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第一次梧桐苑大門打開。零星幾個丫環婆子貓着身子,探頭探腦的想要瞅清楚內裡發生了什麼大事。
院內,所有的丫環婆子奴僕全都聚集在花園旁的空地上,大夫人冷厲的臉上佈滿了怒火,陰沉沉的掃視着衆人。
二夫人聞訊,忙不迭的帶着丫環婆子趕來,湊湊熱鬧,順道挑撥挑撥大房婆媳關係。
“大嫂,你身子不好,莫要爲這些沒眼力見的氣壞了身體。侄媳婦兒是個心善能幹的,都是一家人,交給她處理就好。”二夫人滿面擔憂,狹長的眸子裡卻是藏不住的幸災樂禍。她與安如意早已撕破臉,根本就沒必要裝。她很樂意沒事兒過來給安如意添添堵,噁心噁心她。
徐娘看着二夫人這挑事精,見縫插針,暗惱沒把好院門。
大夫人冷冷的看了二夫人一眼,眉一皺,淡聲道:“楓兒他們新婚燕爾,便不拿這些腌臢事讓他們鬧心。”
心中惱怒龔青嵐擅作主張動了牡丹花,在二夫人面前,卻不能表現出來,丟了大房的臉面。
“怎麼能說是腌臢事?這滿園的牡丹都是大嫂精心照料,光是這份心血不說,牡丹花種可是前燕王爲大嫂栽種。這份難得的心意被踐踏了,可要好好收拾那些不開眼的下作東西。”二夫人看着花圃裡花葉枯黃,從根莖開始爛的牡丹,心底一陣爽快。牡丹對大夫人意義非凡,親自爲大夫人栽種的前燕王已經不在人世。所以向來都是大夫人親力親爲,從不假他人之手。
一邊是敬重的祖父心意,一邊是新過門的媳婦,她倒要看看安如意要捨棄哪邊。
大夫人臉一沉,正要將二夫人趕出去,擡眼瞧見幾個丫環婆子擁簇而來的兩人,目光一頓,落在清瘦挺拔的身影上。心底一震,他長高了,削瘦了,已經成家了,身體卻更差了。
記起雲遊的瘋和尚說他活不過二十四歲,心底陣陣的絞痛,看着龔青嵐的目光愈發的冷沉,她會是瘋和尚說的旺楓兒的貴人麼?
龔青嵐背脊一涼,心道:適得其反!
齊景楓感覺到她背脊僵硬,按了按她的手心,安撫着龔青嵐。正要開口,手揹她一甩,便瞧見她跪在地上。眸光微動,捏緊了掌心。
龔青嵐連忙跪在地上,眼眶盈滿了淚水,委屈道:“母親,兒媳不孝。沒有爲您分憂解勞,反倒累您操勞。”
二夫人憐惜的看了龔青嵐一眼,道:“我說大嫂,嵐兒是剛過門的新婦,哭得這樣委屈,傳出去以爲我們齊家怎麼欺負她了呢。侄媳婦也是無心之過,便不要計較罷。不就是一園子的花?讓他們晚輩盡點心意,重新爲你栽種便是。前燕王是前燕王,媳婦兒是媳婦兒,哪樣不是人情、心意?何況,前燕王德高望重,最是讓人敬仰。知曉侄媳婦兒無心之失,也會諒解。”
二夫人說的話,說的極爲誅心,連帶着奚落了前燕王。若是大夫人不依不饒,便是沒有將龔青嵐放進眼底,一個正經兒媳婦,連花都不如。心思細膩的,多想一點,不就會心寒?挑撥了龔青嵐的同時,又讓大夫人對龔青嵐心生不滿。新婦第一天便落淚,不是跟嚎喪一樣晦氣麼?既不穩重也小家子氣,有失長媳的氣度。
“母親,兒媳孃家雖不如齊府,教導女兒卻是極爲嚴謹。事事謹小慎微,可瞧着母親一院子蔥鬱的牡丹,極爲可心。媳婦兒在家便是喜愛盆栽,瞧着有的枝葉枯萎,只當在自家一般,修葺一番,卻不想被人抓住了把柄潑髒水。一個奴才都敢如此欺主,擺明未曾將大爺放進眼底。”龔青嵐心底冷笑,齊許氏我忍你讓你躲你,你卻偏生揪着我不放,真當我還是當初那般任你拿捏擺佈的粉面團兒?
聞言,衆人面色一變。龔青嵐話裡話外是我孃家門第不如你們齊家,卻是作風嚴謹,操持有道。看着府中的花枝開敗了,當在自家一般打理。若你們覺着出格,便是不把她當一家人。一個奴才都敢爬到主子頭上,儼然是當家主母治家不嚴。
二夫人被嗆的面色漲紅,倒未料到龔青嵐是個牙尖嘴利的主。
大夫人面色同樣難看,齊景楓是當家家主,掌管家業,一個奴才敢在他頭上作威作福,儼然是背後有人授意。
齊府是二夫人主持中饋,不用想,便知道是誰。
所有的事情聯想起來,大夫人心底明鏡一般,眉宇間厲色一閃,冷聲道:“當日職守之人,杖責二十,扣掉這月月例。”
院內當值的人,全都知曉梧桐苑規矩。龔青嵐碰牡丹花時,卻無一人勸阻,便是他們的失職。
下人面色齊齊一變,二十大板能去掉半條命!本是貪了桂枝的好處,便全都爲她兜着。現下牽扯到了自己的利益,遠遠大過桂枝的好處,心下有些按捺不住。
“大夫人,是奴婢們眼皮子淺薄,被桂枝拿好處攏絡,支走大少奶奶身邊的丫鬟,藉機陷害大少奶奶,請大夫人恕罪!”參與的丫環婆子,全都跪在地上。
桂枝臉色一白,求救的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橫眼掃了下人們一眼,訕笑道:“侄媳婦兒是新婦,剛進門下人給臉子,不是讓侄媳婦兒下不了臺麼?傳出去,還以爲咱們府上苛刻了她。”手中的帕子擰得變形。
桂枝想開口喊冤,被二夫人一記刀子眼掃過,垂頭不敢噤聲。
龔青嵐扶着花婆子的手起身,在衆人的目光中走到花圃裡,撥弄了幾株牡丹,選了兩棵連根拔起。走到大夫人的身邊,指着花枝說道:“這一株是我修剪,刀口是斜的,而這誅刀口是平的。我們看這花莖,從根底開始爛,我走了才一個多時辰,水澆多了或是花肥施多了,也不可能糟踐成這模樣。”今日若背了這壞名聲,日後她便在府中無立足之地。
大夫人湊近一看,確實如此。
跪在地上的桂枝,心底‘咯噔’一下,連忙申辯道:“大少奶奶,是您要奴婢幫忙爲您修剪的。”話說出口,忙咬緊了脣,怯怯的看了眼大夫人。
龔青嵐望過去,那丫頭是之前送她出院門的人,心中冷笑一聲,“我嫌它長的太賞心悅目了,便讓你將滿院子的牡丹花枝都參差不齊的剪一遍?叮囑你用熱水澆花?”
話落,有些人忍俊不住的‘噗嗤’笑出聲來,可瞧見大少爺與大夫人冷厲嚴峻的氣勢,生生的忍住。
就連素來嚴謹的徐娘,也是悶笑了幾聲。只要不是個傻的,有這閒工夫作踐花草,倒不如親自在縣主跟前伺候。況且,這壓根不是討好,而是結仇。
二夫人臉色有些古怪,壓下心底的不安,僵硬的臉上擠出幾分笑容:“侄媳婦兒懂得真多,連這花是被熱水澆的都清楚。二嬸嬸是個沒眼力的,瞧不出這些門道來。”
言外之意便是,不是你指使的,怎麼知道是熱水灌的?
大夫人皺眉,她極爲愛惜花卉,也瞧不出來,龔青嵐怎麼知道?心中不禁起疑,龔青嵐今兒個是與二房唱雙簧,打消她猜忌龔青嵐是二房派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