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章九殿下夜入閨房,吻! 文 / 白色蝴蝶
舒雪玉進了書房,看到裴元歌也在,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就想轉身離開,卻又勉力頓住,咬咬牙,走了進來,心中有着萬語千言,卻都哽在喉頭,幾度張口欲言,卻覺得每個字似乎都有千斤重,沉沉地壓着,無法翻身。
想到她或許是來跟父親說話,而自己這個晚輩坐在這裡,難免會有尷尬,裴元歌起身:“母親是有話要跟父親說吧?那女兒先告退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兩人一眼,對着裴諸城捂住眼睛,又指了指嘴巴,然後是耳朵,示意他謹記剛纔的兩個故事,不要做片面的盲人,不要做說話說一半的神醫,更不要做聽話聽一半的急性子病人。
裴諸城瞪了她一眼,揮揮手讓她趕快走。
見狀,裴元歌知道父親明白了她的暗示,微微一笑,吐了吐舌頭,出了房門,順便幫他們帶上了房門。想了想,朝着飛霜院的方向走去。
房間內,只剩下這對恩怨交錯,十餘年心結難解的夫妻,房間內一片沉寂。
裴諸城想着歌兒之前的話,心中也有些猶疑起來,神情複雜,好一會兒才道:“坐吧!”對於舒雪玉,他有着很多歉意,但是也有着很多的埋怨和不滿,交織在一起,複雜難辨。再加上今天的事情,更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她才合適,思索了許久,開口道:“和離的事情——”
“我不想和離。”舒雪玉打斷了他,將臉別到一邊去。
這句話她說的很快,像是害怕,稍一停頓就無法說出來一樣。
裴諸城訝然地睜大眼睛,看着舒雪玉,有些不解,不是她要提出和離的嗎?
“我……。我之前說和離,是因爲我覺得很冤枉,因爲你連問都不問,就定了我的罪。我……我其實是想你能夠拒絕的。”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舒雪玉只覺得渾身都僵硬了,完全是在強迫自己開口,但有了開頭,後面卻慢慢地順暢起來。但仍然不敢看裴諸城的臉,徑自道,“我承認,我很生柳姨娘的氣,我的確推了她,但是,我當時用的力道真的不大,我真的不知道,她怎麼會死?我不該因爲賭氣就說和離,是我錯了。”
裴諸城更是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舒雪玉會來跟他認錯,更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
成婚這麼多年,他知道她脾氣倔強,甚至有些偏執,從來都不會低頭服軟,更不會認錯。他也是一樣的脾氣,之前還好,等到後面出現了問題後,他曾經試圖跟她解釋,道歉,但是她根本就不聽,說出來的話比刀子還傷人,卻從來不認錯,不道歉。到最後,他終於放棄了和她好好談話的希望,兩人的關係也漸趨冰點。
想到她又犯了老毛病,拿和離來耍脾氣,裴諸城心中並非沒有惱怒,很想開口譏刺兩句,但想到她能說這些話,已經很不容易,搖了搖頭,算了吧!
“既然這樣,那和離的事情就作罷吧。”裴諸城道,想了想,還是沒忍住,道,“以後別再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了!”
聞言,舒雪玉訝然地擡起了頭,錯愕地看着裴諸城。
“怎麼了?”裴諸城被她看的不解,眉頭微蹙,難道她又想要反悔,還是想怎樣?這種鬧騰的事情,她未必做不出來。
“就這樣嗎?就這樣就能作罷嗎?”舒雪玉有些不解,也有些難以置信,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熱,似乎想要落下淚來,卻又忙忍住。
“不然呢?”裴諸城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你還想怎麼樣?”言語中不自覺地帶了些防備。
“我以爲,那句話說出口後,你也同意了,一切就沒有了挽回的餘地……我以爲,我出爾反爾,自己提出和離,卻又反悔,你會覺得很厭煩,會不耐煩地罵我無事生非……我以爲我需要陪很多的不是,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才能挽回…。”舒雪玉喃喃地道。
她曾經覺得道歉服軟是那麼的難,她覺得她這樣強硬尚且不能挽回,如果表現得稍微軟弱些,或許事情會變得更加糟糕,他會更加肆意妄爲。原來不是這樣的嗎?原來,他這樣輕輕地,就會放過她的過錯,不會揪着不放嗎?
裴諸城有些無奈,淡淡道:“你想太多了。”
“不是想太多了,而是……”由己度人,她自己的脾性不好,所以…。
“我知道,我脾氣不好,發作起來常常會不分青紅皁白,你會擔心也不奇怪。”裴諸城淡淡地道,想起元歌說過的話,緩了緩語氣,帶着些歉疚道,“這次柳姨娘的事情,元歌已經跟我談過,中間不是沒有疑點,是我太武斷,還沒有查清楚就妄下結論,也許是我冤枉你了。”想了想,又道,“那天在同澤院門口,柳姨娘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麼?你不用放在心上,她偷偷溜進同澤院,被我趕了出去,不管她說什麼,都是在故意氣你而已。你難道就不能相信…。算了。”
同澤院門口,看着兩人的情形,十年前的他魯莽直性,一腔熱血,或許會覺得是舒雪玉在欺壓妾室,但十年後,經歷過這麼多的是非,他又怎麼會看不出柳姨娘在耍什麼伎倆?只是,他懶得解釋,也懶得拆穿,覺得沒有意義。
如果他值得相信的話,又怎麼會有章芸?舒雪玉會這樣認定。
但如果換了是錦兒,就不會這樣。
他記得,那時候他的同澤院還是丫鬟在服侍,那天錦兒過來時,正巧撞到一個丫鬟衣衫不整地從他的房間跑出去,他完全沒想到會被錦兒撞到,急忙就想要解釋,但突然之間又起了別樣的心思,想看看錦兒會怎麼看這件事,於是故意沒做聲,泰然自若地繼續看公文。
結果錦兒也不作聲,徑自取過藥膳盅,盛了一碗藥膳遞了過來。
到最後,反而是他忍不住,問道:“你就不問問我,剛纔發生什麼事嗎?”
“你是裴府的主人,闔府的丫鬟都是你的下人,再說,你公務繁忙,應酬也多,外面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多少誘惑,你要真有什麼心思,誰能攔得住你?早就該有事端了!”錦兒嫣然一笑,“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多半是丫鬟起了別樣的心思,我信你,也信我自己!”
他雖是武將,卻也喜好文采,看過不知多少情詩情詞,可是,那一刻他真的覺得,再絕妙的詩詞,都不如錦兒的這番話更能打動他的心。之後,他就撤掉了同澤院的丫鬟,改由小廝和親兵近衛服侍,不是向錦兒表示清白,而是不想再有類似的麻煩,乾脆斷了那些丫鬟的心思。
雖然他的話沒有說完,但舒雪玉也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忽然間,她想起明錦以前跟她說過的話,說讓她試着相信裴諸城,當時因爲彼此的尷尬關係,她完全沒有聽進去,現在卻忽然心中一動。那天,柳姨娘原來只是……可是,爲什麼她就是相信了呢?明錦說,讓她相信裴諸城,是的,成親四年,他不納妾室,沒有通房,連那些權貴們許以重利的誘惑都沒有接受過……也許,一直以來,她所不相信的,不是裴諸城,而是她自己。
她相貌不算絕美,個性差,脾氣壞,不懂溫柔,不會做小伏低,還曾經給他惹禍,一耳光扇飛了他穩穩的爵位,還一直都沒有子嗣……。雖然他從來不曾埋怨,但是在她的心裡,其實很惶恐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資格,能夠擁有這樣的夫婿,成爲整個京城都嫉妒的女人。她總覺得,雖然他不說,但是心裡對她應該有很多的埋怨和不滿,只是礙於情面不願表露,所以當章芸出現時,她覺得心底那些恐慌似乎在這一刻都驗證了,他果然厭倦了,所以纔會有章芸。
其實想想都覺得可笑,如果他真的花心風流的話,她又有什麼本事攔住他呢?他是自己整出來的功名,並沒有依靠她母族的力量,而且父母兄長雖然疼愛她,但是卻也站在他那邊,覺得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她在無理取鬧。母親更是勸她要賢惠,大度,不能嫉妒,如果妾室生了兒子,就抱過來養在自己膝下,將來也有指靠,不要因爲一時興起,就鬧得家宅不寧,讓夫婿更加厭倦她。婆婆是繼室,跟他的關係很差,他從來都不理會婆婆的意思,爲此還被御史彈劾,說他不孝,卻仍然我行我素……。
爲什麼十幾年來,她始終不曾看透這些呢?
“諸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那個時候,就是在章芸出現前,你雖然從來沒說,是不是在心底有埋怨我?我脾氣壞,沒有子嗣,還一耳光打飛了你的爵位,而你,那時候是整個京城女子心目中的貴婿,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舒雪玉忍了又忍,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裴諸城從來不知道,原來在舒雪玉的心底,竟然將他看得這樣高,垂眸良久,才徐徐道:“雪玉,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我也不過是一名莽夫,被人罵瘋子,性格乖張暴戾,每年在皇上那裡,彈劾我的奏章堆積如山。你脾氣不好,我脾氣又何嘗好了?難道你忘了,第二次封爵,是我自己追着砍御史砍丟的。我說過了,我會撐起裴府,如果說連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護,那我算什麼男人?這些都是該的,你……。”斟酌許久,依然是那句老話,“你真的想太多了。”
是啊,想太多了……。舒雪玉有些恍惚地想着,如果在十七年前,她問出這句話,聽到這樣的答案,會不會就不那麼惶恐不安?當章芸出現,她也不會那麼驚慌失措到難以控制。如果能夠冷靜一點,妥善地處理章芸的事情,是不是就不會到後來那種境地?
而明錦,明錦和她,就像是相反的人。
明錦漂亮,聰明,溫和安靜,也許是行醫遍行天下,總透着那麼一股自信從容的味道,似乎有着天生的貴氣,卻又溫和近人,她能夠耐心地聽她所有的抱怨,然後再勸說她,溫和的話語裡有種奇怪的魔力,讓人不自覺地喜歡跟她說話,聽她說話,就算後來明錦嫁入裴府,她嫉妒得發瘋,但有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地想要相信她的話,比如裴元華的事情……
舒雪玉慢慢地閉上眼睛。
“之前我來同澤院,我不是來找事的,我只是在鋪子裡聽說,這些年來,你一直在看顧我的嫁妝鋪子,我只是想要來跟你道謝而已。可是到了這裡,我不知道爲什麼,卻又說不出口……”舒雪玉低着頭,聲音有些嘶啞,“我脾氣很壞,是不是?來道謝的,結果到最後也能吵起來。”
裴諸城沒想到,那天舒雪玉過來,居然是爲了鋪子的事情跟他道謝?這讓他覺得很不習慣,再想想之前的事情,也有些愧疚:“我不知道,我以爲你來是有要緊的事情,我問你,你卻又不肯說。我也是脾氣不好,本來就有很多煩心事,一時急上來,就……。說起來我也有錯!”
沒想到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裴諸城還會跟自己道歉,舒雪玉更覺得心頭不是滋味,想了想,問道:“不是的,還是我脾氣不好,遮遮掩掩的,我的確不經常到同澤院來,也難怪你會誤會。有什麼事情很煩心?是朝堂上的事情嗎?不如找元歌來商量試試?”察覺到,一旦有事她第一個想到的卻是讓元歌來幫忙,不禁有些赧然,道,“府務我還能處理,但外面的事情,我就遜色多了,元歌雖然年紀小,但卻比我這個大人都強。之前鋪子裡出事,也是她出面處理。”
“哦?”裴諸城來了興趣,“出了什麼事情?她又是怎麼處理的?”
舒雪玉遂將簡寧齋的事情娓娓道來,裴諸城不禁笑道:“這個丫頭倒是行事有度,很能分得清主次,說起來恐怕比我都強!之前玉之彥和溫閣老的事情,雖然也是依仗她,不過以爲只是些歪主意罷了,現在看起來,倒像是有見識的……”心中突然覺得有些奇怪,以前歌兒處理府事井井有條,他還沒放在心上,後來接連在玉之彥和溫閣老的事情上出主意,也只以爲是她天生聰慧,但是這次簡寧齋的事情上,就不只是天生聰慧四個字能夠解釋的,更多的是對人情世故的瞭解。
這孩子以前足不出戶,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晃而過,隨即因爲裴元歌想到了她方纔的話,又想到了柳姨娘的身死,頓時沉吟下來,猶豫了下,問道:“今天你跟柳姨娘在花園裡相見,到底說了些什麼?爲什麼會動起手來?”
舒雪玉心中一沉,隨即又是淡淡的欣慰,至少,現在他肯問她,將經過說了一遍。
他和舒雪玉難得這樣平心靜氣地說話,裴諸城覺得,這時候舒雪玉應該不會說謊,但如果照她所說,柳姨娘的確是在三番兩次地挑釁舒雪玉,似乎故意要激怒她,讓她動手,難道她真的打的是苦肉計的辦法?那又怎麼會因此失了性命?還是說,真的如歌兒所言,問題出在柳姨娘離開花園到身死這段時間,有人在這個時候動手,殺了柳姨娘,嫁禍舒雪玉?
雖然說柳姨娘身上沒有其它傷口,也沒有中毒的跡象,但是,在刑部這些天,裴諸城也瞭解了不少刑獄上的事情,如果兇手是用硬物敲打在柳姨娘原本的傷口上,因此致死的話,因爲柳姨娘之前跌在假山上,誰也不會想到,此事另外有兇手。
兇手的心思很細密。
“石硯,吩咐下去,把飛霜院圍起來,當時在場的人都看管起來,不許通消息。”裴諸城想着,霍然起身,對舒雪玉道,“我再去看看柳姨娘的屍體,看有沒有什麼問題。那裡血淋淋的,你就別去了,今日的事情,你也受了委屈和驚嚇,先回蒹葭院歇着吧!”
說着,大踏步地出了房門。
沒走多遠,就遇到迎面而來的石硯,低聲稟告道:“老爺,奴才剛纔去找趙統領,結果沒找到人,打聽了下,才知道就在老爺剛離開飛霜院後,四小姐就吩咐趙統領率人把飛霜院圍了起來,裡面的人分別看管着。”
歌兒?也是,這孩子既然覺得這件事的問題可能出在柳姨娘離開花園到身死這段時間,覺得飛霜院可能是問題所在也很正常…。只是,能當機立斷,立刻吩咐趙統領圍院,看人,這份決斷力實在讓他有些驚訝。
“那你去把刑部的石仵作請來,記住,不要聲張。”
剛到飛霜院,裴諸城迎面就撞上也過來的裴元歌,頓時板起了臉,道:“小孩子家的,來這兇殺之地做什麼?滿屋子血淋淋的很好看嗎?還不出去?”
裴元歌原本出了書房就往飛霜院來,但半路遇到張副總管,因爲柳姨娘身死,舒雪玉有嫌疑,自然無心處理府務,因此積下許多事情來,有些是必須要主子決斷的。於是耽誤了些時間才過,聽到裴諸城的呵斥,忙上前去挽着他的手臂,央求道:“父親,您可是刑部尚書,我是您的女兒,要是見到血和屍體就嚇得走不動路,那不是丟您的臉嗎?您就帶我一起進去,我想看看父親怎麼斷案的?”
看裴諸城的神色,她就知道,父親和母親談得還不錯,父親開始相信母親是冤枉的,不然也不會匆匆過來。
這個孩子,真是膽大得沒邊了!裴諸城瞪着她想,但他畢竟是武將,女兒有膽量也頗爲喜歡,想了想就道:“好吧,那就跟我一起進去吧!待會兒要是被嚇到了,晚上做噩夢,不許找我哭訴!”
“是,父親!”裴元歌巧笑嫣然,挽着他的手臂,一起進去。
如果說柳姨娘是被人另外謀害的,那麼,從她離開後花園,到身死這段時間,一定會有孤身一人的時候,不然兇手行兇早就被人看到了。因此,裴諸城將柳姨娘的身邊的丫鬟叫來,分別詢問,慢慢地蹙起了眉頭。
這些丫鬟顯然被柳姨娘的死嚇壞了,說話顛三倒四,但從中還是拼湊出經過原委來。
據她們所說,在舒雪玉離開後,柳姨娘就一直叫着頭疼,說要死了,額頭不住地有鮮血流過,一羣人鬧嚷着回到飛霜院。柳姨娘額頭流血,然後了衣裳的模樣自然把衆人都嚇壞了,吵吵嚷嚷的,連隔壁院子的肖姨娘也跟着過來,衆人擁簇着柳姨娘回到寢房歇着。
柳姨娘在牀上躺着,不住地喊疼,又說頭暈,衆人慌亂不知所措,還是肖姨娘先平靜下來,指派衆人燒熱水的燒熱水,取毛巾的去毛巾,找傷藥的找傷藥,請大夫的請大夫,還有要去稟告府內的主子們的……。忙亂不堪。忽然間,肖姨娘驚叫出聲,然後衆人紛紛涌了進來,就發現柳姨娘已經斷了氣,流了滿牀的血。
當裴諸城問到柳姨娘是否有孤身一人的時候時,衆人答說,她們被柳姨娘的傷勢嚇得腦子都亂了,沒有留心其他的人,但都很肯定肖姨娘一直是陪着柳姨娘的,在不住地安慰着她,還幫她擦拭頭上不住滴落的鮮血。
聽了這些,裴元歌心裡已經有了底,這件事十有八九是肖姨娘乾的。
說不定柳姨娘之所以挑釁母親,百般糾纏,激得母親動手,來耍苦肉計,都是肖姨娘教唆的,讓柳姨娘以爲可以借苦肉計算計母親,引起父親的歉疚,卻沒想到,自己的性命纔是肖姨娘謀算的籌碼,這才叫狗咬狗,一嘴毛呢!
最後叫來的是肖姨娘,她的說辭跟先前也差不多,就是說自己在院子裡聽到喧譁聲,然後過來查看,發現柳姨娘受了傷,就幫忙照看,結果最後柳姨娘死了,她也嚇壞了之類的。
裴諸城問道:“那你是不是一直都陪在柳姨娘的身邊呢?”
肖姨娘正要答“是”,忽然間心頭閃過一念,難道說老爺察覺到異樣,開始懷疑柳姨娘的死了?之前她也被看管起來,雖然不知知道老爺爲何又來飛霜院,但還是聽到了之前一個個丫鬟被叫出去的動靜,顯然是在詳細詢問。對,老爺必定是發現了什麼端倪,或者說,不是老爺,而是……
肖姨娘將目光移到裴元歌微嫌稚嫩卻依然清麗絕俗的臉上,正好迎上裴元歌幽黑沉靜的眼眸,嘴角似乎還帶着些微笑意。但不知爲何,被這樣的眼光一看,她就出了一身的汗,好像自己已經被這位才十三歲的小姑娘看透了一樣,心頭更是沉了下來。
在裴府,她最忌憚的就是章芸,而章芸卻是被這位四小姐扳倒的,誰更厲害,可想而知。
所以,這整件事,她都是挑四小姐不在的時候,才攛掇柳姨娘去做,以免被四小姐撞破,察覺端倪,進而引火燒身。原本進行得很順利,等到柳姨娘身死,老爺已經懷疑夫人時,四小姐纔回來,應該不會出現問題的啊!但現在,老爺重新詢問,顯然是警鐘,說明老爺心有懷疑。
那麼,這個之前沒問的問題,就很要緊了。
只是轉瞬,肖姨娘的腦海中就閃過無數的念頭,回答道:“回老爺和四小姐的話,因爲柳姐姐的傷勢看起來很嚴重,所以婢妾心中焦慮,曾經離開了窗前,到門口去看大夫來了沒有。結果回來後就發現柳姐姐氣息奄奄,沒一會兒就斷了氣。”
這肖姨娘反應好快,立刻察覺到不對,就想圓謊。
裴元歌冷笑,以爲這樣就能矇混過關?可惜,她再怎麼圓謊,有個破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的!
就在這時,石硯進來,說石仵作到了。
根據石仵作的檢驗,柳姨娘的致命傷正是右額鬢角處的那個傷口,傷口極深,血肉模糊的,但是卻只有一處傷。不過這也不奇怪,如果後花園那出是苦肉計的話,柳姨娘原本的傷口應該不算大,而兇手用的力道極大,製造出的傷口更大更深,覆蓋了原來的傷口的話,那也的確只能看到一處傷口。
而傷口則是被硬物大力擊打所致。
但具體什麼能是兇器,石仵作也不能倉促斷定,只說應該是有棱角的硬物。
有棱角的硬物,裴元歌環視四周,陷入了沉思。離開書房後,她本就在反覆思索這件事,之前聽丫鬟們的回答時,更是飛快地整理着整件事的頭緒,最後發現,事情的關鍵,在兇器上。
若是如她所料,兇手的確是肖姨娘的話,那她只有可能在房間裡,趁着指揮丫鬟們都離開的時候下毒手,隨後柳姨娘身死,衆人慌亂,父親接到消息就急忙趕來,這中間並沒有過去很長時間,而肖姨娘一直在飛霜院,那麼,兇器一定就還在飛霜院。而且,剛纔丫鬟們都說了,肖姨娘甚至連這個房間都沒有離開過,那麼,兇器應該就藏在這裡!
只是不知道,這兇器到底是什麼,尋找起來就有些了無頭緒。
就在這時,裴元歌忽然看到柳姨娘的肩膀處似乎有着一出污漬,顏色跟周圍的血跡有些不太一樣,邊道:“石仵作,你看姨娘肩膀處那團污漬是什麼?是血跡乾涸後的顏色嗎?”
柳姨娘畢竟是裴諸城的姨娘,石仵作不敢冒犯,因此只檢查了她頭部的傷口,略略一看,周身沒有其他傷口也就作罷,這時聽裴元歌說起,才注意到那團污漬。用手指沾起,捻了捻,放在鼻下聞了聞,然後又要了一碗清水,還未完全凝固的液體放入裡面,看着暈散開來的淡淡黑色,答道:“回小姐的話,這似乎是墨漬。”
墨漬?柳姨娘的肩膀上怎麼會有墨漬?
等等,有棱角的硬物,墨漬……裴元歌思緒飛速旋轉:“石仵作,以你所知,這兇器有沒有可能是硯臺呢?如果是好的硯臺也是很沉重的,而且硯臺角也是有棱角的。想必是兇手在用硯臺擊打姨娘時,血跡流過乾涸的硯臺,結果沾染了墨漬,順着血流流淌下來,最後在肩膀處停留。”
石仵作思索了下,道:“小姐所言有理,有可能就是這樣。”
裴諸城在旁聽到,眉宇頓時皺得更深了,如果說兇器是硯臺的話,那就不會是外來的人,而很可能是府內的人,尤其是飛霜院的院最有嫌疑……。而且,剛纔歌兒似乎一直很關注肖姨娘,難道說,她懷疑肖姨娘是兇手?肖姨娘跟柳姨娘一向還算交好,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答案似乎就在耳邊,但是,裴諸城卻難以相信,一向文文弱弱的肖姨娘,難道會爲了嫁禍舒雪玉而親手殺死交好的柳姨娘?如果是真的的話,這已經不僅僅是狠毒了……簡直是喪心病狂!
裴諸城想着,看向肖姨娘的眼神不自覺帶了三分陰冷很厭惡,卻還殘存着一絲希望,或許不是她?但無論如何,要先找出兇器。既然將兇手鎖定在府內的人,他也很快就想到,兇手大概沒有時間處理兇器,八成還在屋子裡,於是揮手道:“搜!把這個房間,以及整個飛霜院都細細地搜索,看沒有沾血的硯臺,或者其他沾血的帶棱角的硬物。”
在護衛們搜索飛霜院時,裴元歌去招手叫來了柳姨娘的貼身丫鬟,吩咐了她幾句話,隨即又出了門,看到石硯在門口候着,叫他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話,石硯點點頭,領命而去。
很快,護衛們就將飛霜院翻了個底朝天,但沒有找到任何沾血的硯臺,抑或其他可能是兇器的東西。
柳姨娘的貼身丫鬟也悄聲道:“四小姐,奴婢去看過了,姨娘的硯臺都在,一樣不少。”
如果說兇器不是柳姨娘的硯臺,那就應該是肖姨娘自己帶的硯臺了。裴元歌等待着石硯的消息。
不一會兒,石硯就跑了進來,低聲地回稟了幾句話。裴元歌道:“你大聲些,告訴父親。”
“是。”石硯應聲道,轉向裴諸城,朗聲道,“回稟老爺,奴才照四小姐的吩咐,找了個丫鬟到宛月院,找到掌管肖姨娘物件的丫鬟,假託大小姐的名義,說大小姐在院子裡撿到了一方硯臺,不知道是誰的,聽說肖姨娘喜歡舞文弄墨,收藏的有好幾方硯臺,所以派人來問問,看肖姨娘的硯臺有沒有丟失的。那丫鬟清點過後,發現少了一方青州硯。丫鬟已經拿下,正在偏房等候老爺問話。”
聞言,肖姨娘頓時面色蒼白,嘴脣微微顫抖,急速地思索着對策。
兇器很有可能是硯臺,偏偏肖姨娘的硯臺少了一方,兇手是誰,再清楚不過。
沒想到心中的預感居然成真,裴諸城又是驚訝又是震怒,冷冷地盯着肖姨娘,問道:“沒想到真的是你!肖姨娘,你跟柳姨娘平日裡作伴,同出同進的,你也下得了手?”
“不是婢妾,老爺,不是婢妾!”肖姨娘忙分辯道,“婢妾的確丟了一方硯臺,但是那是早就丟了的,只是婢妾人微言輕,沒有聲張,那丫鬟也不知道!就像老爺說的,婢妾跟柳姐姐關係一想要好,又怎麼會加害柳姐姐呢?一定是有人撿到了婢妾丟失的硯臺,故意嫁禍婢妾!甚至,那硯臺根本就是兇手偷走的!老爺,您要相信婢妾,婢妾真的沒有做這種事情!老爺!”
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裴諸城卻沒有理會,只是滿面怒色地盯着她。
“如果不拿出確實的證據,只怕肖姨娘你也不會服氣!”裴元歌靜靜地瞧着她,平靜地道,“肖姨娘不必急着喊冤枉,如果真的是你殺了柳姨娘的話,這兇器你是毀不掉的,既然房間裡沒有,那麼,應該就會在你的身上,或者現在在你之前呆的那間房裡。父親,只要讓人給肖姨娘搜身,再派人到她之前呆的房間裡去找,一定能夠找到兇器!”
裴諸城點點頭,手一揮:“還愣着做什麼?照四小姐的吩咐去做!”
聞言,肖姨娘頓時面色慘白,癱倒在地。她本以爲這個計謀天衣無縫,又擔心四小姐機靈,看出破綻,所以特意挑的她不在的時候發難,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四小姐回來時,雖然事情已經揭幕,老爺夫人決裂,她以爲四小姐也無力迴天的,沒想到四小姐雖然被事情驚呆了,卻沒有慌了手腳,當即就叫護衛將所有人看管起來,讓她沒有處理兇器的時間。
千算萬算,最後還是敗在了四小姐的身上!
婆子們先搜了肖姨娘的身,並沒有發現硯臺,但很快的,去搜屋子的護衛回來,果然在肖姨娘所呆的房間櫃子裡,搜到了一方青州硯,經過丫鬟辨認,的確就是肖姨娘不見的那方,硯臺上還殘留着未曾擦乾淨的乾涸血跡。
裴諸城怒不可遏,將硯臺砸在肖姨娘身前,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你還說你是冤枉的嗎?”
事實俱在,這下肖姨娘再也無法辯駁,只能俯首認罪:“老爺恕罪,老爺恕罪,婢妾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纔會坐下這樣的糊塗事!不,老爺,婢妾不是存心的,是她,是喜鵲,是她攛掇婢妾的,她說只要柳姨娘死了,夫人又是兇手,老爺就會注意到婢妾,會寵婢妾,要婢妾到時候升她做通房,所以婢妾纔會……老爺,婢妾真的只是一時糊塗,老爺明鑑啊!”
聽到肖姨娘講責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儼然要將自己推出去做替罪羊,當即跪倒在地,哭訴道:“老爺,奴婢只是個丫鬟,是伺候姨娘的,姨娘是主子,奴婢是奴才,難道奴才能逼着主子去殺人嗎?這件事奴婢完全不知情,也不明白姨娘爲什麼要把事情推給奴婢。老爺明鑑,奴婢是冤枉的!”
這時候絕不能說主意是自己出的,不然就死定了。若是把責任都推給姨娘,她只是個奴婢,不得不聽命於主子,還有一線的生機。
“你——”肖姨娘沒想到喜鵲竟然也倒打一耙,更加急了,“你這小蹄子,胡說八道些什麼?這主意明明是你出的,是你說,你娘從前在章姨娘院子裡當差,偶爾聽章姨娘說到過,說老爺跟夫人之間互不信任,只要稍微挑撥下,就能生事,給我出的主意,讓我教唆柳姨娘去鬧。這會兒你又不承認了?”
章芸?裴諸城眉頭皺得更緊了。
喜鵲忙反駁道:“奴婢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可宅門裡面爭風吃醋耍小手段是常有的,章姨娘手裡可沒有出過人命!明明是姨娘你自己狠毒,想要拿柳姨娘的性命給自己鋪路,如今又賴到奴婢身上,想要拿奴婢頂缸。奴婢冤枉啊,老爺,奴婢冤枉啊!”
“都給我住口!”裴諸城實在不耐煩聽她們繼續狗咬狗,怒聲喝道,“兩個都不是好東西,石硯,把兩人給我封口,人送到京兆府去,就說她們謀害府內的姨娘,已經查證屬實,要京兆尹給我依法處置。記住了,看着京兆尹處置了再回來,跟他說,要是他想延期什麼的,我明兒就要再找他商量商量我的家眷在白衣庵遇襲的事情,問他到底什麼時候給我交代?石仵作,今日的事情你也在場,我並沒有冤枉人,勞煩你到京兆府替我做個證人吧!”
封口,指的是灌啞藥,這在大戶人家是最常見,畢竟大戶人家多隱秘,誰也不想家裡的奴婢姨娘之流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出來,被人當笑話。
石仵作忙點頭應是。
石硯吩咐了幾個護衛,將肖姨娘和喜鵲五花大綁,送到了京兆府,約莫傍晚時分回來稟告道:“回稟老爺,京兆尹聽說事情的經過後,依律杖打三十,然後等候秋後處斬。結果肖姨娘和喜鵲都沒能熬過三十大板,當場斷了氣。奴才仔細查探過後,確定無疑這纔回來的。”
裴諸城點點頭,揮手命石硯下去,想了想,來到了蒹葭院。
將事情的經過跟舒雪玉講了一遍後,裴諸城猶豫了下,低聲道:“這次的事情,是我冤枉你了,我沒想到肖姨娘竟然如此喪心病狂……那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吧?也都是我那時候年輕氣盛,遇事只看表面,不周到。其實,這些年來,我也有所察覺,只是……。那些年裡,委屈你了!”
不只是肖姨娘柳姨娘,也有章芸,只怕沒一個省心的。
舒雪玉沒想到,今生今世,她還能聽到這樣的話,心頭泛起了百般滋味,眼睛一酸,忍不住掉下來淚來。隨即別過臉去,好一陣無聲之後,她才哽咽着開口:“其實,我也有錯,就像肖姨娘說的,我不信你,所以她們稍加挑撥,我就會上當生事。這次要是我能沉住氣,能夠不要去信柳姨娘,不理會她,也不會有後面的事情。而且,如果不是以前我行事不慎,授人口柄,你也不會…。”
習慣了舒雪玉揪住不放的性格,裴諸城原本已經做好準備,聽到她這樣說,倒是一怔,反而覺得有些不習慣,淡淡一笑,道:“也是我,那時候知道你誤會了,卻也沒解釋。說起來,還是你受了委屈。”
“不是,是我——”
“算了,就當我們都有錯,以後記個教訓吧!”這次的事情,的確讓裴諸城震動極深,沒想到肖姨娘看起來文靜柔婉的,居然能夠下這樣的狠手,一時間心中有些發寒。再想到這些年來,姨娘們時不時的小動作,更覺得煩躁,不知道是他所看到的人有問題,還是天底下的妾室都是如此?
這種腌臢事,實在讓人心煩!
尤其想到歌兒已經定親,雖然說傅君盛現在看起來很好,但男人納妾天經地義,連壽昌伯自己也有着五六房的妾室,現在的壽昌伯夫人更是妾室扶正的,誰知道傅君盛將來會不會也這樣?雖然說歌兒聰明,未必會被那些妾室壓下去,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本身就夠讓人煩的了。
但即便裴諸城再疼裴元歌,也知道,這種事情,只要傅君盛不出格,他這個做岳父的也不能強加干涉,畢竟女兒是要嫁到別人家的。裴諸城皺着眉頭,最後也只能希望,傅君盛能夠不要像他從前那樣糊塗,能夠看到歌兒的好,善待歌兒。
唉,有個女兒,就是不省心啊!
柳姨娘的死真相大白;父親和母親經此一事,似乎揭開了些許心結;魏師傅的繡圖如期完工,很爽快地按照裴元歌的吩咐,並沒有給衆人看繡圖,而是直接交到了吳大人手裡,並大肆宣揚是因爲簡寧齋妙手,他自己也進了華秀齋做供奉師傅;簡寧齋出現假絲線的陰影一掃而空,反而因禍得福,讓許多人都充滿好奇心,進來看東西,人流量增加了,買東西的人也就跟着多了起來……
接連幾件好事,讓裴元歌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
這晚,裴元歌沐浴後,換了寢衣,正要入睡,忽然發現窗戶沒關。她睡覺時不太喜歡有人在旁邊,因此值夜的青黛是睡在外間。裴元歌也沒再叫她進來,自己起身下牀,正要伸手去關窗戶,忽然間眼前一閃,一個黑影從窗戶中躍了進來,直直地盯着她。
裴元歌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叫人,同時去拔頭上的玉簪,隨即看清來人,微微鬆了口氣,道:“九殿下,您怎麼在這裡?”
話音未落,便覺一片陰影朝自己覆蓋下來,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宇泓墨直直壓倒,混亂中,只覺得脣似乎觸到一片冰冷而柔軟的肌膚,本能地覺得不妙,定眼望去,腦海中頓時“轟”的一聲,變成一片空白。
那……居然是宇泓墨的脣。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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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昨天寫兩萬多太累了,於是,今天蝴蝶廢掉了,所以更新得很晚,親們見諒哇,蝴蝶會努力調整,儘量把時間提前的~o(n_n)o~
看到有童鞋說,雪玉太笨了,其實她的確脾氣比較衝動易怒,不擅長爭鬥,但是,更重要的是她對裴諸城太過患得患失,所以更覺得動輒得咎。其實說到底,兩人之前的各種誤會,有人挑撥離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兩人互相之間不信任,彼此沒有好好溝通造成的……。呃,蝴蝶想表達的就是這麼一個意思,並沒有炮灰誰,因爲裴諸城、舒雪玉和明錦三個人,蝴蝶都很喜歡,沒有想過要炮灰哪一個。
嗯,就是醬紫啦,終於把這段最糾結的情節寫完了,也許有沒有把握好的地方,不過蝴蝶盡力了。接下來繼續主線~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