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會兒,那土匪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還不等王世榮鬆口氣,便聽行刑之人淡淡開口道:“下一個,剝皮之刑。”
又一人被綁在案臺上,李衛換了一把做工極其精緻的匕首,從背部劃下一道血線,然後仿似撐開蝶翼般將那人肩胛骨兩邊的皮膚一點一點剝離。紅的肌肉、白的筋骨、紫的血管、黃的脂肪一一裸-露在衆人眼前。哪怕殺人不眨眼的暗衛,也都紛紛轉開頭去。然而王世榮卻不得不看,耳邊迴盪的慘嚎早已將他打擊的潰不成軍。
“停下,快停下!你們想知道什麼,我都招!求你們停下!”話一出口,他立即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帶他下去審訊。”胤真揮揮袖子。
暗衛們架着王世榮,迫不及待離開這地獄一般的刑房。李衛扔掉匕首,緩緩解下髒污不堪的蓑衣,表情十分淡定。
胤翔疾步走到他跟前,由衷讚歎道,“你很好!可願來我麾下效力?一個小小的侍衛統領,未免太屈才了!”
“謝十三爺賞識。”李衛拱手道,“但四爺對屬下有知遇之情,又有救命之恩,屬下莫不敢忘。”
這便是委婉的拒絕了。胤翔十分遺憾,帶着臉色煞白的屬下嘆息離開。
“幸好未曾讓煜兒動手,否則便要被老十三盯上了。”胤真站起身來淡笑道,“走吧,今天記你一功,回去重賞。”
“王爺,重賞就算了,您能扶屬下一把嗎?屬下腿軟!”話音剛落,李衛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天知道,他有多少次噁心反胃,若不是死對頭於秀在旁盯着,他早吐個昏天暗地了。能從頭至尾優哉遊哉看完的兩位王爺簡直是神人。置於這酷刑的創造者煜大爺,呵呵。他壓根就不是人!
王世榮乃落鷹千孔巖元老級人物,又因足智多謀,處事圓滑,本欲被大皇子派遣到太子身邊。然而太子性奢靡,好享受,壓根沒有識人之明,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貌似太-子-黨骨幹成員的胤真,並迅速得到重用。
這麼些年裡應外合,遞送消息,他知道的內情遠比胤真預料的多,落鷹千孔巖的頭領、人數、地形、密道、溶洞、機關、災銀去向、匪衆去向等等,他全部交代的一清二楚。並當場畫了押。
胤真拿到供狀,將之前另兩個土匪的供詞擺放在一起查看,尋找虛假或疏漏的地方,片刻後冷笑,“老大胃口不小。十五年間養兵二十多萬,劫銀逾千萬兩,暗中賄賂官員無數。那八百萬災銀,一半埋在落鷹千孔巖,等着連庚耀拿去建功,另一半便藏在兩江總督府內,只等他進京受封時秘密運至直親王府。有錢。有權,有母族在江南的人脈,有心腹暗置的兵馬,還有父皇的信任,再過幾年,咱兄弟幾個都不用活命了。”
“他現在也沒留手。不是已經把你弄死了嗎?”胤翔幸災樂禍的笑起來。
“十四歲領兵,五年來所向披靡的武王如今也有了唯一敗績,且鬧得天下皆知。你也好不到哪裡去。”胤真悠閒開口,當即噎的胤翔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檔口,一名暗衛敲門入內。附在主子耳邊輕聲回稟。“好!你且下去吧。”胤真揮退屬下,淡笑開口,“父皇已下了明旨,着兩江周邊地區所有騎兵、步兵、水軍一同南下剿匪,總計二十五萬兵馬,並運來二十尊紅衣大炮助威,勢要將落鷹千孔巖夷爲平地。”
胤翔冷笑道,“若不是因你殞命,我亦生死不知,他如何肯下這般重手。只因他優柔寡斷、偏聽偏信,才讓這些盜匪日益做大,爲禍一方,最終弄得民不聊生!”
胤真皺眉,低聲告誡道,“老十三,此處雖無外人,可也須謹言慎行,切莫放縱。”胤翔掏掏耳朵,很是不以爲然。胤真拿他沒辦法,只得繼續道:“兵馬多少不是重點,重點是此次領軍之人……”
“誰?”胤翔終於露出點感興趣的神色。
“嶽忠奇。”
“在落鷹千孔巖兵敗身亡的遊擊將軍嶽棟美之子?好好好,時隔十年,嶽忠奇也長大了,該爲父報仇了。”胤翔撫掌大笑。
“故,我要你拿着這些證據,秘密與他匯合,攻連庚耀一個措手不及。你可有把握?”胤真將所有罪證放入錦盒之內,交予自家兄弟。
胤翔一把奪過,冷笑道,“這世上還沒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時間不多,這便出發吧。”
快馬與行李很快備好,胤翔一躍而上,想着前路早有人佈下天羅地網等着擊殺自己,心中翻騰的不是怯意,而是難以名狀的興奮。他喜歡遊走在生死邊緣,每一次死裡逃生都感覺痛快至極,舒暢至極,好似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是新生的,堅不可摧。叫他安安逸逸待在京中享福,反比殺了他更叫他難以忍受。
胤真上前幾步,慎重叮囑道,“因你滅了王世榮帶領的那隊人馬,且將他活捉了來,就算你什麼都沒審出,連庚耀爲了以防萬一,也會想盡辦法將你擊殺。路途險阻,你且多加小心,萬莫叫他尋到蹤跡。”
“放心,我必定將此事辦妥。路途險阻纔好玩不是?”胤翔暢快一笑,打馬絕塵而去,於秀及幾名下屬匆匆跟上。
劉煜立在廊下遙望胤翔背影,眼中滿是羨慕,“敵明我暗,他這一趟定然非常好玩!”
只有你們這些個混世魔王纔會覺得這種追殺遊戲好玩!李衛面色頹敗的暗自腹誹。審訊後,他一直沒從噁心反胃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但凡看見肉菜便想吐,已經餓了好幾頓了。
胤真看了劉煜一眼,慎重告誡道,“千萬莫學他,你還小,得知道惜命!”
劉煜沒有反駁,只笑了笑。他雖然金手指衆多,卻也知道在這方上千世界自己並非不死之身,就算有小蓮和主神的傳送功能。可一旦離開這個世界,可就再沒有第二次進入的機會了,而楚萱失落的那份能夠補足“一線生機”的東西也就再無可能尋回。所以,他倒比常人更明白“生命”的可貴。冒險可以。找刺激可以,前提是不能把自己玩“死”。
一晃半月過去。這日,暗衛帶回一封密信,胤真看過以後使人買來一套華麗非凡的錦袍,沐浴薰香後一件件穿上。大雪已停了好幾日,黑壓壓的烏雲被一束天光破開,金色的陽光正打在錦衣華服的青年身上,將他的臉龐鍍了一層淺淡光暈。
在這一刻,劉煜終於知道何謂貴氣逼人,何謂天家威儀。何謂氣運加身,青年一舉手一投足都雅韻天成,高高在上,彷彿一下子就躍入雲端,叫人難以企及。劉煜單手支腮。表情平靜的看着對方,心中卻猜想,從此以後,再也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吧?
胤真淡淡瞥過來,深邃似海的眼眸瞬間蕩起層層漣漪,將眼底那有如實質的威儀貴氣盡數驅散,只剩下親和。“我帥吧?”
遙不可及的感覺像泡沫般破碎,劉煜豎起拇指笑道,“花見花開,車見車載!好看,一等一的好看!”
胤真咳了咳,終是沒忍住低笑出聲。嬉鬧間。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兩人轉頭看去,只見黑壓壓的兵馬由街道盡頭奔襲而來,兩旁的攤販來不及收拾,扔下東西四散逃開。
連庚耀在山中搜尋近兩月也不見義親王身影。接到今上旨意,不得不撤回金陵,等待嶽忠奇大軍抵達。雖一路設下天羅地網,層層暗哨,知曉義親王並沒有與嶽忠奇接上頭,他心中依然萬分忐忑,聞聽動靜連忙親自出來查看。
“嶽將軍,怎提前五日抵達也不使人給本官傳個信?”見到安坐在馬上,一身冰冷甲冑的嶽忠奇,連庚耀心中微驚。
嶽忠奇不與他廢話,手一揚,帶來的兩萬兵馬便將兩江總督府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弓箭手紛紛拉滿弓弦,誰若稍有異動便當場射殺,毫不容情。另有七尊紅衣大炮對準巍峨磅礴的銅質大門,七名士兵手裡舉着火把,彷彿隨時都會點燃那象徵毀滅的引線。
連庚耀臉色鐵青,指着嶽忠奇問道,“你這是何意?”
對面的天然居里,胤真離開窗邊,朝樓下走去,不忘對少年招手,“跟我一起下去?”
“不了,”劉煜搖頭,“這裡視線更好,能將你霸氣側漏,威震四方的英姿盡收眼底。你自去吧。”
霸氣側漏,威震四方?胤真又被他詼諧的話語逗得忍俊不禁,跨出客棧後卻瞬間冷了面色,在早已等候多時的兵士保護下一步步朝前行去。暢通無阻的行至最前方,胤真朗聲問道:“這是何意,難道連大人自己也不清楚?”
“雍,雍親王?!”連庚耀驚恐萬狀,活似見了鬼一樣。
“正是本王。發現本王還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胤真勾脣冷笑,隨即命令道,“把他綁了,進去查抄。”
將士們一窩蜂上前,將連庚耀並幾個隨從五花大綁拖進府內,因有弓箭手和紅衣大炮的震懾,府中守衛絲毫不敢抵抗。
胤真臨入府前,回頭朝對面看去,只見劉煜斜倚在窗邊,衝他舉了舉酒杯,然後一飲而盡。胤真暢快一笑,這才大步進去了。
因連庚耀生性多疑,四百萬兩災銀壓根不敢交給旁人保管,全藏在他書房的暗室中,連銀子一塊抄撿出的還有許多與大皇子直親王之間往來的密信;安插在軍隊中的落鷹千孔岩土匪的名錄;安插在各大臣、各皇子、甚至宮中的奸細名錄;被賄賂拉攏的官員名錄;劫銀賬目等等,正可謂罪證累累,鐵證如山。
胤真立即使人將已入了軍籍的土匪名錄快馬加鞭送與義親王。
義親王胤翔早已跟嶽忠奇聯繫上,兩人兵分兩路,一路率兩萬人馬長驅入城,一路率二十萬人馬轉道去兩江大營。到得大營前卻不入內,反把營帳團團圍住,前排十三門紅衣大炮對準各個出口,後排密密麻麻都是弓箭手,步兵舉着長矛墊後,只等主帥一聲令下便能叫毫無防備的兩江大營灰飛煙滅。
營內將士慌了神,每隔一刻鐘便使人前來詢問交涉。有的嚇得腿軟,有的卻拿起刀槍,準備拼個你死我活。
收到名錄,義親王派了個嗓門大的士兵。將情況簡單解釋一遍,然後照着名錄一個個念下去,言明只要把這些人交出來,大軍便馬上撤離,擒拿土匪有功的,來日稟了聖上還能記上一功。
營內頓時亂作一團,一個時辰後,不耗費一兵一卒,義親王便將名錄上所有人擒拿,押入大牢候審。
至於被騙上落鷹千孔巖的民衆。胤真主張以招安爲主,武力震懾爲輔,連續幾天派人前去交涉,言明不會追究他們責任。又派了重兵把守在各個密道出口,但凡有人從出口逃逸。必定是久居落鷹千孔巖的土匪無疑,當即便打入大牢。
如此過了半月,驚恐不安的民衆這才完全相信,下山後果然沒有問罪,反被平安送回原籍,又有朝廷頒佈檄文,給予災民每家每戶五兩銀錢補助。另免費發放良種,鼓勵他們趕緊春耕,重建家園。
嶽忠奇連夜遞消息回京。兩個兒子平安無事,聖上如何大喜;大兒子謀逆,聖上如何大怒,這些暫且不提。只知道原淮-安知府田文靜因賑災有功,不日擢升爲江-蘇巡撫,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奏請聖上減免災區民衆三年賦稅,引得民衆額手稱慶,奔走相告。
雪災的陰雲終於逐漸消散。因四月底便要去官府參加院試。回一趟高老莊恐時間不夠,塵埃落定後劉煜立即派人給鮑姨娘遞消息,叫她到省城來陪自己考試,並一再言明讓趙德祝隨行。
老高頭再次敷衍了趙德祝關於毒害鮑姨娘的提議後回房,見兒子百無聊賴的歪在炕上,沒好氣道,“不是叫你出去尋大爺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別提了,四處都找遍了也沒見人影兒!”高大全擺手,壓低嗓音道,“爹,你說大爺會不會已經死了?咱還是繼續效忠太太吧,反正趙德祝那裡你也忽悠過去了。”
老高頭狠瞪兒子一眼,“你忘了兩年前的事啦?也是這樣的大雪天,大爺揹着個大包裹獨自進山打獵,足足兩個月沒有消息,後來他咋回來的你想想!”
高大全灌了杯酒,開始追憶往事。怎麼回來的?黑燈瞎火,夜半三更,煜大爺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拖着一隻四百多斤重的大老虎,嘟嘟嘟輕踹院門,身上沾滿血跡,卻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那老虎被一根削尖的竹竿由喉嚨直直貫穿後-穴,死狀格外悽慘。煜大爺擡起頭衝着他笑,那笑容邪氣萬分,牙齒彷彿還閃着寒光,當時他才九歲……
至今,高老莊的人都不知道在後山橫行了五六年,吃人無數的猛虎究竟是怎麼消失的。高大全打了個哆嗦,不敢再想。老高頭拍拍兒子肩膀,篤定道,“當時他才幾歲,現在他又幾歲?誰知道這兩年裡他又長了多少本事?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死呢?所以啊,沒看見他屍體之前,咱都不要起旁的心思。”
高大全擦掉額頭冷汗,連連應是,就在這檔口,門房來報,說煜大爺送信來了,且信差還是雍親王的隨從,身份很不一般,叫兩位管家趕緊前去接待。
趙德祝抱着暖爐在炕上小憩,聽見小廝敲門,不耐煩的讓他滾開。小廝如何敢滾?立在門外快速把事情說完,跐溜跑沒影兒了。等這話在趙德祝腦子裡過了一遍,他立時驚出一身冷汗,暖爐和熱炕再暖和,也驅散不了那股子從心底泛起的寒意。
“滾滾滾,趕緊滾!”趙德祝匆忙穿上衣服,卻不往前廳行,而是親自去接鮑姨娘。本以爲死定了的人,不但有驚無險的回來了,途中還救了雍親王!當真好大的氣運!急了,自己終究是急了!這個把月對鮑姨娘的輕慢必然得罪死她那個小心眼兒了,該怎麼辦?
胡思亂想間到得主房,卻見老高頭已搶先一步,使丫環服侍鮑姨娘換衣整飭。趙德祝壓下煩亂的心緒,滿臉堆笑的上前作揖,還沒開口,卻被鮑姨娘身邊的一個粗壯婦人一腳踹出老遠,跌坐在溼漉漉的水窪中。
鮑姨娘看了一眼自家兒子在趕考之前交給自己的“保安”,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兩個月若不是有這個打遍高老莊無敵手的粗婦的守護,還有老高頭一家的暗中護持,自己怕是早就被趙德祝生吞活剝了去!
“呸,作死的奴才!我煜兒不但平安無事,還救了雍親王,這輩子不說官運亨通平步青雲,榮華富貴卻是跑不了的。你且給我等着!”本欲再放幾句狠話,卻又急着去見那信差,詳細詢問兒子情況,鮑姨娘啐了一口,急匆匆走了。
老高頭衝趙德祝使了幾個眼色,意思是自己來安撫鮑姨娘,讓他放心,轉回頭卻輕蔑一笑,暗暗忖道:趙德祝啊趙德祝,在林府稱了十幾年爺,你也有今天!若叫大爺知道你暗中打鮑姨娘的主意,你必定會落個身首異處,死無全屍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