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廳是齊府接待管事的議事廳。
各個莊子的管事,捧着一摞賬本,一列排開的站在廳堂中間。
眼底皆是有着疑惑,往日都是向二夫人交賬,今兒個他們私底下求見,二夫人卻是避門不見。一路聽得丫環婆子議論,今後賬目歸大少奶奶掌管。
“不知這大少奶奶心眼如何?”陳賀媳婦對身畔的徐嬤嬤說道。
徐嬤嬤是從老夫人屋裡頭出去的,在府中自有人脈,多少對大少奶奶有所瞭解。沉吟了一番,道:“怕是個厲害的!”
陳賀媳婦心中‘咯噔’一下,捏着賬本的手指骨泛白,因緊張喉嚨發緊,聲音微啞的說道:“怎麼說?”
“二夫人與老夫人都討不得好的人,是個好對付的麼?”徐嬤嬤斜睨了眼陳賀媳婦,目光落在了賬本上,扯了扯嘴角,面帶恭敬的望着偏門。
龔青嵐一身乳白色柔絹曳地長羣,繡梅花月牙緞鞋。髮髻高高綰起,插着一支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映襯着白膩的肌膚光潔賽雪。
端莊的坐在太師椅上,渾身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氣息。眉眼淡淡一掃,無端的令人心生敬畏。
紅玉端着熱茶遞給龔青嵐,龔青嵐接過,淺抿一口。挑着眉梢,口氣嚴厲道:“今日召諸位來此,是要告訴大家,今後賬目交由我掌管,莫要叨擾了二夫人。你們各司其職,盡心盡力的爲齊府做事,不生二心,便少不得你們的好處。若是背地裡整幺蛾子,陽奉陰違,我斷然是饒不了他!”
他們都是二夫人的人,你若口氣軟和,斷然以爲你是粉面團兒好揉捏。何不先聲奪人,震懾一番?
管事的遊移不定的目光,有着不屑、輕蔑、質疑、畏懼、不安各異的神色。
龔青嵐盡收眼底,吩咐紅鳶將賬本收回,高高的一摞擺放在案几上,比坐着的龔青嵐,高了一個頭。
陳賀媳婦兒心底緊張不安,看着走到面前的紅鳶,緊緊的攥着賬本,吱吱唔唔道:“大……大少奶奶,這……這賬本……奴婢還沒有做好。”說着,便跪在了地上,不敢看龔青嵐。
龔青嵐一怔,紅玉在耳畔仔細介紹陳賀媳婦。她是個懦弱本份的人,之所以當上管事,是陳賀的妹子嫁給了齊府管家的兒子,管家念在情分上,提攜了陳賀媳婦。
不禁斂眸深思,二夫人當真是好手段。這些人與府中的人,全都是盤根錯節。她若想要剔除,安插自己的人進去,便將府中的人得罪個通透。
“可還有人賬目不曾做好?”龔青嵐淡淡的詢問。
衆人全都緘默不語,心底對陳賀媳婦充滿了鄙夷。不過就是個女娃,用的着如此畏懼?他們身後可是有二夫人撐腰,即使有什麼,大少奶奶又能將他們如何?
龔青嵐冷笑道:“給你三日時間,將賬目做好!”說罷,便隨意拿着一本賬本翻開,不到一刻鐘,將賬本合上,扔在案几上。
“青平縣的莊子連續兩年都處在虧損?”龔青嵐嘴角微抿,沉着臉望着下首。
身材矮胖的管事,立即走出來,拱手作揖道:“大少奶奶,今、去兩年雨水較之過往少。莊稼收成不好,比以往減了幾成。”
龔青嵐望着外邊陰沉沉的天氣,冷聲道:“楊管事,今年收成少,你們出售米鋪卻是擡高了價錢。如此,就算收成少,卻不至於虧空。”上面平整的數據,一眼便能瞧出做的假賬。若是真的,筆跡斷然會有停頓,可上面卻是一氣呵成,儼然是抄錄!
楊管事肥胖的身軀一顫,心知大少奶奶年紀雖少,卻不是個好糊弄的。磕巴道:“大少奶奶,不瞞您說。莊子周圍的上好水田售賣,奴才與二夫人商量了一番,將那一帶水田悉數購買,銀子便是從收入中扣除,適才處在虧空。”
扯——
龔青嵐不語,隨意的翻看了幾本,扔在一旁分開幾堆擺放。看得衆人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不明白她的用處。
“哦?既然如此,便將地契拿來。”龔青嵐眼皮子不掀一下,手上不停歇的翻着賬目,淡淡的說道:“想來地契楊管事沒有隨身攜帶,我寬限你三日,若地契‘丟了’,便只能按照家規,將你送官查辦。”丟了二字說得意味深長,直聽得楊管事沁出一身冷汗。
“是,是,是,奴才定會奉上。”楊管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底只想着矇混過關,其餘的找二夫人拿主意。
龔青嵐將分列出來的一摞賬本遞給紅玉,吩咐她一一分發給原主:“賬目要乾淨整潔,一目瞭然。不是用來塗改作畫,若下次再如此,我會安排有能力的替代。”心底止不住的冷笑,賬目做不通順,便用墨跡暈染的看不清楚賬目,做障眼法?
糊弄誰呢!
拿到賬本的面色脹紅,眼底閃過怨懟。
龔青嵐可不管這麼多,他們是二夫人一手培養的人,她是收買不了,能震懾便不能含糊。若今兒個她敗了氣勢,下次他們豈會將她放進眼底?
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散了。起身回了海棠苑,看着一摞一摞的賬目,頭腦發脹。
紅玉吩咐廚房熬了燕窩,端來給龔青嵐吃下幾口,點了油燈,在一旁伺候着。
龔青嵐伏案查看齊府莊子上近三年的賬目,發現沒有一筆是真賬,太陽穴突突跳動,扔下了賬本。眨了眨酸澀不已的眼睛,忽而想起了齊景楓。“大少爺呢?”
“今日是莊子上和鋪子裡交賬的日期,大少爺還在對鋪子裡的賬目,讓您不用等他。”紅鳶立即說道。
龔青嵐眉頭一皺,擔憂他的身體,叮囑道:“你去熬一碗雞湯給送過去。”
紅鳶‘噯’了一聲,掀簾子提着燈籠走了。
紅玉看着龔青嵐一臉倦色,憂心忡忡的問道:“大少奶奶,您可要洗漱歇息?”
龔青嵐望着夜色,搖了搖頭。“我去一趟賬房。”每年的賬本經過二夫人的核對,都要給老夫人過目,隨後存入賬房入檔。那便是最真實的賬目!可二夫人是如何避過老夫人的耳目,換成了假賬?
興許從賬房,可以查找出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