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嘉明這番難得的表現讓劉煜微微詫異了一下,問道:“看加你的樣子,似乎還真的知道這件事?”
加藤嘉明點着頭道:“何止知道?屬下還對他進行過拷問……”猛然,加藤嘉明想起了身處何地,他警醒之下,趕忙解釋道:“主公,你千萬不要誤會,屬下,屬下乃是受到了豐臣秀吉的脅迫,纔不得不爲之……”
看了看對着加藤嘉明怒目而視的石川五右衛門和齋藤利三,劉煜淡淡的一笑,道:“不要怪罪到加藤嘉明的身上,你們應該記恨的是豐臣秀吉。抓捕小笠原少齋的命令是他下達的,拷問小笠原少齋的命令也是他下達的,加藤嘉明總不好爲了一個小笠原少齋就暴露他間諜的身份吧?”
石川五右衛門和齋藤利三雖然能夠理解,卻還不能全部釋然,看向加藤嘉明的目光仍舊有些不善。
加藤嘉明吞了口唾沫,提心吊膽的道:“從兩天前小笠原少齋被福島正則押送回墨俁城後,豐臣秀吉就屢次迫他降服,還逼他講出明智家叛……義軍的匯合隱匿之處,一天十二個時辰,可說是沒有一個時辰不在行刑,或以鐵烙,或用鞭打,另外還有夾棍、老虎凳挨個伺候,一條生龍活虎似的好漢僅僅兩天的時間,就已經被折磨得不象個人形了。
但是,小笠原少齋非但不服不降,不吐露一個字眼。每天還破口大罵豐臣秀吉人面獸心。禽獸不如……這小笠原少齋卻這般倔強忠烈,寧死不屈,這樣的好漢確實少見。屬下就算與他勢處敵對,亦不由敬服不已!”
許是對加藤嘉明還有些遷怒,石川五右衛門冷冷的道:“什麼叫‘勢處敵對’?你不是和我們一夥兒的嗎?難道說,你並不是真心的棄暗投明,潛意識中還把自己當做是豐臣秀吉的家臣?!”
加藤嘉明老臉一紅,可是他也知道石川五右衛門在劉煜心目中的地位遠遠高過他,自然不敢對石川五右衛門厲聲喝罵,只能急辯道:“主公。請您相信屬下,屬下對您的忠心可鑑日月,剛剛只是口誤而已,您若是不信。屬下可以對着安培大神起誓……”
一旁的齋藤利三也開口罵道:“起個鳥的誓!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現在要做的事就已經違背了安培大神的旨意了嗎?不管怎麼樣,安培大神都是不會庇佑我們的,你向他起誓,不覺得有些……嗯,五右衛門,這樣是該叫‘牛頭不對馬嘴’嗎?”
看了看劉煜的臉色,石川五右衛門覺得應該收斂了,衝着齋藤利三使了一個眼色,咳了一聲,問道:“我問你。加藤嘉明,小笠原少齋關在那裡?如今的情況怎麼樣?”
加藤嘉明舔舔乾裂的嘴脣,忍氣吞聲的道:“小笠原少齋最早是關在墨俁城的石牢裡,後來又換到血牢去了……。”
石川五右衛門雙目暴瞪,怪叫道:“什麼?狗~娘~養的豐臣秀吉居然將小笠原少齋囚在血牢?主公,‘血牢’乃是一座污水牢,裡面有很多食人血肉的怪蟲,您初見屬下時,屬下所受的創傷,就是來自於血牢……”
齋藤利三像是也很清楚“血牢”的可怖之處。咬牙切齒的道:“好一羣喪盡天良的畜生!”
想到初見石川五右衛門時他的那副鬼樣子,劉煜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擺擺手,低沉的道:“不要吵……血債須用血來還,豐臣秀吉那批人給了我們什麼。我們就將以什麼加息還報,我們不用急燥。不用焦慮,因爲復仇的時刻就快到了……”
齋藤利三滿面憤恨的道:“但是,主公,只怕小笠原少齋等不及那一天了啊!”
挑挑眉,劉煜清澈的眸子裡映着湛然的光芒,好奇地問道:“我覺得你們對小笠原少齋是出乎意料的關心啊?這裡面有什麼說法?”
石川五右衛門看了齋藤利三一眼,嘆了一口氣,說道:“主公您有所不知,小笠原少齋是屬下妹妹明智玉子的侍衛長,對屬下的妹妹極其忠心,他一定知道玉姬的下落……”
眨眨眼,劉煜問石川五右衛門道:“你邀約他起事的時候,沒有詢問過他嗎?”
搖搖頭,石川五右衛門嘆息道:“屬下並沒有面對面的見到小笠原少齋,只是通過明智家的暗樁聯繫上他……”
再度看了齋藤利三一眼,石川五右衛門輕聲道:“主公,屬下之所以那麼關心玉姬的下落,是因爲只有玉姬才知道明智家的秘庫所在。屬下的義父在發動本能寺之變前,其實就預感到前景不妙,爲了能有個東山再起的可能,他將明智家一般的家財秘密的藏了起來,那個地點只有玉姬才知道。不過,要想安全的得到秘庫中的財寶,就必須要用到千鳥香爐。很多外人都不知道爲什麼千鳥香爐會成爲明智家的傳家寶,其緣故,就是因爲千鳥香爐是開啓秘庫機關的‘鑰匙’……”
秘庫財寶?劉煜覺得他好像和“寶藏”這種東西很有緣分,在源星就得到了不少的寶藏,沒想到在這個虛幻世界中,他竟然還跟“寶藏”發生了交集!
劉煜微微好奇的問道:“寶藏具體的價值是多少?”
“具體的價值難以清算……”石川五右衛門想了想,說道:“不過獎墨俁城建成清州城那樣的堅固大城是絕對的綽綽有餘!”
“這樣啊……”劉煜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我們即將對豐臣秀吉展開行動,那時間不會太長久,若是另有什麼枝節耽誤了我們的復仇大舉,我也會派人設法先行把小笠原少齋救出來……不管是開戰攻城。還是搭救小笠原少齋。這都需要加藤嘉明作內應,所以,你們兩個都對他客氣一點!”
加藤嘉明忙道:“不敢當,不敢當,能夠爲主公效犬馬之勞,屬下也是榮幸之極。”
因爲魅惑術的緣故,齋藤利三沒有因爲劉煜在算計明智家的財寶而表現出來異樣的情緒,反而沉聲道:“主公,我們的行動還是要加快,血牢實在不是人呆的地方。要是小笠原少齋熬不過去,在想打聽玉姬的消息,可就又要頗費一翻手腳了……”
石川五右衛門並不知道齋藤利三現在的情況和他一樣,都是對劉煜的忠誠勝過了對明智家的感情。故而他對齋藤利三這樣出乎意料的應對很是驚奇,不住的打量着他。
劉煜沒有在意石川五右衛門的疑惑,也沒有爲此做出解釋,只是點點頭,道:“加藤嘉明,你能成爲血牢的牢頭嗎?”
加藤嘉明微微一愣,面有難色的道:“主公,屬下如今的情形您是知道的,手下叫你殺得一乾二淨,在這等節骨眼下。豐臣秀吉又怎會讓我去當牢頭?他必定會令我再次組建旗本隊,以求恢復前狀……”
劉煜淡淡的道:“你不會自己找個藉口去當牢頭麼?”
加藤嘉明遲疑的,道:“什麼藉口呢?現在豐臣秀吉在種種壓力下已經有些癲狂了,一個弄不巧是要掉腦袋的呀……”
齋藤利三重重一哼,道:“加藤嘉明,墨俁城那邊的情形你比我們明白得多,想個什麼法子去當牢頭,這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問我們,叫我們怎麼回答?”
愁眉苦臉的。加藤嘉明道:“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了……對了,主公您準備什麼時候攻打墨俁城?”
劉煜胸有成竹的道:“不會太久,就在這一兩天之內!我們正式進攻後,自會有人前往通知你。到時候你便知道我需要你做的事,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加藤嘉明搓着手,卑謙的道:“如此甚好,不知主公是否還有其他訓示?”
劉煜溫和的一笑,道:“就是這樣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加藤嘉明乾澀澀的打了個哈哈,訕訕的道:“這是自然,多謝主公關懷……”說完,這位受制於人,前途艱危的“賤嶽七本槍之第五槍”加藤嘉明匆匆鞠了一次羅圈躬,轉過身去,步履踉蹌的走了。
凝視着加藤嘉明逐漸遠去的背影,劉煜感慨的道:“‘間諜’這種工作,歷來都是十分困窘艱險的,加藤嘉明可真是辛苦……”
石川五右衛門呵呵一笑,道:“不過,爲了生命的延續,這些困難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劉煜笑了笑,搖着頭道:“但有時候,精神與心靈上的雙重負累,往往並不比死亡更好承受,是而天下便有許多人想不開,自絕之事時有所聞,當然,活着總是好的,可是在生命中充滿痛苦的陰翳之後,或者也就有人不願再忍受下去了。”
齋藤利三微微一怔,道:“主公之意,是否擔心加藤嘉明會受不住這種無形的壓制而自尋絕路了?”
劉煜搖搖頭,道:“雖然加藤嘉明和‘賤嶽七本槍’的另外六個人情同手足,豐臣秀吉對他也尚算信賴,但他還不至於因爲心裡愧疚而自我了結……只是,那種心靈上的糾結和掙扎,必然折磨得他不輕……”
就在這時,齋藤利三朝前一指,低叫道:“主公,波多野秀治來了!”
樵徑上,波多野秀治一陣風似的朝這邊奔移過來,劉煜將他喚到眼前,沉聲道:“秀治,可是據點那邊出問題了?”
波多野秀治喘着氣,忙道:“沒有……主公,據點那邊……一切正常……”
劉煜道:“那麼你急什麼?看你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我還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呢?”
石川五右衛門雙眼一瞪,笑罵道:“秀治,你一個人鎮守三河町時,都還很沉穩,怎麼現在越來越浮躁了?!”
波多野秀治的面孔上涌現着一片羞紅,急道:“主公,我是另有要事傳稟,上杉家的援軍來啦,好傢伙,就象要去救火似的一股腦衝到據點裡。人叱馬嘶。驚得姊小路和北條、南部那幾家餘悸末消的殘兵敗將全四散奔逃,以爲是豐臣秀吉帶兵殺到……”
想到上杉千杏的嬌俏模樣,劉煜不禁笑了笑,問道:“現在他們人呢?”
波多野秀治抹了把汗,答道:“大部隊已經安穩下來了,不過上杉家的家督上杉千杏非要立刻見到主公,沒奈何之下,屬下只得讓人引着上杉家督和上杉家的幾位重臣慢慢過來,而屬下則先來向主公稟告……”
除了石川五右衛門之外,旁人都還不知道上杉千杏已經變成了劉煜的女人。還以爲兩邊僅僅只是合作的關係!
看了看對上杉千杏行爲不解的齋藤利三和波多野秀治一眼,劉煜搖搖頭,笑道:“上杉千杏是你們的主母,你們不用對她戒備。只需要尊敬!”
齋藤利三和波多野秀治俱是一愣,接着就是喜笑顏開。對於他們這些全新擁護劉煜的人來說,劉煜的勢力自然是越大越好。
波多野秀治歡喜了一下,突然臉色一變,沉聲道:“主公,屬下覺得明智左馬橋大人的言行似乎有些不妥,他對主母的態度太過諂媚了……”
齋藤利三也微微皺眉道:“明智左馬橋這幾天也一直有些不妥當,屬下也察覺到他私下裡似乎有聯絡溝尾茂朝和妻木廣忠兩位大人……”
石川五右衛門和明智左馬橋都是明智光秀的一門衆,彼此之間雖然交情不見得多深厚,但平時也頗有幾分親近之意。可這會兒石川五右衛門也不爲他的親戚說話了,反而像是落井下石的說道:“主公,您真的要注意一下明智左馬橋的動向了,屬下也覺得他有些不安分……”
剛說到這兒,劉煜突然揚手打斷石川五右衛門的話,轉頭看向樵徑,路的那頭已經顯出一行人,爲首兩人,正是波多野秀治派去給上杉家衆人領路的手下。
在劉煜看到上杉家衆人的同時,上杉千杏她們也看到了劉煜。於是,八個人身形如電,拋開了嚮導,飛躍過來。
石川五右衛門湊近一點,道:“看這些人的步法身形。主公,上杉家此番遣來相助的家臣。還真不是普通角色……”
劉煜笑笑,道:“不夠氣候的角色,我想千杏她也不會帶來。”
說話間,上杉千杏已經飛掠到近前,她一步不停的繼續前衝,直接就撲進了劉煜的懷裡!而緊跟在她身後的七名形貌各異的東瀛武士全都瞪大了眼睛,那種難以置信的樣子,就像是看見了太陽從西邊升起。
七位上杉家重臣中,氣勢最盛的是一位六旬左右的老者,五短身材,但卻結實精悍無比,滿頭油亮光潤的黑髮就那麼鬆鬆的挽了個髻在腦後,他的面龐有如塗血,濃眉似刀,雙目開合如電,懸膽鼻,闊方嘴,形貌在威武雍容中更透出一股無可言喻的深沉強傲之氣!
老者身後半步,是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大漢,他一臉橫肉,豬眼暴齒,舉手投足間粗獷膘野,最令人觸目的,是左臉上的那一道宛如蜈蚣般扭曲猙獰的紫色疤痕!
緊跟在疤面大漢身後的兩人,一個是細眉細眼,乍看起來頗有些陰陽怪氣的中年人;另一個則是位強健高大,環目塌鼻的醜漢。再後面,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和尚,不過他手中卻持着一柄可以算上是兇器的沉重方便鏟。
位於人羣最後的是兩個年約三旬的武士,樣子看起來倒是頗爲英俊,只是有個極爲有趣的現象,這兩個相貌相似,看起來應該是兄弟的傢伙,一個缺了左耳,另一個卻又少了右耳。不過,他們眉字之間流露出的神色卻是一樣的狠辣殘猛,而且,那兩雙眸瞳中,也閃射着相似的鷹鷲般的銳利光芒!
在劉煜懷裡深深地嗅着這份“久違”的氣息,暫時緩解了一下相思之苦後,上杉千杏才軟綿綿、嬌滴滴的從劉煜懷中站好了身子,她挽着劉煜的手臂,指了指卓立的劉煜,無限親熱的道:“諸位,這位就是我們上杉家將要效忠的對象,也是我選定的夫婿——劉煜!”
老者神色一肅,表情立時變得嚴正無比,他踏前兩步,深深鞠躬道:“久仰大名,如雷震耳,老夫上杉家四天王之首,宇佐美定滿!”
宇佐美定滿,越後國琵琶島城主。歷代效忠於上杉家,在越後國地區有着赫赫威霸。上杉千杏能夠女扮男裝的掌控上杉家,脫離不了宇佐美定滿的全力輔助。在上杉家內部,其力量之雄厚,名望之高超,比起上杉千杏也並不差多少!
對於這樣的人物,劉煜自然也不能輕慢,當即長揖還禮,沉穩的道:“宇佐美定滿大人,謬譽了,在下劉煜!”
宇佐美定滿豪放的大笑着,道:“好,好一個大鬧清州城和積投山的青年俊傑,老夫對你是神交久矣,今日得見,果然丰姿俊朗,氣韻高華,是一位大有作爲的年青霸主!好,老夫是一看到你便順心順眼,不愧是我家主公選定的良人!”
“大叔~~”上杉千杏很是小女兒的嬌嗔了一句,可看着劉煜的目光卻是無限歡喜的。
劉煜平靜的一笑道:“宇佐美定滿大人太過客氣,能夠得到千杏的垂青,也是我的幸事!”
宇佐美定滿滿意的看了劉煜一眼,突然神色一肅,不顧劉煜阻攔的大禮參拜,沉聲道:“上杉家宇佐美定滿參見煜殿,還望煜殿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