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明郡郡城之中人心惶惶,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大街小巷裡的人們都在議論着郡太守大人要與外面圍城那些軍隊的首領見面的事情。這使得呂德平壓力倍增,如此一來,如果他不親自出城去辦這件事,只怕是自己在這武明郡裡就再也沒有容身之地了。考慮到如今郡城中的氣氛,呂德平知道越是樹敵以後就越是危險。
實在沒有辦法,他只好硬着頭皮帶着賀笠靖交給他的那封書信,帶着幾個最信得過的人,一同出了武明郡郡城西門。
一出城就能看到連綿不斷的軍營,現在正是日上三竿的時候,軍營中有幾處冒起了炊煙,還有穿戴整齊的軍士在營外不停的走動,遠遠望去,這支軍隊與朝廷的正規軍一般無二。
呂德平心中暗想,自己怎麼早就沒有想到呢,這樣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怎麼會突然之間憑空出現?要說他們能夠隱匿在什麼地方,那就非鳳泉嶺莫屬了。難怪整個郡城被圍困之後賀笠靖會那麼淡然,原來他是早就知道了對方的來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估計賀笠靖也會知道對方在這裡到底是想要什麼。兩方這麼一談,估計還真的就能把這爲難解決了。
帶着這麼一絲希望,呂德平心裡也算是有點底了。他催馬來到對方營地前面,可還沒等走近,就見幾名守衛的兵卒上前將其攔住了。
“什麼人!”對方高聲問道。
呂德平早有準備,高聲回答,“武明郡祿旗營統領呂德平,奉郡太守大人之命前來拜見貴軍統帥,這裡有郡太守大人親筆書信一封,希望能夠由我親手呈上。”
那幾個兵卒聽了這話,互相看看,然後其中一人轉身朝營帳中跑去。
這人穿過大半個營地來到後面那座最大的中軍帳,天氣悶熱,所以帳簾敞開着,這兵卒邁步剛要入帳,卻又馬上被大帳中的情形嚇了一跳。
中軍帳中站着不少人,其中爲首的幾個穿着破爛衣衫,滿臉滿身都是橫肉,一看就知道是亡命之徒。而在他們腳邊還放着一個一人來長的大布袋,布袋口緊扎着,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東西。這些人個個面色沉重,都惡狠狠的瞪着坐在鋪着大紅絨毯的帥椅上的那個男人,而那男人不但沒有被他們嚇住,反而面帶微笑,看上去更加滲人。
兵卒止步,卻被那男人發現了。他衝着兵卒招招手,道,“進來,出什麼事兒了?”
兵卒戰戰兢兢的走進中軍帳,單腿點地行了軍禮,然後回稟道,“啓稟將軍,營外來了一個武明郡裡的武將,自稱是祿旗營統領,名叫呂德平,他說自己奉了郡太守的命令前來送信,想見將軍一面。”
這位將軍聞言不由得瞟了一眼站在對面的那些人,隨即微微一笑,道,“既然是郡太守大人派來的使者,就讓他進來吧。不過只能放他一人進來,若是他還帶了別人,統統給我攔住。”
兵卒領命出了營帳,將軍的臉色也重新沉了下來。
他看了看地上放着的那個大布袋子,冷聲道,“我跟你們柳河溝一沒有交情,二沒有生意上的往來,柳老八,你今天突然給我送來這麼個東西,是什麼意思啊?”
一個滿臉橫肉赤裸着上身的中年男人聞言朗聲而笑,“哈哈哈,昌將軍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同是鳳泉嶺裡軲轆出來的兄弟,有何必非要分個你我呢?咱柳河溝的兄弟都是講義氣的人,這不,道兒上做了一筆買賣,又聽說跟您昌將軍有那麼一點兒關係,所以我們兄弟幾個就腆着大臉屁顛兒屁顛兒的給您送來了。昌將軍是個面兒上人,咱兄弟想要什麼,您還能不知道麼?”
坐在帥椅上的昌將軍聞言微微皺起眉頭,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子,似乎他身下那大紅絨毯使他坐的不太舒服。
“柳老八,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知道你們柳河溝缺什麼,知道你們想要什麼,可是你們也看到了,我現在正打算攻打武明郡的郡城,我手中有十幾萬大軍要養活。你們這幫小毛賊順路做的買賣就敢拿來跟我伸手換東西,你們膽子不小啊。”
這位將軍話語淡然卻帶着無比的威嚴,使得柳老八一干人等都不由得背脊發涼。人家說的一點都沒錯,他們柳河溝所有人馬加到一起還不到一千,人家十萬大軍一動,柳河溝這點人都不夠人家墊腳的。可柳老八心裡也是早有打算,他想要的只有銀子,哪怕眼前這個自封爲將軍的昌洪凱不給他銀子,也是有別人會把銀子妥妥的交到他的手裡。
柳老八回身來到那大布袋前面,擡腳朝着布袋中間一踹,就聽布袋之中傳來了痛苦的悶哼聲。布袋子裡面裝着的是一個人。
“昌將軍家大業大,看不起我們這些小毛賊,那就算是柳河溝的兄弟們都看走眼了。不過我們也都聽聞,您昌將軍歷來是個講究江湖道義的人,這東西是我們的,您若不要,我們可就拿走了。”
昌洪凱聽到布袋中那人悶哼的一聲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眼珠轉動,稍微思考片刻,擡手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柳老八等人。昌洪凱知道他們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笑道,“我雖然是一軍統領,卻是最重江湖道義。我們在鳳泉嶺中蟄伏多年,靠的也是鳳泉嶺中各位當家的關照。柳河溝大當家的是個爽快人,就爲這個,你們特意送過來的東西,我也不能讓你們帶走。把袋子打開,我給個公平價錢。”
柳老八聞言呲牙一笑,示意手下人去解開那大布袋的袋口。
大布袋一打開,被裝在裡面的男人便露出頭來。男人披頭散髮,渾身是血,看上去十分狼狽,他的雙眼被蒙着,嘴裡堵着東西,身子也被繩子一圈圈綁的結結實實。
昌洪凱走過來看了一眼,撇嘴道,“是什麼人讓你們這麼小心?”
柳老八衝着昌洪凱呲牙一笑,然後蹲下身去,一邊伸手去摘那男人的遮眼布一邊說,“估計還是昌將軍的舊相識呢。”
黑布被粗暴的撤掉,男人那被蒙久了的雙眼一下子眯成了一條線。可就算是如此,昌洪凱也一眼認出了眼前這個人的容貌,他難掩自己的驚訝,不由得低叫了一聲,“顏良……”
曾顏良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儘量忘卻身上的疼痛仔細分辨着周圍的聲音,可一段時間過去之後,身上繩索帶給他的疼痛就實在沒有辦法忽略了。而且長期被蒙着雙眼也使得他漸漸失去了方向感,就算是再努力,也沒有辦法記住周圍的聲音了。車馬的顛簸使得他一陣陣噁心,可偏偏自己又被堵着嘴塞進了布袋中,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好不容易稍微安穩了下來,突然間又有人重重踢了自己一腳。就在曾顏良覺得自己似乎要撐不下去了的時候,對方終於將自己放出來了。
他緩緩睜開雙眼,等好不容易適應了光亮之後,曾顏良纔看清了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不可能……怎麼……怎麼會是他……
曾顏良張了兩下嘴,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可將長久以來發生過的事情卻都一幕幕從他腦海中蹦了出來。這個當初挽救了他甚至是養育了他的男人,這個他曾經尊敬的男人,這個後來有可能差點害死了他的男人……
昌洪凱……
他爲什麼會在這裡?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昌洪凱驚訝了一陣,當他發現曾顏良與他一樣驚訝的時候,心中一下子浮現出一個念頭。
就在此時,外面有人高聲喊道,“郡太守使者求見。”
昌洪凱回過神來,站直了身子扭頭看了一眼隨着兵卒走進帳中的那個男人,他緊鎖雙眉,冷聲問道,“你就是賀笠靖派來的人?”
呂德平看着軍帳中這些人,實在是頭皮發麻,聽到爲首的將領開口問話了,他急忙躬身上前,猶豫一下,最後決定跪倒在地,將那封書信雙手呈到了昌洪凱面前。
“郡太守大人吩咐末將將這封信親手交給統帥,請求與統帥見上一面,共同商議一下眼下的情況……”呂德平跪在地上,說起話來也是哆哆嗦嗦的。他這時才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還要膽小。
可仔細想想,眼看着這些人腳邊躺着一個被塞在袋子裡的男人,誰見了這樣的情景能不害怕?
昌洪凱沒有多看呂德平一眼,他仔細讀了手裡的書信,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賀笠靖想要跟我講和?”
呂德平顫聲回答,“郡太守大人自知小小的武明郡敵不過貴軍精銳,不想郡城之中無辜百姓,故而想要知道統帥您爲何圍城,又是怎樣才能退兵……武明郡城萬千百姓都在翹首盼着您與郡太守大人這次會面呢……”
“是麼……”昌洪凱隨手扔了那封信,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曾顏良,返身回到那帥椅上坐穩,他思索片刻,高聲召喚兵卒進帳,“來人!把這個使者先綁了,壓到後面,聽候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