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顏良身上一直在往下滴水,冷軒蓉低着頭看着那一路水跡,猶豫了幾次,最終才鼓起勇氣輕聲問,“顏良大哥,冷麼?”
曾顏良回頭一笑,“不冷!”
兩人回到老屋,冷軒蓉急忙去拿了冷承戚的舊衣服和乾布來。放下這些東西,冷軒蓉跑回自己屋中,靠着門聽着外面曾顏良換衣服的聲音,心砰砰直跳。
估摸着曾顏良衣服換好了,冷軒蓉這纔出來,把那幾件溼衣服抱走,放到木盆中要去洗了。
“我自己來吧……”曾顏良一路跟着冷軒蓉,卻不敢過去搶她手中的木盆。
冷軒蓉使勁兒搖搖頭,“顏良大哥你快去睡吧,我把這洗了吹一夜風,明早大概就能幹了……”
曾顏良看着冷軒蓉忙來忙去,最後坐下來開始洗衣服,他也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坐了下來。
冷軒蓉洗了兩下,突然發現曾顏良竟然坐下來了,忙問,“怎麼不去睡呢?”
曾顏良支着下巴小聲說,“沒有睡意,不如在這裡和你說說話。”
冷軒蓉眼中掠過一絲歡喜,隨即低下頭去搓手中的衣衫。
好半天,曾顏良纔開口說,“這幾天親衛們都高興的不得了。聽說那些去做針線活兒的大嬸兒們還要給他們保媒找媳婦呢。”
冷軒蓉聞言不由得笑了起來。
那些女人們平日裡就是坐在一起一邊做針線活兒一邊聊這些事情。東邊那家的姑娘該找婆家了,西邊的那家小夥子該娶媳婦了。這些人嘴裡雖然總是這般說笑,但實際上她們卻都不太去做媒婆的活兒。一來是媒婆遭人怨,二來那也是搶別人的生意。
“那些親衛都是皇城中的貴人,哪裡能在衲巖縣找媳婦呢。”冷軒蓉輕聲說。
“嘿嘿……”曾顏良笑道,“是他們沒有那麼大的福氣。”
說到這裡,曾顏良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他壓低聲音對冷軒蓉說,“今天我跟寒武碰面,他跟我說,縣令樑秋榮似乎差人在準備彩禮。”
一聽這話,冷軒蓉精神頓時一陣。她急忙問曾顏良到底是怎麼回事。
曾顏良把他跟趙寒武說的話原原本本對冷軒蓉講述一遍。原來是那樑秋榮想找人帶着這些彩禮到武明郡去爲他家大公子求一門親事。
冷軒蓉聽完這話,臉上露出喜色。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麼就是樑秋榮開始有所動作了。
他派人到武明郡去求親,求的是哪一門親?
“武明郡太守賀大人家中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長女已經有了婚約,莫非樑秋榮以爲自己能夠求到賀家二女兒做自己兒媳麼?”冷軒蓉說完這話冷笑了一聲。
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賀家那兩個女兒是什麼樣的人。這樑秋榮如果真是想去求這門親事,怕是隻能撞一鼻子灰回來。
這時一邊的曾顏良開口問道,“軒蓉……你笑什麼……”
冷軒蓉急忙收斂自己的神情,低頭一邊洗衣服一邊說,“顏良大哥,這樑秋榮上套兒了。他現在想要親近武明郡的郡太守賀大人,但早晚要被那賀大人反咬一口的。”
曾顏良不太明白冷軒蓉這話是什麼意思,便搖了搖頭。
冷軒蓉想了想,小聲對曾顏良說,“現在王爺一個勁兒的在縣衙裡面調查以前的東西,分明是在尋找什麼蛛絲馬跡。如果之前我們猜的沒錯,那麼這件事還是出在那位昌大叔身上。我不知道王爺手下的親衛在昌大叔的墳墓中找到了什麼,但王爺一定是因爲確定了某樣事情之後,才決定在這衲巖縣中滯留的。”
沒錯,冷軒蓉現在一邊對曾顏良說着這些事情,一邊理順自己的思路。最近幾天她被心中煩躁給弄的腦子裡面像一團亂麻一樣。今晚跟曾顏良出去這一趟,是冷軒蓉一下子冷靜了不少,心中的火氣也全都消散了。
趁着現在頭腦清晰,冷軒蓉決定將眼前的事情好好理順出來。
“王爺要調查的事情,樑秋榮全然不知情。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會全力配合。”冷軒蓉用力搓着衣服,喃喃道,“但是上次顏良大哥送去的那封信起了效果。樑秋榮知道現在是風雨欲來,他要儘快給自己找個靠山……”
這時曾顏良突然開口問,“那信中寫的到底是什麼?”
當初冷軒蓉讓曾顏良去送信的時候便對曾顏良說這是事關重大的事情,而且十萬火急,所以曾顏良也就沒有去看信中的內容。
冷軒蓉看看曾顏良,衝他勾勾手指,等曾顏良湊到她身邊,冷軒蓉才伏到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那信中寫的是,武明郡的郡太守賀笠靖,意圖謀反!”
意圖謀反!
這四個字從冷軒蓉口中說出來,在曾顏良耳邊就如同響了一個炸雷一樣。
曾顏良退回身子望着冷軒蓉,無比震驚。
尋常百姓人家,哪有隨隨便便能夠說出這樣四個字的?
那是要掉腦袋的事兒啊!
就算是如今冷軒蓉和曾顏良他們這種情況,那也只是一人一事,怎麼能夠扯得上謀反二字!
武明郡的郡太守,那也算得上是一方大員!鎮守着下設的十幾個縣,手中握着一方兵權!
意圖謀反?
曾顏良不敢相信自己剛纔聽到的話,但這話是冷軒蓉說出來的,他又不得不信。
“爲……爲什麼?”
曾顏良已經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了。
冷軒蓉說出這話之前就知道曾顏良會有這樣的反應,她低下頭依然洗着手中的衣服,小聲說,“不管因爲什麼,總之這件事情有根有據。知道了這件事情的人,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路是站在朝廷這一邊,放在現在的樑秋榮身上,那便是順承王爺的意思,全力相幫。而另一條路,便是投靠賀笠靖,等到他謀反的時候,與他一起挑旗。”
曾顏良雙眉緊鎖,似乎還有點想不清楚冷軒蓉現在所說的話。但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急忙湊過身來壓低聲音問冷軒蓉,“之前你說給李渡恩一封信,莫非……莫非那信中寫的也是同樣的內容?”
冷軒蓉低着頭,挑起嘴角,應了曾顏良一句,“沒錯。”
冷軒蓉當初也是給了李渡恩兩個選擇的餘地,而李渡恩也如她所想,選擇了投靠賀笠靖。
“爲什麼……”曾顏良莫名其妙的問,“再怎麼說,他賀笠靖也不過是一個郡的郡太守……李渡恩和樑秋榮爲什麼要巴結他而不是將這消息上報朝廷呢?”
冷軒蓉依然低着頭,她知道這樣曾顏良就看不到她的表情了。她臉上那森然的冷笑,一定會嚇到曾顏良。可她自己幾乎無法阻止自己現在臉上露出來的表情。
是啊。
這兩個人都明知道那賀笠靖只是一個郡太守,卻都選擇了他而放棄了朝廷。
其中緣由,冷軒蓉還不能告訴曾顏良。
如果沒有前世的記憶,冷軒蓉大概也會覺得奇怪。
“顏良大哥,這件事情就像是剛纔那水塘。其中有花有魚,有水有泥,有我們能看到的,也有不能看到的。等我們什麼時候能夠放空池中水,到那時,才捉到水中魚。”
冷軒蓉說罷,擡起頭來衝曾顏良微微一笑,低聲說,“在此之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曾顏良一邊搖頭一邊嘆氣。他實在佩服冷軒蓉,她竟然能夠將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穿引起來,而且善加利用,真是厲害……
這時冷軒蓉又接着說,“謀反這類的事情,我們不必理會。現在要做的,只是要想如何能夠將王爺的注意力從那位昌大叔身上轉移到官銀被劫的事情上去。那個案子一日不破,顏良大哥你身上的冤情就一日不能擺脫。”
曾顏良聞言點了點頭,說到底,還是這件事情最重要。
只是,說話容易做事難,曾顏良有些垂頭喪氣的小聲嘟囔,“王爺做事,誰能妨礙的了?今天的事情不也是麼。王爺突然說要去捉人,親衛們便去把人捉回來了。聽說回來之後也沒問出什麼,這件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恐怕……”冷軒蓉停下手,長嘆一聲,道,“沒有那麼簡單啊……”
李渡恩當初選擇了投靠武明郡郡太守賀笠靖,但他沒有想到,那賀笠靖是個多麼小心謹慎的人。當他知道有人得知了他的秘密之後,怎麼還會留下這樣的活口?
冷軒蓉就是算準了李渡恩和賀笠靖的爲人,所以才設下這樣的局。
後來果然如她所料,李渡恩被大錢串子他們弄死了,而這件事情背後的主謀,一定就是郡太守賀笠靖。
賀笠靖把這件事情做的也算是乾淨利索了,最後沒有留下什麼線索。但冷軒蓉怎麼也想不通,王爺杜亦霖和樑三公子爲何都會去着手調查此事。
這件事情裡面最爲重要的便是冷軒蓉給李渡恩的那封信,杜亦霖或者是樑三公子查到了那封信,那麼順藤摸瓜,說不定就會查到冷軒蓉頭上來。
冷軒蓉不怕杜亦霖查到自己,卻怕樑三公子探到其中端倪,那麼冷軒蓉再想從樑秋榮身上做文章,就是難上加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