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卓換了治病之藥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梅氏爲了給婉晴個交待,便給了緋雲幾兩銀子打發了她。臨去當時,緋雲哭的像個淚人,聽冬卉說,她只希望再見婉晴一次。李管家死拖着才把她帶走。
緋雲自然是無辜的,婉晴心裡也不好受。她不知道阿瑪不知爲何那樣維護和卓,自己也不能再說什麼,不然反倒暴露了謀劃。
和卓驚慌了幾日,見沒什麼事,重新滿面得意在婉晴屋子裡晃盪。這下有了鄂碩當靠山,她穿戴婉晴的首飾衣裳更加肆無忌憚。那日又讓佩雲翻扯出董鄂夫人留下的漢女衣,梳了個垂鬟分肖髻,和婉晴那天的打扮一模一樣。可惜了和卓的頭型不好看,這垂鬟分肖髻真真不適合她。
當婉晴知道她額娘衣服穿在和卓身上時,差點氣暈過去!那是董鄂夫人遺物,平日裡婉晴自己都捨不得拿出來。那天心血來潮穿了一次後,她便讓冬卉收起來放進箱底。現如今,竟穿在她人身上!“額孃的衣服都是你收着的!!怎麼上了和卓的身?!”
冬卉目光閃爍,額頭冒出虛汗,怯怯的看着婉晴。
“說話!”婉晴緊鎖她雙眸,逼她說出實情。
“嘶……”冬卉呻/吟出聲,胳膊下意識向後縮。
婉晴頓時覺得不對,強行固定她的手臂,擼起袖管。冬卉雪白的胳膊上有一道露肉的血痕,距離手腕上方一拳處。
心中一緊,她眯起眼睛,音色低沉,“怎麼回事?!”
冬卉在婉晴五歲時便侍候她,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是自家小姐極度憤怒時的狀態。冬卉有點害怕,縮了縮脖子,小聲說:“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麼?”婉晴壓低聲音,森冷的氣息震的冬卉身子一抖。這樣平滑的傷口,分明是用簪尖故意劃出來的!
“董鄂和卓當真騎到我頭上來了!!連我的人都敢欺辱!”冬卉怯生生的眼神等同默認。婉晴憤然往屋外走,“今天再不教訓她,真是反了天了!”
冬卉帶着淚擋住她,跪着道:“小姐莫要爲了我再生事了!”
婉晴扯着她的衣裳,“你這是幹什麼?!給我起來!”
冬卉硬撐着不動,聲音顫抖中俱是蒼涼,“小姐,您還不明白麼?和卓小姐如今已經取代您的位置了!”
婉晴倒退幾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冬卉,一屁股坐在牀沿邊,“胡說八道!我是阿瑪的親生女兒!”
冬卉哭道:“小姐,天變了……”
“你胡說!!”
“小姐……”
不知道阿瑪爲何護着和卓,可終歸我纔是阿瑪的女兒不是麼?婉晴反覆唸叨這句話安慰自己,血濃於水,這份親情無論如何是割捨不掉的!
“你喜歡酥餅還是薩其馬?”
外頭傳來和卓清亮的聲音。
怒從心頭起,婉晴嚯得站起身就要衝出去。冬卉嚇得一把拉住她。
“滾開!你煩不煩?!”
是個男人的聲音?!音色略帶沙啞,夾雜童音,混合很明顯的不耐煩。
這聲音,絕對不會是鄂碩。而且董鄂府中小廝年紀都在十八歲以上,沒有孩子。
難道是費揚古?這小子成日間玩的時間都不夠,哪裡有空管她這個姐姐?
冬卉還在淌眼抹淚的哭,婉晴豎起食指對她噓了聲。冬卉奇怪的看了看小姐,忙的湊到她身邊來。
聲音越來越近,就在婉晴屋子窗棱處不遠。她悄悄打開個縫,映入眼簾的便是身着董鄂夫人的遺物衣裳,笑靨如花的和卓。一見衣服,婉晴的火氣蹭的又冒出來。和卓的樣貌是典型的旗人女子,活潑靈動,臉盤圓潤,一股子豪爽氣質,根本不配這件如水般的江南漢女衣。
冷眼一撇,和卓對面的人使婉晴神色一滯。
數月不見,這人的小肥臉居然消瘦了,反倒淡化了些孩子氣,隱約顯出男子氣概。尤其是他趾高氣昂睥暱和卓,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倒讓婉晴生出幸災樂禍的惡趣味。
“十一阿哥?!”冬卉失聲驚呼。婉晴趕緊捂住她的嘴,好在她聲音不大,沒有驚動外頭兩人。
和卓一改素日大喇喇的狀態,小女兒般嬌羞的柔聲道:“十一阿哥生的一表人才!”
博果爾皺着眉嗯了聲,眼睛四處亂看,不知在找什麼。
和卓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她那皮厚的,這點無視對於她來說,根本不是事兒。婉晴耐着性子等候下文。冬卉也來了興致,跟着一塊看。
“十一阿哥要不要到和卓房裡坐坐?和卓讓奴婢做點心給十一阿哥嚐嚐?”
和卓啊!你到底是個未嫁女,這樣明目張膽的拉陌生男子進閨房,又告知名字。難道你就這麼想扒進皇家麼?婉晴搖了搖頭,不禁有些同情她。或許身爲庶女,真的很難熬吧。若能巴結了皇家,那便是一朝變鳳凰了。
博果爾似乎想走,卻被和卓擋着,進退兩難,臉色也難看了,惡狠狠的說:“趕緊給我滾開!不知廉恥的女人!”
和卓到底是個女孩子,聞言紅了眼眶,卻依舊不死心的說:“那董鄂婉晴到底有什麼好的?!”
博果爾歪着頭看她,“婉晴是董鄂家的大小姐,你是什麼人?竟然連名帶姓的喊她?”
好嘛,和卓忙活半天,敢情博果爾根本不知道她是誰。不知道是她忘了提,還是博果爾沒往心裡去。
和卓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我是婉晴姐姐的堂妹。一等阿達哈哈番,巴度的女兒。和婉晴姐姐同根同族……哎,十一阿哥,你到哪裡去?!”
博果爾沒聽完,便急匆匆的走,和卓趕緊又攔住。
“你到底想幹什麼?!”博果爾惱了,揚起手裝模作樣的就要打下去,“別以爲是女人我就不會打你!”
和卓被嚇到了,往後退了幾步,不小心踩到裙角,一下子絆倒在地,摔得結結實實。
婉晴一齜牙,額孃的衣裳!!!
博果爾放下手,詫異的看着她。和卓以爲他憐香惜玉了,正準備擡起手嬌嗔一句‘勞煩十一阿哥扶我一把。’博果爾面無表情的一句話打碎了她全部幻想。
“這衣裳好像不是你的!脫了它!”
和卓愣住,虛浮的手孤零零的停在空中。
博果爾在氣場上以絕對的壓倒性優勢打垮了和卓,婉晴心裡暗暗叫好,忽而又覺得他這樣讓和卓沒臉,有點……小小的……算了,反正她被和卓欺負的時候,也不見得那丫頭有什麼惻隱之心。
“十一阿哥……”和卓終於滾落淚珠子。
博果爾像是沒看見一樣,冷冰冰的無可轉圜,“脫了它!”
和卓顫抖着環抱住自己,“□□裡,我是個女孩子啊!”
博果爾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淺笑,“這會子想起自己是個女子了?!給你半柱香時間,給我換了它!這件衣裳,你不配穿!”
和卓臉色慘白,抖着嘴脣半晌說不出話來。她歪着身子站起,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的房間。婉晴本以爲戲就這樣散了,沒想到博果爾是個實心眼,站在門口衝裡面喊:“記住,半柱香後,親自把衣裳送出來!”
嘩啦一聲門開,和卓怨毒的看着博果爾,“十一阿哥,您不要欺人太甚!”
博果爾笑呵呵的說:“喲!發脾氣了?本阿哥就是喜歡欺人太甚!你不服氣?”
和卓咬脣不語,砰一聲關上門。
婉晴的房間在她房間的斜對面,這一幕看得是一清二楚。冬卉忍不住道:“十一阿哥真豪氣!”
冬卉那眼神崇拜的都能發光了。婉晴無語的拍拍她的腦袋瓜,“放下窗子,待會兒去把衣裳取回來!沒保護好我額孃的衣裳,我還沒罰你呢!”
冬卉的小臉立刻耷拉下來,垂頭喪氣的爬下暖炕,似哭非哭的說:“我去拿衣裳……”
婉晴抿嘴直笑,“快去吧!”
冬卉拖着緩慢的腳步走了出去,透過窗子,她看見博果爾把到手的衣裳給了冬卉。和卓自此再也沒有露面,不知是不是躲在屋子裡罵人。
噗~沒想到,博果爾竟然替自己出了這口惡氣。對於他入府中旁若無人,婉晴已經猜到是她阿瑪故意爲之。鄂碩一心想攀上博果爾,入宮選秀只是走個過場,選不選的中難說,本不如博果爾這邊。只要婉晴願意,明日大紅花轎立刻擡進門。
這邊婉晴正等着冬卉,那邊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博果爾便出現在面前。他哈哈笑着和婉晴說和卓的窘相。婉晴腦袋裡嗡嗡直響,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博果爾一口氣說了許久,這才發現對方根本沒做任何反應。他揮了揮手,“婉晴,你傻啦?”
婉晴一恍神,指了指外頭,“這是我的閨房,你怎麼能進來?!”
博果爾嗤之以鼻,“我進你閨房是擡舉你,旁人想要我進,我還不給面子呢!”這個旁人指誰,婉晴明瞭,他也明瞭。
“多謝十一阿哥,可臣女偏生承受不起這樣的面子!請回吧!”婉晴承認博果爾哪兒都好,就是……她不喜歡他就是不喜歡他,這事是能強求的麼?爲了避免他提什麼苛刻的要求,婉晴覺得還是趕緊趕了出去的好。
……
當然,她又忘了面前這位祖宗哪裡是能趕得出去的。
博果爾翹着腿,喝命冬卉上茶上點心,吃的喝的,那叫一個香。
“我還是覺得煙花會那日的桂花糕最好吃。”他意猶未盡的舔舔手指頭。
婉晴望着空空蕩蕩的盤子,很難理解。
“你會做麼?”博果爾忽然問道。
“做什麼?”婉晴奇道。
“桂花糕啊!”他一副明知故問的樣子。
婉晴搖搖頭,“不會。”當然,是騙他的。
博果爾滿意的點點頭,“不錯,還算心靈手巧。以後便由你做桂花糕給我吃吧。”
她凌亂了,“臣女說的是不會。”這傢伙到底有沒有在聽別人說話啊!
博果爾捉狹一笑,“那是你的謊話。”
……
我可以……直接掐死他麼……
深吸一口氣,婉晴甜甜的笑着,“既然阿哥沒其他事了,煩請回宮去吧。懿靖大貴妃說不定正在找您。”
博果爾胡亂抹了抹嘴,“每次趕我都拿我額娘做筏子,你不嫌膩我還煩呢。”
……
太想掐死他了!
婉晴無法,從勉強的笑倒退成皮笑肉不笑,“臣女忽感疲憊,恕臣女無法招待阿哥了。”
博果爾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婉晴嚇了一跳,瞬間跳起退到一邊。
“難怪你這樣單薄。身體不好,得多加鍛鍊。”
呃……我自戕行不行?
“博果爾,你到底想怎樣?”婉晴沒耐心了,乾脆直截了當的問。
博果爾似乎就在等她這句話,得意洋洋的笑道:“陪我出遊!”
“不去!”婉晴沒好氣道。
“必須去!”他不甘示弱。
嘿!我不去他還能把我怎麼着?
“說不去就不去!”婉晴拼着一口氣,和他扛到底!
博果爾攸得眯起眼睛,“不去?誅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