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無雙 260章 青黛事發
因爲天氣酷暑,所以柳貴妃將這次芍藥花宴設在了御花園的飛花小榭。飛花小榭坐落在一大片湖水中央,只一道長廊通往岸邊,房間牆壁和長廊上爬滿綠藤,芳香四溢。因爲四面環水,微風吹過,滿腔滿鼻淨是綠藤的芬芳和湖水的氣息,即使盛夏也涼意襲人,是皇宮避暑最好的地方。
六月盛夏,正是芍藥花肆意綻放的時節。
既然爲芍藥花宴,飛花小榭四周便擺滿了芍藥花,有單瓣的,也有重瓣的,碗口大小的花朵繽紛絢爛,花大色豔,嫵媚多姿,將綠意盎然的飛花小榭點綴得猶如人間仙境。這般清涼宜人,又繽紛多姿的美景,引得前來赴宴的貴婦人交口稱讚。
柳貴妃掌宮,身份貴重,便由李纖柔和裴元歌先招呼衆人。
對這兩位新晉皇子妃,衆人本就有攀附之意,只是最近京城流言紛雜,都說李纖柔不得寵,被侍妾欺壓上頭,這些貴婦便難免存着幾分輕視,大多數都擁簇在裴元歌旁邊說話,李纖柔周身顯得零落淒涼。
柳貴妃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微微咬牙,隨即逝去,擺出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
見柳貴妃進來,衆人都起身行禮。
柳貴妃笑着讓衆人起身,寒暄過後,將李纖柔和裴元歌招到身邊坐下,便對裴元歌道:“昨兒本宮留你和墨兒一道用膳,本宮瞧着墨兒似乎多喝了些酒,本就有些擔心,聽說墨兒今天告病沒去早朝,就更加難以安心。本宮記得,墨兒酒量素來極佳,怎麼這次卻醉酒醉得這麼厲害?有沒有找太醫瞧過?”
神色關切,眼眸柔和,宛然一副慈母的模樣。
聞言,裴元歌眼眸閃過一抹異芒,隨即笑道:“妾身代九殿下多謝母妃的顧念,已經召太醫瞧過了,說是九殿下胃不好,興許是這些年征戰,在邊疆落下的病根,告誡以後不許喝酒,又開了養胃的方子,說要調養些日子,已經在京禁衛那邊告假了,要修養些天。”
話雖如此,但柳貴妃敏銳地察覺到裴元歌笑容有些勉強,衣袖下的手似乎也緊緊握起。
顯然實情並非如此。
昨晚發生在春陽宮的事情,柳貴妃心知肚明。
昨晚正是她故意留宇泓墨用膳,勸他多飲酒,又故意多留了裴元歌一會兒,讓宇泓墨先回春陽宮,趁這時候讓青黛穿着裴元歌慣常穿的衣裳溜入正房。根據暮雪的傳話,約莫有三盞茶時間,青黛才衣衫不整地從正房出來,面色潮紅,顯然已經成就了好事。對宇泓墨的性情,柳貴妃清楚得很,下藥對他是沒用的,只能趁着他酒醉昏沉之時,將青黛誤當做裴元歌,纔有可能成事。
柳貴妃算準了時間放裴元歌回去,正是要她發現這件事。
根據暮雪的觀察,隨後春陽宮便亂作一團,不過裴元歌顯然深知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並沒有把事情鬧將開來,而是命紫苑等人守在正院,不準任何人進去。不過,從正院亮燈一夜,以及今天宇泓墨連早朝都沒去看來,事情顯然不會輕易落幕,而且青黛從昨晚開始,就一直被看守在房中,半步也不得外出。
然而,柳貴妃並沒有窮追不捨,而是輕輕帶過:“既然如此,就好好調養,免得落了病根,將來吃虧!”
就算要將這件事鬧講起來,讓裴元歌沒臉,也不能真的對春陽宮的事情窮追不捨。畢竟裴元歌和宇泓墨新婚不到三月,她這個名義上的婆婆若是就這樣當衆將兒媳婦房裡的事情鬧將開,裴元歌固然會沒臉,她也會落個不慈,心思叵測的名聲,必須要有一個好的契機。
而這個契機,她早已經安排好,只等着暮雪出來罷了。
眼下這話,不過是給衆人埋個伏筆,同時讓衆人覺得她對宇泓墨極爲疼愛關注而已。
果然,旁邊柳瑾一的夫人便笑着道:“貴妃娘娘纔剛落座,不第一個找七皇子妃說話去,卻是找九皇子妃,開口便問九殿下的情況,可見是心心念念記掛着九殿下,只怕比七殿下還甚。妾身到要爲七殿下和七皇子妃鳴不平,到頂誰是貴妃娘娘的親兒子來着?”
“嫂子這話就偏了,燁兒是本宮的親生,失散了這麼久才找回來,本宮焉能不疼愛?只是墨兒也在本宮膝下養了十多年,本宮早就將他當做本宮的親生孩兒看待,哪能夠不掛心?再說,元歌這孩子賢惠識大體,對本宮又孝順,從嫁進來到現在處處都合本宮的心思,本宮就算偏疼她些也是正常!”柳貴妃笑着道,“不過,纖柔這孩子溫柔和順,處處都不爭搶,也讓本宮憐惜得很!”
話語之中似乎是讚賞裴元歌更勝過李纖柔。
但仔細推敲,說裴元歌做事處處都貼合她的心思,卻說李纖柔溫柔和順,處處都不爭搶,似乎正是在暗示裴元歌故意在她面前賣乖討巧,不如李纖柔本分。
這時候便有誥命夫人言笑晏晏地道:“七皇子妃的確是溫柔和順,待下溫厚,處處都不計較,我們都是知道的。”說着掩袖一笑,神情中寫滿了另有深意。她是莫昭儀的母親,因爲莫昭儀得寵,柳氏在朝堂常常給她丈夫穿小鞋,雙方不合已經是衆所周知的秘密,因此纔敢當着面揭李纖柔的短處。
這樣弦外有音的話語,太容易讓人想到近來宇泓燁“寵妾滅妻”的傳言了。
柳恆一的夫人張寒梅便道:“聽說莫夫人家的兒媳婦精明能幹,進門沒多久就替莫夫人撐起了府務,正好讓莫夫人清閒清閒。是不是因爲莫少夫人太精明能幹,莫夫人就想再討個溫柔和順的媳婦進門?因此說話才這麼酸溜溜的?若是如此,我倒是有們好親事,趕明兒給莫夫人說道說道?”
這話一出,又引起了衆人一陣笑聲。
莫家娶媳婦娶了位河東獅,偏身份又貴重,手段又厲害,就連宮裡的莫昭儀也對這位新嫂子另眼相看。以至於莫夫人這個正經的婆母都退了一箭之地,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這在京城也不是秘密,因此,莫夫人揭李纖柔的斷,柳二夫人便說她是羨慕,因此故意酸七皇子妃去。
柳貴妃何嘗聽不出柳二夫人是在討好逢迎她,卻看也不看她,神色淡淡。
柳夫人卻在這時候不耐煩地道:“我說弟妹,莫夫人,你們就這麼拐着彎說話,你酸我,我酸你,也不嫌累!莫夫人你不就是想說七殿下寵妾滅妻的傳言嗎?想說就因爲七皇子妃溫柔和順,所以纔會被一名侍妾欺壓到頭上是不是?弟妹你故意揭莫夫人的短,不就是覺得七殿下寵妾滅妻的謠言,讓七皇子妃面上不好看,這纔想要轉移話題,是不是?”
誰也沒想到柳夫人竟然就這麼當着柳貴妃的面這麼直白。
柳二夫人忙朝柳貴妃看去,卻見柳貴妃微微一笑,道:“嫂子你倒是越來越爽利了!”
“我倒是覺得奇怪了,這明顯就是傳出來詆譭七殿下的謠言,怎麼偏偏還有這麼多人相信?”柳夫人不屑地道,“你們去打聽打聽,那袁氏不過是個伺候七殿下的通房而已,咱們在座這些人,哪個府上沒幾個妾室的,你們想想,若真能讓七殿下寵到滅妻的地步,這會兒應該能做到側妃吧?結果呢?到如今連個名分都沒有,正兒八經的侍妾都算不上,這算哪門子的寵妾滅妻?但凡動動腦子就能想到的事情,偏偏還有人信以爲真,這才真真好笑!”
這爽利的一番話,頓時將在座衆人說得啞口無言。
而最後的話語,不但譏刺了莫夫人,連方纔想要爲柳貴妃和李纖柔結尾的柳二夫人一併罵在內。柳二夫人心中不由一陣惱怒,好好地柳夫人非要帶上她,明擺着是要在衆人面前掃她的顏面,讓衆人知道,就算柳府壽宴上柳恆一出了風頭,這柳府當家作主的仍然是柳瑾一!
偏這件事牽扯到七殿下寵妾滅妻的留言,柳二夫人也不能夠辯駁,只能忍下這口氣。
“這事妾身也奇怪得很,好好的怎麼會傳出這樣的流言來?”李纖柔也隨着開口,笑道,“說起來也是我疏忽了,竟然不知道德昭宮還有位袁氏,知道聽說這流言才知道有這個人,這纔去看,倒也是個溫柔識大體的人,讓人瞧見了就覺得心生喜歡。母妃,妾身想着,這袁氏已經伺候了七殿下有段時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次又平白被牽連入這樣的謠言,可憐見的,因此就想着不如給她個正經名分,就當是撫慰她了。不知道母妃意下如何?”
柳貴妃笑着道:“這是你宮裡的事情,自然是你做主!”
“袁氏,還不快謝母妃恩典?”李纖柔轉向身後道。
只見一個身着桃粉色對襟上襦,下着草綠色羅裙的窈窕女子從李纖柔身後走出,低眉順眼,加上那一身沒有繡花的溫柔顏色,越發襯得柔順如蘭。只見她畢恭畢敬地跪倒在地,對柳貴妃道:“婢妾謝貴妃娘娘恩典!”隨即又轉身,朝着李纖柔叩頭道,“婢妾謝七皇子妃恩典!”
柳貴妃笑道:“果然是個知禮的孩子,起來吧!”
“謝貴妃娘娘!”袁氏起身,更不多話,仍然規規矩矩地站到李纖柔的身後,偶爾伺候李纖柔用茶點,和李纖柔身邊的貼身宮女一樣恭敬仔細,不見半點輕狂。
單看着她這幅模樣,實在很難想象這會是個受寵到壓下正妃李纖柔的侍妾。
一時間,衆人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嘀咕。
裴元歌卻不住地朝着袁氏望去,忽然開口道:“倒真是奇怪了,本宮怎麼覺得這個袁氏有些眼熟,到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袁氏,你且擡起頭來,讓本宮瞧一瞧。”
聽到裴元歌久違的聲音,自稱“本宮”,帶着她永遠都無法企及的尊貴和優越感,袁初袖的心頓時緊緊地揪在一起。原本,她是裴府最光彩奪目的明珠,裴元歌不過是顆魚眼,只能躲在陰影中仰望她的光芒。而現在,裴元歌是高高在上的九皇子妃,恩寵隆盛,而她卻只是七殿下宮中剛剛給了名分的侍妾……每次想到這中間的差別,袁初袖就覺得心如刀絞,如今更親自面對裴元歌,被她點名說話,那份難受就更加強烈了。
但她卻不能夠違背裴元歌的話,袁初袖只能慢慢地擡起頭來,竭力掩飾着眼眸中的不甘心。
“這一瞧,本宮就更覺眼熟了!”裴元歌狀似思索,恍然道,“本宮想起來了,袁氏你的模樣,倒是有些像本宮病逝的大姐姐,難怪本宮會覺得眼熟,這倒真是巧了!”
聽她這麼一說,從前見過裴元舞的貴婦人倒也察覺到這袁氏的確與裴元舞相像。
不過,因爲是裴元歌最先察覺到這點,並說袁氏是和“病逝”的裴元舞相像,因此衆人便先入爲主,沒有將袁氏和裴元舞聯繫起來,只當人有相似在,也只是紛紛說着湊巧,並沒有多想。
“袁氏,你過來,讓本宮瞧瞧!”裴元歌朝着她招招手。
袁初袖知道裴元歌這是刻意在她面前炫耀,強調兩人如今身份的差距,好羞辱她。但是,就算明明知道,她也沒有辦法,只能忍受着走到裴元歌面前,跪倒在地,磕頭道:“婢妾袁氏,叩見九皇子妃!”心中卻升起了一股深深地屈辱感,即使在李纖柔這個正派主母跟前,她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唉,瞧見袁氏你,倒是讓本宮不由得想起本宮的大姐姐,想當年,大姐姐名滿京城,被譽爲京城第一才女,是何等的光彩奪目?尤其是秋獵圍場上,一襲冰藍衣裳,光彩照人,不知道驚豔了多少人的眼睛。沒想到紅顏薄命,不幸因病過世。”裴元歌說着,神情唏噓,顯得頗爲傷感,隨即又笑道,“難得你與本宮的大姐姐如此相似,也算是緣分,本宮這裡有根赤金的雉雞尾羽簪就賞給你,作爲見面禮吧!”
說罷,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遞了過去。
別人都只道裴元歌因爲袁氏與裴元舞容貌相似,因而加以賞賜。只有袁初袖知道,裴元歌這是早就猜到今天會在芍藥花宴上遇到她,因而刻意備好了這根簪子。故意提起裴元舞當年的光輝燦爛,又給她雉雞尾羽簪,再對比着袁初袖如今的處境,根本就是在諷刺她“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但她又不能不接受,只能磕頭道:“婢妾謝九皇子妃賞賜!”
“本宮來爲你簪上吧!”裴元歌笑着道,卻藉着這個機會湊到袁初袖嘴邊,輕聲道,“當年大姐姐總是埋怨章姨娘,有本事做妾,卻沒有本事扳倒正妻上位。不知道現在袁姑娘你能不能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我拭目以待!”她很清楚,什麼是裴元舞的死穴,故意拿這話激她,就是要挑撥她和李纖柔內鬥。
果然,聞言袁初袖猛然擡頭,眼眸中露出和憤恨的光芒。
可是她也清楚,如今的她,連在德昭宮的根基都不穩,更不要說對付裴元歌了!想要有一天把裴元歌踩在腳底下,她最先要做的,就是除掉李纖柔,自己上位,否則根本就沒有和裴元歌相較的資格!袁初袖想着,緊緊咬牙,在心底暗暗起誓,將來定然將裴元歌踩在腳底下!
其實,就算不用她挑撥,袁初袖也不會甘心。
不過火上澆油這種事情有時候也蠻有趣的,不妨做上一做。裴元歌淺笑着,忽然揚聲道:“呀,袁氏你頭上戴着粉玉蘭花簪,正襯你今天的衣裳,若是簪上本宮這根赤金簪,倒是有些不配了,你還是先收着吧!不過,這粉玉看起來光澤瑩透,雕工也精緻,倒像是御製監纔剛做出的夏季首飾,比起七皇嫂的赤金鳳簪也不遑多讓呢!”
說着,微微一笑,將金簪遞給袁初袖。
聞言李纖柔面色微變,隨即笑着道:“可不就是御製監的手筆?送到德昭宮裡去的,因我不喜歡粉玉,再加上袁氏又受了委屈,便賞給她佩戴。她倒是感恩,因爲是我賞的,便常常戴着。”
“原來如此,七皇嫂當真寬厚,這袁氏也當真知禮!”裴元歌笑着道,並不再糾纏。
然而,這番短暫的對話,卻又在衆人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若袁氏當真如李纖柔所說,是個默默無聞的侍妾,李纖柔又爲何要將如此貴重的粉玉頭面賞賜給她?尤其裴元歌的話,更讓人想到三年前爲長球類,宇泓燁和裴元舞搭話的事情,不由得暗自在心中嘀咕,難道說七殿下對那位裴大小姐念念不忘,因此纔對這容貌相似的袁氏多加憐惜?若這樣看起來,之前流傳七殿下“寵妾滅妻”,倒也未必是空穴來風。
柳貴妃固然擔心裴元舞身份曝光,裴元歌也同樣不願意被人知道袁初袖就是裴元舞。
畢竟,對裴府來說,出了這樣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所以裴元歌纔要先發制人,誤導衆人,讓衆人認爲袁初袖只是和裴元舞容貌相似。不過,若是柳貴妃和李纖柔想要用這樣一場表演,遮掩住“寵妾滅妻”之事,她若不從中挑些是非,豈不是太便宜她們了?
何況,李纖柔和袁初袖相爭,早晚會有苗頭漏出來,到時候只會更坐實了這點而已。
柳貴妃當然明白裴元歌是故意點出那粉玉的價值,心中暗罵李纖柔和袁初袖行事不謹慎,居然被裴元歌抓住這樣的漏子,如此一來,“寵妾滅妻”之事想要就此消停,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不過,好在她早有佈置!裴元歌眼下你儘管得意,待會兒事發,就該你顏面掃地,到時候,只怕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接下來,芍藥花宴便照常進行。
柳二夫人幾次三番想要和柳貴妃搭上話,但柳貴妃卻都不理會她,卻是和柳夫人談笑自若,顯得親熱異常。
裴元歌在旁邊看着,但笑不語。
就在這時候,長廊外面突然起了一陣騷動,紛亂成一團,夾雜着女子哭喊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讓人想要忽視都不能夠。
柳貴妃皺眉,揚聲道:“什麼人如此大膽,竟然在此喧譁?”
似乎聽到了柳貴妃的聲音,長廊外的宮女微微一怔,竟被那人覷得空隙,猛地跑了進來,忽然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也顧不得起來,就這樣跪着來到衆人跟前,二話不說先砰砰砰地直磕頭,哭着道:“奴婢驚擾了貴妃娘娘和諸位貴人,甘願受罰!只求貴妃娘娘發發慈悲,救救青黛姐姐!只要青黛姐姐能夠活命,無論要奴婢受什麼樣的懲罰,奴婢都願意!只求貴妃娘娘發發慈悲!現在除了貴妃娘娘,沒有人能夠救青黛姐姐了。貴妃娘娘,奴婢求您,求您……。”
擡起頭來時,白皙的額頭已經磕出血痕,斑駁淋漓,再加上涕淚齊下的臉,顯得十分真誠動人。
她這般模樣,拼死闖進柳貴妃設宴的地方,卻是爲別人求情,衆位貴婦看在眼裡,都覺得十分震動,倒是對她說的事情感起興趣來。柳夫人開口道:“你這丫鬟倒是很有心,你別急,有話慢慢說,貴妃娘娘最是慈悲,若是能夠救,自然會救!”
“暮雪!你怎麼會來這裡?”
裴元歌驚呼起身,神色劇變,隨即斥責道,“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亂來?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還不快給本宮退下!”說着,對柳貴妃道,“回稟母妃,這丫鬟是妾身宮裡的宮女,平日裡看着也還乖巧,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居然發瘋闖到母妃這裡!妾身這就帶她回去,好生管教!”
“貴妃娘娘,九皇子妃要杖斃青黛姐姐,請您救救她!”暮雪驀然擡頭,聲音淒厲。
裴元歌面顯怒色,厲聲喝道:“暮雪,你住口!”轉而又道,“母妃,這丫頭有些癔症,這才胡言亂語,想要生事端,還請母妃不要被她欺騙!”說着忙道,“紫苑,木樨,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把暮雪帶下去,別讓她在這裡胡言亂語!”
紫苑木樨聽命,正要去將暮雪帶走。
暮雪卻猛地喊道:“九皇子妃,你好狠的心!就算九殿下昨晚收用了青黛姐姐,那也是九殿下酒後亂性,青黛姐姐又有什麼錯?青黛姐姐服侍你這麼久,對你忠心耿耿,你居然一點都不念舊情,就因爲這件事要將她杖斃!九皇子妃,你這樣做,未免太狠毒了!”
猛然聽到這樣勁爆的消息,在場衆人不由得都變了顏色。
“按理說,這是你宮裡的事情,本宮不該過問。只是,聽這宮女話裡的意思,事情還牽扯到墨兒,本宮就不得不問一問了。再說,這宮女就這麼胡言亂語,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若不查證清楚,豈不是壞了你和墨兒的聲譽?”柳貴妃慈愛地道,“你放心,若宮女胡說八道,本宮定然會爲你做主!”
話語句句是爲裴元歌着想,卻是非要將事情攤開了講。
“母妃,這宮女不過是在胡說,想要挑撥離間。妾身自會處置,請您不要插手這件事!”裴元歌苦苦哀求着,又向李纖柔道,“纖柔姐姐,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又是妯娌,你幫我勸勸母妃,不過是這個宮女在胡說八道而已,母妃沒必要爲她這樣大動干戈的。纖柔姐姐,求求你,幫我勸勸母妃,讓她不要插手!”
最後一句話叫得頗爲婉轉淒厲,似乎充滿了無可奈何的傷痛。
“元歌妹妹,既然是這丫頭在胡說八道,那本宮就更要查個清楚!衆目睽睽之下,這宮女居然敢污衊皇子和皇子妃,怎能輕易縱過?”聽說宇泓墨出事,李纖柔心中忽然涌起難以言喻的快感,狀似溫和地道,“母妃,這般放肆的宮女,定然嚴懲,好還元歌妹妹公道!”
柳貴妃點點頭,道:“正該如此!暮雪,倘若你敢有半點虛言,本宮決不輕饒!”
若是她貿然插手春陽宮的事情,當衆給裴元歌沒臉,就會讓人覺得她是在刁難媳婦,不慈,但是眼下卻是暮雪這般冒死求助,她又以爲裴元歌做主的名義插手,情形便大不相同,反而是她在維護裴元歌這個兒媳了。等到事情鬧開,裴元歌沒臉,她卻安然無損。
“母妃,纖柔姐姐,你們——”裴元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地看着柳貴妃,神色變幻不定,許久纔像是受到什麼打擊似的,怔怔地看着柳貴妃,然後慢慢安靜下來,神色變得死一般沉寂,似乎對在場的事情不再敢興趣,如枯木槁灰一般。
她這般神色變幻,盡數落在別人眼裡,引起了無數的猜測。
“奴婢字字爲真,不敢有半點虛言!”暮雪忙磕頭道,這才從頭道,“昨晚九殿下在長春宮用膳,回來的時候喝醉了,青黛姐姐便照常進去服侍,誰知道……房內突然傳出奇怪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青黛姐姐哭着跑出來,衣裳都被撕爛了,鬢髮凌亂,看見奴婢就抱着痛哭起來。就在這時候九皇子妃回來,進了正房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很生氣的樣子,就讓人把青黛姐姐看管起來。貴妃娘娘,青黛姐姐是九皇子妃的陪嫁丫鬟,顏色生得好,素來很得九殿下的喜歡……。”
她沒有再說下去,意思卻很明白。
九殿下一向很喜歡青黛,所以這次借酒醉之極,或者是最後亂性,就把青黛收用了。
“奴婢原本以爲,九皇子妃或許有些不高興,但青黛姐姐畢竟跟了她這麼久,總會顧念舊情,沒想到今天早上奴婢聽說,九皇子妃竟然要將青黛杖斃!”暮雪神色悲憤地道,“貴妃娘娘,青黛姐姐性情爽利,對九皇子妃忠心耿耿,春陽宮的下人都是知道的,她絕不會有攀附的心思。就算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是九殿下醉後……青黛姐姐又有什麼錯?請貴妃娘娘念在青黛姐姐是服侍九殿下的人,救她一命吧!”
說着,又是不住地磕頭,神態悽然。
柳貴妃皺眉道:“既然出了這樣的事情,爲何你不去求九殿下?”
“奴婢知道這個消息時,九殿下已經離開春陽宮要去上早朝,知道此事後立刻趕了回來,去和九皇子妃說話,之後就一直沒有出來,連早朝都誤了,可是青黛姐姐卻一直沒有放出來……”暮雪哭着道,“奴婢實在很擔心,九殿下素來敬重九皇子妃,這件事說起來也損了九皇子妃的顏面,只怕九殿下心裡也存着愧疚。雖然說清早九殿下在,青黛姐姐暫時能夠活命,可是九殿下不能一直呆在春陽宮,若是九皇子妃趁着九殿下不在……貴妃娘娘,除了您,沒有人能夠救青黛姐姐了,求求您!”
柳貴妃似乎仍然存疑:“你跟青黛是什麼關係,爲什麼要這樣救她?”
“奴婢以前跟青黛姐姐沒有任何關係,只是被分派到春陽宮後,青黛姐姐常常提點奴婢,教導奴婢做事,有好吃的好用的東西,都給奴婢,待奴婢就像是親妹妹一樣。奴婢實在不忍心看着青黛姐姐這樣無辜喪命,這才冒死來找貴妃娘娘,求您救救青黛姐姐。”
柳貴妃這一詢問,暮雪這一答,頓時將事情解說得清清楚楚。
聽在衆人耳朵裡,自然會覺得,九殿下素來就喜歡九皇子妃身邊的丫鬟青黛,因而酒後出事,收用了青黛。九皇子妃因而心生嫉妒,不念舊情要將青黛杖斃。九殿下顧念青黛,但又覺得對不起九皇子妃,所以兩人就僵持了起來,以至於九殿下因此誤了早朝。而這個叫暮雪的宮女,身受青黛的恩德,這才仗義執言,想要救青黛一命。
再想想柳貴妃剛開宴時,和九皇子妃的對話,正好能夠天衣無縫地聯繫起來。
這麼說起來,九皇子妃容不下青黛,是嫉妒;不念舊情,要杖斃青黛,是狠毒;九殿下要救青黛,九皇子妃不理會,是不敬夫君;而因爲青黛的事情導致九殿下誤了早朝這樣的正事,這就是九皇子妃不識大體。
尤其與剛纔李纖柔對待袁氏的態度想必,更顯得九皇子妃心胸狹窄,容不下人。
“本宮記得,青黛是你身邊的貼身宮女吧?模樣的確很好!”柳貴妃嘆了口氣,轉向裴元歌,道,“元歌,這丫頭的話,你怎麼看?”
裴元歌漠然看着柳貴妃,吐出了四個字:“一派胡言!”
“九皇子妃,事到如今,您還想要遮掩嗎?昨晚九殿下醉醺醺地歸來,青黛進去服侍,哭着跑出來,不是隻有奴婢看到的,春陽宮裡看到的人不在少數,只要將她們叫來對峙就能夠一清二楚!”暮雪憤然擡頭,“請貴妃娘娘將這些人喚來,好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柳貴妃幽幽嘆息,道:“秋梧——”
“母妃!”裴元歌忽然打斷她的話,眼眸含淚地看着她,哀聲道,“妾身可以向您保證,絕對沒有這丫頭說的事情,爲什麼母妃您寧願相信一個宮女的胡言亂語,也不願意相信妾身呢?母妃,妾身一向敬您若母,晨昏定省,處處都不敢怠慢,您……您真的要去將這個宮女所說的人帶過來嗎?”
“你在本宮身邊的好,本宮自然知道,可是,凡事也要有個分寸!這件事已經鬧得這樣大,本宮身爲掌宮之人,必須要查明情況,無枉無縱!”柳貴妃說得冠冕堂皇,“秋梧,去將暮雪所說的宮女統統帶過來,待本宮查明實情!”
“好!”裴元歌只說了這個字,便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秋梧將人帶來,柳貴妃重新詢問一遍,那些宮女的話全部都和暮雪所說的相同,都證明昨晚九殿下的確和青黛出了事端,而今早九皇子妃要將青黛杖斃,以至於因此誤了九殿下的早朝。
柳貴妃神色終於不豫:“元歌,你還有什麼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