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顏良環顧四周,發現郡太守家的廳堂比想象中的樸素許多。屋子看上去不大,除了上垂首正坐擺着一對桌椅之外,靠着兩邊還擺放着四對楠木桌椅。冷軒蓉和曾顏良便坐在這裡。曾顏良低頭看看,發現桌椅上雕花刻紋,看上去倒是有些古樸的貴氣。四張小方桌上都放着茶壺茶碗,曾顏良端起茶碗,見這牙黃的茶碗上似乎隱約還能看到細小的裂痕,不由得皺起眉頭暗想,就算是賀笠靖裝裝樣子,也沒必要拿要壞了的東西出來招待客人啊。
實際上,曾顏良手裡那茶碗是青巖窯中燒出來的極品,就這麼小小一隻茶碗價值千金。可曾顏良哪裡懂這些東西,他撇一下嘴放下茶碗,再次擡起頭看這間屋子。
屋中已經掌燈,八架青銅燭臺環繞着整個屋子,將屋中照的通亮,也照到了牆上掛着的字畫。曾顏良看着那一幅幅字畫,半天也看不出個什麼名堂,最後乾脆放棄了。這時他扭頭看了一眼冷軒蓉,突然發現冷軒蓉臉色似乎不太好,便開口問,“軒蓉,怎麼了?”
冷軒蓉苦笑一下,搖搖頭,輕聲道,“沒什麼……大概有些累了……”
冷軒蓉擡頭看看周圍,對曾顏良說,“顏良大哥,我們不能在這裡久留……”
曾顏良點頭道,“那是自然。”說着,他將冷軒蓉手邊的茶水端到她面前,小聲說,“喝口水,壓壓驚。”
冷軒蓉接過茶水喝了一口,心中暗歎,顏良大哥果然還是看出自己害怕了。
就在這時,門外腳步聲傳來,有人朗聲笑道,“軒蓉!顏良!你們來了啊?哈哈哈……伯父公事繁忙,怠慢你們了!”
冷軒蓉和曾顏良聞言急忙起身朝門口望去,只見賀笠靖穿着一身官服,快步走了進來。他來到曾顏良身邊擡手拍拍他的肩頭,又扭頭衝冷軒蓉笑着點點頭,之後才坐到上垂首正座,揮手讓冷軒蓉他們也坐下。
重新落座之後,賀笠靖先開口說道,“唉。我本來打算派人去衲巖縣接你們來着,結果回到武明郡之後公務纏身,一下子就把這事兒給忘了。還好今天聽說你們來了……啊……說起來啊……”賀笠靖說着,拍手叫了下人來吩咐幾句,等那下人走了,他才一臉苦笑的對冷軒蓉說,“今天我才聽說,你們剛到武明郡那天,似乎在承貴布莊門前遇到蕊萍了?”
冷軒蓉微微點頭,輕聲道,“我和顏良大哥一路奔波至此,沒想到剛到這武明郡就碰到賀伯父的女兒了。當時我也沒敢攀話,只好請賀小姐代爲問候……”
“什麼賀小姐!”賀笠靖皺起眉頭做出有點挑理的模樣說,“論起來啊,我家蕊萍比你稍微大那麼一點,以後你要叫她蕊萍姐姐。”
蕊萍姐姐……
冷軒蓉差點冷哼出聲。
她急忙捂住嘴假裝咳嗽一聲,而後應道,“賀伯父說的是。能在大街上與蕊萍姐姐偶遇,也是我們姐妹緣分不淺。”
這話倒像是討了賀笠靖的歡心,賀笠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連道“是啊”。
剛纔出去的下人這個時候搬着一個木箱走了進來,冷軒蓉擡眼一看,那木箱約有兩尺見方,方方正正的,看不出是裝什麼用的。
下人進屋之後將箱子放在地上,衝賀笠靖施禮之後又轉身衝冷軒蓉和曾顏良施禮,然後纔將木箱打開。
接着燭火光亮,冷軒蓉看到箱中映出一抹似綠似蘭的光亮,再仔細看,冷軒蓉不由得有些吃驚。那木箱裡放着的,正是當日她看中的那塊鴉青緞子。
冷軒蓉扭頭望着賀笠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賀笠靖像是早有預料,起身從木箱中把東西拿出來。布料展開,冷軒蓉纔看出,原來這塊布料已經被做成了一件罩袍。
“我聽蕊萍說你們相遇是因爲這一塊料子,便馬上讓郡裡的能工巧匠日夜趕工,將這料子做成了罩袍。來來來,顏良啊,過來試試,看合不合身。”說着,賀笠靖走到曾顏良身邊,把那罩袍交到曾顏良手上。
曾顏良也有些發愣,接過罩袍之後看了冷軒蓉一眼,沒有馬上去穿。
冷軒蓉眼珠一轉,上前對賀笠靖說,“讓賀伯父費心了。這塊料子蕊萍姐姐似乎十分中意,做好的罩袍,也該給蕊萍姐姐纔對啊。”
賀笠靖搖搖頭,“蕊萍那丫頭把事情經過都跟我說了。她啊,從小嬌生慣養的,都被我給慣壞了。軒蓉,你看在她比你年長一點,又在深宅大院中沒見過什麼世事的份上,別跟她一般計較。等你那店鋪忙的差不多了,我再讓她上門去給你道歉。”
賀笠靖這番話可是出乎了冷軒蓉的意料。這賀笠靖對賀蕊萍的嬌慣,冷軒蓉最清楚不過。沒想到他居然還能說出讓賀蕊萍去道歉的話來,實在有些蹊蹺。
不過不管怎樣,事已至此,冷軒蓉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好到曾顏良身邊幫他試了一下罩袍做個樣子。
“不單是這個……”賀笠靖一彎腰,又從那箱子裡拿出一件桃紅的衣服交到冷軒蓉手中,道,“聽說鴉青墨閣後天就要開業了。開業那天,武明郡中各界人物都會到場,軒蓉,你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來。這算是伯父的一點心意,你也收下吧。”
冷軒蓉看着那件衣服,面露難色。
賀笠靖一愣,“怎麼?這衣服你不喜歡?”
冷軒蓉急忙搖頭道,“賀伯父,不是我不喜歡這衣服,而是您剛纔說的,武明郡各界人物都要來參加鴉青墨閣的開業慶典,這個……我怕應對不了啊……”
賀笠靖一聽冷軒蓉這麼說,朗聲笑道,“哈哈哈……這件事你也不必擔心!到時候賀伯父也會到場,有賀伯父在,你怕什麼?再者說了,軒蓉你身後有王爺撐腰,又與帝師府竇先生相交甚好,這武明郡裡的人,有誰敢不給你面子啊?就憑着鴉青墨閣上掛的那塊金匾,足夠壓死他們的了!哈哈哈……”
冷軒蓉看着賀笠靖的笑臉,心中暗想,只可惜那塊金匾壓不死你……
“那到時候可就全仰仗伯父您了。”冷軒蓉深施一禮,對賀笠靖千恩萬謝,然後和曾顏良一起向賀笠靖告辭,這才帶着那木箱離開了郡太守府。
一路無話,回到鴉青墨閣之後冷軒蓉與曾顏良一起到了後院空房中。
這間屋子冷軒蓉已經打掃過了,桌椅也都乾乾淨淨。冷軒蓉取了燭臺點燃燭火,與曾顏良圍桌而坐,商議以後該如何是好。
曾顏良皺着眉頭說,“今天賀笠靖話中的意思,大概是他的人也一直在監視着這個鴉青墨閣。”
冷軒蓉點點頭,道,“不單如此,看樣子後天的開業慶典,只怕不會順順利利的進行啊。”
在冷軒蓉前世的記憶中,並沒有什麼鴉青墨閣,更沒有什麼開業慶典。前世這個時候,她只有一個人在吃苦受罪。也就是說,眼前的一切都是沒有任何依靠的,如今冷軒蓉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只有顏良大哥,唯一能夠藉助的,也就只有他的力量了。
“顏良大哥……以後……我們稍有不慎……”冷軒蓉心中憂愁,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
曾顏良一把抓住冷軒蓉的手,輕聲安慰她,“軒蓉,別怕。那賀笠靖說的話裡面有一點是沒有錯的,現在我們是打着王爺的旗號出來的,而且他們又都對竇先生有所顧忌。只要這邊的關係沒有斷,他們就不敢把我們怎麼樣。”
確實如此……
冷軒蓉知道,如今她手裡攥着杜亦霖的王爺名號,這實際上比杜亦霖在她身邊還要管用。現在她做的事情只要不觸碰到杜亦霖的利益,那麼杜亦霖大概都會聽之任之。至少,遠水解不了近渴,杜亦霖就算是有所反應,也不會那麼快。
至於竇先生那邊,冷軒蓉從始至終都不想借用竇先生的力量去做什麼,但她也知道,自己其實一直都被竇先生關照着。
既然如此,在自己身處險境的時候,還是不要考慮太多,以眼前的事情爲重吧。
想到這裡,冷軒蓉的心情也舒緩了不少。她扭頭看到腳邊那木箱,起身彎腰從木箱中把那件鴉青罩袍拿出來,喃喃道,“本打算自己做的,沒想到賀笠靖搶先一步……”
曾顏良一聽這話,有些急了,忙道,“這個……這個可不能算數!”
冷軒蓉一愣,扭頭問,“什麼不能算數?”
曾顏良一指她手中罩袍,“這個可不能算是新衣服啊!說好給我做的新衣服……絕對不能用這個來算!我……我還想要你親手……做的……”
說完這話,曾顏良的臉一下子紅了不少。
冷軒蓉這才反應過來,沒想到顏良大哥是在在意這個不是她親手做的……她不由得掩面而笑。
“顏良大哥,現在開始做也來不及了,後天你就先穿這件吧。”冷軒蓉一邊說着,一邊將罩袍展開披在曾顏良身上比大小。
曾顏良伸開雙手讓冷軒蓉在自己身上比量,可口中卻還嘟囔,“總之這個是不算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