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及的一片光滑冰涼,冷冷的,沒有什麼溫度,無暇的玉珏翻轉來去,半天也翻不出什麼花來。
食指轉動,滴溜溜打了個轉,環形缺口的構造,柳墨言在配飾服飾上沒有那麼多講究,不過這玉珏的樣子也是知道的,他以前身上也不是沒有佩戴過更加貴重的玉珏,這塊料子好,個頭卻是比之尋常見到的小了許多,不過,看在這東西通常都是成雙成對,代表情定的意思,等他有時間了,去城中巧匠處,讓人穿個孔洞,隨身掛在腰間纔是正經。
“真是個傻瓜……”
柳墨言側着身子,脣角向上翹起一點點弧度,比起他來到邊關後見於人前的笑容,多了許多真實的溫度,城門口記得託人送他一枚玉珏,怎麼就不能夠再加些貼心話呢?什麼掃榻相迎,什麼祝他青雲直上,聽着是些好話,卻制式的讓人連回味都回味不了。
“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
喃喃着,這樣酸酸的,像是那些文人墨客才子佳人纔會喜愛吟誦的詩句甫一出口,柳墨言便怔愣住了。
玉白可愛的耳朵處,自耳尖的位置開始,一點點胭脂紅色在上面浮現,白玉染血,無暇有隙,柳墨言手指忍不住捏了捏燙燙的耳朵,自言自語:“看來還要我自己努力一把……”
將玉珏安放回原處,柳墨言的眼睛亮亮的,帶着驚人的鋒芒,他這個人,便是陷入情愛相思,也做不到等待,而是會主動出擊,會將自己的影子,比起旁人印在自家心中的,更加深刻的烙印在旁人心中。
皇帝將他放到邊關,可以說是歷練,也可以說是流放,若是沒有足夠大的功勞,等到他熬到能夠回京省親的日子,那漫山遍野的桃花估計也已經開放了,他想要,和段錦睿一起去桃花谷等待桃花盛開,他想要,與那個男人能夠在滿地芬芳豔麗間,對酒當歌。
翻身起牀,柳墨言傷的不算是重,大多是表面上看起來嚴重些。
他現在正好有功勞在身,趁着這個好時候,不應該坐在營帳中浪費時間,浪費生命,他應該做的,是讓自己在上司同僚下屬之間,建立起不容忽視的地位,呼延修石便是最適合的人選,有什麼,比這位素來便有英明的異族皇子,更加適合做磨刀石呢?
絲毫也不覺得憑着近乎十年對峙交戰的經驗,去對付現在還有些稚嫩,在兵事上有跡可循的呼延修石是在欺負人,戰場之上,一切能夠讓自己勝利的因素,都應該果斷利用,柳墨言自詡不是傻子,呼延修石和他便是有些惺惺相惜,那也只是敵人,他很分得清楚什麼纔是自己重要的東西,什麼纔是自己應該爭取的。
掀開簾子,任由滿目的雪白充斥在眼簾之中,任由那透骨的寒涼,自頭頂,向着全身上下蔓延,深吸一口冷澀的空氣,呼出體內的熱氣。
路上有遇到巡邏的兵士,看着柳墨言的樣子,雖然還是不掩一絲驚豔,卻也比之往日裡多了敬重,停下腳步,抱拳行禮,誰都不會忘記獨自率領二十幾個人,便敢在圖素騎兵洶涌覆蓋來的時候,像是一支利箭,直襲中軍的男人,是的,男人,柳墨言的年紀樣貌也許還殘存着少年的稚嫩,但是,他的表現,已經得到了這些豪爽男兒的認可。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那麼直爽,軍營中龍蛇混雜,什麼樣子的人都有,一路走來,柳墨言順手將一個看着他的樣子太過猥瑣,讓人心生不喜的士兵以指教的名義,狠狠教訓了一頓。
摸了摸吹了大半個月邊關飛沙寒風仍然像是新剝殼的雞蛋一般,柔滑的可以的臉頰,柳墨言嫵媚的鳳眸眯了眯,這容貌,好是很好,可惜太過了。
中軍大帳離着他所在的營帳不是太遠,柳墨言感受着因爲冷氣而隱隱刺痛的傷口,步伐沒有絲毫停頓,只是一會兒的工夫,便到了大帳之外,他的內力可以聽到裡面隱約傳來的爭論聲,亂哄哄的,嘈雜的厲害。
這一次被呼延修石趁着夜色,出其不意襲擊了邊城,先不論死傷將士平民,被擄走的人口女子,光是對方欺上門來的行爲,赤|裸裸毫不掩飾的打臉行爲,便夠讓人堵心的了,不論是作爲一個血性男兒想要建功立業的野望,或者是爲了挽回大乾王朝的聲威與天朝霸主的地位,再是謹慎的人也不得不栽進去這種陽謀。
宋承洲能夠鎮守邊關多年,說實在的,憑藉的便是他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端慎心態,這一次不得不在大軍聚齊之後追擊百里,追擊那些來去如風的宛若強盜的騎兵,便是做樣子,他也要做出來。
偏偏這種事情能做不能說,能進不能退,現在便爲難着呢,乾朝的士兵多是倚仗地利之便,才能夠長期遏制住那些馬背上長大的民族不斷的侵擾,若是真的像是裡面有些沒腦子所言的那樣不管不顧的追擊下去,唯一的結局便是以疲憊之師,與熟悉地形,以逸待勞的那些來去如風的騎兵形成攻守互逆的不利局面,若是對方再精明些,完全可以將大軍拉的更遠,去現在防守形成短暫空白的邊城包了餃子,若是有敢想敢做的帥才,更是可以率兵直入邊關,在乾朝領地上,紮下一個讓人如鯁在喉的釘子。
伸手輕撫自己胳膊上那穿過骨頭的猙獰傷口,柳墨言笑的冷然,呼延修石,一箭之仇,相報的機會,這不是便來了嗎?
柳墨言現在也算是一個小有些名氣的將領了,連大將軍的親衛都識得他,詢問的時候態度不錯,柳墨言也沒有故作清高,和帳子邊的守衛頷首,老實交代了一聲自己的來意,便有一個人進去稟報,裡面的喧譁聲很明顯的一靜,然後,柳墨言聽到了宋承洲滄桑威嚴的嗓音:“讓他進來!”
“屬下柳墨言參見大將軍!”
大帳中各色眼光不等,打量着自這個掀開帳簾中出現的略帶着些單薄少年姿態的身姿,各自都盤算着些什麼。
宋承洲見到柳墨言蒼白的面色時,皺了皺濃眉:“你如何不好好的養傷,來這裡做什麼?”
柳墨言本來便長得好看異常,比之那些美女也毫不遜色,現在又因着受傷的原因,多了些荏弱,宋承洲想到方纔對方讓親衛傳進來的話,覺得自己輕信了。
“屬下是爲將軍分憂而來!”
柳墨言擡頭,勾脣一笑,自信的很,他的眼中如同有神光迸射,讓想要嘲弄他自不量力的人微微一頓。
“區區小將,居然便敢如此大言不慚!”
“小子,不要以爲立了些許軍功便能夠橫着走路了,老子吃過的鹽巴比你吃過的飯菜還多!”
不乏脾氣暴烈的,方纔都爲了這種進退兩難的局面和宋將軍扯皮,現在一個資歷最淺的小子居然當着他們的面說什麼爲宋承洲分憂,但凡是有些自尊或者是想法多的,便跳了出來。
“你要如何爲本將分憂?”
宋承洲的手在自己的桌案上輕輕一敲,方纔還嘈雜的聲音瞬間靜寂下來,老將軍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視着帳中央如同旭日東昇,尚且年少的後輩,意味不明地淡淡一聲詢問。
“兵馬未行,糧草先動,屬下願意回去城中爲將軍籌集糧草,以備大軍出征!”
柳墨言的聲音鏗鏘有力,帶着少年人的朝氣與自信,只是,他的自信,卻是引人發笑,連宋承洲真正焦慮的原因都搞不清楚,便開始出頭爭功,出息不大了……
周圍的將領中,有的惋惜,有的露出嘲弄的神色,還有的,卻是焦急不明所以了,一座大帳之中,便有如此多心思,眼睫低垂,遮住了眼中的色彩,柳墨言鎮靜的可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宋承洲輕輕哦了一聲,似是真的在考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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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身穿皮甲的兵士押運着百十輛車糧草在崎嶇的山路間行走,看人數應該是有幾千人,以押運糧草的兵力而言,已經是相當多的兵力了,普通想要打結一番的隊伍若是遇到的話,還要踟躕盤算一番是否值得動手。
只是,戰場上經驗足的人,卻能夠觀察出這一隊看似人多勢衆的兵士,實則其中有一多半的人身上的皮甲多處受損,手中的刀劍弓戟也黯淡無光,臉上看起來多有滄桑疲憊顯現,顯然,這是一支疲憊之師,或者說,他們已經經過了長途跋涉,沒有了應該有的銳氣。
這些細節,讓有心人心底轉着不同的主意。
轉過又一個彎道,前方躍然眼簾的是一座異常險峻的高山,綿延起伏,峻峭高挺,白雪覆蓋,枯葉翻卷,呼嘯的風自那狹長的裂隙間來回穿梭,尖利的迴音在耳邊徘徊,宛若鬼哭狼嚎。
“將軍,前面便是九如山!我們若是想要快些給大軍押運去糧草,惟有自這裡的捷徑穿過……”
副將打扮的人打馬向陣前而去,在最前方一襲銀色華麗盔甲的騎士前挽住了繮繩。
“那還等什麼?就從這裡過,延誤了軍情,難道你替本公子擔罪責?”
主將的聲音華麗到近乎優雅,帶着股子貴公子的靡靡。若是在繁華京都,必然又是一個風流人物,可惜在這裡,便只是讓人無奈。