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來,爲首的是着一湘紅色大紅妝霏緞宮裝,繡着大朵大朵金紅色牡丹,細細銀線勾出精緻輪廓,裙襬逶迤垂地,隨着她腳步急促,捲起地上的殘枝摩挲有聲。
看到直墜落在地上的人影,絕美的臉上佈滿了驚慌之色,腳步凌亂,匆匆掠過龔青嵐與四王爺。面色蒼白的站在水芊芊身邊,看清楚她的容貌,搖搖欲墜。
“娘娘——”宮婢們緊張的上前攙扶着水音。
“芊兒——”水音抖着脣,悲慟的喚了一聲,蹲下身子,雙手顫抖的抱着水芊芊。看着她臉色痛苦,滿臉滿嘴的鮮血,淚水籟籟的流下。
水芊芊渾身抽搐一下,額頭的鮮血模糊了她的視線。費力的睜開眼睛,手上握着一個東西,嘴巴一張一合的說道:“是……她殺……殺我。”錯骨的痛,使她渾身扭曲,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被水音抱在懷裡。
水音接過她手中的海棠花墜子,背面刻着一個獻字,那是當年獻親王府的印記。緊緊的將令牌攥在手心,啞聲道:“芊兒,你別說話,姐姐會救你的,會救你。”拿着帕子要擦她的臉上的血,可怎麼也擦不乾淨。
水芊芊目光空洞的看着龔青嵐的方向,微微一笑,便閉上了眼。
“芊兒!”水音尖聲喊道,搖晃着斷氣的水芊芊。
“娘娘,您保重身體。”宮婢們齊跪在地上,若貴妃腹中龍種有個好歹,十個腦袋不夠她們掉。
水音抱着水芊芊痛哭,想到腹中的孩子,漸漸的平復着情緒,佈滿血絲的杏眼,陰冷的看向不遠處被侍衛包圍的二人,指着龔青嵐,冷聲道:“綁起來!”
芊兒,姐姐定會爲你報仇!
四王爺即墨卿搖着羽扇,嬉皮笑臉的說道:“水貴妃,抓人抓髒,小王不過賞景,也觸犯了宮規?”
水貴妃放下水芊芊,擦拭乾淨的手指,一隻手擱在微隆的腹部,一手撐在腰間,精緻的柳葉眉緊擰,怒視道:“四王爺,本宮勸你這件事莫要插手的好!芊兒從本宮宮中不過離開幾刻鐘,便傳出噩耗。她恰好在此,又有人親眼瞧見她暗害芊兒。難不成有人陷害、誣告她?何況,芊兒……芊兒方纔也指證她,若不是她,芊兒爲何要袒護兇手,冤枉龔小姐?”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何況水芊芊是被謀害,她死到臨頭,定然會說出真兇,沒有必要掩藏背後之人。
龔青嵐聽着心裡陡然發涼,對方用什麼樣的籌碼,讓水芊芊甘願受死,誣陷她?
“芊兒手中有獻親王府印記的海棠花墜,聽聞龔小姐是獻親王的外甥女,這是你的東西吧?若不是你推芊兒下來,爲何她手中會有你的物件?”水貴妃眼底掩飾不住的恨意,憤怒的想要立即處死了龔青嵐,可偏生要壓下怒火,以免傷了身子。
“娘娘,水小姐的遺言指控與這物件不能證明,人是我所殺。”龔青嵐鎮定自若,看着被宮婢收惙的水芊芊,心裡有着怪異的想法。
水音冷笑幾聲,陰鷙的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兩個宮婢,胸口扎刺着兩支海棠瓔珞金釵。冷哼一聲,示意宮婢拔出來給她。
宮婢嚇得臉色發白,硬着頭皮拔下金釵,鮮血如泉的噴涌。
“娘娘。”幾個宮婢護在水音身前,未免沾到血液晦氣。
細緻的擦乾淨殷紅的血跡,恭敬的遞給水音。
水音拿着金釵端詳,手指拂過釵身刻着的字體,冷笑道:“這兩個宮婢身上的金釵,也是有人栽贓陷害?”水音將海棠花金釵舉起,冷笑道:“人贓並獲,謀害官宦千金,就該杖斃砍頭!”
龔青嵐看着水貴妃那有幾分嗜血的笑,心知對方是要置她於死地,冷冷一笑:“這套珠釵丟了,我留着的一對耳環便賞賜給了下人,所以是有人冤枉我。何況,我與水芊芊小姐並沒有恩怨糾葛,爲何要害她?”
“對啊?爲何要害芊兒?”水貴妃目光在二人之間打轉,柔媚的臉兒上露出一抹瘋狂的笑:“經龔小姐一提,本宮倒知道爲何了。四王爺與這姑娘在桃園私會,芊兒怕是無意間撞破,你們便殺人滅口。連本宮身旁的宮婢,都不放過!”素手指着躺在不遠處的兩個宮婢。
龔青嵐心中原本是猜忌水貴妃,可見她如此,倒真像個不知情的人。
“若我們滅口,娘娘又爲何第一時間趕來?”龔青嵐目光落在另一個宮婢胸口的金釵,眸光微冷,這是前幾日被齊淺婉搶走的兩支金釵。而兩個宮婢,相互將金釵刺進對方胸口,不過是爲了製造被人謀害的逼真效果。請了仵作,驗出的傷口不可能是自殺。
也會如水貴妃所說,他們私會被撞破,便起了殺心。
水貴妃一怔,沉着臉說道:“芊兒有東西遺落在本宮宮裡,本宮命人將東西給她送來。不曾想跟追到這裡,瞧見了你們殺害芊兒,便回宮稟告本宮。若本宮來得不及時,倒叫你們逍遙法外了!”
“娘娘,這件事兒疑點重重。倘若她瞧見了,爲何不喚人來救水小姐,反而是回去回稟你來抓人?何況,我的釵環出現在死者胸口,不一定就是我下的毒手。”
“你與芊兒早已結有恩怨,她性子活潑,不與人吵過嘴,只得罪你一人。證據確鑿,你休想要狡辯!”水音陰森的說道:“將人綁走!”
“娘娘,我是皇后娘娘召進宮,她吩咐我在此賞花。你若認定是我,也是不能夠亂動私刑。要處理,也該交由皇后娘娘。”龔青嵐不急不緩的說道,一派從容淡定,絲毫沒有變臉色。
水音臉色難看,龔青嵐明裡暗裡指責她逾越,不夠身份處置她。狠狠的戳進了她的痛處,揮手道:“本宮自是會將你們送給皇上處理,還芊兒一個公道!”
即墨卿望了眼走遠的水音,壓低聲音說道:“殺害官宦千金,又與男子私會,你便是罪上加罪。何不咱們串通一下口風,你說是小王的妾侍,就免了宮刑。”
龔青嵐冷冷的看他一眼道:“誰喚你到這裡來的?”
“小王見今日風和日麗,卦象上說會與美相遇,便來了桃園。”即墨卿挑着眉眼,打量着龔青嵐說道:“倒真是個美人,可惜被人壞了好事。”
龔青嵐哼了一聲,便被人帶着去了金鑾殿。水音早已哭倒在皇帝身上,宮婢將水芊芊用擔架擡着放在大殿上,用白布遮蓋住。
“跪下!”皇上身旁的內侍公公,尖聲呵斥。
龔青嵐盈盈一拜,行了大禮,背脊筆挺。恭敬,卻並不卑微。
“皇上,您可要爲臣妾做主,還芊兒一個公道。”水音泣不成聲的說道:“皇上,這幾日來,你也知曉芊兒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乖巧,貼心。臣妾有孕以來,便鬱氣不得疏解,還是芊兒時常開導,逐漸見好。怎知發生這樣悽慘的事……本宮有錯,本宮無顏面見父母,倘若不是本宮喚她進宮,也不會讓她喪命。”
水音摸準了皇帝的心思,無非是看上了水芊芊,要納她進後宮。宣水芊芊進宮陪她,不過是爲了端詳水芊芊的品性。水音佯裝不知,反倒將責任盡數攬在自個身上,挑起皇上的惻隱之心。
果然,即墨擎天略微皺眉,掃了眼擔架,沉聲道:“發生了何事?”
“皇上,芊兒今日照常進宮與臣妾閒聊,見時辰不早,就要出宮。臣妾讓宮婢送她出宮,不到幾刻鐘,就有人知會臣妾芊兒被龔小姐謀害。臣妾趕到桃園,便瞧見龔小姐拉着四王爺的手準備逃離。”水音將事情來龍去脈,條理清晰的說出來。
牽手?
即墨擎天眸子裡閃過一道暗芒,聽出水音話裡的意思。
“龔小姐與四王爺在後宮私會,謀害目擊者官宦千金,罪加一等,賜宮刑。”對即墨擎天來說,龔青嵐不過是一介平民,隨手都能碾死。就算是秦姚的女兒又如何?犯了錯,就該賜死,也算拔除了心頭的肉刺。
“皇上,民女初次進宮,對宮中並不熟悉,如何去桃園與四王爺私會?”龔青嵐眸子裡泛着寒霜,即墨擎天這是想要借勢除掉她。
“若是有心,又怎會找不到桃園?”水音拍手,方纔給龔青嵐引路的宮婢,被帶了進來。
宮婢跪在地上,看着了龔青嵐一眼,怯怯懦懦的說道:“龔小姐……龔小姐說她聽聞宮裡桃園盛景,想要看一看是否如傳言一般,便讓奴婢帶着去了。”
“你撒謊,皇后娘娘讓你帶我去。”龔青嵐面色更冷了一分。
“不是!皇后娘娘讓奴婢帶你去御花園,不是桃園!”宮婢極力的否認,眸子裡有着慌色,彷彿害怕龔青嵐報復她。
這時,皇后身着整裝,雍容華貴,一臉正色的走來。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兩人,目光淡淡的掃過地上的擔架,走上玉階,坐在鳳椅上。
“臣妾來之前,瞭解了來龍去脈。龔小姐是本宮召進宮,挽留她用膳再離宮,卻不曾想發生這等事,本宮着實痛心。”皇后拿着錦帕按了按眼角,眉宇間凝着一抹傷痛:“芊兒這孩子是本宮看着長大,極爲懂事乖巧的人兒。這轉眼間說沒了就沒了,本宮都回不過神來。”話音一轉:“龔小姐雖然與芊兒起了衝突,可龔小姐爲人大度,斷然不是會記仇之人。極對本宮的眼緣,相信不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皇上何不仔細查探一番?”
皇后怎麼不查?如今,若是這般草率的處死了她,皇后滿身的嫌疑沒有摘清,豈不是公然與鳳鳴爲敵?
即墨擎天見皇后一來,辯駁了他的話,心中惱怒。可想到她背後的家世,隱而不發。安撫的拍着水音的手背道:“人贓並獲,皇后還要如何罰?”
“皇上,國師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不想着嫁給他爲妻?龔小姐是聰明伶俐的人,怎會上趕着做卿兒的妾侍?”皇后點穿一個破綻,意味深長的看着水音說道:“芊兒出宮,往日都是乘着轎攆,今兒個怎得去了離晨曦宮出宮的路徑相反的桃園?”
“這……”水音一時語塞。
龔青嵐心中疑惑,若是皇后設的局,她斷然是不會幫自己說話。如今,處處爲她開脫,難道是另有其人?
“朕昨日裡與她提過桃花是宮中最美的景緻,她當時說今日要去看看。若不是發生這事,朕倒忘了。”即墨擎天眸光微閃,垂着眼角說道:“皇后既然說龔小姐是冤枉,朕便讓侍衛將看守桃園的人帶來審問。”
“父皇,這件事是冤枉了龔小姐。兒臣受三皇妹邀約去桃園。誰知等了半晌並沒有見到三皇妹的人影,反倒是瞧見她帶着龔小姐走來,好似說了句要回去給母后覆命!”即墨卿用摺扇指着給龔青嵐引路的丫鬟說道。
形式陡然間逆轉,與事件毫無關聯的幕畫公主,也被牽引其中。
皇后一怔,幕畫?驟然收緊了攏在袖中的手指,剋制住心底的怒火。她心知有人要那龔青嵐開路,便邀龔青嵐入宮,借刀殺人。卻不想,幕畫也參與其中。
水音似笑非笑的看了皇后一眼,心中冷笑,現在後悔替龔青嵐那賤人開罪了?引火上身,也不過如此!
“將三公主帶來!”即墨擎天聲音驟冷。
不到片刻,看守桃園的公公被帶來。
公公跪在地上,目光垂地,不敢直視天顏的說道:“回皇上,奴才今晨職守,三公主便來話,讓奴才剪幾枝桃花送至她宮中佈景。今日裡另一個當值的染了風寒,不能看守。奴才當時讓三公主派個宮婢來拿花枝,三公主怒罵了奴才,說若是晌午前給佈置好,便要了奴才的腦袋。”
若太監的話屬實,所有的一切,便是由幕畫公主謀劃?
可,那兩個被刺殺的宮婢,作何解釋?
即墨擎天大怒,命人去寧和殿查探。宮婢奴才全都看到這公公在寧和殿插花。
幕畫傻眼了,她不過是叫個太監給她插花,便成了她陷害即墨卿和龔青嵐私會,藉機殺了水芊芊,栽贓給龔青嵐?
“父皇,兒臣冤枉。兒臣今兒就是吩咐公公插花布景,根本就沒有傳口信給四皇弟。而且,而且兒臣與芊兒素來交好,怎得會謀害她?”幕畫公主驚慌的向皇后求饒:“母后,您要相信兒臣,兒臣沒有做,不是兒臣做的。”
皇后閉了閉眼,暗道她怎得就生出這樣的蠢貨來?
這一切,都是暗中有隻手在推動。目地不是龔青嵐,而是皇后!
龔青嵐心中一沉,若是皇上當時處決了她,而她只有去見過皇后,又是皇后的宮婢引路,鳳鳴自是相信是皇后構陷她,最後與皇后爲敵。若是她洗脫嫌疑,證據便指向了幕畫,幕畫是皇后所生,給幕畫定了罪,皇后也是逃脫不了干係。
廢后?
不可能!朝中以薄家爲大,皇上許多決策,都要得到薄家的支持。若是廢掉了皇后,皇上的地位更加堪憂。
對方,目地是什麼?
“卿兒,畫兒給你遞的口信?”即墨擎天擡眼看向即墨卿,目光迫人。似在質疑他爲何開始不說,爲何等皇后來,再說出幕畫。
“父皇,是三皇妹身旁的一個宮婢給兒臣遞的口信。”即墨卿搖着羽扇,看着驚恐的幕畫說道:“兒臣與三皇妹相約,都是以口信的方式。”
“你可識得那宮婢?”水音連忙說道。
“兒臣識得,那是三皇妹貼身伺候的宮婢。”即墨卿掃了一眼即墨畫帶來的宮婢,緩緩搖頭:“這裡沒有。”
即墨擎天命人去找,卻得到那宮婢投井的消息。
即墨擎天震怒:“杖責二十,不得朕的命令,不許踏出寧和殿一步!”
幕畫驚惶無措的看着皇后,求饒道:“母后,您救救兒臣,兒臣是被陷害,被冤枉的。芊兒與兒臣是好友,兒臣爲何要殺她?”隨即,哭喊着說道:“父皇,您有失公允,僅憑几個奴才的口供,便定奪兒臣的罪。兒臣不服,不服!”
“公主,芊兒昨日與你發生了口角,便心事重重,給我數落了,也知曉是她的錯。她根本就不喜歡桃花,想來皇上說宮中桃花最美、最嬌豔。知曉你喜歡,今日便去桃園摘花給你賠罪。卻不想,不想……”水貴妃後面的話說不出口,嗚咽哭泣。
“不想你心胸狹窄,貴爲皇女,如此的不能容人!”即墨擎天失望的看着幕畫,揮了揮手:“拖下去!”
“母后,救救兒臣,母后……”幕畫掙扎着想要抓住皇后的手,被侍衛強行拖走。
皇后緊緊的捏緊手心,若到這一步,還不明白他們的對象是誰,在宮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也算白做了一遭皇后。
“皇后教女無方,難以統率後宮,便交上鳳印,在未央宮靜思吧。”即墨擎天冷沉着臉,說完,便扶着水音離開。
這是禁足!
皇后忍不住臉色白了白,森冷的一笑,以爲奪了她的權,便能將她拉下位麼?
強壓下心底的怒火,皇后看着侍衛將水芊芊擡走,一步一步的走下玉階,在龔青嵐身邊頓了頓:“本宮從來就不曾想過要害你,今日卻差點害了你。宮中不如你想的這樣簡單,回去吧。”說罷,便從容的離開。依舊保持着皇后的威儀端莊,不曾失態。
“今日你要感激本小王,若不是本小王替你開脫,你會安然站在這裡麼?”即墨卿貼着龔青嵐的耳朵說道。
龔青嵐快速的退開,看傻子的睨了他一眼。她能安然站在這裡,不過是策劃這一切的人的目標不是她,而是中宮那位。
若是她,斷然不會留下那麼多的線索,引開他人的視線。就算留下這麼多的線索,那些人的目標是她,咬定她與即墨卿私會,誣陷三公主,便可要了她的命。
可,她疑惑的是皇上與水貴妃的態度,方纔皇上一副置她死地,連查都省了,迫不及待要她死。隨後即墨卿道出了幕畫,皇上立即轉移了目光,對付皇后。好似當真是爲了還水芊芊一個公道,倘若是如此,該是要了幕畫的命給水芊芊償命纔對。
水貴妃一副要爲水芊芊報仇的模樣,證據指向幕畫,便是由着皇上處置,沒有不依不饒,斷然不是因爲懼怕皇后的勢力……
想到此,龔青嵐有一個念頭快速在心裡成形,立即轉身離開大殿。
出了大殿,便碰上了一同前來的呂寶兒和鳳鳴。
“大少奶奶,按照您的吩咐,寶兒抓到了水芊芊身邊的丫鬟,差點給她偷溜出了城。”呂寶兒眼底閃爍着亮光,將抓那個丫鬟的過程說了一遍:“沒想到居然是個會武功的,幸好鳳公子及時趕到。”
“將人看好了,莫要給她自盡,待會隨我去一個地方。”龔青嵐心中隱有不安,事情恐怕沒有就此結束。
——
皇后回到未央宮,皇上身邊的公公便奉旨來拿鳳印。
皇后並沒有不捨,直接吩咐姑姑將鳳印遞了出去。疲憊的靠在軟榻上,闔眼養神。
這時,一個黑衣人出現在大殿,單膝跪地的說道:“主子,證據指向國師府。”
皇后看着手中的信件,轉而,放在燭火燃燒。“孝姑姑,你怎麼看?”
孝姑姑眸光微閃,恭敬的說道:“皇后娘娘,奴婢查探了一番。水峘自宮宴後,便遭受大臣排擠,心中怨恨龔青嵐挑撥所致。同時對睿王心懷芥蒂,當着百官的面拒婚,落了他臉面,一直等待着時機報復。而您在此時召龔青嵐進宮,無疑是一個好時機。他本來是要陷害龔青嵐與四王爺私會,栽贓給您。讓您與鳳鳴相鬥,出了心底一口惡氣,也好讓水貴妃得勢。後來不知怎的,水小姐也死了,將禍水引向了三公主。水峘若知是三公主殺了水芊芊,斷然不會善罷甘休。這件事得利的是龔青嵐和國師。”頓了頓,繼續說道:“三公主與水芊芊都在宮宴得罪了龔青嵐,奴婢瞧着她是個厲害的,如今兩個得罪她的人一個沒了,一個被罰。”
虎毒不食子,水府斷然不會爲了對付她,而殘害了女兒。
何況,還是一個受到皇上青睞的女兒,若是進宮得寵,又是爲水家光耀門楣。
驀然,皇后心中一轉,龔青嵐確實是個厲害的,不過三言兩語,便讓水府成了衆矢之疾。
捂着心口,緩緩的閉上眼,思索着究竟是龔青嵐,還是水府。
“四王爺又爲何說是畫兒?”忽而,皇后開口道。
孝姑姑知曉皇后這是在猜忌國師了,連忙說道:“四王爺與國師當年一同從雲山而來。”垂着眼提點道:“水貴妃受皇上寵愛,四王爺也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子,當年差點被封爲太子。如今,您與水府相鬥,無疑是把水府逼的向四王爺靠攏?”又給四王爺增加了籌碼。
有這一層關係,四王爺指出三公主,不言而喻了。
皇后眼底閃過一抹深思。一個宮婢進來,稟報道:“皇后娘娘,龔小姐求見。”
“請她進來。”皇后斂去疲倦,正色的坐在榻上。端着茶水淺啜一口,便瞧見龔青嵐進來,身後跟着一個丫鬟,推着一個綁着的丫鬟進來。
龔青嵐見了禮,將綁着的丫鬟推了上來說道:“皇后娘娘,雖然皇上查出整件事情是三公主所爲,但是破綻、疑點重重。民女這心裡也覺得不安,便讓表哥暗地裡去查。果然,若我謹慎,有人差點弄得我們反目成仇!”
“哦?”皇后不冷不淡的說道:“方纔在大殿,不是說清楚了,你沒有做不利於本宮的事,何來的反目成仇?”
“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我們也不要賣關子了。我不過是一介平民,皇上一個手指頭就能碾死,爲何皇上的態度突然的轉變?俗話說得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三公主殺了水芊芊,以水貴妃與水芊芊親密的關係,斷然不肯罷休,自是仗着寵,要皇上裁決了三公主。爲何由着皇上不輕不重的處罰,便不哭不鬧了?”龔青嵐臉上掛着淡淡的淺笑。
皇后猛然擡眸,能讓水貴妃息事寧人,只有背後之人強大。強大之人——皇上!
這一切都是皇上所爲?
“畫兒是皇上的女兒。”皇后心裡發慌,細細的回想,若是她當時沒有及時趕到,皇上處決了龔青嵐,自己也是討不得好。如今,洗脫了龔青嵐的罪名,卻是奪了她的權。
“皇后娘娘,你也去查了,肯定有些線索指向我們。爲了防止背後之人得逞,讓我們相鬥,我便將人立即給你帶來。她是水芊芊身邊伺候的丫鬟,宮婢身上的海棠金釵還有水芊芊手中的海棠墜子,是她從我小姑子手中拿來。這墜子在水芊芊的手中,這件事斷然沒有人知道。她死的時候,卻是被宮婢放在她的手裡,這說明水芊芊自願死,故意陷害我。而跟她一起被刺死的宮婢是水貴妃的陪嫁心腹,這件事情水貴妃自始至終都是知情的人。”龔青嵐一步一步的分析,說與皇后聽。
皇后細細的琢磨,龔青嵐把海棠花墜子給了她小姑子?最後落在水芊芊的手中,水芊芊不說,定然沒有人知曉。這事情看起來,是早有預謀。只是一個姑娘,爲何要死?
“水芊芊早已與睿王有了私情,睿王不願娶她,一個姑娘若將這件事泄露出去,斷然會毀了名聲。她已是殘花敗柳,在水峘那裡便失去了價值。若一個失去價值的棋子,能換來榮耀,你可願犧牲?”龔青嵐意味深長的說道。
皇后隱約知道睿王與水芊芊的事,怕是水芊芊心中是恨睿兒,纔會在死也要不讓他好過。心中對龔青嵐的話,信了三分。
龔青嵐最後一句也話觸動了她,倘若犧牲了幕畫,給睿兒換來皇位,她痛心,可也會犧牲。想到此,渾身一個激靈,明白皇上爲何要奪她的權。這是要開始動手,壓制她薄家了!
畫兒,不過是他的突破口!
“你是如何想到皇上?還有你成婚了?”皇后眼底有着探究,否則怎會有小姑子?
“我是燕北齊府長媳。”龔青嵐頷首,既然要聯盟,便要坦誠。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皇后恍然大悟,皇上早已在收燕北撒下的漁網,也莫怪龔青嵐今日來尋她。撥弄着手鐲說道:“本宮知道他會對四大家族壓制,只是不想來的這樣快。”先奪了她的權,然後在背後留下線索,要她誤會是鳳鳴所爲。她斷然不會善罷甘休,暗中定會與鳳鳴相鬥。鳳鳴又豈是吃素的?肯定會對薄家出手。一箭雙鵰,坐山觀虎鬥,從中牟利。
“可也不對,若當真是皇上,他已經給將軍指婚,畫兒下嫁給將軍,可以爲他攏絡權勢……”說到此,皇后再也說不下去,心中有些清明。只聽龔青嵐說道:“皇上不缺兒子與女兒。”
皇后恍然明白過來,皇上之所以答應賜婚,自是知道將軍不會娶畫兒。皇上又道出他的無奈,被薄家所逼迫,薄家無形中又得罪了沈將軍,薄家便是四面楚歌。
鳳鳴一人之力,薄家便要傾力相對,若是加上沈將軍,斷然是要覆滅。局時,栽培水府,取代了薄家。這樣大的一個誘惑,水峘又怎會不動心?
能鞏固他的皇位,不過棄掉一個公主,有何不忍心?
皇后嘴角勾出一抹譏誚,帝王家,又怎會有真情?想要榮華富貴,在宮中活下去,誰不是踩踏着枯骨一步步攀升?心早就如石頭一般冷硬。
“你今日來,說這些個,便是與本宮結盟。”皇后認真的看着龔青嵐,良久才說道:“也罷,宮中之事,你們莫要插手就是!”
其中的‘你們’便是指鳳鳴。
龔青嵐頷首,心知皇后現在也沒有心思對付她,要應對皇上和水府。將那個丫鬟留下來給皇后處理,便離開了皇宮。
果然,過了幾日,皇上爲了安撫水峘痛失愛女,未免他追究三公主,要她抵命。便提攜了水家兩個嫡系子孫,在朝中擔任軍機要職。從皇后手中奪回的鳳印,以後宮不可無主的理由,暫由水貴妃掌管。
薄家在此事明面上是有虧,便也不好阻攔。
皇后聽了後,冷笑了幾聲,皇上說的冠冕堂皇。倘若那日龔青嵐沒有來找她,她若也沒有從那個丫鬟口中套出話來,倒真的以爲他是顧全大局。
當日裡,便秘密召見了父親,商談了一下午,隨即去了寧和殿,看望幕畫。
幕畫傷的不重,內廷都是皇后的人,下手極輕,卻也要做做樣子,躺在牀上下不得牀。
一見到皇后來了,淚珠兒便掉落了下來,抽泣的說道:“母后,兒臣不想忍了。一定是龔青嵐那個賤人勾引了四弟,讓四弟如此害我。”她想不出來,還有誰與她結仇?拉着皇后的衣袖道:“母后,芊兒不過在大殿幫我說了幾句話而已,她便要了芊兒的命。轉而陷害我,受了這樣大的罪,怎麼能甘心?”
皇后慈愛的替幕畫擦拭了淚水,勸慰道:“暫時還不能對她下手,待你皇兄坐上了那個位置,你要如何出氣,母后都依你。”
“母后,你是不是怕了鳳鳴?連自己女兒受了委屈,都不敢討公道,還百般維護她,這個皇后做的都比不得一個賤民!”幕畫臉色扭曲,眼底迸出濃烈的恨。忍!忍!忍!還要忍到幾時?“等皇兄坐上皇位?若如你這般忍讓,恐怕皇兄也會落得如我這般的下場!”
皇后臉色陰鬱,冷笑道:“你能耐,有本事,便自己對付她去!又何須落得這樣的境地?”說罷,便拂袖而去。
幕畫啊地尖叫一聲,將東西打砸了一同,目光猙獰的說道:“龔青嵐,你若不死,難消我心頭之恨!”說罷,便陰冷的將貼身的宮女喚來,在她的耳邊嘀咕了幾聲。
——
龔青嵐得到消息,莞爾一笑。皇上這麼快動手,少不得鳳鳴的功勞。如今皇上與皇后相鬥,暫時無法分身將手伸至燕北。他也就不會這麼勞累了吧?
鳳鳴見她盯着窗臺的海棠花出神,眸子一暗,指尖一動,便折斷了一朵花兒,在手心打轉。“爲何你要對付水府?”
龔青嵐盯着他玉白的手心,那一朵殷紅的海棠,笑道:“我不曾與水芊芊有仇怨,她爲了討好睿王,百般刁難於我。事後遭到排擠,又怨恨我挑撥,她本來拿東西從齊淺婉手中換回海棠花墜子和金釵,便是不打算放過我。我又何須心慈手軟?”目光淡淡的掃過在院子外當值的一個丫鬟。
“嗯,明日裡可要叫皇上再提升水峘?”鳳鳴掌心合攏,張開,海棠花殘敗的掉落在地。
“你可以讓人放出風聲,太醫診出水貴妃腹中是皇子,皇上很看重!”龔青嵐笑道,既然如今還不夠激烈,便再加一把火。這樣,皇后就沒有心思讓人盯着她了!
鳳鳴嘴角上揚,欣賞她的同時,心裡有些失落。她如此算計,無非是爲了遠在燕北的那個男人。
“他值得麼?”忽而,鳳鳴脫口而出道。
龔青嵐一怔,值得麼?自然是值得的,爲他做這點怎麼就夠了?即使丟了性命,也是值得。
鳳鳴肚子裡升騰着一股子火氣,她不回答,從她的神態,也知她的想法。
“他並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好。”鳳鳴喝了幾杯茶水,也是不能夠澆滅心底莫名的火氣。
“他好不好不要緊,對我好就夠了!”龔青嵐淺笑,得他全心相待,她之幸!
“那個齊什麼,是你放進府?日後不許她來了,你若需要她解悶,便不許再去牡丹亭。”鳳鳴又怎會不知她的心思,正是因爲知曉,心裡纔會莫名的疼。
“她是個好姑娘,你可以試試。”龔青嵐並不勉強他,感情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她不過是幫齊淺裳一把,成與不成,便是看造化。
鳳鳴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黯淡,盯着窗臺那盆海棠。認真的感受心底,似有薄刃劃過的疼。攏在袖中的手指握成了拳頭,悟在胸口,只覺得觸手的冰冷。淡漠的說道:“這些事,你日後莫要操心。”
呂寶兒掀簾進來,看着龔青嵐,笑的兩眼如彎月,神秘的從身後拿出一封信,在手中晃了晃,笑道:“大少奶奶,大少爺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