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在當天就遞了牌子請求覲見,可不管是太后還是皇后都沒準許,反而得來了兩封斥責的懿旨。雪如急得要命,卻沒絲毫辦法。進不了宮,她就是有十八張嘴,也哄不回來那兩位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啊。家裡完顏嶽禮整日冷臉相對,完顏皓禎又咆哮叫嚷個不停,雪如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
雖然沒能進宮作出解釋,但雪如也不是閒着什麼也沒幹,至少她把完顏皓禎跟白吟霜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了。這女人將小寇子和阿克丹抓了來,二話不說就先上了一對板子,然後才問話。阿克丹皮糙肉厚能扛着,小寇子細皮嫩肉地卻禁不住,竹筒倒豆一樣噼裡啪啦說了個清楚。
從龍源樓前的巧遇,到天橋搭臺賣唱,再到多隆故意挑釁,最後是賣身葬父卻被皇上撞上的那一幕……雪如邊聽邊咬着嘴脣,眼看就要咬出血來了。她就說呢,完顏皓禎好端端的一個上進青年,怎麼就忽然闖下這樣的大禍,原來根兒在這兒呢。都是那個姓白的狐狸精!
終於找到了發泄一腔怨憤的目標,雪如就覺得原本即將灰敗的人生,也彷彿看到了新生的希望。完顏皓禎的變化,都是那個賣唱的賤人引起的,那想要完顏皓禎變回原來那個好兒子,也就得從這賤人身上着手。而且,自家爺還說了,要讓她生不如死了呢。
完顏嶽禮的小廝帶着白吟霜,用一副薄棺草草安葬了白老爹,也沒給她時間傷懷,急匆匆地就將人帶回了貝勒府。白吟霜對此行,是既期待又忐忑的。跨過這道門,自己是不是就能迎來不一樣的人生?可這道門裡。等待她的,除了完顏皓禎公子的深情,還會有各種責難吧?
雪如早就在正堂等着她,一身莊重的親王福晉服飾穿在身上,面容嚴肅。這身衣裳過兩日就沒資格再穿了,雪如這也是讓它最後現身一回。越是這樣,她就越恨這個勾引得完顏皓禎走上邪路的女人。要不是這賤人,她還是堂堂親王福晉,還會是公主的未來婆婆。
秦嬤嬤是雪如跟前貼身伺候的,雪如可以說是她看着長大的。從這個白吟霜一進門。秦嬤嬤就覺得有些眼熟。仔細打量之下,更是覺得不對勁兒了。這個姑娘……跟福晉年輕的時候,實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眼神,那神韻,活脫脫就是福晉年輕三十歲的樣子啊。
她這邊驚疑不定。雪如卻全沒感覺,她只一心恨着這個勾引兒子的賤女人。她是堂堂的福晉。做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不好看。不過。整治女人的法子可不是非得弄得血淋淋的,那些殺人不見血的法子多着呢。她早早地就爲姓白的女人準備好了,就看她能不能享受了。
凌厲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白吟霜,雪如也在打量着她。二十左右的年紀,皮膚白皙,容貌秀麗。在一身素白的印襯下,倒也顯得清麗怡人。可就憑這樣的容貌,哪比得過蘭公主的明豔大方。至於身份上,那就更差得沒邊兒了。直到將白吟霜盯得發抖了。雪如才展顏一笑。
“這就是吟霜吧?快過來,讓本福晉好好看看。”雪如將白吟霜叫到身邊,拉着她的手誇道:“秦嬤嬤,看看這可人的小模樣,難怪讓咱們完顏皓禎那麼念念不忘地,就連‘公主’也放棄了呢。身子怎麼這麼單薄呢,瞧着怪可憐見兒的,到了咱府上可得好好補補。”
雪如溫和慈祥的態度,讓白吟霜有些受寵若驚,驚喜莫名。不過,在她內心深處,還存在一絲戒備。她總覺得,高高在上的王府福晉,不應該用這樣和藹可親的態度對她。況且,完顏皓禎公子好像還因爲她捱了板子。福晉她……不是應該很敵視自己的麼?
很快,白吟霜心中的疑惑就得到了解釋,福晉果然不是表面上那麼可親的。到貝勒府的頭一天,安頓好之後,她便請求去照顧完顏皓禎。可是被福晉淡淡地駁回了,“吟霜,我們家也是親貴門第,不是什麼人都能在主子身邊伺候的。你先去學規矩,學好了再說。”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的時候,白吟霜就被四個年長的嬤嬤叫起來,開始學習規矩。這四個嬤嬤是雪如特意爲白吟霜準備的,每一個都各有調-教人的絕活。說起折騰人來,除了宮裡特殊地方出來的,就沒有比她們幾個手段更多的了。
白吟霜不知道別人的規矩是怎麼學的,但是她學規矩的歷程卻悲慘地生不如死。腳上穿慣了的繡花鞋,被換成了沉重的花盆底鞋,白吟霜開始時甚至覺得擡不起腳來。也不給她適應的時間,嬤嬤們的調-教生涯就開始了,白吟霜苦不堪言的日子也開始了。
第一項就是學站。聽着好像很簡單,站誰還能不會啊。可穿着四五寸高的旗鞋,白吟霜本就搖搖晃晃的,偏偏嬤嬤還弄了盆水讓她頂在頭頂。這些嬤嬤也是壞得很,不用涼水用的是開水不說,每看到水溫下降了,都要再添些開水進去,及加重分量,又提高溫度。
光是站,白吟霜就整整學了五天才過關,渾身上下被燙的沒一塊好皮,就連那張俏臉也沒能倖免。雪如對着她還是很慈祥,好吃好喝好藥的養着她,還握着她的手安慰:“吟霜,你也別怪我心狠,學規矩就是這麼嚴格,旗人家的女兒都是這麼過來的。”
這話說得,白吟霜一點也不信。若她是雪如福晉的女兒,福晉難道能捨得自己女兒吃這種苦?能讓這些嬤嬤如此磋磨自己的女兒?可自己現在已經入了人家的府邸,想出去可就太難了。白吟霜只好淚汪汪地回道:“福晉,吟霜一定好好學,爭取早日到皓禎公子身邊伺候。”
學完了站就開始學走,這要求就更嚴格了。步子邁大了要挨抽,邁小了還是要挨抽;旗袍起伏打了挨抽,身子不夠婀娜還是挨抽……時不時還有嬤嬤從後面對着她的膝窩就是一腳。要能站住不搖晃纔算過關,不然還是挨抽。幾天下來,白吟霜又獲得了一身鞭痕。
隨着學習越來越深入,白吟霜慢慢就變了樣子。當然,這種改變並不是越變越好,而是朝着另一個方向狂奔不止。這些改變,白吟霜本人並沒注意到,反而是旁觀者看得一清二楚。爲什麼?雪如沒給她準備鏡子,連洗臉的帕子都是擰好了才遞給她的,想照照洗臉水都不行。
白吟霜就是覺得自己最近有些太胖了。原本嬌小纖細的身材起碼胖了一圈。可是她也沒辦法控制,現在每天的活動量太大,導致她胃口大開。按說也不該胖這麼多,可是她現在好像喝水也會胖一樣,身材就跟吹起似的漲起來了。
而白吟霜不知道的是。變化的還有她那張原先楚楚可人的俏臉。開水的燙傷已經好了,雪如給她用得藥效果不錯。傷是好了。可痕跡卻還在。左一片右一片的,看上去相當可怖。而且,身材胖了,臉自然也不會太瘦,原本的錐子臉也在朝着大餅臉快速發展。
兩個月之後,雪如滿意地看着面前肉球一樣的女人。終於瘋狂肆意地笑出來。哼,這個賤女人變成這副模樣,她就不信完顏皓禎還能對她起心思。她自己養了二十年的兒子,她還是瞭解的。完顏皓禎是個愛俏的。不是美人可入不了他的眼,更別說這豬一般的樣子了。
事到如今,白吟霜哪還能不知道雪如福晉打得什麼主意,可她除了在心中暗恨之外,卻別無辦法。這讓她再一次痛恨所有人,拋棄了她的親生父母,沒有爲她找尋父母的養父,對她不屑一顧的端親王,讓她傾心卻不能保護她的完顏皓禎,以及這個無比惡毒的福晉……
雖然沒有照過鏡子,可白吟霜大概也能想象到自己的慘狀。她原本亭亭玉立的樣子恐怕早就不復存在了,只剩下一身連她自己都覺得噁心的肥肉。她不知道雪如對她做了什麼,就算她不吃飯只喝水也會長肉。白吟霜恨極了雪如,因爲就是這個女人毀了她唯一的資本。
容貌,就是她所能憑藉的最大資本,卻生生地被雪如摧毀。現在的這副樣子,讓白吟霜覺得生不如死。白吟霜心中的恨,已經不是山高水深能夠形容的了。不過,她很隱忍。既然她都已經生不如死了,那也不能叫害她的人好過才行。
“賤人,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竟然敢勾引完顏皓禎。本福晉的兒子,那是要尚主的啊,你竟然敢毀了他的前程。賤人,你不是總口口聲聲地說什麼真心真愛麼?那咱們今兒就去瞧瞧,你跟皓禎是不是真愛吧。看看你這副豬樣,還能不能入了我兒子的眼。”
兩個月過去,完顏皓禎的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昨日,他額娘說要將吟霜帶來見面,完顏皓禎很興奮,一晚上都沒怎麼閤眼。他思念心中的仙子已經多時了,日日都擔心她有沒有得到好的安排。直到額娘說已經將人接近府來,纔算稍稍安下心來養傷。
因爲被那頓板子上了筋骨,完顏皓禎行動起來還不太方便,出不了院子,只能眼巴巴地巴望着他額娘趕緊將吟霜帶來。這麼長時間不見,他實在太想念吟霜了,恨不能將她揉進身體裡,從此兩人再也不要分開。雪如沒讓他久等,已用過早膳就將白吟霜帶了過來。
“完顏皓禎,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見吟霜麼,額娘可將人給你帶來了。”雪如向完顏皓禎溫和地笑笑,又向門外招了招手,作勢拭了拭眼角,“吟霜,還不快點進來,少爺都等你好長時間了。你們這一對小情人,也有兩個月沒見了,又遇到那麼些事,真是讓人感嘆啊。”
“吟霜,你快進來讓我看看啊。吟霜?”完顏皓禎眉開眼笑地向外張望,迎面卻進來一個身材矮小的胖女人低着頭進來。完顏皓禎立刻就厭惡地皺眉,揮手道:“你是哪裡的下人,怎麼能進上房來,還不趕緊滾出去。擋着了吟霜的路,看爺怎麼收拾你。”
“皓禎,我。我就是吟霜啊……”白吟霜的外貿雖然走了形,可嗓子卻沒變,還是那樣嬌柔清脆,一如賣唱時的悅耳。當時,完顏皓禎曾經說過,吟霜的聲音好像百靈鳥兒的歌唱,美妙極了。每次聽到,都是一副陶醉沉迷的模樣。
奈何,這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完顏皓禎不禁顏色大變。
雖然聽聲音很像,可完顏皓禎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面前這個蠢笨如豬的女人竟然會是他的梅花仙子。這怎麼可能呢?完顏皓禎咧着嘴想笑,卻發不出聲音來。這些人,竟然連騙人都不會。他的吟霜是什麼模樣,這女人又是什麼模樣。找個假扮的都找的這麼離譜麼?
可理智卻又告訴完顏皓禎。也許這女人就是吟霜,她的聲音是一模一樣的。而且,沒有人會做這麼容易揭穿的騙局。難道說,吟霜真的變成了這副模樣?完顏皓禎難以置信地搖着頭,他在女人身上,找不到跟吟霜有任何相似之處啊。吟霜那麼美。好像仙子一樣,怎會變成這樣?
吟霜是纖纖弱質的身材,哪可能短短兩個月就變得有他兩個那麼粗;吟霜的臉蛋白嫩的彈指可破,可這女人的臉上卻分成了深深淺淺幾個顏色;吟霜有一雙明眸善睞的大眼。可這女人的眼睛被擠得只剩下一條縫了……呵,她怎麼可能是吟霜呢?
“額、額娘,別跟兒子開玩笑了,這一點也不好笑。您快把這醜女人趕出去,把吟霜叫進來啊。額娘,您是不是還在生兒子的氣,所以才故意捉弄兒子的?兒子知道錯了,求求您快把她趕出去啊。”完顏皓禎慌張地抱住雪如的手臂搖晃,苦苦哀求道。
“傻孩子,你是額娘養了二十年的兒子,額娘怎麼會捨得騙你。她啊,確實就是你說的那個白吟霜啊。完顏皓禎,額娘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吟霜自進了咱們府上,就跟吹氣兒似的胖了起來。莫非是以前日子苦吃不得好東西,到了府上太貪嘴的緣故?”
雪如冷眼看着完顏皓禎快要崩潰的樣子,一點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當年,她用女兒將這個兒子換回來,爲了就是保住她親王福晉的地位。若是這個小畜牲不能做到這一點,那要他來何用?若她的女兒還在身邊,定是個乖巧可人的,哪能闖下那麼大的禍來。
養了他二十年,不是爲了讓他弄丟王爺爵位的,也不是爲了讓他去給他們夫婦丟人的。完顏皓禎存在的唯一用途,就是給碩親王這個爵位添光加彩,而不是將一家子人帶進泥裡。寵愛了這麼多年,也是該讓這個小畜牲明白他用場的時候了。再這麼渾噩下去,還不如直接弄死。
她上前一步,將白吟霜往完顏皓禎的方向一推。然後落落大方地站起來,笑笑道:“你們啊,小情人見面,定有許多私房話要聊,我這個做額孃的肯定不招你們喜歡。行了,本福晉就回避了,留你們兩個說些悄悄話兒也好。秦嬤嬤,你親自把好門,別讓人驚擾了他們。”
秦嬤嬤一直對白吟霜的身份存疑,她也對雪如提起過,可雪如渾不在意。當年,她姐姐是跟她提過的,女兒給了一戶富貴人家,雖然做不得格格,卻也是個大家小姐。這白吟霜從骨子裡就透着一股貧賤的味道,怎麼可能是她那個生而高貴、富貴養大的女兒?!
漸漸地白吟霜的模樣一變形,也就看不出原先的樣子的,秦嬤嬤也就熄了心中的懷疑。可她沒想到,今天把這個門,倒讓她有了證明猜測的機會。
看到屋裡就剩下她們兩個了,白吟霜想要靠近完顏皓禎一點,讓他仔細看看自己。卻沒想到,完顏皓禎竟然像躲避垃圾一樣,邊躲閃邊喊道:“站住,你這個醜八怪不準過來,趕緊站住。來人,來人呢,把這頭豬給我趕出去,快來人啊……”
“完顏皓禎,”白吟霜見狀,冷笑了一聲,坐到了他的牀邊,道:“其實,你早就已經相信,我就是白吟霜了吧。以前,你總說愛我,可偏偏我吃苦遭罪的時候,你總是不在。我爹死的時候是這樣,賣身葬父的時候是這樣,你額娘折磨我的時候,還是這樣。”
“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醜,很噁心?你看看我啊,不管外貌再怎麼變化,我都是你的吟霜啊。”白吟霜仗着體重湊到完顏皓禎眼前,胖臉笑得有些猙獰,“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麼?這都是拜你額娘所賜呢,你說我是不是該好好謝謝她?讓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你額娘說了,我既然是賣身葬父進的府,那日後就是你的人了。要我日日伺候在你身邊,夜夜陪伴你讀書,甚至還應該自薦枕蓆。你高不高興?開不開心?你說過,我是你心中的梅花仙子,有仙子日夜陪伴服侍,你覺不覺得自己過上了神仙一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