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趕來的秦姚,倒吸口冷氣。
龔青嵐亦是一怔,看着高大挺拔的背影,有某種情緒在心底醞釀着發酵。
上下兩輩子,從來沒有一個名爲‘父親’的人爲了她挺身而出。如今,卻是一個毫無關聯的男人,在滿園子的抨擊詆譭她的人面前,像大山一樣的維護着她。
眼睛酸澀難忍,她期盼了多年的父愛,竟是在旁的男人身上體驗。
只是因爲愛着她的母親,便是包容着她母親的一切。
園子裡的人,目光齊齊錯落在沈長宏的身上,對他突兀出現的驚詫、愕然,隨即,便是被心下震動,目光有些意味難明。
誰人不知龔青嵐是龔遠山的嫡女?前不久還傳出龔青嵐弒父,如今,突然出現一個男人,自稱是龔青嵐的父親,未免有些可笑?
可觸及到沈長宏冰封的眸子,皆是心中發寒,不敢輕看了去。當看到他身後的秦姚,衆人皆是一陣瞭然:原來是趕着做繼父呢!
魏太妃端莊矜貴的坐在石凳上,淺抿了一口茶水,緩緩的擡眸,看着沈長宏。輕聲道:“沈將軍何須較真,不過說着消遣罷了。”
衆人心驚,這無禮的莽夫竟是冷麪閻羅?
“隨意嚼舌頭,這當真是好教養!”沈長宏冷哼道。
前頭幾個奉承魏太妃,貶低龔青嵐的人,面紅耳赤。魏太妃見了,皺了皺眉:“沈將軍莽撞的闖梨園,園子裡皆是女眷,恐怕不妥。你即使相中了龔夫人,要娶她爲妻,也要到衙門備案。這般失重的豪放厥詞,怕是會毀了龔夫人與世子妃的清譽。”
沈長宏自袖中掏出一紙婚書,冷冷的說道:“諸位口舌多言,可見府中大人治家不嚴,何以能勝任官職?近來御史空閒,想來是有時辰參奏一本!”
方纔議論龔青嵐的夫人,大驚失色,連忙告罪道:“將軍,妾身知罪,這張嘴兒笨拙,不會說話,適才胡言亂語。下次定然好好管束自己,再不碎嘴。還望將軍莫要往心裡去!”
心裡卻是害怕極了,遇上這麼個瘟神。得皇上器重,他說一句話,皇帝自是不會駁了臉面,倒是老爺革職,斷然是不會容忍她。
魏太妃冷眼看着被嚇得面無人色,只差跪下來磕頭求饒的幾人,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譏誚:“將軍參奏旁人,自是要以身作則,你罔顧禮法,可要上書御史,參奏你一本?”
沈長宏早就知曉魏太妃對龔青嵐極爲苛刻,來燕北王府前,便已經多方面打好腹稿,以防到時派上用場:“皇上下旨讓本將軍巡視燕北,提拔有作爲的官員,自然也要剔清蛀蟲。今日恰好來燕北王府視察,聽聞有人言傳是非,便進來瞧瞧是哪家大臣家眷,好登記上達天聽!”
魏太妃輕緩的摩挲着杯身,聽到沈長宏這一番言論,驟然收緊了手指。他擺出這是聖旨、是命令,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話頭,便是不能按他個擅闖民宅。
“魏太妃身爲燕北大婦,衆女子之典範,卻是任由他人挑撥離間,實是有失身份,難以堪當大婦。”沈長宏看都不看魏太妃一眼,轉身看到身後的秦姚,眼底閃過詫異。隨即,面色一正,冷冰冰的走到她的面前:“你怎得來了?”隻字不提方纔的話,心裡陣陣的發虛。
龔青嵐見他如此,極爲暖心。一個冷麪的人,一個大男人,爲了維護她們母女,降低了身份,參與內宅之事。
此舉在旁人面前恐怕會極爲的不屑,說他有失身份,與婦人一般計較。又怎知,這是他極爲的護短,面對在乎的人被貶低,便是早已將他自己給忘卻,容不得旁人多說一句的不是。
莫怪,這樣一個人,讓她母親鐫刻在心上,念念不能忘。
秦姚看着他手中的婚書,眼眶盈滿了淚水。那是十幾年前,他們訂親寫下的婚書,已算是夫妻。
“長宏……”秦姚話沒有說完,便被沈長宏給打斷:“亂糟心的,回去。”說罷,轉身就走。
攏在寬大袖擺中的手,緊緊捏成拳,手心溼濡,覆上了一層薄汗。心裡極爲緊張,比第一次帶兵打仗,還要緊張百倍。
在脫口而出龔青嵐是他女兒的一瞬,竟是恍惚的有些當真。
秦姚見他闊步離開,雙手交握,擰着手指。擡眼看了龔青嵐一眼,目光平靜卻隱有銳氣:“諸位夫人倘若當真有教養,又豈會在外嚼舌根?我們嵐兒雖然出身低,卻是謹遵婆母教誨,謹言慎行。”
一園子的人,被秦姚刺的臉色通紅,漲成了豬肝色。她們方纔說破落戶沒有教養,如今被秦姚一說,便是她們都不如破落戶了。對於自持身份,有素質涵養,目高於頂的人。不亞於,狠狠的扇了她們一巴掌。
龔青嵐推搡了她母親一下:快去追!
秦姚放心不下龔青嵐,可又怕沈長宏胡思亂想。心裡亂成了麻,想到他說嵐兒是他女兒時,給她帶來的衝擊,一時心底不安起來。該要如何對他解釋?
“嵐兒自以爲家醜不可外揚,即使家裡有何事發生,也是極盡所能的掩蓋。平陽郡主,你們都不看進眼底,卻着實讓嵐兒欽佩。她行事乖張,毫無做派,卻是容不得他人詆譭李府,誰若說,她豁出命也要維護一二。可,太妃着實令嵐兒心寒。嵐兒出身低,卻並不覺得如何。身份標識的不過是地位罷了,可我即使沒有身份,也能做你們所不能做之事,那些個有身份的人,誰不是有事求我?”龔青嵐目光凜然,冷笑道:“諸位日後說話三思,莫要再說自打耳光的話。”
魏太妃目光一沉,她竟是在龔青嵐眼中看到不屑。她若沒有燕王府,何來其他的依仗,給她作威作福?
園子裡,許多攀附龔青嵐,或是想攀,攀不上說風涼話的人,都低垂着頭。一邊看不起別人,一邊求人辦事,恨不得喊祖宗,不是自打耳光是什麼?
龔青嵐深深的看了魏太妃一眼,魏太妃心中凜然,隨即,微微扯脣,算是接受了龔青嵐的宣戰!
——
龔青嵐這番話,不知爲何,流傳了出去,得到許多在夫家沒有地位女子的推崇。
更是流傳到了安家宗族裡,族長與長老們,一同找上了燕王。魏太妃輕了說,罔顧家族利益,往重了說,便是犯了七出。
統一商議的結果,便是撤銷了魏太妃大婦的名頭。
在燕北,大婦的身份如同皇帝冊封的誥命,甚至比誥命還要略高一籌。走到哪裡,都是高人一等,受人尊敬。
魏太妃聽聞這消息,病倒了在牀上。維護了一輩子的名聲,大婦的名頭,讓她走到哪裡,都是受到衆人豔羨,她也極爲享受這種待遇。
可,如今撤銷了大婦的名頭,外人便知她犯了錯,有違這名頭。
不知內幕之人,最好(第四聲)亂加揣測,以訛傳訛。
寧嬤嬤在一旁侍奉湯藥,看着魏太妃鬢角的白髮,勸慰道:“娘娘,您要放寬了心。她就是見您太在乎名聲,便在這其中動手腳。您越是如此消極,豈不是如了她的意?”
魏太妃怎麼不知,可她就這樣沒有過招,便輸慘了,又如何甘心?
“可有消息了?”魏太妃揉着眉心,捻着一塊醃薑片含在嘴裡。
寧嬤嬤搖頭,看着魏太妃失望的神態,寧嬤嬤心中不好受,趕忙說道:“娘娘,都那麼些年了,當年那戶收養的人家早已不在了。奴婢順着線索打聽,隱隱有了苗頭,再過上一些時日,恐怕就能找到。”
“當真?”魏太妃死水一般的眼底,有了波動,期待的看着寧嬤嬤,見她點頭,被龔青嵐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盡。
“聽說當年參軍了,跟在了成國公的那支軍隊。我們,恰好可以讓康嬤嬤去尋。”寧嬤嬤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當年邊關戰事吃緊,成國公臨時受命,身邊並沒有多少的人手,便在那一帶招兵,大半的小夥都參軍。
魏太妃神色緩和,精神好了不少:“你給康嬤嬤去個信。”
寧嬤嬤將信給康嬤嬤送了去,康嬤嬤拿到信的時候,正躺在拔步牀上,身邊幾個丫鬟在旁邊伺候,穿金錯銀,渾身金光閃閃。
拿着信出來,看完後,神色一變,立即起身:“快,攙扶我去公爹書房。”
身後的丫鬟早已是見怪不怪,除了第一次敬茶,喚公爹婆母后,將成夫人氣昏了,此後多喚了幾次,成夫人也能鎮定的坐着,不會兩眼陣陣發黑,瘮得慌。
到了書房,康嬤嬤敲門,推了進去,看到書案後的成國公,略有些皺褶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公爹……”
成國公鎮定自若,執狼毫的手,依舊忍不住的顫了顫。
“聽說您當年在槐樹村招兵過?可知有一個喚何槐的人?”康嬤嬤雖然在府中極盡囂張,卻是心中有點怕成國公。
成翔比她壓的死死不能翻身,已經許多時日不曾回府了。
成國公手一頓,探究的看着康嬤嬤,道:“你問他作甚?”
“他是我失散的弟弟,兒媳尋他許久,今兒個剛剛得到消息。”康嬤嬤話落,便見到成國公面色大變,一滴濃墨滴落在公務上,也是沒有覺察到。
成國公心底掀起洶涌的浪潮,康嬤嬤的弟弟?
“年代久遠,我先查查,你回去。”良久,成國公才壓下心底的震驚,將康嬤嬤給趕走。
見到康嬤嬤消失在門口,成國公按住了胸口。吩咐人去廚房,叮囑廚娘幾句。
康嬤嬤看着比往日還要豐盛的膳食,臉上的笑容更盛,吃了雞肉湯,吃了些蝦,肚子便隱隱的作痛,心中大驚,捧着肚子喊道:“快,快去傳大夫。”
看着滿桌子的膳食,康嬤嬤眼底閃過狠辣。肚子狠狠的抽痛,險些讓她喘不過氣來。
幾個伺候的丫鬟,手忙腳亂的將康嬤嬤攙扶起來,看着繡墩上染着的血,啊地尖叫了一聲:“二少奶奶流血了。”
康嬤嬤心中亦是一慌,緊張的小腹一縮,一股熱流涌了出來。
“作死的東西,還不快快去請府醫!”康嬤嬤痛得滿頭冷汗,緊緊的抱着肚子,似乎這樣,就能留住了孩子。
不過片刻,便有大夫來了,給康嬤嬤切脈:“幸好吃的少,發現及早,孩子能保住。”開了方子,隨即拿了一粒丸藥給一旁的丫鬟:“兌水喂二少奶奶喝下去。”
康嬤嬤鬆了口氣,吃了藥,肚子不痛後,便讓人寫信給魏太妃,有人殘害她腹中骨肉,讓太妃給做主。
魏太妃心裡記掛着她的兒子,接到信,便親自來了成國公府一趟。
成國公面色沉鬱,看着坐在圈椅上的魏太妃,緩緩的說道:“既然驚動了太妃,有些個話,我還是直說了。讓康嬤嬤與翔兒和離,流掉孩子。”
“爲何?康嬤嬤有做出格之事?”魏太妃眼皮不擡一下,看着杯中沉浮的君山銀針。
成國公陷入了沉默,半晌,才滾動着喉結,乾澀的說道:“禾槐是康嬤嬤的弟弟,翔兒是禾槐的兒子……”端着桌上的茶,潤喉道:“他們這是於禮法所不容。”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魏太妃手中的茶杯滾落在地。茶水潑了一地,四處流淌。
成翔是禾槐的兒子?不,怎麼會?
魏太妃面色倏然一變,雙手忍不住的發抖,嘴脣發顫的說道:“他呢?禾槐呢?倘若是他的兒子,爲何養在你的名下。”
面對激動中的魏太妃,成國公心底疑惑,卻沒有遲疑的說道:“他在一次殺敵中,戰死在沙場,夫人隨他一道殉情,留下翔兒。禾槐隨我徵南戰北,是我的親信,看着他的遺孤無人照料,便收養在名下。”
魏太妃心底震驚,頭上的釵環亂顫,目光四轉的說道:“他叫什麼名字?”
“禾槐改了名字,叫何謂。”成國公心中詫異,何謂是康嬤嬤的弟弟,她爲何反應如此強烈?
心中有了猜忌,又覺得荒繆。
魏太妃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這是自作孽麼?算計來算計去,既是算計到了自個孫兒頭上!
這究竟是羞辱到了誰?
康嬤嬤給丫鬟攙扶着進來,面色極爲的複雜,她也沒想到如此欺壓的人,是小小少爺。而她肚子裡的孩子……
“太妃……”康嬤嬤一時語塞,不知曉說點什麼好。
魏太妃靜靜的回過神來,目光怔然的看着她的肚子,垂目,淡淡的說道:“你好生養着。”說罷,將一串佛珠遞給康嬤嬤:“這是寧嬤嬤爲你求的。”
“太妃,你不怪奴婢?”康嬤嬤嘭的跪在地上。
“好好待他。”魏太妃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給寧嬤嬤攙扶着離開成國公府。
——
龔青嵐看着手中的信,嘴角微勾,原來成翔是魏太妃的孫子?
眼底閃過一抹笑意,這當真是大水衝龍王廟,一家不識一家人。
康嬤嬤由一個丫鬟,一躍成了魏太妃的孫媳,想到此,眼底盈滿了笑意,吩咐陸姍去做一件事。
“紅玉,爲我更衣。”龔青嵐精神極好,穿着白緞繡梅花的繡鞋,步伐輕盈的去了魏太妃的院子。魏太妃此刻在修剪着花枝,看到龔青嵐來了,淡淡的掃了一眼,便細緻的繼續手中動作。
“太妃,我聽見了一件有趣的事兒,見您近日來極爲的鬱悶,便說與你解解乏。”龔青嵐看着魏太妃修剪花枝的手微頓,笑道:“一個富貴人家的主母,念在身邊的陪嫁,伺候自個多年,忠心耿耿。心中有愧,替她尋覓了一樁婚事兒。你說世間怎會有如此之巧的事兒?那人竟是主母的孫兒……”
“咔嚓!”魏太妃將整株花莖都剪掉了。
龔青嵐眼睫顫了顫,笑意漸深:“你說這是不是上天早就算計好的緣分?知那主母不捨嬤嬤,便讓她成了孫媳,依舊可以在身邊伺候。”
“果真是件好事兒。”魏太妃淡淡的一笑,恢復如常。
“是件好事兒,可後面的就有些不好了。那嬤嬤身性便是強悍,見少年嫌她人老珠黃,便用各種法子折磨。如今真相大白,心裡悔極了,情緒波動太大,便滑了胎。這也就算了,少年年輕,還可以再生。可壞就壞在……那嬤嬤嚇得少年已經無法傳宗接代了。”龔青嵐看着太妃臉色變幻無常,青白交錯,呵呵笑道:“主母聽後,怒極交加,聽聞後當即吐了口鮮血。”
“噗——”魏太妃氣急攻心,吐出一口血來,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龔青嵐側身讓開,眼底蘊含着冷意,張口喊道:“快來人,太妃病倒了!”
寧嬤嬤匆匆的跑來,看到嘴角襟口沾有血跡的魏太妃,瞳孔一縮,驚呼道:“太妃,您怎麼了?”雙手拍打着魏太妃的臉頰,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龔青嵐滿臉憂色的說道:“方纔還好好的,怎得突然間就吐血了呢?”
寧嬤嬤有苦難言,魏太妃昨夜裡都吐了一口血,府醫說是鬱結其心,肝木太旺所致。“世子妃,太妃娘娘有礙,奴婢便不伺候您了。”說罷,喚來幾個丫頭一起,抱着魏太妃進了屋子。
龔青嵐駐足,望着被夕陽籠罩的院子,琉璃紅瓦,一片血色。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冰涼的手指,被溫暖寬厚的手心包裹,龔青嵐才怔怔的回神,淺笑道:“我把她氣吐血了。”
“做得不錯。”齊景楓冷峻的面容,因眼底的融融笑意,柔和了線條,俯身在她額間印有一吻:“這是獎勵。”
龔青嵐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噘着嘴道:“你這是佔便宜,怎得是獎勵了?”
齊景楓輕笑道:“那……這個算不算。”
龔青嵐只覺得髮髻微微動了一下,伸手一摸,觸手微暖,拔下來,是暖玉釵。“姑且算是吧。”
“我讓納蘭卿住幾日離開。”龔青嵐突然開口說道。
齊景楓一怔,墨色翻涌的眸子微閃,笑道:“你若實在不捨,便由他住下去。”
“真酸。”龔青嵐似笑非笑的看着如珠玉在側的男人,替他整理衣衫,道:“納蘭卿……不及你重要。”心中不知如何解釋納蘭卿,千言萬語,只剩下這一句。
齊景楓手指彎曲,靜靜的凝視着她的側面,神態認真,眼睫半垂的爲他整理衣裳。心神一動,知道她藏有不爲他知的心事,可願意對他慢慢敞開心扉,已是好的開始。啞聲道:“有你這話,便足矣。”
——
城北的一棟宅院內,宮陌鑰爲呂氏把脈,見她神志稍稍清醒,便詢問着她:“可有不適?”
呂氏緩緩的搖頭,當看清楚宮陌鑰的樣子,渾身抽搐,激動的伸手拉着他的手,想要說話,嗓子被卡住一般,半個字吐不出來。
宮陌鑰水藍色的眸子,裡面彷彿盛滿了一汪海水,風平浪靜:“你嗓子壞了,再有半個月才能開口。”
“怎麼會這樣?”魅兒神色擔憂,從門口焦急的奔進來,看着呂氏見到她,雙手胡亂的飛舞,似乎要說什麼。魅兒心一沉,立即哭着撲上去,死死的壓着呂氏的雙手:“母親,您怎麼了?女兒不過是離開了幾日,便有人將您毒害至此!”
“唔唔……”呂氏嘴裡發出聲音,似乎在抗拒着魅兒。
魅兒淚水落得更兇,請罪道:“母親,您是在怪魅兒沒有好好照顧您麼?魅兒也是有逼不得已的事,這次不會了,再也不會離開您半步。”
呂氏心裡焦急的吶喊:不是的,她不是小公主!
魅兒垂着眼角,抽抽搭搭的說道:“公子,求求您救救我母親。就算要我做牛做馬,報答您都行,只要能救活母親。”
宮陌鑰看着她脖子上的藍水晶犀角,清冷的說道:“你快起來,我會治好她。”
“謝謝您,謝謝您。”魅兒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宮陌鑰拿着藥膏遞給她說道:“日後無須對我這般客套。”
“那我可以叫你哥哥麼?你身上有哥哥的感覺。”魅兒美目閃耀着水光,蘊含着一絲期盼。
宮陌鑰薄脣緊抿,一言不發的打量着她,良久纔開口道:“好。”
“哥哥!”魅兒欣喜,連忙喊道,生怕宮陌鑰會後悔了去。
宮陌鑰眸子一暗,拿着藥草走出屋子,便見到奴僕領着呂寶兒進來。
呂寶兒一見到魅兒,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藍水晶犀角,變了臉色:“魅兒,你……”
“寶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是來找我的麼?”魅兒說罷,便走了過來,抱着寶兒,輕聲在她的耳側說道:“寶兒,我知道你喜歡三少爺。你若是戳穿我,可要想清楚了,到時候興許這一輩子都不能與三少爺在一起了。”
寶兒到嘴的話,吞嚥到了嘴裡,暗怪自個遇見魏紹勤的事兒,便亂了分寸。一雙澄澈的雙目,直直的看着魅兒說道:“你將我母親也給帶來了?”
魅兒勾脣媚笑道:“不過是借用一下,我讓哥哥給她在治病。”
寶兒心口一滯,哥哥……這個詞讓寶兒心神一動。擡眼,便見宮陌鑰目光淡然的看着她,再沒有了當時的溫柔。
悶悶不樂的推開魅兒,捏着衣角走到宮陌鑰的跟前,低垂着頭盯着鞋尖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兒麼?”
宮陌鑰方纔瞧見魅兒跑過去,與她說了什麼,她面色變了幾變。
“說。”
“你可以給魏三少爺治腿麼?”呂寶兒忽閃忽閃的大眼,期待的看着宮陌鑰。
宮陌鑰從她清澈的眼底,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忽而,開口道:“爲何求我?你知,我治病,除了親人,便要有我需要的東西。”頓了頓,端詳着寶兒的神態道:“若沒有符合一條,我便是不會診治。”
寶兒心下一急,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急切的說道:“你若能治好魏三少爺,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宮陌鑰眸子微微波動,清冽的說道:“魅兒是我妹妹,你心靈手巧,又正好與她相識。我要帶她回西域,唯恐她一路上舟車勞頓不適應,你便給她做婢女,伺候她。”
寶兒急忙搖頭:“除了這個,其他都可以。”倘若她做魅兒的奴婢,便是要離開了魏紹勤,如此,還不如直接戳破了魅兒。
宮陌鑰眸子裡閃過一道幽光:“浮生,送客。”
“等等!”呂寶兒焦急的拉着宮陌鑰的袖擺,哀求的說道:“你說你是我哥哥,我有事兒便能來找你。爲何,今日你卻是出爾反爾呢?”
宮陌鑰凝視她良久,輕笑道:“我認錯人了。”
一旁的魅兒鬆了口氣,心裡卻是心急如焚,若是寶兒一同走,斷然會戳破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道:“哥哥,你去給三少爺治腿,可好?他對我們母女,格外的關照。”
“是啊,三少爺人很好,對夫人極好。”呂寶兒聽見魅兒喚宮陌鑰哥哥,心裡極爲的不舒服。
宮陌鑰修長如玉的手指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傷痕,撩着垂落在胸前的長髮,甩至背後道:“不治。”
寶兒見他轉身進了屋子,心裡急的上火,踩着大步子,緊跟着進去。宮陌鑰走到哪裡,她也走到哪裡,如同一條小尾巴一樣。
忽而,宮陌鑰轉身,一腳踩在寶兒的腳趾上。
寶兒倒吸口氣,提着腳,到處亂跳。
宮陌鑰伸手扶住她,似乎想到什麼,斂去了眸子裡的關切,默然的搗着草藥,薄脣抿成了一條線,眉頭微擰,彰顯着他此刻的心情不好。
寶兒試探的說道:“我給魅兒找個丫鬟,可好?”
“不好!”宮陌鑰頭也不談的說道。
真是個古怪的男人!
有時候與他說什麼,他都說好。有時候就像現在,不論你說什麼,也都不同意。
“我給你採藥?”呂寶兒看着他的手,佈滿了傷痕,想來是採草藥割傷的。
“不必。”這會子,連個眼神都不給寶兒。
寶兒心中挫敗,不斷的掙扎着,要不要告訴他,自己就是他的妹妹?魅兒不過是假冒的?可他會相信麼?上次自己不願意承認,何況魅兒脖子上還帶着從她那兒偷來的藍水晶犀角。
“讓開。”宮陌鑰突然開口,清清冷冷的嗓音,帶着一絲冷意。
“你不給治,我就不走了!”寶兒不知怎得,就是覺得眼前的男子,不會與她生氣,便犯倔了。
宮陌鑰驀然擡頭,目光一瞬不順的盯着寶兒,沒有任何的波瀾。淡淡的開口道:“你擋住光了。”
“你若是找到你的妹妹,她喜歡一個不正常的人,你會贊同她與那個人在一起麼?”寶兒小心翼翼的看着宮陌鑰,生怕他會說不同意。
“會。”
“爲什麼?”寶兒驚愕的問道。
“我反對,她會不認我。”宮陌鑰這句話讓寶兒眼底暈滿了水光,覺得她太小肚雞腸了,可轉念一想,宮陌鑰絕對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果然,下一刻便聽到他說:“找機會毒死他。”
“……”呂寶兒將要脫口而出的話,被哽在嗓子眼。驀然,想到了那日,逆光而站,溫柔替她擦淚的男人,心裡涌起了一股勇氣,直覺他是不會讓親人傷心的男人,決定賭一把,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妹妹,上次之所以不願意承認。是怕你不同意我與魏紹勤在一起,所以想等時機成熟,再與你相認。至於魅兒脖子上的藍水晶,是從我那裡拿的。”
說完,呂寶兒覺得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緊張的握着手心,怕宮陌鑰不相信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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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煙兒今天家裡有點糟心事,少了兩千字,明天補上,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