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地,對方十二人開始極爲小心地慢慢移近,現在,距離劉煜已不足十米遠近了……他們的爲首者——那個面如冠玉、雙眸如鑽石般璀璨的人物望着劉煜,脣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以一種十分沉靜徐緩的聲音開口道:“我想,尊駕應該就是血刀劉煜了?”
劉煜毫無笑意地笑了笑:“閣下怎麼稱呼?”
那人微微躬身,歉然的說道:“真是失禮,在下凌霄,幾十年前有個不大雅緻的匪號——玉面妖狐,也不知道劉少爺有沒有聽家裡人提及過……”
劉煜的臉色微微一變。這個“玉面妖狐”凌霄對他來說,還真是“大名鼎鼎”。孩童時代,有多少個夜晚,劉爸劉媽都是用這凌霄來嚇唬他的——“你要是再不好好睡覺的話,凌霄那隻玉面妖狐就要來把你叼走了”!
這“玉面妖狐”凌霄雖然看起來不顯老,但實際上的歲數絕對已經超過八十了。當年太祖清洗修行界時,時爲巨盜的凌霄恰好就在劉氏家族負責的區域內活動,給劉氏家族帶去了極大的傷亡,留下了血淋淋的印跡。
看着劉煜的樣子,凌霄深沉地一笑,順手一指他旁邊的小老頭子,淡雅地道:“我十分樂意替你引見我的副手,也是我多年來生死與共的老夥伴‘鷹爪王’歸有章。”
劉煜笑笑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就他這眼神,也能配得上‘鷹’的稱譽?”
“鷹爪王”歸有章突然聲如破鑼般沙啞地道:“姓劉的,你得意不了多時了,對你這後生小子來說。圓桌騎士會業已盡了最大的忍耐!”
“哦”了一聲,劉煜道:“是麼?”
歸有章那張骷髏似的幹黃面孔浮起些激動的褚紫色,他狠狠瞪着對方,暴烈地道:“依修行界的傳統來說,姓劉的,當年你那死鬼祖父劉文淵坑害了我們十多個弟兄的性命,這筆帳光是要劉文淵償還是不夠的,我們更應該在他的至親——比如說你的身上再討要一筆纔對!但我們忍了,由得你在修行界中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只要你不惹我們。爲了我們圓桌騎士會的大業,我們也可以暫時放下對你們劉氏家族的血海深仇!可是,我們沒有找你算帳,可你居然先跟我們對上了,不但相繼打擊了我們圓桌騎士會的盟友‘葉氏家族’和‘波吉亞家族’,更是以卑鄙手段狙殺本會所屬,將本會客卿紫面魔尊、佟古拉等人加以殘殺。這一樁樁的挑釁行爲,一筆筆的漫天血債,全是你做下的。劉煜,你以爲你是誰?你又以爲我們是誰?‘圓桌騎士會’就容得你如此欺凌。如此迫害麼?如果你這樣去想,我可以告訴你,你就完全錯了,徹頭徹尾地錯了!”
劉煜平靜地道:“你說完了?”
重重一哼,歸有章憤怒地道:“難道我還是冤枉你了?”
冷冷地,劉煜道:“無所謂冤枉不冤枉,你我立場不同,看待問題的對錯也自不相同!在你看來,我們劉氏家族當年對你們是‘迫害’。可在我看來,我們當年的舉動卻是在‘除害’!”
勃然大怒,歸有章吼道:“狂妄小子。你在放屁!”
一側,“玉面妖狐”凌霄臉色陰沉的擺擺手,平淡地道:“叫他說,老歸。”
將目光投注在遠處雲霧迷繞的塔爾哈巴台山頂,劉煜的雙瞳中似是漾起濛濛的煙幻,他徐徐地道:“歸有章,當年你和凌霄都是巴蜀巨盜,帶着手下的十幾個人橫行西南。做下了不下六十起滅門慘案,殺死了不止三百條人命!這樣的累累血債,被滅門的人家無法討取,自然該由我們劉氏家族來替天行道!就算沒有太祖的命令,我們劉氏家族也容不得你們這羣罔論天良的惡徒繼續生存在巴蜀大地上。”
頓了頓,劉煜又接着道:“當年雖然我們劉氏家族死傷狼籍,但到底是打的你們那個盜賊團一敗塗地、冰消瓦解。雖然你們兩個僥倖逃得性命,但這幾十年來一直不見蹤跡,我們原以爲你們不是死了,就是改邪歸正的隱居在某個地方逍遙下半生!我們萬萬沒有想到,你們非但不知感恩,反而投靠了‘圓桌騎士會’,如今更是形同叛國的參與到了圓桌騎士會的‘東征’計劃中來……凌霄,這種喪天害理,數典忘祖的行爲能算‘人’的行爲麼?我真替你父母師長感到羞恥!”
冷峻地,凌霄道:“不要說得這麼仁義道德,姓劉的,你們劉氏家族也不是善人!”
點點頭,劉煜平靜地道:“對,你說得完全對,我們確不是善人,但我們不做違背良心、傷天害理的事,而且我們崇尚仁義,注重信諾,爲國爲民,比起你們來,我們都可以稱得上是‘聖人’了!”
歸有章大叫道:“那是你們自己以爲!”
冷冷一笑,劉煜道:“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無庸爭辯——或者,歸有章,你舉出個實例來反駁我方纔所說!”
歸有章窒了窒,他是想找出一件有關劉煜和劉氏家族所做的不符他剛纔所言的事情來,但是,卻硬是想不出來。越想越急,一剎那間,他已經汗水涔涔面紅耳赤了!
凌霄十分不悅地盯了他這位老搭檔一眼,又冷峻地道:“劉煜,你有一張利嘴!”
劉煜笑了笑,道:“我更有公理,否則,你這位老夥計爲什麼掙了這麼久,卻連一個屁也放不出來?”
突然惱差成怒,歸有章面如豬肝,怒髮衝冠地厲吼道:“滿口胡言的混帳小子,我要活撕了你!”
口裡“嘖”了兩聲,劉煜不瘟不火地道:“歸有章,你就是一個毫無修養,沒有德性的野種!活得越久,獸性越重!”
這一下。歸有章再也忍不住了,他咆哮一聲,方待有所動作,凌霄已冷森地叱喝出:“你瘋了,老歸?”
猛然將一口怒氣吞下,歸有章氣得混身哆嗦,曲張十指,差一點連眼珠子也突出了眼眶!
鼻中哼了哼,凌霄又語見憤激的對劉煜道:“劉煜。如此說來。你們的所行所爲,全都是正確的了?我以前的那批手下就註定該死的?我們圓桌騎士會現在的這幫人也註定是該死的?你現在說的話語,已經可以成爲鐵律了?”
冷森地一笑,劉煜道:“在我的力量範圍來說,是的!”
凌霄雙目光芒一閃,宛似有一抹血影掠過,他陰沉又歹毒地道:“那麼,你以爲我們是誰呢?就會任你這般壓迫而畏縮不前?”
搖搖頭,劉煜道:“不,我並不如此以爲!”吁了口氣。他接着道:“而且,我們都不會如此以爲。我們的帳並不因爲僅只這一筆,還有很多很多,相信我們全知道,這一筆帳已經不易消除了,而幾十天前和幾十年前的另幾筆,自然也就更不可能化解了!”
凌霄冷沉地道:“你是指劉文淵那筆帳?”
點點頭,劉煜道:“我早已說了,你很聰明。凌霄。當年你對劉氏家族犯下的罪行,今天就由我來審判並處罰吧!”
凌霄如玉的面孔浮起一抹冷酷的蒼白,他脣角略一抽搐。露出一絲有如豺狼般的笑容道,“很好,姓劉的,我們也打算結一結這筆帳,你的提議,我們十分表示贊同!”
哧哧一笑,劉煜道:“當然,否則你們也不會來了!”
目光越過劉煜肩頭。凌霄看了看唐經天,然後,落在桂冰娥絕美的面孔上。他仔細地凝視了二人一陣,幽冷地道:“假如我沒有猜錯,你們二位想必是天山派少掌門唐經天和‘天山七劍’中的‘冰魄寒光劍’桂冰娥吧?”
桂冰娥看了看唐經天,頷首道:“不錯。”
凌霄的目光又閃了閃,低沉地道:“二位以此種姿態出現在眼前的場合,大約是來爲劉煜助拳來了?”
桂冰娥清冷的一笑,道:“你說對了,凌霄。”
沉默了一下,凌霄道:“明明知道不必要,但我仍願提醒二位一句,你們可將輕重先衡量過了?違抗天山派的禁令與‘圓桌騎士會’作對爲敵,恐怕不是一件合算的事!”
淡雅地一笑,桂冰娥道:“凌霄,世上有很多事是不能純以利害得失四個字來做行爲準則的。況且,事實上貴會也沒有象你所說這般不可一世,至少,在我桂冰娥眼中是如此!”
凌霄第一次神色變了,他寒着臉道:“這麼說來,你們二位是一定要淌這塘混水,捲入這場是非中了!”
平靜地點點頭,桂冰娥道:“的確是這樣。”
怒哼了一聲,凌霄道:“好,希望你們不至後悔!”
桂冰娥清冷地一笑,道:“這個問題,更無庸凌霄你來操心!”
深深地吸了口氣,凌霄道:“看這情形,我們必須要用鮮血來解開我們之間的這個死結,很遺憾,我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摸了摸下巴,劉煜微笑道:“你說得對,這可是我們之間唯一瞭解仇怨的方法呢。”
面容上沒有絲毫可資探討的表情,凌霄冷沉地道:“劉煜,你可要建議用哪一種方式來解決麼?”
劉煜一笑道:“約是你們訂下的,照修行界規矩說,我有先行選擇的權力,不過,這個權利我放棄了,由着你們挑吧,任什麼方式我全可以湊合接受!”
脣角勾起一抹寒森的笑意,凌霄莫如深地道:“你這般大方?”
笑了笑,劉煜道:“也不能說是‘大方’,我這應該稱之爲‘自信’。”說着,劉煜古怪地眨眨眼,又補充道:“反正我不論是哪一種方式的決鬥,結果都註定只會有一個。”
凌霄脫口道:“哪個?”
霍然大笑,劉煜道:“一場混戰而已!”
凌霄生硬地道:“似乎你早就胸有成竹了,劉煜。”
聳聳肩,劉煜道:“也談不上什麼‘胸有成竹’。凌霄,因爲你們是哪一種人,我心中雪亮的。對你們這幫子人,說老實話,我並沒有抱着什麼幻想,期望你們有什麼公正仁義的表現,這是不大可能的事。不妨乾脆說穿了,到時候你們一涌而上之際也省卻了不少羞恥,雖然你們多半早已不知什麼叫做羞臊了……”
歸有章業已氣得差點閉過氣,他狂吼道:“姓劉的,你即將用你的鮮血和性命來爲你的囂張和無知買單!”
劉煜皮笑肉不動地道:“這要試過之後才知道……”
緩緩地。凌霄伸手入衣袍之內。手縮回來的時候,已經多出了一件類似於西洋花劍那般劍身極窄的三尺長劍。輕輕地一彈劍身,在天藍色細劍震顫的鳴叫聲中,凌霄輕輕地一笑,道:“知道我這老夥計的名字麼?劉煜!”
搖搖頭,劉煜道:“十分陌生!”
凌霄邪惡地笑道:“它叫‘一指劍’,是我使用六十餘年的隨身兵器,也是我最親密的戰友……”雙目以一種無可言喻的蔑藐神情看看劉煜,他續道:“當年你們劉氏家族刻有不少人物都嘗過它的滋味,事隔多年。想不到它又要再次飲到劉氏家族的血液了……好寶貝,你今天就試試威凌天下的‘血刀’的血肉味道如何吧……”
挑挑眉,劉煜哧哧一笑,道:“如此說來,你那‘一指劍’與我們可算是老交情啦,當年喝過我族人的血,今天又要吃我的肉,它真有福氣哪。”
凌霄一見未能激怒對方,又冷峻地道:“一想起當年劉氏家族的成員被我們殺得混身似浴血。狼狽不堪的模樣,至今尚令我嘆息,何苦呢?爲了高高在上的太祖的一句話。非得強行出頭不可,結果鬧了個死不瞑目,咳,他們也未免太傻了。”
劉煜笑吟吟地道:“可惜的是,我也一樣這麼傻啊!”
凌霄沉沉地道:“今天的情勢看來,劉煜,恐怕你的處境也是不比你的先輩們當時強上多少,我幾乎已經可以看到你那熱血四濺的慘狀了!”
不屑地輕笑一聲。劉煜道:“奇怪,怎麼我隱隱看到的卻是你們那人仰馬翻、屍橫遍野的情景呢?莫不成這其中有什麼毛病?大約我們的神智意念不能溝通吧?”口裡“嘖”了兩聲,他又道:“不過,我可以提醒你的是,幾十年前的老把戲,在幾十年後再搬出來重演極可能就不靈了!你要想重現當年的戰果,那不但是妄想,更是一種永遠無法實現的奢望……”
凌霄冷森地道:“你把話說得太滿了吧,劉煜?”
凜烈地一笑,劉煜道:“我既敢這麼說,我也就能這麼做,要不,今天我就不會活着離開這裡!”
凌霄狠毒地道:“你還自以爲可以離開?”
劉煜冷冷地道:“如方纔回答歸有章的話一樣,姓凌的,那要試過之後才能知道!”
陰沉地點點頭,凌霄一揮手,他身邊的歸有章和另外那十名一看即知擁有先天中階以上實力的人物迅速站成了一個半圓,將劉煜三人圍在中心。
劉煜緊盯着對方在調兵遣將,安排佈置,口中道:“前輩,注意‘圓桌騎士會’的陰謀,他們尚有其他的人埋伏未出……”
點點頭,桂冰娥道:“放心,我自會留意。”頓了頓,這位“天山七劍”之一又叮嚀了一句:“你也千萬謹慎,”
答以感激的一笑,劉煜道:“我知道,請前輩放心。”
後面,唐經天蹩着嗓子道:“兄弟,場面有些邪,你粗心不得哪!”劉煜揹着身頷首道:“你寬懷,天哥,我不是叫人家嚇唬長大的,這些野種罩不住我!”
這時,“玉面妖狐”凌霄業已調配停當,他緩緩走上幾步,右手伸入懷中,左手倒提他的“一指劍”,冷酷地道:“我想,你該沒有什麼可以等待的了,劉煜。”
劉煜也迎上了幾步,一笑道:“難道說,你們還有什麼等待的麼?”
凌霄沉靜地笑道:“很抱歉,我們恭敬不如從命,便照你所料的那樣來進行今天的這場拼搏了!”
冷峻地,帶着幾分譏刺,劉煜道:“混戰!”
凌霄毫無表情地道:“可以這樣說!”
狂放地一笑,劉煜輕蔑地道:“難怪你們做此決定,因爲,今天你們的人數看起來可是佔優勢哪……”
冷冷一哼,凌霄道:“用不着多說了,劉煜,光是賣嘴皮的功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神色候寒,劉煜狠烈地道:“非常對,凌霄,我們便用那種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法吧!”
氣氛在無比的緊張中帶着無比的肅殺。凌霄回眸瞥了一眼他的手下們,但是,就在他的目光尚未轉回的一剎那,他的身體沒有做出任何縱躍的動作,整個人已突然飛向了劉煜,幾乎快得象疾逝的流光閃電,“一指劍”在一溜寒光裡帶着尖嘯擊向了劉煜腦門!
這種攻擊方式,是劉煜所慣用的,如今敵人竟東施效顰跟着來了這麼一記,劉煜未免覺得十分好笑!他暴閃而出,同時一招“鷹翅功”拋去,掌影如刃猝掠。
凌霄陰笑着連旋十六轉躲開,在這旋轉中,他的“一指劍”便舞起漫空的芒彩,在穿曳交織的勁力排蕩下猛罩對方!凌霄在他這柄“一指劍”的凌厲招式上,已有了六十多年的火候,所以施展起來,也就異常的純熟與老辣,已然到達了爐火純青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