧,令人讚歎!
看到皇后和章文苑的臉色,裴元歌確定,這不是她們故意露出的圈套,而的的確確是破綻!如果這樣說,那就真的奇怪了,倘若趙婕妤不是中人蔘中的麗人姝之毒而死,那又是因爲什麼而被毒死的?按照麗人姝的毒發時間,應該是在趙婕妤死前一個時辰內服毒的,可是,臘梅臘雪以及整個寒露宮的宮女都能夠作證,趙婕妤爲了能夠徹底地陷害她,除了燕影金蔬,什麼都沒有用過,毒藥又是摻雜在什麼地方的呢?
難道說,趙婕妤並非中麗人姝之毒而死?而是另外一種毒藥,只是這種毒藥的毒發症狀跟麗人姝很相似?
但若是這樣就更奇怪了,如果趙婕妤是因爲其他的毒藥而死,能夠用這種毒要毒死趙婕妤的皇后,爲什麼不乾脆把這種毒藥放在人蔘中,而要用相似的麗人姝來代替呢?裴元歌忽然心中一動,難道說,真正害死趙婕妤的毒藥不能放在人蔘之中,不然就會暴露出皇后來?所以皇后才苦心積慮,找到類似的麗人姝來代替。只是麗人姝只是醫術中記載的奇毒,連皇后也沒有用過,所以沒有察覺到毒發時間的破綻?或者說皇后沒想到,趙婕妤爲了陷害她裴元歌,今天居然沒有用蔘湯,從而露出了破綻?
如果不是麗人姝,不是毒參,那趙婕妤又是因何而死呢?
裴元歌有種預感,只要能夠找到害死趙婕妤的毒藥,就能指證皇后,讓她無法脫罪!
那麼,究竟皇后是如何下毒謀害趙婕妤的呢?
裴元歌的質疑十分在理,顯然趙婕妤的死,與人蔘中的毒藥無關,甚至可能不是麗人姝之毒。這樣一來,無論宇泓瀚是不是在人蔘中下毒的人,都暫時洗脫了害死趙婕妤的嫌疑。兜兜轉轉之後,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點,究竟趙婕妤是如何中毒而死的?下毒的人又到底是誰呢?
麗人姝毒發時間的破綻,宇泓墨也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了,也察覺到現在事情又回到了原先僵持的局面,究竟趙婕妤是如何中毒身亡的?這次皇后行事,果然是前所未有的縝密周全,即使到了這種地步,依然無法找出害死趙婕妤的毒藥,找不出真正的毒藥,就不能查證下毒的過程,更無法追查下毒之人,根本不能指證皇后,元歌今日一再被栽贓陷害,差點萬劫不復,好容易扭轉局勢,若是就這樣被皇后逃脫,着實太令人不甘心!
就在這時,有暗衛悄悄進來,在宇泓墨耳邊低語。
宇泓墨面色微變,微微地皺了皺眉頭,看了眼裴元歌,見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趙婕妤之死上,悄無聲息地和暗衛一道退出殿外。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追查盤問,早已經到了深夜。雖然夜色如墨,但無數宮燈依然將皇宮照得猶如白晝。
接着燭光,寒露宮門口那個神色驚慌的女子面容十分清晰。
宇泓墨上前:“裴夫人,您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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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滴滴,本來以爲這章肯定能夠寫到明錦之死的真相的,結果還是沒有,嗚嗚嗚……因爲是在寫不到明錦之死,爲了不讓親們覺得偶章節名在欺騙大家,所以改了這三章的章節名,嗚嗚,淚奔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