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章 文 / 白色蝴蝶
雪如鵝毛,在天地間飄飄灑灑。
前來搜查的禁衛軍們身披蓑衣,手執燈籠,身上都落了厚厚一層積雪。商鬱瑾站在最前面,即便在燈籠燭火的映照下,臉色仍然有些蒼白,眼神卻湛然生輝,惱怒中帶着些許堅定,顯然是定要將刺客捉拿到的。見到裴元歌出來,他便道:“大夏九皇子妃,我們要進去搜查刺客。”
聲音平淡中帶着些冷硬姿態,顯得很不客氣。,畢竟他原本的未婚妻卻傾慕宇泓墨,讓他顏面盡失。
裴元歌淡淡掃了他一眼,並不理會,而是將目光轉向了王敬賢。
對這位九皇子妃,王敬賢倒是很有好感,當初葉氏叛亂,太后曾經設計陷害他,構陷他和葉氏勾結,幸虧裴元歌心思機敏,察覺到其中的不對,纔沒有讓皇帝對他產生疑心,而在葉氏叛亂後,繼續將禁衛軍交給他管理。正因爲這個機會,現在他才能夠真正接掌禁衛軍,而不再是暫代。
因此,對於商鬱瑾的強硬,王敬賢也顯得很不滿。
先向裴元歌遞去一個歉意的眼神,王敬賢先賠禮道:“深夜打攪九皇子妃,還請恕罪。”接下來才溫和有禮地說明原因,“卑職奉皇上之命,搜查刺殺荊國五殿下的刺客,還請九皇子妃行個方便。”
“刺客?不是說荊國五殿下在內城遇刺的嗎?怎麼搜查刺客搜到皇宮來了?”裴元歌眉頭微蹙。
商鬱瑾遇刺,全城戒嚴,這是需要京禁衛來運作的,而九殿下正掌管京禁衛,因此對於裴元歌已經知道商鬱瑾遇刺的消息,王敬賢一點也不驚訝,解釋道:“因爲荊國使者團中有人說,看到黑衣刺客潛入皇宮,荊國五殿下便連夜進宮,請求皇上在宮內搜查刺客。所以皇上召卑職進宮,和荊國五殿下一起搜查刺客,打擾九皇子妃了。”
裴元歌清楚地察覺到王敬賢語氣中的不滿,心中明瞭。
“王統領這樣辛苦,也是爲了確保我等不會被刺客傷到,真正是辛苦王統領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奔波了。”裴元歌溫聲道,微微一笑,“寒魚,你帶着暗衛,協助王統領搜查春陽宮,免得有遺漏的地方。”
寒魚出列,拱手應是。
紫苑等人都是微微一怔,卻聰明地沒有表現出來,心中卻在暗暗奇怪。剛纔聽九皇子妃的意思,明明是要包庇荊長風,怎麼這會兒又這麼輕易地讓王統領進來搜查?
“多謝九皇子妃!”王敬賢感激地道。
有寒魚等暗衛帶路,禁衛軍分成幾組,四處搜查,很快就將春陽宮搜查完畢。
“辛苦王統領了,本宮命小廚房的人燒了些熱湯,在這麼冷的雪夜裡,喝些熱湯也能驅驅寒氣,也耽誤不了什麼時間,王統領和禁衛軍的兄弟們,不妨喝了熱湯在繼續到別的宮殿搜查?”裴元歌笑語道,命下人們將熱湯送上。
王敬賢和身後的禁衛軍正是又冷又累又餓的時候,聞言大喜。
喝完熱湯,王敬賢等人都覺得身上暖烘烘的,寒氣驅散殆盡,向裴元歌致謝後,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商鬱瑾卻在這時候開口,警惕地看了看暖閣四周,揚聲道:“大夏九皇子妃,這春陽宮可還沒有搜查完畢,你所在的這個暖閣還沒有搜查吧?”
紫苑等人聞言,心中頓時砰砰亂跳。
這暖閣在春陽宮的正中,方纔近衛軍四面八方地搜查,只要荊長風離開暖閣,必然會被搜查的禁衛軍看到。既然沒有起衝突,顯然荊長風還留在暖閣當中,只怕瞞不過禁衛軍和商鬱瑾的耳目,到時候……事情就麻煩了!
裴元歌頓時沉下臉:“荊國五殿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不過爲了搜查刺客,還請大夏九皇子妃行個方便,讓我們進去搜查下這座暖閣。”商鬱瑾目光直視裴元歌,“既然要搜查,當然要搜查得徹底,我這個要求應該很合理吧?大夏九皇子妃爲和突然色變?難不成說這刺客就在暖閣之中?”
“今日赴宴回來後,本宮就一直在暖閣之中,紫苑等人也一直在暖閣裡服侍本宮,如果有刺客進來,本宮絕對不可能察覺不到。這座暖閣,乃是本宮和九殿下的起居之所,九殿下如今又不在宮中,自然不能輕易讓外男進去,還請荊國五殿下您不要強人所難。”裴元歌不卑不亢地道,神色平靜而端莊。
商鬱瑾皺了皺眉頭:“如果刺客真的藏身暖閣,對大夏九皇子妃您來說也是威脅——”
“五殿下您一定要進入本宮的寢殿,究竟有何用意?”裴元歌神色不滿,微帶惱怒,“是,本宮知道,今天晨曦宮裡發生的事情,讓五殿下您顏面掃地,尤其李小姐傾慕九殿下,以至於言行失態,想必五殿下您心裡不好受。不過,九殿下對李小姐從無曖昧之意,說起來今日之事,他和本宮也都是受害者,五殿下這樣耿耿於懷,非要進入本宮的寢殿,會不會太氣量狹小了些?”
說到後來,聲音慢慢揚高,已經帶了深深的不悅。
王敬賢在旁邊聽着,心中咯噔一下,今天白天的事情是個男人都不可能容忍,難道商鬱瑾是記恨九殿下,所以纔想要進入九皇子妃的寢殿?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如果商鬱瑾真這樣不懷好意的話,那他可不能讓他進去,萬一他心懷不軌,在寢殿裡動什麼手腳,鬧出事端來,那豈不是連他也要受牽連?
何況,九皇子妃人這樣好,知道他們搜查辛苦,又溫言慰問,又命人燒熱湯給他們喝,他就更不能坐視了!
於是,王敬賢便道:“荊國五殿下,這的確是我大夏的規矩,女子閨房不能擅入,再說,九皇子妃已經說,她一直都在寢殿之中,如果有刺客進來,剛纔在宮門口,她就應該向我們求救纔對!想必刺客並不在春陽宮,我們還是到別處去搜查吧!”
商鬱瑾神情惱恨,雖然面前想要壓下,卻仍然泄露了些許。
他手底下有人信誓旦旦地說,看到行刺的黑衣刺客進入皇宮,因此商鬱瑾不肯放過任何疏漏之處,定要將刺客捉到。因此他剛纔提議搜查暖閣,完全是爲了不放過任何錯漏之處。不過,這個裴元歌嘴未免太毒了,居然提到了今天白天的事情,不由得商鬱瑾心中一陣惱怒。
“如果刺客不在暖閣內,九皇子妃何妨讓我進去搜查一番呢?”
她越是如此,商鬱瑾反而來了脾氣,非要進去搜查不可。
見他這樣,王敬賢更肯定了九皇子妃的猜測無誤,心中既惱怒又鄙夷,這個商鬱瑾,白天那樣吃虧,皇上要處置罪魁禍首時,他裝好人出來求情,現在居然把這股氣遷怒到九皇子妃身上,想要藉此讓九皇子妃的聲譽蒙塵,真不是個東西!他大夏豈能容忍被商鬱瑾這樣欺辱?
“荊國五殿下這話什麼意思?”王敬賢也沉了臉,“難不成你懷疑九皇子妃窩藏刺客不成?還是說您懷疑我大夏與刺客勾結,故意要殺五殿下?皇上對荊國五殿下已經是一片誠心,因爲您手下一個人說看到刺客進了皇宮,皇上就連夜召我入宮,陪着五殿下到處搜查,五殿下這樣疑心,是不是太過分了?”
一下子就把事情提高了層次,拔到了荊國和大夏的層面上來說。
“王統領誤會了,我只是以防萬一——”商鬱瑾沒想到會惹得王敬賢大怒,緩和了口氣,想要解釋。
王敬賢卻板着臉,道:“卑職知道,五殿下看不上卑職和卑職這羣弟兄,覺得我們都是吃乾飯的,還不如五殿下您一個外人對皇宮知道得清楚!這好辦!五殿下這就隨卑職到皇上跟前,卑職跟皇上卸了這個差事,回家喝茶睡覺,五殿下您覺得誰能幹就讓誰去搜刺客吧!再不行五殿下您自個擔挑子也成!”
本來嘛,商鬱瑾在內城遇刺,搜查刺客本該是京禁衛的事情,跟禁衛軍半點也不相干。這樣冷的雪夜,正該燒着暖閣,摟着美妾,在熱騰騰的被窩裡睡覺,卻因爲荊國使者團中一個人的話語,便要連夜進宮,冒着大雪四處搜查,王敬賢怎麼可能沒脾氣?
何況,他帶着兄弟們四處奔波,又冷又累,商鬱瑾卻連半句感謝都沒有,反而處處頤指氣使,似乎他們禁衛軍都是吃乾飯的,王敬賢早就心裡有氣,這下藉着這回事就發作了出來。
聽王敬賢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商鬱瑾就算是傻子也該知道他的確是惱了。
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他想要在皇宮找出刺客,就必須依仗王敬賢這個禁衛軍統領,最好還是別得罪了!商鬱瑾思索着,何況裴元歌也說了,她一直都在暖閣,又有這許多人在,想必刺客也不可能躲過所有人耳目藏進來……。想到這裡,商鬱瑾便道:“王統領說笑了,我只是不太瞭解大夏的規矩而已,既然不方便搜查貴國九皇子妃的寢殿,那我們就到別處搜查吧!”
王敬賢冷哼一聲,扭頭就走,禁衛軍衆人緊隨其後。
商鬱瑾也急忙跟了上去。
這下紫苑等人才明白,爲什麼裴元歌開頭那麼爽快地就答應讓王統領進來搜查。正因爲皇子妃這樣配合,所以王統領絲毫也沒有懷疑到刺客就在暖閣內,這樣當皇子妃阻止搜查暖閣時,王統領也不會起疑心,反而覺得理所當然,站在皇子妃這邊,跟商鬱瑾對着幹,這才能安然度過這一關。
裴元歌微微一笑,本來,商鬱瑾遇刺就跟王敬賢沒關係,結果卻要半夜奔波,王敬賢怎麼可能沒有怒氣?她再向王敬賢示好下,稍微誤導下,王敬賢自然會站在她這邊。
“好一招欲擒故縱!”
裴元歌進入暖閣後,荊長風忍不住稱讚道。
剛纔在暖閣裡,他也將外面的動靜聽在耳中,對於裴元歌這樣輕描淡寫就勾起商鬱瑾和王敬賢之間的矛盾,從而將暖閣遮掩過去的手段讚歎不已。難怪被商鬱瑾察覺到他潛入皇宮後,琛叔叔會讓他往春陽宮這個方向躲閃,想必也是對這位表妹的手段有十足的把握,確定她能夠掩護他過關吧!
“荊公子說笑了。”裴元歌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問道,“現在,荊公子能將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嗎?”
這次進入暖閣,除了紫苑和楚葵在旁邊伺候外,其餘人都被裴元歌攆到外面去放風了。
荊長風整理了下思緒,這纔將事情的經過緩緩道來。
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舊事了,當時在位的皇帝,是荊長風的祖父,國號昌慶。荊國傳國至昌慶帝,已經有二百餘年的歷史,國內平安昌盛,昌慶帝爲人溫和慈愛,疼愛子女,尤其是他的兩個女兒,長公主荊蕎,以及二公主荊芫,更是愛若珍寶。
那一年,長公主荊蕎十六歲,在荊國的風俗中,正是該出嫁的年齡。
雖然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但是,昌慶帝疼愛長女,一心想要爲她挑選一個如意駙馬,而長公主荊蕎身份高貴,容貌端麗,爲人又聰明靈巧,尋常男子也無法入她的眼,因此遲遲沒有選定駙馬。
有一天,荊蕎長公主外出遊玩,遇到了她以前的舊相識趙沁兒,當時趙沁兒只是一個平民女子,但是她曾經救過荊蕎的性命,因此意外重逢後,得知她的情形不太好,荊蕎長公主便將她接入宮中,朝夕相伴,當做親姐姐一樣的愛戴,照顧得無微不至。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趙沁兒接近荊蕎,本就是不懷好意。
她知道荊蕎長公主重情重義,故意引誘她甩開侍衛,外出遊玩,在山林中被野狼圍攏,幸好被一個名叫商明烈的男子所救,在最爲難的關頭被人所救,而商明烈當時正值青年,容貌俊朗,又英姿勃發,荊蕎長公主便留了心。趙沁兒看出她的心思,打聽來商明烈的事情,說他今年二十九歲,曾經在十六歲那邊訂了一門親事,結果新娘子還沒有過門,就病死了。但商明烈有情有義,一直爲亡妻守身,至今未娶。
想到竟然有男子爲未過門的亡妻守身十餘年,荊蕎長公主難免有所觸動,越發加深了對商明烈的好感。
而趙沁兒更是找機會,製造兩人之間的偶遇,荊蕎以爲商明烈並不知道她的身份,卻仍然對她有好感,正是看上了她這個人。兩人慢慢相戀,濃情蜜意之中,荊蕎長公主便向昌慶帝請旨,說要和商明烈大婚。
雖然覺得商明烈年紀比荊蕎長公主大上十多歲,昌慶帝有些不滿意,但見荊蕎長公主心意已決,非商明烈不嫁,而商明烈除了年齡之外,倒也是相貌堂堂,文武雙全,最終昌慶帝還是抵不過心愛女兒的懇求,爲兩人賜婚。
娶了昌慶帝最心愛的女兒荊蕎長公主,原本出身平凡的商明烈一下子炙手可熱起來,再加上他文武雙全,的確有能力,因此很快就從平頭百姓,晉升成爲荊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他對荊蕎長公主疼愛有加,對昌慶帝忠誠恭敬,荊國皇室上上下下都很喜歡他,商明烈在荊國的聲望越來越高。
最終有一天,商明烈勾結當時的大統領趙啓成,兵變逼宮。
在那場血流成河的皇宮兵變裡,當時已經懷有身孕的荊蕎長公主,終於得知了令她心碎的真相,她的婚姻,她的愛戀,乃至她的友情,都是一場慘烈的騙局!
她的好友趙沁兒,原本是大統領趙啓成在外的私生女,因爲生母只是個平常的村姑,和趙啓成一夜風流,生下了趙沁兒。因爲家境困苦,趙沁兒被賣做瘦馬,最後被商家買了,成爲商明烈的妾室。一次意外,她得知自己的父親,原來是當朝大統領,便去找趙啓成,想要認祖歸宗,成爲趙家的千金小姐。
但以趙啓成當時的地位,怎麼可能會認一個養成瘦馬,爲人妾室的私生女?
然而,在無意之中,趙啓成發現趙沁兒竟然曾經救過長公主荊蕎,而趙沁兒的夫婿商明烈也是個能文能武的人才,又生得相貌堂堂,便萌生了想法,示意趙沁兒去接近荊蕎,並想辦法讓商明烈成爲皇室的心腹愛將,成爲趙啓成在皇室之中的暗棋。如果趙沁兒能夠做到的話,他就認了趙沁兒這個女兒。
而趙沁兒和商明烈都是野心勃勃之輩,卻在這個過程中,萌生了更加大的野心。
於是,就有了趙沁兒和荊蕎長公主重逢,以及商明烈英雄救美,以爲爲亡妻守身十餘年的癡情人的身份接近荊蕎長公主,成爲駙馬,步步高昇這種種“巧合”。
然後重權在握,兵變逼宮……。
荊蕎長公主從來沒有想到,她所深愛的駙馬,竟然是趙沁兒的夫婿,甚至在他們相遇的時候,趙沁兒的孩子都已經三歲了。而趙沁兒和商明烈佈置的這一切,都是爲了通過她得到昌慶帝的信任,步步高昇,最後兵變逼宮,覆滅她的宗室……。
是她有眼無珠,看錯了豺狼,害了疼愛她的父皇,害了整個荊國!
面對真相,荊蕎長公主痛苦不堪。
尤其,當昌慶帝不肯退讓,不肯逃走,守宮而死的消息傳來後,荊蕎長公主終於無法經受這個打擊,強撐着想辦法安排母后弟妹等人逃離後,便帶着六個月的身孕,自焚而亡。臨死前,她在沖天的火光中,用自己的生生世世許下了詛咒,詛咒這個欺騙叛亂的政權總有一天會亡在她荊家人的手中,詛咒負心薄倖,殘忍狠毒的商明烈必然惡有惡報,不得善終!
原本趙啓成想要讓商明烈作爲在皇室的暗棋,結果商明烈做得更絕,最後聲勢甚至壓過了趙啓成,登基成爲煌烈帝。而爲了妥協,趙沁兒也被記入趙家的族譜,甚至被記作嫡女,就是後來的西后。
即位後的商明烈,地位並不穩固,仍然收到了趙啓成的威脅,雙方你爭我鬥,僵持了許久。
而誰也沒有想到,西后趙沁兒,竟然利用了這種形勢,勾結了趙啓成的嫡子趙華軒,雙雙毒殺了煌烈帝商明烈,以及大統領趙啓成,扶持自己的兒子商立棠繼位爲帝,封趙華軒爲大統領,將大權牢牢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或許是荊蕎長公主的詛咒生效,通過背叛和欺騙登上地位的商明烈,最後也死於背叛和欺騙!
而另一方面,因爲趙啓成兵權在握,整個荊國沒有能夠與之相抗衡的將領,兵變時逃出皇宮和京城的荊國皇室後裔,爲了逃避追殺,只能夠逃離荊國,來到了大夏。當時的皇后已經懷有身孕,無法長途奔波,爲了不連累兒女,她毅然脫離了隊伍,不知所蹤。
幾次三番尋找,都沒能夠找到皇后蹤跡的皇室後裔,只能擦乾眼淚,繼續尋找安全的地方。
而當時大夏的閒散宗室永德王,年輕時曾經遊歷天下,和當時微服的昌慶帝相識,彼此關係很好,雖然後來知道彼此的身份,也沒有影響到兩人的友誼。得知荊國發生兵變,永德王十分震驚,悄悄派人尋找荊國皇室後裔,在他的安排下,逃出來的經過皇室後裔有了明面上的大夏身份,終於逃過了商明烈和趙啓成的追殺。
而永德王的嫡次子宇蔚琛,更對當時才十五歲的二公主荊芫一見鍾情。
他本是閒散宗室子弟,沒有人會太在乎他的婚事,於是在永德王的應允下,宇蔚琛和化名爲景芫的二公主成親,並很快有了女兒永和。再然後,宇蔚琛被過繼爲皇室嗣子,然後是那場天花災禍,景芫和永和被害,永德王府被滅,當時受到牽連的還有荊國皇室的兩名皇子。
宇蔚琛和當時僅存的荊國皇子荊俞傑,經歷了重重的慘痛之後,終於都學會了忍耐,等待着復仇的機會……。
宇蔚琛在大夏默默忍耐,學着成爲皇室中人,成爲皇帝,終於在三年前扳倒葉氏。
而荊俞傑則悄悄回到了荊國,聯絡仍然忠於前皇室的臣子將領,暗中影響荊國的形勢,慢慢沁入荊國朝政之中,尋找並創造着機會。三年前,荊國三皇子連同大統領趙華軒前來“議和”,宇蔚琛和荊俞傑都意識到了這個機會,彼此合作,將兩人永遠留在了大夏京城。而失去了三皇子和趙華軒的荊國,終於開始慢慢傾頹,隨後朝中二皇子和五皇子能夠鬥得旗鼓相當,難分軒輊,這其中便有荊俞傑的手筆。
聽着這場驚心動魄的國恨家仇,裴元歌和紫苑楚葵的臉上都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誰也沒有想到,當初荊國的兵變背後,竟然隱藏着這般慘烈的真相。
“原來煌烈帝,啊不,是商明烈竟然是這樣狼心狗肺的人!”紫苑和楚葵都義憤填膺,“通過這樣的手段奪得權勢,真是無恥!虧得我們之前還聽說,說煌烈帝是爲民請命,推翻暴虐政權而登基,還說什麼西后是名門望族趙家的嫡女,身份高貴又和藹,原來都是騙人的!”
尤其是裴元歌,想到自己前世的經歷,再想想淒涼慘烈的荊蕎長公主,心中的憤怒和心疼越發比別人強烈。
她以爲她的經歷已經夠悽慘了,沒想到荊蕎長公主居然比她還要悲慘。
當時自焚而死,用自己的生生世世發下詛咒的荊蕎長公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的心中在想些什麼?是不是也和前世的她一樣充滿了仇恨,憤怒,悲涼,以及怨憎……。
蒼天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卻沒有將同樣的機會給荊蕎長公主……。
“那是他們爲了遮掩真相而編造出來的!那樣無恥的事情,商明烈和趙啓成敢說出口嗎?不過就算他們粉飾太平,篡改史書,當但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仍然很多,畢竟商明烈成爲駙馬,中間過了好多年,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只不過商明烈繼位後,不許任何人提起當年的事情,否則殺無赦,又經過了三十多年,事情的真相才慢慢湮滅,不過仍然有官員知道,並且站在我父親這邊的!”作爲當事人的荊長風,自然更加憤怒。
他的父親,就是荊俞傑,也就是荊蕎長公主的弟弟。
甚至,在他年幼時,還曾經和商明烈接觸過,當時把他當做大哥哥一樣的對待,因此對於當年的兵變和屠殺,以及父皇守宮而死,長姐自焚,這一切的一切都牢牢印刻在荊俞傑的心中,每次提起都對商明烈斥罵不休,而這種觀感也影響到了荊長風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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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裴元歌才從這場塵封多年的浩劫中抽神,沉思了片刻,道:“照荊公子這樣說,難不成商鬱瑾隨使者團來到大夏,並非巧合?”
荊長風驚訝地看了眼裴元歌,她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明明比他還小,怎麼看事情卻這樣透澈?爲人處世似乎比他還要沉穩些?這小姑娘不是妖怪吧!
“元歌你好聰明,商鬱瑾來到大夏,是父親想辦法,安排人手攛掇他來的,說如今荊國最大的難題,就是和大夏的戰爭,如果商鬱瑾能夠擺平這次議和,爲荊國爭取利益,必然能夠贏得荊國民衆的擁戴,一舉壓倒商鬱勤。順利奪得太子之位,商鬱瑾這才上鉤,來到大夏。”
荊長風看似溫和沉穩,其實性子很活絡,確定裴元歌是他表妹後,就很自然地叫起了她的名字。
裴元歌沒有在意他的稱呼,想了想,又問道:“父皇也知道這件事嗎?”
“當然了。本來琛叔叔是想要派兵幫父親撥亂反正的,但是父皇說,藉助大夏的力量和商立棠打仗,固然贏的希望很大,但是戰火連天,倒黴的只會是荊國的百姓。還不如這樣在暗中活動,相伴削弱商立棠的勢力,尋找合適的機會一鳴驚人,揭開當年的真相,順勢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扳倒商立棠!”荊長風點點頭,道,“而這次讓商鬱瑾到大夏來,也是琛叔叔的主意。”
原來如此!裴元歌恍悟,原本覺得有些迷惑的事情頓時煙消雲散。
怪不得皇帝似乎對於議和的事情並不看重,商鬱瑾求娶李明芯,皇帝也只是略加思索就同意了,原來從一開,皇帝就沒打算和商鬱瑾議和,而是要將商鬱瑾誘離荊國,來到大夏,創造機會讓荊長風動手。
“既然目的是商鬱瑾的命,荊公子你們爲什麼不在半路動手呢?”裴元歌疑惑地問道。
商鬱瑾已經來到了京城,更頻頻出入皇宮,雖然對皇帝來說,動手殺死商鬱瑾的機會很多,但是他卻不能這樣做。名正言順的議和,結果皇帝卻殺死議和使者,這種事情如果傳出去,會在周邊國家形成很不利的影響,如果有國家以此爲名,聚結起來攻擊大夏,那就很不妙了。
但是,在荊國使者團奔赴大夏的路上,卻不會有這樣的顧慮。
只要確定了使者團的行程,皇帝甚至能夠派信得過的人帶兵協助荊長風等人殺死商鬱瑾,然後隨便捏個土匪啊、強盜啊的藉口,並對商鬱瑾的過世表示“深沉哀悼”,以及“歉疚不安”,做足了姿態,問題便不大。
“你以爲我們不想嗎?”荊長風鬱悶地道,“要是能在半路解決掉他,當然最好!可是商鬱瑾這個人狡猾得很,尤其三年前,商鬱斂的死歸咎在我們身上後,商鬱瑾就更加滑不留手了,說他狡兔三窟都是貶低他!這次來大夏,他原本就是悄悄來的,很少有人知道,而且還根本就沒有和使者團在一起,而是另行裝扮,混入荊國到大夏的商團中進入大夏,然後又立刻變換身份,僞裝成大夏人,曲曲折折繞了好幾圈纔到的京城。到了八方館,除了第一天來面見琛叔叔時,假裝侍衛漏了面之後,出宮後又失去了蹤影,根本就把握不到他的行蹤!”
裴元歌一怔:“這人這麼狡猾?”
“可不是嗎?好不容易,今天出了這場事兒,商鬱瑾估計心裡也鬱悶得很,所以行動沒有平時那樣隱秘,和使者團一起離開,結果我們纔跟蹤到內城,就被他發現了,廝殺中,他不知怎麼滴就給溜了!”荊長風懊惱地道,“這人狡猾得跟狐狸似的,這次驚動了他,他知道我們在打他的注意,一定會更加謹慎,想要再抓到殺他的機會,只怕更難了!”
裴元歌這才恍然,想必皇帝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纔會答應商鬱瑾的要求,搜查皇宮的吧?
畢竟,如果商鬱瑾察覺到皇帝和荊長風等人是一夥的,必然會對自己的安危產生十足的憂慮,肯定不會再在京城停留,說不定會立刻變換身份離開,而以他的狡猾,只怕很難在追蹤到他的蹤跡。
這樣就難怪,當初荊國使者團前來時,皇帝會格外叮囑她。
七彩琉璃珠是荊國皇室重寶的事情,別人或許會不知道,但是商鬱瑾肯定知道,如果被他察覺到裴元歌的生母留下一顆七彩琉璃珠,肯定會懷疑她生母的身份,進而對大夏產生疑慮,那麼荊長風等人的刺殺計劃只怕就更難成事了。
“荊國那邊,你們是怎麼安排的?”裴元歌問道。
荊長風想了想,道:“你是問,關於商鬱勤吧?他和商鬱瑾相比,簡直可以說是榆木腦袋,如果不是父親在暗中幫他,他纔不可能和商鬱瑾鬥得旗鼓相當。這些年來,荊國窮兵黷武,本身就引起了不少的民怨,原本一些偏向商立棠的官員,都慢慢地偏向父親了。荊國那邊可以說萬無一失,隨時都能夠除掉商鬱勤,攜皇室之威,奪回我荊國的天下。只不過父親不想錯失這次能夠除掉商鬱瑾的機會,因此按捺不動。但如果最後真的沒有辦法除掉商鬱瑾的話,父親也必須要動手,趁商鬱瑾不在京城的時候發動政變,奪回江山。只不過,商鬱瑾這個人狡猾善變,詭計多端,如果留下這個後患,日後只怕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夠除掉他。”
“這樣啊!”裴元歌點點頭。
的確,如今商鬱瑾離開荊國,來到大夏,而且荊長風等人在暗,又有皇帝的暗中協助,的確是除掉商鬱瑾最好的機會。
不過,就像荊長風所說的,商鬱瑾這般狡猾,經歷過這次刺殺後,肯定會更加謹慎。
必須要想個辦法,把商鬱瑾引誘出來才行!
安排京禁衛進行全城戒嚴,又搜索了刺客,鬧騰了大半宿,宇泓墨回到春陽宮時,雪已經停了,東邊天空露出了一線魚肚白。他有些疲倦地來到暖閣,卻意外地看到暖閣的燈還亮着,不由得微微一怔。
按理說現在正是元歌休息的時候,而且她對亮度又十分敏感,如果屋內太亮她會睡不着的。紫苑等人都很清楚元歌的這個脾氣,只要她睡下,就會將暖閣的燈全部熄滅,免得影響她睡覺。爲什麼現在暖閣的燈還亮着呢?難不成元歌還沒有睡覺?
走到近前,看到木樨等人都守在門外,宇泓墨越發驚訝,心不由得碰碰跳了起來。
暖閣到現在還沒熄燈,木樨和青黛又守在門外,難道出什麼事情了嗎?
想到這裡,宇泓墨的神經頓時緊繃起來,大步朝着暖閣走去。
這時候正是人最困的時候,其餘小宮女都已經打起了瞌睡,只有木樨和青黛還勉強支撐着,卻也忍不住頭一點一點的。忽然兩人察覺到氣氛不對,勉強睜開眼,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九殿下,兩人猛地一夢,徹底清醒過來,想想暖閣裡有個荊長風,頓時有些驚慌起來,忙上前道:“九殿下!”
想要暫時攔阻下,免得皇子妃沒有準備,出現什麼誤會。
畢竟,九殿下的個性最反覆無常,尤其喜歡吃飛醋,這點青黛等人都有所瞭解。
“出什麼事了?”宇泓墨邊問,便走近了來。
木樨和青黛正要解釋幾句,順便給皇子妃一個緩衝的餘地,誰知道九殿下問雖然問了,卻壓根就i沒等她們回答,便推開了暖閣的門。青黛只來得及喊了聲“九殿下”,便看到暖閣門打開,而荊長風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裴元歌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爆慄,荊長風捂着頭,神色哀怨。
兩人的情形看起來親暱得很,青黛和木樨都不由得暗暗叫苦。
皇子妃爲人素來沉靜,很少能這麼快跟人親近起來,怎麼就對這個荊長風另眼相看?居然有這麼親暱的動作,而且……還剛剛好被九殿下看到,這下真是天亡皇子妃,誰也沒辦法了!
沒想到宇泓墨突然回來,楚葵和紫苑都是一怔,隨即下意識地看向裴元歌和荊長風,心中的想法和青黛木樨如出一轍。
真是天亡皇子妃啊!
而宇泓墨,看看裴元歌,再看看荊長風,瀲灩的眸微微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