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煜擺擺手:“至於剛回來的萬勝,他於帶兵佈陣方面頗有才華,學習兵法的時候一直都是他學的最快,我準備提拔他爲一軍將帥,各位可有異議?”
見衆人都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劉煜滿意的點點頭,又嚴肅的道:“今日叫各位留下,最關鍵的還在於我們下一步的安排。我相信諸位明日奪取五縣定是輕而易舉,不然可對不起你們的武藝謀略,以及我在各縣佈置的兵力。奪取五縣之後,我們無需就地駐軍防禦元庭的反擊,而是直接攻打重-慶府!”
劉煜提筆就是五個箭頭,直指重-慶府。四個人目瞪口呆,他們之前隱隱有過猜測,卻並不敢想象,主公心裡竟然真的有這麼大這麼驚人的一個計劃!在冷兵器時代,攻城那就是靠人堆過去的,靠血流過去的,最先進最有效的攻城器械也不過就是投石車——這玩意元代用的還挺多!
在場四個人都見過重-慶府那威武雄壯的高牆,都見過那氣派的護城河,這特麼的怎麼打!他們就算加上那羣治病做飯的女人和研究軍械的工匠也才三萬人,可那重-慶府裡光是守城的就有將近這麼多人!
“我一直覺得,機會不是上天給的,是自己創造的。就算上天給了機會,我們也要學會抓住機會。”劉煜顯然看到了他們的憂慮,他笑了笑道:“在萬勝控制下的巫山幫已制定好了計劃,會將重-慶府的留守人數控制到最少。留守人數不過千餘人,你們覺得如何?這是我謀劃了半年的結果。這個機會,你們可必須抓緊了!”
如今的元朝有些類似漢末,中-央政權的威懾力大減,控制着各地地方武裝的鎮守使成爲了土皇帝。爲了收回權力,元庭派出了不少使者趕赴各地,意圖收回兵權,而劉禎就是這麼一位“天使”。
站在窗前遙望星空,劉禎也不知道想什麼。他爲了大元江山辛辛苦苦了十年,如今終於要做個犧牲品了。帶着不過百餘侍衛來四-川捉拿手握十萬重兵的巴蜀鎮守使答失八都魯,傻子都知道會是個什麼境況。明兒就能進重-慶城了,可他沒有一點自救的對策。早在入川之前他就寫了封信,讓人快馬遞給巴蜀鎮守使府,信上明白的說明,自己會回京稟明聖上。答失八都魯並無反意,一切皆有心人爲之。
信送出去之後,就沒了消息,劉禎拿不準那邊究竟是個什麼態度,假使答失八都魯肯放自己一馬,那麼聖上呢?聖上又怎麼能饒過他?劉禎嘆了口氣。如今不管怎麼看,他的仕途甚至是生命都要走到盡頭了。他坐在書案前翻了兩頁書,站起來走幾步,轉身又坐下,心中如一團亂麻一般。煩躁不堪。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劉禎側了側頭道:“秋菊?你且去幫我重沏一壺茶來。”
來人一動不動。劉禎有些不明所以,他站起身來,轉過頭去,卻見一黑衣人抱着雙臂,睜着一雙眼白多過瞳仁的眸子陰測測的看着他。劉禎被驚得立刻站起身來,與此同時,一道銀光閃過,他剛剛坐的那張太師椅瞬間被劈成了兩半。
可那刀光並不想放過劉禎,它衝着劉禎就斜刺過來,劉禎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他強作鎮定的看着咄咄逼人的刀光心裡焦急萬分。此時他心裡已經涼透了,哪怕他些了那樣一封示弱的書信,那邊終究還是不肯放過他?答失八都魯真是狼子野心!奸臣橫行,皇權式微,這蒙元荒唐至此,氣數將近,誰來取而代之!
劉禎狼狽的看着眼前那漫不經心的黑衣人,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就在他靜待死亡的時候,只聽得“嘭”的一聲,然後房間內就再無聲息,他又等了一會,終於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卻見到剛剛那黑衣人奇異的鑲嵌在了牆壁之上,眼睛雖然依舊駭人,卻完全沒有了生命色彩。
劉禎嚇得渾身劇烈抽搐了幾下,他雙手撐着地,向後退了幾下,然後他一側頭,就看到一個同樣身着黑色勁裝的身影正背對着他直挺挺的立在那裡。像是感覺到他的疑惑,那人緩緩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戴着白色笑偶面具的臉。
這一天簡直是劉禎三十多年人生裡最跌宕起伏的一天,先是提心吊膽到了四-川境內,被迫書寫屈辱求和信,然後被暗殺,緊接着又神轉折的被救了。來人什麼目的,他已經不想去探究,或者說,他已經沒有氣力再去思索這一連串的複雜情況了。劉禎低聲嘆了口氣道:“你救了我?”他聲音極低,在安寧的夜裡竟也似乎微不可聞。
那黑衣人從喉嚨中擠出兩聲沙啞的低笑,反問道:“你以爲,我這便是救了你了?”
劉禎分不清來人是男是女,他看得到這人黑色綢料下包裹的纖細腰肢,卻無法識別因爲面具而造成的甕聲甕氣的聲線。然而這不妨礙他從這人語氣中聽出濃重的嘲諷之意,夜色之中這份難以辨別的神秘陰森感更是讓他感覺到極強的心理壓力,驚恐畏懼迷惑束縛住了他的手腳,讓他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他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面對這人的嘲諷也無力反駁,只得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忍不住顫聲道:“您,您是高人,您若是能救了在下,在下定任您驅使,萬死不辭!”
黑衣人懶得看他一般的扭過頭去,再度背對着劉禎,語氣平板聽不出悲喜:“我能不能救你,關鍵不在我在你。你可要知道。這世間沒有兩全的法子。”
劉禎哪裡不曉得這其中利害關係,到了這個時候。他自然是保命要緊,哪裡還敢奢求榮華,他連連點頭道:“高人請講。”
黑衣人淡淡的道:“這事情過去了之後,世間便再也沒有元庭御史劉禎了。”
劉禎自然點頭稱是,鄭重道:“事後我定然帶着妻兒隱姓埋名歸去,這世上日後只有教書郎,再也沒有元庭官。”他回答的乾脆利落,沒有半分猶疑。生怕黑衣人一個不高興轉身就走。
黑衣人冷哼一聲道:“你道這地界上所有的答失八都魯便只聽答失八都魯一人不成?萬-州,巴-州,可是能調出不少兵力,你只要連夜派人前去調兵,定然能夠一舉成功。”
劉禎一怔,然後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調兵,攻打重-慶?”
黑衣人猛地側過頭來。一雙眸子銳利的驚人,而那張面具上的臉依舊笑得詭異。那人伸手一拍桌子,只聽得“啪”的一聲,那張上好的花梨木書案已然化作一地碎屑:“你莫不成在跟我裝傻?!且小心我現在便要了你的命!”
劉禎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黑衣人,剛打算說些什麼。便聽得黑衣人又說道:“當然是約得答失八都魯到城外山莊中擺宴詳談,答失八都魯剛愎自用,知曉他的地界上有人不服於他,定然心中惱恨,帶大批人馬赴約。與欽差會面帶了大批人馬是什麼意思。你難道還不懂麼?!到時候你便可以光明正大捉拿他。攻打重-慶府?也就你想得出來!難不成你覺得巴州和萬州的鎮守使們都會跟着你起兵謀逆不成?還是說你覺得你京中妻兒活的太安穩?”
劉禎已經被黑衣人訓斥的說不出話來,他低頭訥訥不言。心中卻已經認可了黑衣人的說法,正打算道謝之時,一擡頭卻發現屋子裡已經空無一人,如果不是剛剛那刺客還高高的掛在牆壁之上,怕劉禎都會以爲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夜風驚出一身冷汗,劉禎立刻扶着牆站起身來,顧不得自己狼狽的形象,衝着外面喊道:“來人吶,快請出御賜金牌,傳我的令下去!”
這邊中-央、地方暗起紛爭,那邊反元基地正磨刀霍霍。夜深的時候,村莊裡多是安寧很,很少有人家會點起油燈,縣裡面也多是如此,只有少數的富戶纔會掛起燈籠一派燈火通明的景象。街上很少有人走過,連巡邏的都安靜下來。
反元基地就是這個時候行動的,五個府同時行動,數萬人的力量絕對不容人小視。幾個時辰裡,這五個縣的守衛已經全部換成反元基地的人,縣衙被衆將牢牢把守着,該關起來的關起來。從被窩裡被揪出來的縣衙大小官吏已經投降,這些貨色有什麼剩餘價值還有待商榷,但也要嚴加看管免得他們捅什麼簍子。
太陽漸漸升起,一切跟昨日沒什麼不一樣,五個縣城依舊安安寧寧,只是易了主而已。反元基地將士沒敢大慶祝,更不敢做燒殺掠搶之類的事情,只得從頭兒那領了劉煜給的賞錢,藉着換班的功夫搞一壺酒、添兩個葷菜,犒勞一下自己而已。不過這小地方能有什麼好菜,也不過就是些醬牛肉燒雞之類的,一時間,縣城裡的熟食生意好做的不得了。
縣城裡除了反元基地原來的地方,沒有任何一處彰顯峨眉派反元基地已經佔領了這座城市,沒有旗幟,守衛的人毫不介意的套着衙役的衣服,縣城依舊讓人自由通行,該去城裡趕集的小販依舊去城裡趕集,除了搜查嚴密之外似乎一切如常。只是城市上空的信鴿統統都被攔截下來,巡邏的官兵沒有回到家中,縣衙也拒絕審理任何官司,縣城的中心地帶,氣氛緊張得很。
這是劉煜的命令,這個時代,重-慶城所有的瓜果蔬菜五穀雜糧都由周邊供應,一旦五個縣城同時沒有小販進城,那麼封鎖消息跟沒封鎖一個樣。還不如這樣僞裝,一邊瞞過衆人的視線,一邊攔截所有消息,只要能夠撐到答失八都魯帶人離開,一切好說。
反元基地衆將不敢有半點放鬆,明兒還有一場硬仗。他們都知道。
李伯升已經烤了五隻鴿子了,自從他成功弄死一隻信鴿並且烤了吃。周圍那羣饞鬼們就紛紛把攔截的信鴿全都交給了他。一羣不用巡邏不用站崗忙裡偷閒的傢伙偷偷點了火,圍在火堆邊上開始烤鴿子。
他加入反元基地以前是個廚子,後來女兒被人搶了去,婆娘又被生生氣死,他的小本生意被人砸了,他過不下去,原本是準備去江南投靠親戚當鹽梟的,可最終在鄉親的介紹下來到反元基地求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他沒別的追求。生平最大的心願就是給老婆弄個像樣的長生牌位供點好吃的,然後學得一身武藝,把閨女搶回來。
現在跟着反元基地謀反,一是因爲他除了一條命,別的都是反元基地的,想着就算我活不了也要給那逼死人的蒙古韃子找找麻煩。二就是他跟所有人一樣,特別信任他們主公。別看主公不常在反元基地路面,又是個小青年,但不知道爲什麼,整個反元基地上上下下沒有不崇拜主公的,認定只要是主公要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如果運氣好的話。打下來天下,他李伯升還能弄個官噹噹,等他閨女回來了,那就是官家小姐,到時候看誰還敢搶?!
“老李!老李!想什麼呢。這鴿子熟了喲!”同鄉史文炳眼珠子都要掉到那油汪汪的鴿子身上去了,這信鴿不肥。天天飛哪裡能肥嘍?但是勝在肉質鮮嫩,有嚼勁,口感好,加上老李自己調的料,味道那叫一個美!
李伯升撇撇嘴,從對未來的美夢裡想過來,看着手裡那隻烤的油汪汪的鴿子道:“你懂你來烤!去,去,去,信不過我就別在這伸脖子等着!瞎嚷嚷什麼?!”
旁邊年輕點的呂珍笑眯眯的拿着茶碗遞到李伯升嘴邊道:“李哥,瞧你說的,史哥那不是被您的手藝勾的麼,他可信得過你了,這會子急着呢。哎,說起來這信鴿,我早上截下來的那隻好像也沒傳遞什麼要緊的事情,無非就是那商戶往外邊運貨,怎麼這種消息也要攔?”
李伯升喝了一口茶,擺擺手:“主公下的令總沒錯。你要知道,咱們這回乾的可是大事,若是走漏了風聲可是要遭殃的!寧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嘛,反正不過是隻鳥而已。”
“哎,老李,你這可說的就不對了,咱主公便是鳥,也不會冤枉了去,我倒是知道一點具體情況……”潘元明躺在地上,因爲現在暫時禁酒他心裡燥得慌,他翻了個身,對着一幫戰友說道:“你們不知道,這信鴿可都是要訓練了才能送信兒的。尋常富貴人家送家書,那靠的都是親戚朋友、驛站車馬,哪有幾個養得起能訓練出信鴿的鴿奴?能用得起信鴿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家,要麼是官方情報組織,要麼就是民間的大勢力。而且,這玩意容易被攔,一般說來傳遞的信息都不是明文,而是暗語。你要是不知道解讀方法,那看上去自然就是一頭霧水……”
這躲懶的人裡頭,就潘元明地位最高,他是反元基地成立時的元老之一,又是明玉珍手下的副隊長,現在這話說的這麼有理有據,自然引得人歎服。李伯升也一副受教了的摸樣,立刻遞給潘元明半隻鴿子問道:“那咱主公下一步要幹啥?這又封消息又不讓喝酒的,還要咱裝扮成元人的兵,這是個啥意思?”
潘元明沉吟了一下道:“咱主公自有妙計,到時候咱就負責拼了命的殺韃子,別的都不用管!”他說完,正打算繼續啃鴿子,頭上就捱了一下子,潘元明“哎呦”一聲,回頭一看,就見明玉珍沉着臉站在一邊:“做什麼呢?我說怎麼攔下來的信鴿都沒了,那是主公要留着馴化的!”
底下幾個人立刻表情憂鬱,面帶苦相,潘元明三口兩口將剩下的鴿子啃完然後“嗖”的站起身來:“報告,俺們幾個都沒吃飯,這幾隻鴿子爲咱們反元基地將士解決了口糧問題,是……死得其所,主公不會怪罪他們的!”
明玉珍瞪了潘元明一眼:“咱反元基地還餓着你們了不成?咱們可是頓頓有肉吃!主公不會怪罪鴿子,只會怪罪你!”說完他伸手捶了潘元明一下。
呂珍看明玉珍嘴上說的兇,行動上依舊很隨意,膽子也大了起來,問道:“頭兒,咱主公下一步要打哪兒啊?”
明玉珍神色怪異的看着他。潘元明哈哈哈的笑起來,自顧自的說起自己以爲的笑話:“不會是要打重-慶吧,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他笑不下去了,顯然周圍人都覺得這笑話比較冷,沒一個人附和他的。
明玉珍丟下一句:“等一會就知道了。”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李伯升眨眨眼:“看頭兒的表情,咱們接下來不會真的攻打重-慶吧?”
潘元明翻了個白眼:“老李你還真是老實,我那只是玩笑話!最近幾年,元庭和各地鎮守使的關係有些緊張,川東幾府在朝廷的支持下都開始對巴蜀鎮守使進行鉗制,答失八都魯爲了震懾川東,已經將治所從成-都轉移到了重-慶,那裡可是擁兵十萬,主公怎麼可能讓我們去那兒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