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十二年八月,內閣大臣董鄂鄂碩之女董鄂和卓入宮,帝甚寵,六宮皆怨。
皇太后聽完蘇茉兒的稟報,氣的差點昏厥。“蘇茉兒,你說哀家想盡辦法不讓董鄂婉晴入宮是爲了什麼?還不是怕她專寵?!這下好,這什麼董鄂和卓入宮,又是個禍水!你說皇帝這是跟哀家賭氣,還是見一個愛一個?”
蘇茉兒不好說,不過她總是覺得皇上是真心愛慕董鄂婉晴。
“皇太后當初和董鄂大人議定好的掉包這件事,着實傷了皇上的心。”蘇茉兒嘆道。
“哼!”皇太后道:“哀家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來!”
蘇茉兒跟了皇太后這麼多年,深知她固執的脾氣,可嘆皇帝也這樣固執,真真是親孃倆。她幽幽道:“恕奴婢大膽揣測,奴婢覺得那董鄂氏一定會進宮。”
皇太后皺眉不語,“哀家何嘗不知,皇帝不會輕易對那董鄂氏死心。爲今之計,只有趕緊讓董鄂氏嫁於博果爾。可無論如何,我科爾沁家的格格,必須立爲嫡福晉!”
蘇茉兒道:“若不想讓沁雅格格受委屈,董鄂小姐和襄親王的事可能得推後了。”
皇太后看她,“爲什麼?”
蘇茉兒道:“襄親王對董鄂小姐用情至深,早已許下諾言定要立董鄂小姐爲嫡福晉。兩人一同嫁入王府,襄親王會委屈格格爲側福晉的。”
皇太后恨的握拳砸桌,“皇帝是這樣!博果爾也是這樣!當真我蒙古女人比她們差嗎?!”
蘇茉兒見主子急了,忙的安撫道:“她們哪裡比得上我們蒙古格格,只是皇上年輕,好新鮮罷了。”
皇太后氣未消,但到底是城府頗深的女人,很快語氣緩和下來,“蘇茉兒,讓人擬旨賜婚博果爾與博爾濟吉特·沁雅格格。”
“董鄂小姐那裡……”蘇茉兒道。
皇太后道:“她那裡必須延後。豈可讓一個有漢家血統的女子壓在科爾沁女人的頭上!”
蘇茉兒恭敬福了福身,“奴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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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鄂碩一下朝,便急忙招來婉晴。
婉晴自那日醒轉後,鄂碩對她費了很多口舌說自己的身不由已,到最後,當然還是怪婉晴失儀,惹得皇太后想盡辦法不讓她入宮。
婉晴不想聽她阿瑪這些廢話,孰是孰非她心裡也有數。若不是她怕成爲衆矢之的,哪裡會任由這種掉包的事情發生。此刻的她,面無波瀾的站在鄂碩面前,連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鄂碩沒好氣的拍桌,“聽說皇太后下旨賜婚,指了科爾沁沁雅格格爲襄親王福晉。你到底怎麼回事?!不是和襄親王說的好好兒的嗎?你纔是嫡福晉不是嗎?!這會子不但不是嫡福晉,竟然連側福晉都不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氣憤憤的,他不禁又連說了好幾個怎麼回事。
婉晴不卑不亢,正色道:“侄女倒想問問叔叔是怎麼回事?!”
鄂碩一愣,“你喚我什麼?”
“叔叔啊!”婉晴似笑非笑。她是徹底被她這個阿瑪傷透了心。自從得知案宗上的名字是董鄂和卓以後,她就知道,自己被拋棄了。
“你!”鄂碩老臉漲的通紅,憤怒吼道:“你乃我親生女兒,居然不喚我阿瑪?!”
婉晴冷笑,“您也知道我是您親生女兒,可如今,入宮的那個纔是你的親生女兒不是嗎?!!”
鄂碩被震撼的半晌才道:“你居然敢怨恨阿瑪?”
婉晴微微一笑,“怨恨?”她擡頭咬牙道:“自從額娘去世之後,您何嘗關心過我這個女兒?爲了您在前朝的地位,您一心想讓女兒巴結皇族。那晚看煙花會,爲什麼我能毫無阻攔的偷偷溜出去?要知道,我的院子裡粗使丫鬟不下於三個,貼身大丫鬟也有三個,還有一個李嬤嬤,她們還真是會偷懶耍滑,一個個溜得連影子也看不見。只有冬卉在側。其實,這一切,都是您安排好的吧?目的就是爲了讓我遇見皇上。可惜了,我沒碰到,您很失望吧?”
鄂碩青筋暴起,語不成句,“你……這……這究竟是誰告訴你的?!”
婉晴盯着他,“阿瑪您當初可以安排一個緋雲在我身邊,那我也可以安排一個柳絮在您身邊。”
“柳絮?!”鄂碩在腦海中搜尋了好大一會,才記起那個伶俐聰慧的丫鬟。
婉晴好笑的看着鄂碩變幻莫測的臉,溫和道:“阿瑪想起來沒有?我記得前陣子,您還和二孃商議,要收了這丫頭做妾的。”
鄂碩驚異的瞪着女兒,彷彿不認識她一般。“婉晴,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大家閨秀有你這副模樣的嗎?”
婉晴仰天一笑,“大家閨秀是嗎?大家閨秀就該食不言寢不語,任人宰割?!”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鄂碩怒道,擡手就想給她一巴掌。
婉晴將臉湊了過去,“叔叔,您打吧!如今,您都成婉晴叔叔了,您還想讓婉晴怎樣委曲求全才行?!”
鄂碩揚起的手劇烈抖動,最終放了下來。“晴兒,你是我的女兒,你爲我們董鄂氏犧牲又有什麼不可以的?更何況,十一阿哥已封了親王,你嫁過去又有哪裡委屈?”
婉晴已經不想和阿瑪浪費口舌,直截了當的說:“以後侄女的事,還望叔叔不要插手!”
“婉晴!你越發放肆了!四兒,給我上家法!”鄂碩簡直是怒氣沖天,這個女兒他還管不了是嗎?
未等四兒拿來家法,婉晴施施然行禮道:“既然叔叔沒其他的事兒了,那麼婉晴告退。”話畢,她返身便走。鄂碩氣的直翻白眼,一個勁的喊:“你這個不孝女!給我回來!給我回來!!”
“小姐……”冬卉等在屋外,見婉晴臉色蒼白幾乎快要虛脫般的出來,忙的扶住她。
“冬卉……”婉晴歪頭看她,“你說,我是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女兒?”
冬卉心裡有些難受,“小姐,您說的是什麼話。小姐不過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罷了。”
“是嗎?”婉晴淒涼的笑了,“忤逆阿瑪,籌謀入宮。這真的是一個大家閨秀該做的事嗎?”
李嬤嬤插嘴道:“自從夫人仙逝,小姐便再沒了依靠了。”
提到董鄂夫人,婉晴眼淚簌簌往下落,“這世上,只有額娘是真心待我好。”
“小姐……哎,都是我不好,招小姐哭了。”李嬤嬤慌忙掏出帕子爲婉晴拭淚。
婉晴溫文笑道:“沒有,是我想額娘了。下個月是額孃的生辰,我想去祠堂看看額娘。”
李嬤嬤點點頭,嘆息自語道:“我可憐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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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皇帝翻的是和卓的牌子。和卓緊張又甜蜜的等待皇帝,連續十日了,皇帝都是在她的承乾宮裡安歇。這讓和卓雀躍不已。早上到坤寧宮給皇后請安的時候,有妃嬪出言不遜,還被皇后申斥了一番,這令她更加高興。表明皇帝和皇后都那樣看重她。
說起來,皇帝是個很俊朗的男子,眉眼溫和,沒有迫人的氣勢,反倒有種讀書人的文人氣息。和卓驀地心動了,就在她的初夜,皇帝溫柔的撫慰尚在恐懼中的她,那樣柔情蜜意,令人無法抗拒的溫柔。
當她得知自己是頂了堂姐的位子入宮,起初還有點愧疚之心。可寵愛和富貴排山倒海而來的時候,那點愧疚早就灰飛煙滅了,剩下的只有興奮和驕傲。
貼身宮女綠翠是她的陪嫁丫鬟,平日裡,和卓也只許她近身伺候,而且基本上什麼事都不瞞她,算是心腹一樣。
“小主,您瞧皇上多寵您啊。這什麼好的都送我們承乾宮裡來了。”綠翠笑道,“中午內務府又送來兩盒上好的胭脂,說是皇上賞的。除了皇后娘娘那兒,旁人宮裡都沒有。”
和卓一聽忙道:“快拿來我瞧瞧。”
綠翠笑着遞了過去。
那是一盒香氣清雅的胭脂,氣味不濃,淡而持久。和卓褪下護甲,用小指沾了一點抹在手背上,聞了聞,又聞了聞,複道:“我不喜歡這樣淡的味道,還是香氣馥郁些好。不過……只要是皇上賞的,什麼都是好的!”說畢,她甜甜一笑,娟秀的小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罷喲。”綠翠笑道:“聽說啊,這胭脂叫什麼玫瑰紅,後/宮的娘娘主子們,哪個不巴望着皇上賞給她們。沒想到全進了咱們承乾宮,可夠她們嫉妒的了。”
和卓攥緊胭脂盒放在胸口處,長舒了一口氣,“我終於爲額娘爭了氣,終於能讓阿瑪另眼相看了。”
綠翠道:“老爺平日在家就格外疼惜小主。”
和卓苦笑道:“你懂什麼。我是庶女,阿瑪疼我,無外乎因爲我合他的心,更重要的是,鳳兒還年幼罷了。若是鳳兒已滿十三歲,今日進宮的人就輪不到我了。來日裡嫁於人做妾,哪裡會有這樣的風光!”
“小主說的是。”
“哦對了,皇上怕是快要來了。趕緊予我沐浴更衣。”和卓放下胭脂盒,忙道。
綠翠不敢怠慢,忙的忙碌開來。
晚間福臨與她用了膳,和卓忍不住湊上前,嬌柔的身體偎着福臨,“皇上,天色不早了,臣妾伺候您安歇吧。”
福臨冷眼看了看她,和卓生的不醜,甚至說是很美的,有一種小家碧玉的氣質。只是他不喜歡她,要不是爲了激怒皇太后,逼她讓婉晴入宮,他決計不會這樣寵愛她。
“聽說你還有一個族妹是嗎?”福臨道。
和卓初時沒反應過來,爾後纔想起她是頂替婉晴入的宮,如今她是婉晴,婉晴是她。“是的,臣妾與這位妹妹感情很好。”
“這樣啊。朕想,你入宮也有一段時日了。宮裡頭不比民間,有回門的習俗。你若是想妹妹,可以接她進宮來住些日子。”
“接她……到宮裡住?”和卓不解,爲什麼好好兒的要接婉晴入宮住?關於婉晴和福臨的過往,她也有聽說。
驀地,她瞳孔一縮,心中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