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叫你銘記至此?”
聽着雲歌的問語,寒越靖沒有一開始就回答,他的臉上是面對雲歌時少見的凝重,兩對兒眼珠中折射出的光芒,暗晦、深不見底。
好半天,雲歌才聽到寒越靖的聲音,“在我幼時去樊城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即使是放到現在,也當得上是一件驚心動魄的大事。”
“那一年,雁湖決堤了,樊城發了大水。”寒越靖的聲音有些艱澀,“因爲那場洪水,無數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好不容易止住災情,瘟疫又開始瀰漫……”
寒越靖閉上了雙眼,緊握住拳頭,“當初我身邊還活着的人也所剩無幾,萬幸我們還是平安無事的回到了姜都。”
雲歌雙手抱住寒越靖的手,將他緊攥着的拳頭輕輕柔柔地打開,把自己的手指塞了進去,和他十指緊扣,“都過去了,”雲歌輕聲安撫着,“有你在,我相信樊城日後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寒越靖睜開了雙眼,迎視着雲歌正對他的柔和眼神,“那一年我才七八歲不到,如今也不過是過了十多年,經過這數十年時間的修養,樊城早已再次恢復了先前的繁華。只是這些時日暴雨猛烈,連綿不斷,我有些擔心樊城洪水再犯。”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樊城知府親自請了轎子,派人去接言歆梓過來府上。
清淺藍衣,極長的黑髮髮尾處齊齊綁着草繩,雙眼被布帶遮住,言歆梓還是這幅打扮。到了目的地,馬車停下,車伕將簾子撩開,門口早早守候在一旁的兩個侍女,將她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一個圓圓臉長得很是喜慶,一個瘦長條面容清麗,“言大人請往這邊走。”
被扶住的言歆梓淡淡笑道,“我沒有任過一官半職,喚我爲大人實在是折煞我了,稱我姓名就好。”
“好的,言姑娘。”她們從善如流。
樊城的知府姓韓,年過六旬,面容十分敦厚,是個慈祥的老人家,此刻,他的面容卻顯得極爲焦急,因爲是在家中,他一身常服,沒有官袍在身,他一直從門頭走到牆尾
,來來回回,數十次,終於等到他要見的人了。
韓知府遠遠看見言歆梓的身影,立刻快步走向她,“言姑娘你來了,”說着,就另對一旁候着的下人吩咐道,“來人,上茶!”
他作爲一方知府,官拜四品,言歆梓不但是個布衣,還是個女子,韓知府卻對之極有禮數,言行舉止中,甚至暗藏一種敬意。
“大人客氣了。”言歆梓對韓知府作了個揖,她雖爲女子,但擺的也是儒生的禮儀。
“我們進去詳談。”韓知府急急道。
言歆梓蒙着眼,但毫不影響她的舉動,她準備無誤的摸到茶杯,送到脣邊,喝了一口茶,“好茶!”她讚道。
這是上好的茶葉,一般都是韓知府用來招待貴客的。
看着言歆梓舉棋若定的徐徐姿態,韓知府焦急如焚的內心居然漸漸被平復了下來。
對於言歆梓這個奇女子,韓知府早前是很欣賞的,後來接觸久了,慢慢演變爲佩服,這個年齡還沒有他的一半大的小女子,他是自嘆弗如的。不論是學識還是眼界,言歆梓早已超出多數人水準,若非她爲女子,又是如此低調,只怕早就可以成爲一方大儒了。
“知府大人今日請我前來,想必定是爲了那件事吧。”喝了幾口茶水潤潤喉,言歆梓開口了。
韓知府摸着自己的山羊鬍,點了點頭,後來憶及言歆梓看不到,便道,“想來言姑娘已經知道了,正是爲此邀你前來商議此事。”
言歆梓放下茶杯,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近些時日,暴雨肆掠,雁湖周邊水勢又漲了不少,十多年前,樊城曾出過一場大難,大人此次恐怕是想要防患於未然。”
“正如言姑娘所料,那年的災情,鬧得民不聊生,後續的瘟疫,又是一陣人心惶惶,老夫實在不願再次看到這出人間慘劇。當初如若不是言姑娘出手相助,想必樊城早就是一座死城了,作爲樊城的父母官,老夫實在是心有慚愧。”
“韓大人您實在是嚴重了,”言歆梓語氣柔緩,“我僅僅是一個人,一個人的力量雖不容忽視,但未免太過微小
,若不是大人反應迅速,組織有道,恐怕也保不下半座樊城,這分明是大人功勞,大人又怎可將之功勞全安在我一人身上呢。”
言歆梓這話說的妥帖,讓人聽了就舒服。
韓知府首次眉眼展開笑意,“不管是誰的功勞,總之這一次關於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既然大人問了,那我就斗膽說了,”言歆梓聲音沉了下來,溫潤的柔美嗓音,竟顯出鐵石般的冷硬質感,“依我看來,雁湖決堤只是時間問題,若是放任不管,樊城此回便是在劫難逃。”
韓知府聽了言歆梓的話,頓時大驚失色,“這這這,竟真是被我所料中了?”
言歆梓點頭,“是的,這些時日暴雨連綿,前些日子我乘着晴日去雁堤看了一看,情況算不上好。再加上這段時日我日觀星象,大膽揣測,過段時日,又會有大雨。也不知這堤壩能撐到幾時。”
韓知府聞言,更是害怕了,“那老夫我就連夜奏報此事,請皇上下令修湖。”
“合該如此,”言歆梓神色正經,“只是這件事,大人需要越往大了說越好,雖然現在還沒有什麼嚴重跡象,可一旦發生,便非同兒戲。這次便是大人您沒有叫我,不多時,我也會自己找上門來,請大人解決此患。”
“這……”韓知府面露難色。
言歆梓也不多說,只是站了起來,“知府大人,三日後,在下靜候佳音,現在,先行告退了。”
她說着,也不要人送,就自己走了出去。分明綁着雙眼,走在路上,偶有斜坡壞路,這言歆梓也是如履平地一般,走得十分平穩,讓人見了不得不奇之怪之。
雲歌和寒越靖在樓上喝茶,正好坐在窗邊,迎着窗,寒越靖就恰恰看到了言歆梓,看着這氣度不凡的言歆梓的動作姿態,他不由輕咦了一聲,這一聲太過輕微,連近在咫尺的雲歌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
雲歌見寒越靖半天沒有動作,疑惑的偏頭看了過去,“怎麼了?”
寒越靖正要說街上,卻發現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個人的身影便看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