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章 身份敗露
裴元歌進了內院,便看到一位衣着華貴的少婦在院中張羅,身着深紫色右衽上衣,外面套着墨綠色繡西府海棠紋的比甲,下着紫羅蘭百褶裙,頭戴着珍珠頭面,容貌秀美,一雙眼眸精光四射,顯得極爲精明,吩咐着周圍的丫鬟,顯得十分熟絡。
柳老太爺柳相權已經致仕,不問朝堂,膝下有兩子一女。
女兒便是柳貴妃,也是唯一由柳老夫人所出的嫡女,入宮後步步高升,極得恩寵,因此柳老夫人雖然沒有嫡子,地位依然穩若泰山,反倒是兩名庶子都要處處依仗柳老夫人。長子柳瑾一爲人精明,又善鑽營,對柳老夫人十分孝順,再加上柳貴妃在宮外也需要幫手,因此兩兄妹格外親近。因此柳老太爺致仕後,柳府便由柳瑾一當家。
這少婦能夠這樣吩咐府裡的丫鬟,想必就是柳瑾一的長媳王氏。
雖然未曾見過面,但柳少夫人王氏看到裴元歌那身皇子妃正裝,就知道這位定然是新入宮的九皇子妃,忙迎上來行禮,上下打量着道:“九皇子妃真好相貌,像是從畫裡走下來的人兒,難怪九殿下愛到心坎裡去,寵愛備至。當初九殿下信誓旦旦地說,若不尋到一個容色不遜於他的絕色美人,絕不成親,眼下看來,也只有九皇子妃這相貌,才能配得上九殿下。”說着掩袖而笑。
她嫁過來時,宇泓燁已經回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而那時的宇泓墨卻極爲收斂,又是柳貴妃的養子,因此柳少夫人對裴元歌自然不像是對待李纖柔那般小心翼翼,言辭謹慎,便放肆了許多。
這話若是長輩調侃,或者極爲親近的人這樣說,可以當做是在讚賞裴元歌。
但柳王氏和裴元歌是平輩,又是初次見面,論品級比裴元歌要低許多,卻擺出這般調侃架勢,未免顯得不尊重。
裴元歌不喜歡她的輕狂,微笑嫣然:“這位一定是柳府的大少夫人。本宮雖然嫁入春陽宮不久,也聽九殿下提起過,說從小就和柳大公子相識,時常遊玩,彼此極爲熟識。”
宇泓燁失蹤,宇泓墨尚未被抱養到長春宮這六年裡,柳貴妃因爲失子而痛楚,柳瑾一爲了討好柳貴妃,拉進彼此之間的聯繫,便經常讓夫人帶着長子柳修賢常到長春宮。因此柳貴妃對這個侄子極爲疼愛,後來宇泓墨到了長春宮,柳貴妃把他當做眼珠子似的看待,柳瑾一自然又攀了上去,再加上那時候有葉氏和皇后太后壓着,宇泓墨和柳氏算是一心,因而和柳府的往來極爲頻繁。他和柳修賢年齡相近,年輕人之間的往來更多,頗爲熟絡。
聽裴元歌這樣說,柳王氏心中便升起一股自得。
九殿下這樣心心念念着自家夫君,還對九皇子妃這樣鄭重其事地提起,顯然極爲看重,畢竟現在有了七殿下,九殿下在柳貴妃心中的地位定然不如從前,九殿下對柳氏,尤其對柳府的人自然要更加拉攏。因此這位九皇子妃纔會對她這樣客氣,刻意示好。若如此,她便不能太降了柳府的身份。
想着,柳王氏便笑着道:“九皇子妃說得一點都不錯,那時候夫君和九殿下真是如親兄弟般。”
哼,親兄弟?柳修賢他也配?
裴元歌暗自冷笑,這柳王氏真是自視甚高!緊接着,她便緩緩道:“九殿下和柳大公子關係自然極爲親密,九殿下常說,以貌取人者,豈是賢德人?這句話,柳大公子可是時時都記着,更在爲人處世中踐諾,顯然是很將九殿下的話語放在心上的。大少夫人和柳大公子是夫妻,定然清楚這點,不是嗎?”
這句話卻包含着兩層意思。
宇泓墨說這樣的話,柳修賢便謹記心中,時時踐諾,只有下對上纔會如此恭敬,這番話不動聲色地反駁了柳王氏方纔所說的“親如兄弟”之說,提醒他柳修賢不過是臣,不要逾矩。
而另一番意思,則牽涉到柳修賢的家務事。原來柳修賢的妾室中,有位常姨娘,原本是伺候柳修賢的貼身丫鬟,柳修賢極爲喜愛,等到柳王氏一過門,便給她開臉,做了通房,很快懷有身孕,升爲姨娘,前不久更生下了庶長子,榮寵幾乎連柳王氏都壓不住,恨得咬牙切齒。若說這位常姨娘容貌過人,也就罷了,偏偏相貌普通,遠不如柳王氏,也不知道哪裡投了柳修賢的眼緣,竟然如此得寵?
現在裴元歌說到“以貌取人者,豈是賢德人?”聽在柳王氏的耳朵裡,自然而然會想到常姨娘,頓時覺得心中堵得厲害,卻又挑不出半點錯來,只能強行忍下,還得向裴元歌陪着笑臉。
好在她也不傻,知道裴元歌這是因爲她方纔的言語放肆而不動聲色地警告。
這位九皇子妃,當真不能小覷!
原本想着九殿下現在是養子的身份,裴元歌身纏是非,又早在皇帝面前失寵,因此對於這位新皇子妃,柳王氏難免有着幾分輕視,如今初交鋒便被裴元歌壓了一頭,直戳她的心窩,這才察覺到這位九皇子妃不好惹,立時收起了心思,神色顯得恭敬多了,對旁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這才道:“九皇子妃請入內廳吧!”
丫鬟會意,悄悄進了內廳,附耳低語,將院子裡的交鋒告知了廳內的柳夫人。
柳夫人正坐在椅子上,拉着李纖柔和藹地說話,聽到丫鬟的話,眼眸中閃過一抹亮光,這位七皇子妃的分量,她方纔已經試過,並非愚鈍,但總有些怯懦,硬不起來。不過也難怪,以李纖柔這些年的處境,想要硬氣起來的確不容易。倒是這位九皇子妃,以她所得的消息,以及方纔院外的試探,倒是要謹慎對待。
因而柳夫人站起身來,直迎接到了門口。
正巧裴元歌剛到門口,兩廂遇上。有了柳王氏的前車之鑑,柳夫人不敢再放肆,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妾身見過九皇子妃,九皇子妃安好!”
“柳夫人請起!”裴元歌淡淡地道,神色端莊。
方纔那丫鬟進出雖然隱秘,裴元歌卻早看在眼裡,立時便知道她們在搗什麼鬼。雖然說媳婦進了門,婆婆就該放權,現在柳府名義上的掌府人是柳少夫人,但真正的權柄必然是在柳瑾一的妻子柳夫人身上。因爲她和李纖柔嫁過來沒多久,這次壽宴算是初次正式會面,因此這婆媳倆一外一內,這是聯合起來來試探她的儘量來了。
因此柳王氏放肆,裴元歌便針鋒相對;柳夫人恭敬,裴元歌便也客氣相待。
見這位九皇子年紀不算大,卻是進退有度,既不卑懦,又不驕矜,竟是挑不出半點差錯,柳夫人眼眸中閃過一抹訝異,不愧是當屬能夠被太后看上的人!而且,三年前明明觸怒了皇上,三年後卻又風風光光地嫁作皇子妃,九殿下寵愛異常,果然心思縝密,應對得體,處處都是大家風範,着實令人驚訝讚歎。
相較之下,方纔進來的七皇子妃李纖柔,實在太過小家子氣了。
“爲了家母的壽辰,九皇子妃親自前來,實在辛苦,請入座!”柳夫人將她迎入主座,又忙吩咐丫鬟上茶,神色頗爲殷勤。
裴元歌卻並沒有動,目光微掃,看到站在客席第一位旁邊的李纖柔,眉頭微微一皺。
雖然說柳夫人是長輩,但李纖柔和她是皇子妃,代表皇室,應該坐在主位,而這客席第一位,則是柳夫人所坐的位置。柳夫人慣經場面,不可能不懂得這點,眼下李纖柔在那個位置站着,只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柳夫人並未將李纖柔迎入主座,而是自己做着,卻拉着李纖柔站着說話,纔會形成如此尷尬的局面。而李纖柔
裴元歌嘆了口氣,臉上卻滿是笑意,看着李纖柔道:“七皇嫂怎麼站在這裡?難道是爲了迎接我嗎?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話雖如此,目光卻是看着柳夫人,神情溫婉端莊,眼眸平靜,卻帶着一股懾人的威儀。
即便以柳夫人的慣經場面,也有些震動。
這九皇子妃年紀輕輕,怎麼就能夠有這樣的威儀?
七皇子妃和九皇子妃大婚前後不過一月,甚至七皇子妃還要大些,怎麼和九皇子妃比起來,卻是天上地下?方纔七皇子妃進來時,在院子裡,柳王氏已經壓了她些許,七皇子妃卻沒有絲毫異樣,進門後,她仍然坐在椅子上,擺出長輩的模樣拉着七皇子妃說話,卻讓七皇子妃站着,結果七皇子妃也沒有什麼反應,神情溫婉,言辭柔和,待她反而十分恭敬,完全沒有皇子妃該有的威儀。
不過柳夫人倒也機靈,知道九皇子妃這樣說,是不滿她對七皇子妃的怠慢,忙道:“瞧妾身這記性,只顧着和七皇子妃說話,竟然忘了請七皇子妃坐下,實在該打,還請九皇子妃恕罪。”
“柳夫人說笑了,您忘了請七皇嫂坐下,應該向七皇嫂請罪纔是,怎麼請到我這裡來了?”
裴元歌神色淡淡,依然看着柳夫人。
眼下這情形,九皇子妃顯然是在爲七皇子妃撐腰,定然讓她向七皇子妃賠禮方可。
以方纔的情形,她向九皇子妃致歉,只要九皇子妃順勢下坡,代她向七皇子妃求個情,七皇子妃斷無不肯之禮。這樣一來,九皇子妃既維護了皇室的體面,又告訴了別人七皇子妃的過錯所在,損人利己,又抓不到把柄。可是九皇子妃卻沒有接這茬,而是將話題轉到七皇子妃身上,這是要讓七皇子妃來決斷,將威嚴給了七皇子妃,顯然是真心誠意的。
這倒真是稀罕!皇子們之間牽扯到大位之爭,鬥得你死我說,誰不是想要冷眼看別人的笑話,樂的別人丟臉,唯獨自己光彩萬丈?甚至,不說皇室之間,就算尋常人家的妯娌,也爭權奪勢,彼此傾軋,鮮少有誠心爲妯娌着想的人!看起來,九皇子妃和七皇子妃的交情定然不同尋常。
再者,七皇子妃也是皇子妃,柳夫人也不敢認真得罪。
因此,柳夫人忙道:“是妾身的過錯,還請七皇子妃恕罪!”神色頗爲恭敬。
而李纖柔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知道她方纔的應對十分不妥,眼下裴元歌正是在爲她糾正,便也端起了皇子妃的架勢,淡淡看着柳夫人,故意晾了她一會兒,這才道:“不敬皇子妃,本該是重罪,不過柳夫人是長輩,今日又是柳老夫人的壽誕,本宮就不計較了。柳夫人請起吧!”
“謝七皇子妃!”柳夫人這才起身,覺得小腿微微有些僵硬。
裴元歌這才走過去,笑着拉起李纖柔的手,道:“怎麼不見若蘭姐姐,她沒和你一起來嗎?”
“六皇嫂在宮裡養胎呢!”李纖柔微微一怔,隨即便明白過來,對柳夫人道,“原本六皇嫂也是要來的,不過柳夫人也知道,六皇嫂如今有了身孕,還不滿三個月,不敢隨意走動,因此不能來,託我向柳老夫人致歉,並恭祝柳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勞煩柳夫人待會兒代爲轉告。”
雖然方纔裴元歌刻意爲李纖柔立威,但是李纖柔本性懦弱,柳夫人卻還是看出來的,之所以這樣做,顧忌的是裴元歌和李纖柔交好,而不是李纖柔本人。現在聽到這話,又是一怔,看起來李纖柔和六皇子妃杜若蘭交情也不錯。和宮裡兩位皇子妃關係都如此親密。這位七皇子妃看來也不能太小覷了。
想着,柳夫人便道:“六皇子妃懷有子嗣,這是大事,自然保胎要緊!”
這次卻是真正對李纖柔恭敬了許多。
李纖柔自然知道裴元歌是在爲她造勢,好讓柳夫人不敢小覷她,心中說不出的百味陳雜,看向裴元歌的眼眸複雜異常。但很快,她就想起了宇泓燁冷冰冰的話語,她的前程,她的榮耀,她的一切一切,都系在宇泓燁的身上,如果不能夠讓宇泓燁滿意,將來一切都是虛幻
想到這裡,李纖柔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道:“看起來壽宴還要好一會兒才能開始,我和元歌妹妹也許久不見了,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說說話吧?”
柳夫人忙道:“兩位皇子妃可以到花廳去小坐片刻。”
“多謝柳夫人的盛意,不過我和元歌妹妹都不慣拘束。而且,聽說柳府芍藥花開得極好,連父皇都讚賞不已,眼下正是時候,我和元歌妹妹走走看看,賞賞花,說說話就好,就不必麻煩柳夫人了。”李纖柔笑盈盈地道,上前挽住了裴元歌的手臂,飛快地在她耳邊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裴元歌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芒,卻轉瞬即逝。
“也好,我幾次派人到德昭宮請纖柔姐姐,偏巧纖柔姐姐都有事,這次正好聚一聚!”裴元歌笑着道,兩人攜手出了內廳,向丫鬟問了路,朝着芍藥園的方向走過去。
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李纖柔心中暗自欣喜。
但很快的,李纖柔便發現,裴元歌身後有四名六品服色的宮女緊緊跟着,半步都不肯放鬆。這樣,就算能夠把裴元歌引到那座僻靜的院落,有這四個丫鬟在,若是讓誰走脫,去告知九殿下,事情鬧將起來,七殿下只怕也不能夠如願,說不定還會扯出禍端。
好在七殿下早就教授了遣開宮女的辦法,李纖柔心思才穩住了。
“纖柔姐姐,不是我說你,你也忒軟弱了!”見四周人煙漸漸稀少,裴元歌便道,“方纔你進內廳的時候,柳夫人是不是在椅子上坐着,卻讓你站着?你是皇子妃,身份比她貴重,哪能夠讓她如此輕怠你?當時你就該給她點顏色看看纔對,而不是等到我來了才這樣做!”
“元歌妹妹。”李纖柔望了望身邊的丫鬟,這才低聲道,“她畢竟是長輩,我也不好太過!”
“她是長輩又如何?你是七皇子妃,身份比她貴重,就這點你就壓死了她。她那樣做,是鐵板釘釘地對你不敬,任誰都說不出你的錯來。”裴元歌面色沉肅,道,“我知道纖柔姐姐你不願意仗勢欺人,想要寬厚溫和,可寬厚溫和也是要分情形的,纔剛開始,自然要立下威嚴,等到她對你心存敬畏,不敢欺你的時候,你再這樣讓她,她纔會覺得你溫厚寬和。現在初次見面,她這般欺你,你卻服軟,她非但不會覺得你溫厚寬和,反而會覺得你軟弱可欺,日後更欺到你頭上來,你怎麼連這點都看不清楚?”
李纖柔不是看不清楚,而是因爲她底氣不足。
因爲五殿下的時候,她已經譭譽,如今孃家也式微,本人又不得七殿下的喜愛,而柳夫人卻是柳貴妃的嫂嫂,說起來是七殿下的舅母,是長輩,和柳貴妃關係又親密,而且對她又表現得十分和藹親熱,因此李纖柔壓根就沒有察覺到,柳夫人坐着,她站着說話有什麼不對。
直到看到柳夫人待裴元歌的模樣,以及裴元歌的行事做派,李纖柔才察覺到不妥。
“好妹妹,你聲音小點!”李纖柔有些慌亂地拉住她,刻意又回頭望了望身邊的宮女,滿臉顧慮。
被她三番兩次望向身邊宮女的行爲所吸引,裴元歌順眼朝着那裡望去,只見李纖柔身後同樣跟着四名宮女,卻是冷眉峻眼,神色淡漠,看向李纖柔的眼神沒有半分恭敬,卻像是看管囚犯般的森嚴,顯然不是宮女對主子應該有的表情。
裴元歌微微皺眉,看了眼李纖柔。
李纖柔暗暗比劃出七來,表示這是宇泓燁派來的人手,故意監視她的。
“纖柔姐姐,有的人,你越是對她客氣,她就越會騎到你的頭上來,不止柳夫人如此,對待宮女太監同樣如此!”裴元歌說着,聲音慢慢轉冷,忽然厲色向那四名宮女望去,森然道,“你們就是這次跟隨纖柔姐姐出來的宮女?原本是哪個宮裡的?規矩又是誰教的?”
四名宮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名身着綠衣的宮女道:“回九皇子妃的話,奴婢們從進宮起,就在德昭宮服侍。進宮時,教奴婢們規矩的教養嬤嬤,是柳貴妃娘娘身邊的周嬤嬤。”
“原來是周嬤嬤,聽說她是最懂規矩的,教了幾十年的規矩,從未出錯,眼下看來,並非如此。”裴元歌慢條斯理地道,“纖柔姐姐入宮不久,對規矩還不熟悉,你們卻都是宮裡的老人,難道也不知道柳夫人的行爲偏差,對纖柔姐姐大不敬嗎?竟然沒有一個人提醒纖柔姐姐,呵斥柳夫人,都是死人不成?你們就是這樣學的規矩?”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嚴厲。
四名宮女彼此對視,最後仍舊是綠衣宮女道:“是奴婢思慮不周,請七皇子妃恕罪!”
“恕罪?本宮平生最恨欺主之人,你們今日所爲,讓纖柔姐姐在柳夫人面前失了顏面,已經辱及皇室,按照宮裡的規矩,就該統統杖斃,以儆效尤。”裴元歌冷冷地道,神色狠厲,顯得毫不容情,“纖柔姐姐,這幾個欺主的宮女,不如妹妹來替你收拾了,如何?”
向李纖柔遞了眼色,表示可以借她的手,給德昭宮的下人一點警示,殺雞儆猴。
“元歌妹妹,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是,這四名宮女深得七殿下的信任,七殿下對她們,只怕比對我還要看重些,所以纔會派她們來監視我。若是出了意外,回去後七殿下絕不會罷休的!”李纖柔悄聲道,隨即揚高聲音,道,“元歌妹妹,今日畢竟是柳老夫人的壽誕,我在這裡懲治宮女未免過了,再說,若她們帶了傷勢,被人瞧見,對德昭宮也有不妥。元歌妹妹看着我的顏面上,就饒了她們吧!”
既然李纖柔已經將話說到這個地步,裴元歌也不能再掃她的顏面,便道:“若照本宮的意思,就該嚴懲不貸,但既然纖柔姐姐替你們求情,本宮就暫且饒過你們這遭。以後若敢再欺主,落在本宮手裡,二罪俱罰,定然讓你們好看!”隨即又道,“纖柔姐姐,若是這些宮女以後再對你不敬,你儘管告訴妹妹!
這是在告知衆人,她對李纖柔的看重,好讓德昭宮的人不敢太放肆。
四名宮女神色稍改,道:”奴婢記住了。“
”現在,我和你們主子有話要說,你們暫且退下吧!“裴元歌淡淡地道。
誰知道那綠衣宮女卻道:”奴婢們奉命服侍七皇子妃,七殿下吩咐了,不許有片刻稍離。“神色極爲堅決,顯然絕不會退步。
裴元歌微微皺眉,這四個人顯然是宇泓燁派來監視李纖柔的,有她們在,李纖柔就算有話也未必敢說,因此,想要和李纖柔好好說話,就必須要將這四人遣開。但看她們這模樣,就算她再威嚇,要將她們嚴辦,這四名宮女也不會退縮。裴元歌想了想,對着身後的紫苑等人使了個眼色。
紫苑等四人會意,上前去,一人拉住一名宮女,笑語紛雜。
”這位妹妹,平日裡你們都拘在宮裡,難得能夠出來走走,不如和我一道去吃點茶果,欣賞欣賞這柳府的精緻。若是回了宮,可就沒有這樣難得的閒暇了。“紫苑笑吟吟地道。
綠衣宮女面色微動:”可是,我奉了七殿下的命“
”哎呦,七殿下是命你們服侍七皇子妃,怕七皇子妃不熟悉地方,有什麼閃失。但如今七皇子妃和我們皇子妃在一塊,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難道我們皇子妃還能讓七皇子妃吃虧不成?妹妹就別犯傻了,跟姐姐到別處走走,讓七皇子妃和九皇子妃說說話吧!“
紫苑等人說着,一人拉着一個,硬生生地將她們都拉扯走了。
這樣一來,便只剩裴元歌和李纖柔二人。
兩人攜手走到芍藥園附近,但柳府的芍藥出名,京城貴婦都有所耳聞,現在到了柳府,哪有不趁機來欣賞的道理?因此芍藥園中人羣紛雜,各色綢緞衣裳你來我往,和盛放的芍藥花爭奇鬥豔,將芍藥園襯托得一片芳華如夢。
”這裡人太多,不好說話。元歌妹妹,我們尋個僻靜的地方吧!“
以芍藥園爲藉口出內廳,再以人多爲藉口,要找個僻靜的地方。這些七殿下早就交代過,李纖柔早有準備,臉上裝出一副失望之色,又道:”德昭宮的情形,我有很多話要跟元歌妹妹說。說起來,除了元歌妹妹,我也找不到別人去說了。真不明白,爲什麼七殿下會請旨娶我爲皇子妃,卻又這般待我?元歌妹妹,眼下的處境,我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裴元歌默默地看着她,道:”好,那我們找個僻靜地方說話。“
李纖柔邊引着她往東邊走去。爲了保證她不會帶錯路,宇泓燁特意早一步來到柳府,告知她院落的所在,眼看着她和裴元歌離宇泓燁藏身的院落越來越近,李纖柔心中越來越激動。只要今日的事情成了,七殿下能夠得償所願,有這個把柄在手,裴元歌往後不能夠不聽七殿下的話。而她是幫助七殿下的功臣,七殿下對她定然會不同以往,她才能夠慢慢成爲德昭宮真正的女主人。
然而,就在快要到宇泓燁所說的院落時,裴元歌卻突然頓足。
”纖柔姐姐,我看這裡就很幽靜了,就在這裡說吧!畢竟壽宴很快就要開始了,我們也不好走得太遠!“裴元歌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神色溫婉沉靜。
李纖柔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月亮門邊,柳府的下人,以及偶爾往來的客人。
若說幽靜,這裡的確很幽靜,但是如果七殿下在這裡出現,裴元歌叫嚷起來,很快就會被人察覺到,甚至,就算七殿下這時候現身,將裴元歌弄暈,也有很大機率被柳府的人發現。畢竟七殿下做這種事情,柳府的人不可能看着他胡鬧。只有一步之遙!只差一步!
”元歌妹妹,這裡人來人往的,我擔心,如果我說的話被人聽到,傳到七殿下耳朵裡,我就糟糕了!“李纖柔神色慌亂而忐忑,”你不知道,七殿下他。他對我。元歌妹妹,咱們再往裡面走走,那邊有個院落,平時很少有人過去,我們在哪裡好好地說,好不好?我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幫我拿個主意,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
說着,微微垂淚,隨即又飛快地拭去,似乎很擔心被人看到,膽怯畏懼之色,令人心生憐意。
裴元歌靜靜地看着她,許久才緩緩道:”纖柔姐姐。在這裡說話,如果被人聽到,傳到七殿下耳朵裡,你就糟糕了。可是,如果我要是往裡走,到了沒有人能夠看到的地方,就該輪到我糟糕了!“
聞言,李纖柔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冒出,心跳得幾乎出了胸腔,許久才勉強鎮靜下來,故作疑惑道:”元歌妹妹,你在說什麼?爲什麼你會糟糕?“
”宇泓燁在裡面。“裴元歌說的並非疑問句,而是肯定句,眼眸平靜。
李纖柔只覺得耳邊炸雷驟響,轟得她幾乎站立不穩。只有一步之遙,只差一點點,只要裴元歌進了那個院子,無論七殿下是將她劈昏,還是用別的手段,都不會有人看到,她該做的事情就完全做成了!然而,就在這最爲關緊的一步,裴元歌卻停了下來。她是怎麼知道的?她怎麼會知道?
”元歌妹妹,七殿下在前院,又怎麼會在裡面?“李纖柔努力地道。
她無法承受被裴元歌看穿的後果,如果說裴元歌知道她的用心,絕對會和她決裂,對於裴元歌,她再也用不上任何力,而顏昭白的名字也已經給了七殿下,到時候她就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處境會更加悽慘!
”別演了,李纖柔,你這個模樣很假!“裴元歌冷冷地道,完全不理會她的遮掩。
裴元歌顯然是確定的了。意識到這點,李纖柔神情終於變了:”你怎麼知道的?德昭宮裡有內奸?“眼下事情已經徹底失敗,她必須爲這場失敗找個理由,否則原本以爲能夠得償夙願,卻功敗垂成,七殿下的憤怒和失望,是她所無法承受的。因此她必須要找出一個不能歸罪於她的理由。
若是德昭宮有內奸,那這件事失敗就與她全不相干。
”何必要內奸?“裴元歌淡淡而笑,”你們的設計也還算精密,可惜,你演技太差,破綻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