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一路跌跌撞撞逃出了丞相府,好在這一路遇到的家丁都沒有阻攔她,等冷軒蓉跑到自認爲稍微安全的地方,才癱軟的坐在街邊角落裡大口喘氣粗氣。
她的雙腿像是篩糠一樣顫抖不停,雙手冷的像冰塊一樣,就算是看不到自己的面容,冷軒蓉也知道,她現在一定非常狼狽。在丞相府中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場驚夢,而那真正的夢境卻又偏偏顯得真實無比。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冷軒蓉用手捂住胸口,突然感覺到袖筒中有件東西晃動着。她把手伸到袖筒裡一摸就知道了,原來是安平之給她的那個小茶桶。
冷軒蓉拿出那小茶桶仔細看看,發現黃銅製成的小茶桶上,竟然還有十分精細的雕花紋路,這紋路看上去有些詭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冷軒蓉受了驚嚇所以纔會疑神疑鬼的。她心中暗想,莫非這茶葉裡面有什麼玄機?越是仔細看,冷軒蓉越覺得這茶葉可疑,那股差點令她窒息的茶香像是隨着小茶桶而來,瞬間就讓冷軒蓉陷入了難過的感覺之中。冷軒蓉擡手就要扔掉小茶桶,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眼角的餘光突然發現了一個隱約的身影一閃而逝。
是安平之派來監視她的人!
冷軒蓉幾乎沒有多想就認定了那人影的身份,她急忙把小茶桶重新裝回到袖筒中,努力站起身子,搖搖晃晃的朝自己的家跑去。
遠處人影從角落裡露出頭來,看到冷軒蓉朝着她家的方向倉惶跑了,躲在暗處的人並沒有追過去,而是閃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跑了。
他身手矯捷,專挑不容易被人注意的道路去走,在皇城的街巷中穿行,很快到了一個院落外牆。只見這人看看左右沒人,雙腳點地飄身上牆,隨後悄無聲息的落入院中。
院落看上去有些荒涼,想必是沒有專門的人打理。但院落很大,這個人壓低身形躡足潛蹤很快來到院落中一個房間外面,他沒有敲門,而是低聲道,“東家,我回來了。”
“進來吧。”
荒蕪的院落中沒有人,所以屋中的聲音顯得有些嘈雜。後來回來的這個人眉心有一道深深的印記,所以他看上去總像是愁眉不展。他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走到屋中,打量一眼屋中圍桌而坐的幾個人,眼中閃過一絲厭倦,隨後將房門重新關好。
“東家,冷軒蓉從丞相府出來了,看上去挺狼狽的,但是沒有受傷,也沒有人跟着她。”
這個人說完這話,便找了一個角落的座位坐了下來。
這時就聽桌邊有人沉聲道,“她有可能是去給丞相府的人通風報信了!”
這話說完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有一名年輕男子拍桌而起,指着剛纔被稱之爲東家的人怒道,“齊宗燕!你難道想拿我們這些人的性命做賭注嗎?如果這是個有譜的買賣倒也罷了,你賭那冷軒蓉?我不同意!絕對不同意!”
坐在方桌主位的齊宗燕愁眉不展,他並沒有因爲那年輕男子的話而生氣,實際上他也覺得那人的話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可是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但凡有其他辦法,他們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一切都是因爲太執着於“復仇”這兩個字,一切都是因爲與他在一起的這些人都太年輕氣盛,太不服管教。當初大當家的將重擔壓在他的肩頭,如今他已經努力了,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結果卻實在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的。
他想讓這些年輕人聽他的,可他卻沒有足以服衆的東西。他能夠給他們找到棲身之所,能夠帶着他們來到皇城,能夠將一切都打點的滴水不漏,卻唯獨沒有辦法照着他們的意願,馬上帶着他們報了血海深仇。這些人不懂得隱忍之道,齊宗燕甚至覺得他們之中有不少人現在已經不想再豁出性命去報仇了。
這些年輕人之中,有的人確實在那場災難中死了所有親人,但也有幾個人原本就是無依無靠的孤兒。大當家的對他們有恩,按理來說他們就算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也應當爲大當家的報仇。可人這東西,誰能說的準呢?他們可以貪生怕死,可以背信棄義,有人認定了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報仇,所以鼓動人心,於是他們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盤散沙。如果現在有人擡腳離開,齊宗燕覺得很快他的身邊就不會再有什麼人了。
“以前你齊宗燕在江湖上也是一個叫的出名號響噹噹的漢子!可如今再看看你!”剛纔說話的那個年輕男人站起身來伸手指着齊宗燕,怒道,“你就是個縮頭烏龜!你躲在別人身後,什麼事情都不敢自己做主!大當家的當初是瞎了雙眼纔將我們所有人都交託給你!你們看看!你們都看看!所有跟着他齊宗燕的人,還有幾個活着!全都是他的錯!”
那男人說話的聲音很大,在場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但包括齊宗燕在內的所有人都一言不發。
那年輕男子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人說話,便挑起了嘴角冷聲道,“你們!你們都是縮頭烏龜!老子不跟着你們了!你們就窩在這裡等着,看看老子是怎麼給大當家的報仇的!有想做一條真漢子的人,跟老子走!”
說罷,他返身走到門前,擡腳狠狠踹開房門,邁步走了出去。
屋中一陣沉默,不多時,又有兩個男人站起身來,默默走出了房門。
尷尬的氣氛持續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突然有人匆匆跑來,衝着齊宗燕焦急的高聲說,“齊東家不好了!張成帶着五個兄弟走了,他們還說他們要出去單幹,再不會回來了!”
齊宗燕聞言,長長舒了一口氣,苦笑着輕聲道,“我知道了。你們誰還想走,就趁着現在一起都走吧。我不攔着。”
衆人聽齊宗燕這麼說,都面面相覷。這時有一個瘦高男子從屋子角落走過來,如果冷軒蓉在這裡一定會認出這個人,他正是那晚在草木亭見冷軒蓉的男子。男子沉聲問齊宗燕,“東家,你這麼說,難道是要放棄爲大當家的他們報仇了麼?”
齊宗燕搖了搖頭,道,“凡事不可魯莽,當初我也總是這樣勸說大當家的。爲他們報仇不是小事,一旦失手,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可是偏偏現在我定下的計劃一點都不可靠,張成說的沒錯,大當家的所託非人……”說到這裡,齊宗燕頓了一下,臉上現出悲色,但他馬上又重整情緒,接着說,“雖然沒有多少把握,但我覺得這是復仇的唯一機會。我要試上一次,如果不成,到了陰曹地府,我也能夠坦然面對大當家的了。張成他們離開……也許會讓復仇的機會又增加一次。所以你們誰想要走,誰現在就都可以走。只是……走了的人都不要忘了,你們身上都揹負着朝陽寨的血海深仇……千萬千萬不要忘記……”
瘦高男子望着齊宗燕,好半天才開口道,“我不覺得冷軒蓉是去出賣我們的。第一是她沒有什麼可以出賣的,第二……她想要知道曾顏良下落這件事不會有假。”
齊宗燕擡起頭來望着瘦高男子,見他眼神堅定,知道他是下定了決心要跟隨自己繼續朝着這條路走了。齊宗燕心中涌起一絲暖意,點頭道,“以我對他們的瞭解,我也覺得冷軒蓉不會用她所知道的不確定的消息去討好安平之。”
屋中再沒有出去的人,衆人再次關起房門商議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齊宗燕叫人從裡屋拿出一個包裹,他將包裹交給瘦高男子,道,“宏世,這件事還得你去做。把這東西找個恰當的時間交給冷軒蓉,然後務必問清楚我們想要知道的事情。”
瘦高男子低頭看看這包裹,猶豫着點了點頭。他還想問些什麼,可等他再擡起頭來,卻看到了齊宗燕那充滿血絲的雙眼。眼前這個男人明明以前是那麼放蕩不羈,那麼灑脫爽快,可如今的他,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一切都是因爲復仇。
被稱爲宏世的瘦高男子決定靠自己去弄清楚心中的問題。他拿起那包裹,衝着屋中衆人示意一下,離開了屋子。
就在他出去的時候,有一個小丫頭低着頭快步跑了過來。小丫頭看到宏世出來,似乎被嚇了一跳,見宏世那一雙冷厲的眼睛盯着她,小丫頭急忙顫聲說,“老爺夫人讓我來請諸位到飯廳用晚飯……”
宏世點了點頭,擺擺手,示意小丫頭進屋去把這話告訴屋子裡的人,而宏世自己則快步朝着院外走去。
小丫頭把話傳到,衆人紛紛起身出門。最後屋子裡只剩下齊宗燕一人,他緩緩閉上了雙眼,不知過了多久纔將眼睛睜開。他看到了自己微微顫抖着的雙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深深的恐懼似乎已經扎進了他的心底,這一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